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清]重生之孝诚仁皇后   作者:沉琴绝酒   文案   赫舍里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承祜没有夭折,而她也没有在生下保成之后大出血而死,那么她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呢?   她万万没想到,做过一世现代人之后,竟还能获得重生。   重为皇后,她决定要好好养承祜,好好生保成……却没想到最后竟把玄烨变成一只忠犬,只宠她一个。   PS:①本文女主身份古今混合,考据党慎入,谢绝拍砖扒榜。   ②本文日常向剧情流,作者保证完坑。   ③本文走向会与历史有出入,不喜者慎入。   内容标签:清穿 重生 历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赫舍里珠锦,玄烨 ┃ 配角:孝庄,康熙诸嫔妃,诸皇子阿哥 ┃ 其它:清穿,康熙,赫舍里氏 编辑评价:赫舍里重生后,为弥补前世的遗憾,给自己定下了两大目标,一是努力活到寿终正寝,二是成功养大她的儿子们。却未曾料到,与玄烨相处的一颗平常心,让她收获了本该不再奢望的专情……作者文笔平实,感情真挚,将康熙与赫舍里氏从少年到中年的一路相伴娓娓道来。作者笔下,既有波诡云谲的宫廷斗争,也有温情脉脉的感情互动,读来犹如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滋味萦绕心头。   ==================      ☆、第001章 满洲下人之女      夜华如水,赫舍里珠锦躺在榻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五日前自睡梦中醒来,她愕然发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康熙四年三月末,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   当她发现自己重新回到入宫之前,回到未与玄烨结为夫妻的时候,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初拼尽全力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她便撒手人寰,从此香消玉殒,甚至只来得及告诉玄烨要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她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她是那么的不甘心,明明一切都在好起来,为什么老天又要剥夺她的生命,让她离开刚出世的孩子,离开她深爱的丈夫?   一抹残魂入地府重新轮回投胎,她投生到了现代社会,却仍是满族后裔,偏巧也是赫舍里氏家族,她没有被孟婆汤洗去记忆,于她来说,实是万幸之事。   她遍览清代史料,康熙朝之后的朝代,她也不甚感兴趣,唯独只喜研究康熙朝的历史,又或者说,她只关注玄烨的事,她很想知道,在她死后,玄烨和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玄烨后来,又有没有爱上旁人呢?   可知道了他们的结果,却让珠锦分外痛心,她不在,怎么他们父子之间就弄成这样呢?她心疼玄烨,也心疼那个孩子。   因此,她常常会想,如果当年承祜没有死,她也能平安生下胤礽的话,大概玄烨和胤礽最后也不会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玄烨更不会立旁人为后,她的承祜会是皇太子,而她,会是玄烨唯一的皇后。   她带着这样的念想在现代社会活了一世,哪知安然辞世后再次醒来,竟得偿所愿,竟真的重生为赫舍里珠锦!   她不胜欣喜感概,若是再能进宫为皇后,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和玄烨的孩子,好好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她要弥补一切的遗憾……   珠锦翻身坐起,既然睡不着,她也就不睡了,经过这五日的缓冲,她因为重生而沸腾的心情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此番睡不着只是想着,如今她的处境几乎和当初一模一样,她想要进宫为后,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笃笃笃——”   深夜里叩门的声音打断了珠锦的思绪,珠锦微微蹙眉,没有动,睡在外间守夜的她的贴身丫鬟如情和如貌听到叩门声,忙披衣起来点灯去查看,半刻后如情进来,撩开床边紫色绣帐回禀珠锦:“姑娘,是二姑娘过来了。”   “乌云珠?”   珠锦一愣,都快丑时了,乌云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还不等珠锦回答,索额图的女儿乌云珠已经撩开外间珠帘走了进来,一看见珠锦坐在榻上,便亲热的过来挨着她坐下,踢掉脚上的绣鞋缩到榻上,把自个儿严严实实的裹在珠锦的锦被里,才吐着舌头笑嘻嘻的在珠锦耳边小声道:“大姐姐莫嚷,我是瞒着嬷嬷悄悄溜过来的,要是被嬷嬷发现了,我又得被罚了!”   珠锦闻言又气又叹,挥挥手让如情和如貌退下:“你们下去吧,我跟二姑娘说说话,你们留一盏灯即可。”   待如情和如貌退出去了,珠锦也跟着缩到锦被中,将还温热的汤婆子塞到乌云珠手里,一下子便碰到了乌云珠冰凉的手,轻轻吸了一口气,嗔怪道:“外头还这样冷,你怎能一个人穿得这么单薄就跑过来?好歹叫丫头添几件衣裳再过来啊!你的丫头也委实粗心,你瞒着嬷嬷过来,丫头可是你的心腹,平日里也不见你防着她们,如此也不该让你这么冻着!”   言罢,又伸手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既怕嬷嬷发现了,又何必要偷跑这一趟呢?总归明日早起都是要见面的,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不止嬷嬷要罚你,你阿妈额娘肯定也得数落你!”   珠锦无奈,她委实是怕外头冷冻着了乌云珠,才有了这一连串的数落,眼底屡屡闪过爱怜宠溺,对这个抱着她胳膊撒娇的小姑娘也是心疼大过责备。   三叔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接连又得了两个姑娘,偏最小的那一个是不足月生下来的,也是个没福气的,不曾熬过半岁就因体弱去了,唯独留下这一个,三叔和三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差摘天上的星星给她玩了。   还给她取名叫乌云珠,在满语里乌云珠是九十的意思,也是希望这小姑娘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活到九十岁。   乌云珠撇撇嘴,蹭到珠锦怀里撒娇:“只要大姐姐不说,阿玛额娘肯定不会知道的!我三岁前都是跟着大姐姐一起睡的,后来嬷嬷来了,偏说这样没规矩,咱们这样的人家更不能这样睡,我这才跟大姐姐分开的,可是我不习惯啊!”   乌云珠知道珠锦心疼她,嘟着嘴巴也是不满意嬷嬷拆散了她跟大姐姐的亲近。   她从小就知道索家是个大家族,玛法(祖父)有六个儿子,她阿玛行三,上下加起来就有了五个兄弟,大家全都住在一块儿,自然她的兄弟姐妹也是不少的,可是除了大伯家的两个哥哥还有珠锦姐姐并她自己的两个亲哥哥,旁的堂兄弟堂姐妹都不喜欢跟她玩,跟他们三房也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她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是为什么,她阿玛虽行三,却是庶出,别人都是祖母亲生的,只有她阿玛不是,所以整个索家,除了玛法对他们三房好,就是大伯父一家了。   珠锦姐姐是索家的嫡长孙女,孙女一辈排行第一,二房没有姑娘出生,乌云珠就排行第二了,可是三房到底是庶出的,所以在玛法心里,珠锦姐姐是和长泰这个嫡长孙子一样的重要。   但是乌云珠喜欢珠锦姐姐,不是为了这些,只是为了珠锦姐姐待她好。   “你不习惯?都自己睡了三年了,你还不习惯?”   珠锦啼笑皆非,“你就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情想不通了要来问我?还是哥哥弟弟们又欺负你了?”   自分开睡后,乌云珠倒是没有闹脾气,也极独立,无事绝不会来找她的,一个人乖乖的从三岁睡到了六岁,但只要是如今次这般趁夜来找她,必定是有心事需她排解了。   “如今玛法在家,他们才不敢欺负我呢!”   乌云珠不屑的撇撇嘴,然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珠锦,“是我今儿听见阿玛和额娘说,鳌拜又上奏了,说咱们家是满洲下人,说、说大姐姐你是满洲下人之女,不可立为皇后,那个遏必隆也跟风附和……如今玛法称病不去朝里,阿玛只是个侍卫也打听不到什么……大姐姐……”   乌云珠说到后来,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握着珠锦的手坚定而又小声的道:“大姐姐你别难过!阿玛说了,鳌拜是个坏人!咱们家也是跟着从龙入关过来的,咱们家曾祖还侍奉过万岁爷,咱们家才不是满洲下人呢!”   “鳌拜他这是因为自个儿女儿当不了皇后,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才如此诋毁大姐姐的!别人都说鳌拜是个大英雄,是满洲第一勇士,可我看他,小肚鸡肠得很,第一勇士怎么会屡次上奏跟一个女子过不去呢?可见他就配不上巴图鲁的称号!”   乌云珠越说越是生气,咬牙气得眼睛都红了,鳌拜诋毁珠锦姐姐,就跟诋毁她似的,她一点都不高兴!   “你是特意过来安慰我的?”   珠锦听了这一大段话深觉讶异,又见乌云珠气鼓鼓的样子,复而又被逗笑了,摸摸她的头道,“这些话谁教你说的?三叔还是三婶?是他们让你过来安慰我的?”   自从太皇太后漏出风声说要给皇上大婚选后,并且传说皇后极有可能就在辅政四大臣家中女儿里挑时,鳌拜就一直上蹿下跳的为自己女儿四处奔走,希望能被太皇太后选上,让他的女儿进宫为皇上效力,而他在朝中替皇上效力,这才是臣子本分。   只可惜太皇太后寻了个理由不咸不淡的给拒绝了,回头就把鳌拜的女儿指给了一个宗室郡王,鳌拜也再无适龄的女儿可以送进宫里了,这一下,鳌拜的眼睛就盯上了其余三个辅政大臣。   鳌拜自然怀恨在心,自己的女儿不能进宫为后,那别人的女儿也休想进宫!   苏克萨哈的女儿早就嫁到了鳌拜家里,他跟鳌拜是姻亲,他也没有适龄的女儿能进宫,遏必隆从来都是附和鳌拜的,他家有适龄女儿,为了不得罪鳌拜,只得让自家女儿认了鳌拜做干爹,成了人家的义女。   再剩下的,就是赫舍里氏,索尼家的嫡长孙女,赫舍里珠锦了。   鳌拜自然不可能让索尼如愿,他宁可让遏必隆家的钮钴禄完琦做皇后。   因此,他才会屡次上奏,称赫舍里珠锦为满洲下人之女,不可册立为皇后,嘲讽索尼一家,遏必隆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做皇后,又向来附和鳌拜,自然也附议鳌拜此言论。   这些事早已吵闹几个月了,一家人都担心珠锦怕她因此难过伤心,珠锦却无甚感触,要说伤心难过,上上辈子早就体会过了,这会子重生了,鳌拜这些话还伤不了她的。   不过乌云珠怕她难过而深夜特意寻来,这份心意还是让她格外感动的。      ☆、第002章 抵足谈心      “不过想来,你应当是自己来的,若是三叔三婶让你过来安慰我,你必然白日里就会过来,哪会大半夜的跑过来?”   珠锦又伸手碰碰乌云珠的手,发现她的手如今暖了许多,这才道,“三叔说得也没错,但是这些话只可对我说一说,切莫到外头去说了,如今鳌拜势大,你的这些话若是传到外头去了,虽则他也不会对咱们家怎么样,但是你一个小姑娘,却也不该被卷入他们的口舌利益之争里去!”   “可是,难道咱们就该忍气吞声,任由鳌拜欺辱么?”   乌云珠难免为珠锦不值,气闷道,“我是小姑娘,难道大姐姐就不是么?大姐姐就该被卷入他们的口舌利益之争么?如今外头还不知怎样议论大姐姐呢!那钮祜禄氏如今是鳌拜的义女,自然是没人说她的,可是大姐姐招谁惹谁了,为何要被如此诋毁?若是万一大姐姐当真做不成皇后了,日后还如何再去相看人家,如何嫁人嘛!”   珠锦见乌云珠虽早慧,说得话有时却还透着些孩子气,到底还是年纪小,堪不破世情,其实她知道,这孩子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如今能看破这些已是很难得得了,只要假以时日,她会明白其中利害的。   只是珠锦自觉将来恐怕再无机会陪伴在这孩子身边长大,又有心借自己的事情点拨她几句,好叫她知道些人世百态,也不至于太过顽劣不好管教,若是乌云珠收敛些性子,将来必定也是有好处的。   当下扯唇,决定掰开了揉碎了,好好跟乌云珠说道说道,她微微一笑,望着乌云珠道:“乌云珠,你以为我与钮祜禄氏若有一人得中成了皇后,另一人就能独善其身,另择人家出嫁吗?太皇太后想要让皇上大婚,又放出风声来要替皇上选四大辅臣家的女儿,这无非是想要笼络四大辅臣之意,那么,无论谁中选,剩下的那个也得跟着进宫封妃封嫔,断没有留在外头的道理。所以,即便我做不成皇后,也会进宫去,自然不用再相看人家,不用另择人家了。”   鳌拜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数次上奏说赫舍里氏为满洲下人之女不可册立为后,他只是不愿赫舍里氏为后,却并非要阻碍她进宫为妃。   “那……那姐姐,你愿意进宫去么?”   乌云珠嗫嚅半晌,见珠锦始终微笑看着她,方才又与她说了那些知心的话,她也还是把自己想说想问的话给说了出来,“若是做不成皇后,你甘愿为妃么?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姐姐进宫了,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乌云珠,去年夏天你病了,我变着法儿让你喝药的事儿,你可还记得么?”   珠锦没有直接回答乌云珠的话,却提起往日旧事来,“那时你嫌弃药苦,怎么都不肯喝,我知你爱吃甜糕,就许你喝完之后可以一气儿吃三块,你一开始不情不愿的喝了药,吃着甜糕也是愁眉苦脸的不高兴,后来发现甜糕果然能解药汤苦味,又发觉喝了药后你的病好得更快了,你就不再推三阻四的不肯喝了,到了后来,你还跟我笑说喝了药再吃甜糕别有一番滋味,反正苦味得解,甜糕是甜在嘴里也甜在心里的,以后喝药你都要这么着,也不怕喝苦药了。”   “我记得啊。”   乌云珠不明白,这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乌云珠一笑,解释道:“你问我是不是愿意进宫去,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的心情便如你那时的心情是一样的,药虽苦却不得不喝,甜糕能解苦味,两者相得映彰,我也是甘之如饴。”   要说她现在,她当然是愿意进宫去的,进宫后能见到玄烨,她又能和玄烨重新开始,即便是为妃,她也是愿意的。   可若是说起上上辈子,她得知她被太皇太后选定做皇后,要进宫去时,她心里确实是不情愿的,就如同乌云珠所说的那样,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进去后就再难出来,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阿玛额娘,自己的亲人……   何况入宫之后,她要面对的人事皆为陌生,任何事情都无人再能为她拿主意,她必须自己应付,那样的考验对于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着实不易。   珠锦想起当年那些日子,微微有些出神,倒是忘了回答乌云珠的话,乌云珠听了珠锦的话,自己垂头默默想了一会儿,从那话中倒是咂摸出味道来,她知道珠锦姐姐的意思,有些感觉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珠锦姐姐怕她不懂,还特意举了那样的例子告诉她,就是为了便于她理解,而她现在,好像有些明白珠锦姐姐的心了……   待乌云珠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她的珠锦姐姐陷入沉思之中,也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了,便伸手扯了扯珠锦的中衣袖子:“姐姐?你可甘愿为妃?”   皇后是帝王之正妻,妃嫔虽也尊贵,可说到底却是帝王的妾室,乌云珠咬唇,她阿玛就是妾室所生,即便她额娘是佟佳氏的嫡出小姐,但嫁给庶子,偏偏还是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她是嫡出,她阿玛是庶出,从根儿来说,她还是庶出的。   妾室跟正妻,就是天渊之别,是不一样的。   就连他们这样的满洲勋贵之家都是如此,何况是天家皇室?   若珠锦姐姐不做皇后只为嫔妃,将来在那钮祜禄氏面前,岂不是低人一等要伏低做小的敬重她?   珠锦姐姐明明是赫舍里氏的嫡系孙女,竟要在宫中委屈成这般,难道珠锦姐姐就甘愿?   珠锦回神,看了乌云珠一眼,见她眼中仍有疑问,继续执拗的望着自己,便知这孩子不得到自己的回答是不会死心的了,她其实也能体会乌云珠的心情,她虽还看不破人情世故,却对正妻与妾室之间的区别洞悉分明,当下一叹,到底也是她的出身才让她变得这般敏感了……   珠锦道:“不管我是否甘愿,太皇太后懿旨一下,我还能抗旨不成?何况,我未必就要进宫为妃的,太皇太后也未必属意钮祜禄氏做皇后,这一切,还得看太皇太后的心意如何。”   当年她奉旨为后,钮祜禄氏就算再不甘愿,还不是一样进宫为妃?在这件事上,她们两个倒是一样的,都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个人意愿。   何况,帝王之妾室,也要比寻常人家的妾室尊贵些许,皇室到底跟满洲勋贵是不同,入宫为妃,那是帝王之贵妾。   乌云珠被珠锦此言说的有些迷糊,她偷听了她阿玛和额娘的话,可是阿玛和额娘也只是说了鳌拜又再次上奏一事,再加了些对鳌拜的愤恨议论,别的也没说什么了,因此对于珠锦姐姐要进宫这件事的情势她还是不太了解,对于那些利害关系更是一无所知,自然也因为她年纪小没人跟她说这些。   所以乌云珠就被珠锦三言两语说的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只觉得珠锦所言所说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心生好奇,又因事关自己敬爱的大姐姐,因此追问道:“那太皇太后的心意是怎样的?”   珠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漏刻,已过丑时了,见乌云珠谈兴正浓,她也没了睡意,索性将乌云珠手里冷透了的汤婆子拿过来,下榻让如情送了热水进来,给乌云珠重新灌了汤婆子,才又上榻把汤婆子递给乌云珠,继续与她抵足谈心。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当年太宗皇帝时自不必说,只说世祖爷登基和如今皇上登基时,哪一次是平风浪静的?世祖爷时有个多尔衮,擅权夺政,太皇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都说如今鳌拜跋扈嚣张,可他哪有当年多尔衮那般狂妄?太皇太后为何要抢先把鳌拜的女儿指给宗室郡王,不让她进宫?不就是看出了鳌拜的狼子野心才如此做的么?”   “太皇太后这次宁肯不选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的格格做皇后,而非要在四大辅臣家中选后,除了要笼络辅臣之心外,不就是想要选一位能与鳌拜抗衡制约他的人么?当年世祖爷的遗诏里,鳌拜可是排在末位的,可你瞧他如今,都越过苏克萨哈去了!太皇太后明着不说,心里可未必没有想法啊!”   珠锦说到此处,眨眨眼睛:“乌云珠,你说,太皇太后心里的这个人选,是谁呢?”   “我知道了!是玛法!苏克萨哈没有女儿可进宫为后,那钮钴禄氏是鳌拜的义女,遏必隆是鳌拜的跟屁虫,如今,只有玛法不与鳌拜为伍,太皇太后心里肯定是属意姐姐做皇后的!”   乌云珠如梦方醒,拍手笑道,“那如此看来,钮祜禄氏必定屈居姐姐之下,进宫也只能为妃了!”   “你小声些!自己才说了莫叫莫笑,如今又发疯,小心引来了你的嬷嬷!”   珠锦忙扯开乌云珠的手,捏着她的脸颊不许她笑,“如今你可以放心了吧?我若进宫,多半不会为妃,那鳌拜如今看着是鲜花着权势滔天,只不过是还未到收拾他的时候,就连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供着他,咱们家受这一点子委屈算什么!就像你方才说的,他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立后之事,还是要看太皇太后的意思。”   将来总有一日,鳌拜会有烈火烹油之时。   何况,他再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一介臣子,还不能做皇上的主替皇上选后。      ☆、第003章 普通的咳疾      乌云珠到底还是个才满六岁的小姑娘,珠锦与她说了这么多,她心结得解,又兼夜色深重,强忍着睡意过来,即便再是谈兴浓烈,也架不住瞌睡虫的侵袭,窝在珠锦怀中全身都暖烘烘的,正是培养瞌睡虫的最好温床。   乌云珠又跟珠锦说了一刻钟的话,终究还是撑不住,一歪头便睡着了。   珠锦瞧了一眼怀中睡过去的小姑娘,兀自抿唇一笑,轻轻把乌云珠的头从胳膊上抬起来,让自己的胳膊获得自由,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这才扶着乌云珠的肩膀让她躺下。   “如情。”   珠锦低唤一声,外间侍候的如情听到呼唤忙挑帘进来,敛眉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你辛苦一趟,到二姑娘的院中去告诉她的丫鬟和她的嬷嬷一声,就说二姑娘在我这里,叫她们不必担心,只管歇息去,明日我自会送二姑娘回去的,”   珠锦顿了顿,又道,“你再拿两三百钱去给她的嬷嬷,别说是我打赏的,就说是天冷让她劳累了,好歹打口热酒喝暖暖身子罢。”   乌云珠虽是瞒着嬷嬷过来的,但是二姑娘睡得好好的半夜却不见了,她的嬷嬷和奶娘又怎会不知道?更不要说她身边贴身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了。   索额图将这些人放在乌云珠身边,她们的职责就是照顾乌云珠,因此一旦发现乌云珠不见了,她们必定要出来找的,但是到了这会儿还不曾找来,估摸也是猜到了乌云珠是在她这里。   乌云珠是不喜欢她来了这边而她的嬷嬷丫鬟也跟着寻过来的,因此嬷嬷和丫鬟大概惧怕乌云珠生气,即便猜到了也不敢擅自过来。   但珠锦却得派个人去跟嬷嬷丫鬟说一声,乌云珠不在意,珠锦却不想因此坏了规矩,所以才让如情过去,带钱打赏也是安抚嬷嬷之意。   将来或是三叔三婶知道这件事,也不至于责怪嬷嬷丫鬟照顾不力。   如情答应一声,将珠锦的话一一记下来,去素日放散钱的匣子里取了钱,换过衣裳,就带上两个小丫头去了乌云珠的院子了。   珠锦等如情走了,这才吩咐如貌:“把灯熄了吧,我这就歇了。等如情回来,也不必让她再进来,你们也自去歇息便是了。”   如今丑时都快过了,按照现代的时间,都快三点了,珠锦是真困了,说完这话,等如貌熄了灯,放下帷帐后,珠锦便和乌云珠头并头睡去了。   ——   这几日一直下雨,天气又冷起来,正常人倒也罢了,若是碰巧生了病的人,这样的天气着实是让人不舒坦的。   索尼一直在院中养病,这几日被雨气所侵,本来好转了的咳疾又有加重复发的趋势了。   这日晨起,噶布喇亲自服侍了索尼洗漱,又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奉到床前:“阿玛,药煎好了,您趁热喝吧!”   侍立在一旁的索额图见状,忙走过去扶起索尼,却被索尼一把推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后靠着床柱,也不接药,只望着索额图不高兴道:“我还没老到不能起来呢,你别扶我,我自己能起来!”   “来吧,把药给我!”   索尼接过药碗,等玉碗中药汤凉了半晌,将药汤一饮而尽之后,复又将玉碗放到噶布喇手里,这才撩起眼皮望着自己的大儿子三儿子道,“我只是普通的咳疾罢了,年年不都有这么一遭么!你们俩也太紧张了些!”   只是侍候他喝药而已,有侍女也就够了,哪里用劳烦两个儿子都过来呢?不过,儿子们既有此孝心,他心里也高兴,因此数落归数落,面上却未有半分不愉之色,那对索额图过来搀扶的不高兴也不过是他自己变相的自尊心罢了。   “阿玛闭门谢客,称病不去朝中,外头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了,若此时儿子们再不来跟前侍奉,还不知道外头又会编排出什么话来!”   噶布喇等侍女收拾走了药碗,才道,“若是鳌拜知道了,他又要上奏弹劾阿玛是装病躲懒,且不说太皇太后和皇上心中会如何揣测,只说这装病一项,岂不是让阿玛蒙受了不白之冤吗?因此阿玛有恙,做儿子的理应在旁边侍候的!”   他是家中老大,二弟早夭,底下的几个弟弟虽都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却都被额娘娇惯的惫懒无用,如今索府闭门谢客,他们也不能出门,却只在每日晨间打发了人过来询问阿玛病情就罢了,竟一点不上心,也不亲自过来侍奉,只在自己院落里逗妻弄妾的,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值此索家焦头烂额之际,噶布喇实在是无心教训几个弟弟,只想着他们能安分待在府中,不出去惹是生非已是足够了,因此也不去管他们,只专心在正院这边伺候索尼。   “大哥说得是,便是普通咳疾也是不能怠慢的,”   索额图道,“既然阿玛已然称病了,外头的事自有儿子们瞧着,阿玛只需静心安养才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儿子们自会来请教阿玛,到时阿玛拿定主意,儿子们照做就是。”   噶布喇闻言,看了索额图一眼,心中暗暗点头,他这个三弟虽是庶出,却极会说话,人又伶俐,也难怪阿玛如此看重他,这些日子他侍奉阿玛,也多亏了三弟从旁协助。   索尼闻言,捻须而笑,闭眸静默片刻,才道:“咱们家有你们两个,我也是能够放心的。噶布喇忠厚,可如今这样的境况,非得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定得了阖府上下的心哪!索额图自不必说,你年纪还轻,也还需历练,你大哥适宜持家,你适宜入仕为官,如今这一遭,也算是让你历练历练,瞧瞧这朝野上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余下那几个,我也没有多大的想头了,满门上下,也不可能皆是杰出子弟,他们只要不出大事儿,在祖荫下安分度日也就足够了。”   自授辅政大臣起,索尼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一刻懈怠,他名在四大辅政大臣之首,人人都尊他一声首辅大臣,却唯有他自己知道,周旋于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之间是何等的费心费力。   他上要承太皇太后及皇上圣意,下要对各部院大臣们负责,他本就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做这些虽耗损心力,但习惯了也还好,偏偏世事难料,老天爷就是不让他舒坦,皇上要大婚选皇后,偏将他赫舍里氏也给牵扯了进来。   他不怕麻烦,却怕麻烦扯上他啊……   身为首辅大臣,可以节制后头的三个辅政大臣,苏克萨哈和遏必隆没什么可说的,这两个人自知资历不够,又或是无此心,平日行事也没有想要越过他的意思,偏偏那个鳌拜野心极大,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总想自己大权独揽,可他们同在朝房一天要在一块儿待上好几个时辰,他怎会看不出来?   索尼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哪能看不出鳌拜想要越过遏必隆越过苏克萨哈再进而越过他的心思?   太皇太后是个精明人,皇上又未亲政,她焉能不防着四大辅臣擅权夺政?鳌拜的所行所为太皇太后瞧得分明,否则为何不要他的女儿进宫为后?   太皇太后已有了除掉鳌拜的心思,只是如今时机还不成熟,需得有人相帮筹谋才可成事,寻觅的人选自然也得在辅政大臣里头挑。   索尼名列首辅大臣,又素来不与鳌拜为伍,更不与其他辅政大臣结党营私,自然会被太皇太后取中。   而索尼就是怕这个麻烦,若是真的除掉了也就罢了,若是一个弄不好,让鳌拜反咬一口,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未知之数啊……   他倒是输得起,可赫舍里一族输不起啊……   索尼不禁感叹,若是再年轻个十年,他一定替太皇太后除掉这个蟊贼,根本都不需太皇太后许下后位这等诱惑,他都会义不容辞的替太皇太后及皇上排忧解难的,可如今、如今他年岁大了,不剩下多少时日了,顾虑也多了,他怕自己还未除贼成功就先行离去,那未完成的大业能交付给谁呢?   他已年老,索额图又还未完全历练出来,这让他如何能义无反顾去除国贼呢?他不敢拿家族来冒险,又无法拒绝太皇太后的意思,只好称病谢客,在家中苦思对策。   “鳌拜上奏诋毁锦儿出身的折子,如今是留中不发,不管外头怎么议论的,你们也瞧见了,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可是一个字都没有的,遏必隆跟风附和,太皇太后就断不会让钮祜禄氏为后了,毕竟世祖当年定下我们四位辅政,对于我居于首位太皇太后是出了力的,她不可能去赞同鳌拜与遏必隆的话来下我的面子!”   索尼道,“如今的局势我不说你们也都清楚,钮祜禄氏不能为后,便只剩下锦儿了,锦儿一旦为后,我赫舍里一族必定比往昔煊赫,那么除鳌拜,也必得出力!”   “太皇太后不会容我称病太久的,你们觉得,是等太皇太后来请我出手,还是我主动去求见太皇太后替她分忧?”   他迟迟犹豫不下决定,便是他的心思一直在明哲保身和为主尽忠之间徘徊不定。      ☆、第004章 请珠锦过来      旁人或许都还不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思和用意,但索尼是首辅大臣,朝中局势他最是敏感,揣度太皇太后的心思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索尼的问题让噶布喇和索额图面面相觑,索尼称病以来,还是第一次当着他二人的面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却不是那么的好回答。   “儿子想,不如等太皇太后找阿玛的时候阿玛再出手,毕竟现在太皇太后还未曾表露心意,鳌拜擅权夺政,朝中诸臣也多半是敢怒不敢言的,余下的要么保持中立明哲保身,要么便是与鳌拜为伍附庸于他,太皇太后即便想除掉他,时机也不成熟,何况,皇上年纪还小,尚未亲政,如今阿玛称病,上书房事务都由鳌拜把持了去,苏克萨哈和鳌拜遏必隆不是一条心,正是各自闹得厉害的时候,”   噶布喇道,“儿子觉得,不如等锦儿入宫之后,局势稳定些,大家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徐徐图之,毕竟欲速则不达,到时若以阿玛之力,倾全族都不能除掉鳌拜的话,岂非打草惊蛇坏了太皇太后的大事么?”   索尼微微点点头,徐徐图之,是个法子,他只点头却未出声赞同,他深知以噶布喇的性子,必定是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索尼转头看向索额图:“你觉得呢?”   “儿子觉得,阿玛应当主动去找太皇太后,表明心迹替她分忧!”   索额图道,“大姑娘进宫为后只是个时间问题,皇上必得大婚后方能亲政,如今皇上已十二了,世祖爷是十四岁亲政的,既然太皇太后已察觉鳌拜骄横跋扈,就必然要让皇上在十四岁时亲政,只有亲政后方可收拾鳌拜!咱们家若因为大姑娘进宫为后比往昔煊赫,都是得益于太皇太后和皇上,又为何不能倾全族之力替太皇太后和皇上除掉鳌拜呢?阿玛,这事未必就不能成,若是成了,赫舍里一族必将立下不世之功啊!”   “阿玛当初跟随太宗皇帝四处征战,后来肃亲王与多尔衮争皇位时,又力保太宗皇子即位,在世祖爷登基时也是出过力的,如今到了康熙朝,阿玛难道就不愿意再去争上一争么?阿玛一身功名利禄戎马一生,难道就真的不想看见儿子们也为赫舍里一族建功立业么?”   “为何非要去主动找太皇太后?既然太皇太后心中是属意锦儿做皇后的,那她迟早会来找我们家,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噶布喇不赞同索额图的想法,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立功心切,总想着出人头地干一番事业,可是依他来看,如今这样就很好,赫舍里一族作为皇后母家,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大哥,这怎么是多此一举呢?等太皇太后来找和我们自己去找太皇太后,这是根本不一样的两回事!如果主动去找太皇太后替她分忧,在她心里,将来我们赫舍里氏是完全不一样的!”   索额图急道,“若是依照大哥所言徐徐图之,难保日子久了鳌拜不会知道,如果鳌拜先行对付了我们呢?拖的时日越久,便越是对事情不利!而且——”   “好了,你们俩就别争了!”   索尼打断了索额图的话,“你们俩的意思我都已经知道了。”   言罢,又对索额图道,“你上回来与我说乌云珠半夜跑去找锦儿,锦儿跟乌云珠说的那些话,可是她的原话?”   “回阿玛,那的的确确是大姑娘的原话,”   索额图道,“第二日大姑娘把乌云珠送回来,她身边的嬷嬷不敢隐瞒,就去跟佟佳氏(索额图夫人)说了,佟佳氏就去问乌云珠为何深夜去找大姑娘,乌云珠对她额娘说了实话,说是偷听了我与她额娘的对话,心里担心大姑娘,怕大姑娘为了鳌拜上奏的事儿心里难过,夜里睡不着便去安慰她,结果反倒是被大姑娘一番话解开了心结,乌云珠见大姑娘不难过也不生气,自己也就把心事丢开了。”   索额图一行说一行在心里感叹,佟佳氏那天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不相信大姑娘能说出这些话来,大姑娘素日里确实是聪慧秀婉,可他却从来不知她竟能将时局看得如此深刻透彻,他还特意又跑去问了乌云珠一遍,乌云珠记忆力极好,将大姑娘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他当时就震惊了。   于是,这才在当日来正院侍奉索尼时,将这件事说给索尼和噶布喇听,俩人当时听完也是唏嘘感叹一番,倒也没有再提起,如今索尼再提起这事,索额图也不知索尼是个什么心思了。   噶布喇也是不明白,开口问道:“阿玛问这个做什么?”   索尼捻须片刻,才道:“锦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她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也不枉我这些年对她的悉心教导,她是要进宫做皇后的人,如今也该历练历练了,着人将她请来,我要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索额图一愣,问道:“阿玛的意思,是想问问大姑娘,看看她觉得是等太皇太后发话,还是咱们家主动替太皇太后分忧?”   “不错,”   索尼微微一笑,“要进宫的人是她,这件事与她关系匪浅,除掉鳌拜受益最大的人是她,除不掉鳌拜首当其冲受损的人也是她,这件事理应要问一问她的想法。”   索尼没有告诉两个儿子,他真正决定要问珠锦其实就在方才那一刻,两个儿子意见不统一,而他又想起珠锦说过的那样一番话,他就突然很想知道珠锦是怎么想的,或许珠锦的话能让他下定决心。   这边索尼发了话,外头早有人撑了伞冒雨去珠锦院中请她了,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珠锦就来了。   因不出门,珠锦在家时一般都穿的很家常,正院来人说索尼请她过去,说是那边噶布喇和索额图都等着她说话,她也未曾刻意装扮,只穿着身上的天青色旗装,让如情添了一件藕荷色的斗篷,也不肯要人给她撑伞,只自己取了斗笠披在身上,一路就这么过来了。   她进了正院脱下斗笠,那斗笠里头还有一层遇水不湿的名贵天青缎衬着,因此她周身无一点水痕,脱下斗笠配套的木屐,换上缎面轻便的绣鞋,她略略整了整仪容,这才唇角嗪笑走了进去。   屋里头正等着她的索尼等人早已得了下人通报,知道她来了,这会儿看见门帘被挑起,就知道正主儿进来了,待看到珠锦时,三人只觉眼前一亮,皆在心中叹道,好个清新脱俗亭亭玉立的丫头,明明朱唇未染柳眉未描,偏偏是出尘不染不加修饰的耐看!   “孙女给玛法请安,给阿玛、三叔请安,”   珠锦行了礼,闻见屋中药味儿,便问索尼,“玛法的咳疾用了药可好些了?如今日日下雨,时气不好,玛法夜里可还睡得安稳么?一日夜里要咳几次?”   自索尼病后在家,珠锦本是随着噶布喇一起过来正院侍奉的,有她作榜样,乌云珠便也随着索额图时常过来,倒是索尼担心累坏了小姑娘们,又兼且外头还冷,时常落雨,若为了他冻坏了小姑娘们反而不美,也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小姑娘们,怕她们经受不住。   因此便立了规矩,只许她们跟孙子们一样,每五日到正院来请安即可,不必随在身边侍奉,反正有大儿子和三子在身边,郎中又住在府中,侍奉他的人已是足够了的。   珠锦除了每五日来正院请安,每日晨起之后,也会派丫鬟前来问问索尼的情形,也时常去找索额图询问索尼的病情,因此她对索尼的病情是十分熟悉的,这会子话出了口,索尼便笑起来:“你这话晨间就来我这里问过了,难不成你的丫鬟没有告诉你实话?怎么到了我这里,又要问一问?”   珠锦也跟着笑:“我是让丫鬟来问的,玛法是让身边儿的人答的,我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非得自己亲自来问问才好,不过如今瞧见玛法精神这样好,想来咳疾应是好了许多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这下雨天,你在屋里做什么呢?”   被孙女如此惦记,索尼自然是高兴的,又见她如此会说话,真是越看这个嫡长孙女越是满意,“我叫你来,是有事与你商议,也是要问问你的想法。”   “孙女在读李义山的诗集,他的诗集,下雨天读来正是合适的,”   珠锦道,“玛法有事只管问我,我即便不能为玛法分忧,出出主意也是好的,若是我说得不对,阿玛和三叔都在这里,他们必定能给玛法出更好的主意。”   “李义山的诗集?你倒是会打发辰光,”   索尼闻言捻须而笑,若不是此刻没有闲情谈诗,他倒是能与孙女畅快议论一番,只是现在——索尼顿了顿,这才正色道,“你那次与乌云珠说的话,我已尽皆知道了,你也算看破了太皇太后的用意,你也知道你多半要进宫为后,而太皇太后所选之除鳌拜的帮手便是咱们家,我的意思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咱们是静观其变以待太皇太后明言吩咐,还是向太皇太后表明心迹主动替她分忧?”   珠锦听罢,想也未想,当即脱口道:“自然是该替太皇太后主动分忧!”      ☆、第005章 铿锵之言      珠锦对于那天夜里她跟乌云珠说的话这么快就被玛法等人知道了,她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乌云珠那个大嘴巴,肯定是第二日回去一转脸就跟三婶说了。   上上辈子她是没有说过这些话的,她那时候还真真正正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即便再得索尼悉心教育,也还是个小姑娘,在那样复杂多变的环境下,她的情绪是压抑的,她也会害怕也会担心,更会因为鳌拜的诋毁而难过,哪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她记得那时候,玛法还把她叫到正院去,亲自开导过一番,她的心情才好一些,当时玛法说的那些话就是她跟乌云珠说的那些话,只不过玛法怕她理解不了,因此没有她说得那般透彻罢了。   上上辈子的珠锦在索尼等人眼里,就是个聪慧温柔的小姑娘,即便进宫,也只是个贤惠得体的皇后,于政治上,她年纪太小,哪有官场上这些人精子的心眼多呢?   所以这辈子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索尼等人就惊叹了,对于索尼会来征求她的意见,这也是在珠锦意料之中的。   上上辈子这件事就是索尼一人所作的决策,他甚至都没有跟噶布喇还有索额图商量,就直接下了决定,一直在家称病等着太皇太后找上门来。   太皇太后也确实在索尼称病一个月之后微服寻上门来,与索尼相谈一番,两个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的根本不必说破,太皇太后下懿旨七月下聘行纳采礼,九月正式举行大婚。   之后,索尼病愈入朝,履行自己的承诺,筹谋协助皇上除掉鳌拜,并且上奏呈请皇上亲政,只可惜鳌拜未除,皇上还未亲政,索尼就因年老病重离世了。   后来,是索额图替了索尼,继续替皇上出谋划策除掉鳌拜的,当然了,那都是后话了。   珠锦之所以不愿意再如上辈子那样,是因为她后来看到了她死后赫舍里一族的衰败,常言道盛极必衰,赫舍里一族因她进宫为后,又因替皇上除掉鳌拜而越发煊赫起来,可这些说到根儿上,不都是太皇太后给的吗?若是皇室不允,赫舍里一族还如何兴盛如何煊赫?   她在现代时就常常在想,玛法以退为进,称病不去上朝,看在旁人眼里是在回避鳌拜的锋芒,可看在太皇太后和皇上眼里,难道不会被他们误会是在拿乔作势吗?这难免就有了一种胁迫太皇太后的意味,太皇太后心里怎会没有想法?   她何等尊贵的身份,竟还要微服亲自到索府来求索尼出手?   但太皇太后是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她是做大事的女子,行事素来干脆果断,在她看来,太皇太后这个尊位若是对她的处境没有丝毫帮助的话,她宁肯不要,所以她才会微服到索府里来寻索尼,但是太皇太后不在乎,不代表皇上不会在意。   就为了这个,在上上辈子她跟玄烨大婚之后,玄烨有一个月的时间都冷落她,即便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玄烨却拒绝走进她的心里,她也走不进玄烨的心里,那一个月里她非常的难过,一个不得宠的皇后在宫里的日子可以想象有多难,何况她还是新娶的。   她后来猜出了玄烨的心思,玄烨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皇家也有皇家的尊严,即便娶了她进门当皇后,可若是不喜欢她,她也根本无法在宫中活下去,这当然不是珠锦想要的,为此,她费了一番周折才把玄烨的心给笼络回来。   后来玄烨年岁渐大,也明白自己是在闹别扭。渐渐地也就待她好起来了,可是珠锦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玄烨对她的好,并不是对赫舍里氏一族的好,因为只有她明白了这个道理,赫舍里氏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明白这个道理,全都以功臣自居,认为自己是皇后母族,恃宠而骄,恃功自大,玄烨看在她和胤礽的面子上忍着,可后来,这份情意渐渐消磨殆尽,玄烨也失去了耐性,那索额图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因此在珠锦看来,赫舍里一族和索额图后来都是自寻死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原本就是为了弥补遗憾重生的,上上辈子的错误,既然索尼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要将它改过来。   不等索尼等人说话,珠锦又道:“玛法,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家能有今天,虽然缺少不了您和曾祖及各位叔伯祖还有阿玛和各位叔叔们的努力奋斗,但是若没有太宗乃至皇上的赏识提拔,咱们家能有今天吗?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可在上三旗里,若得不到主子的提拔,一切都是白搭!咱们家的一切,都是皇家的,若是要收回,也不过是皇家的一句话罢了!”   索尼万料不到自己孙女铿锵有力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怔住了,一旁的噶布喇倒是面色一变,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惹怒了索尼,忙阻止自己的女儿道:“锦儿,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现今有了富贵荣耀难道就可以忘本吗?”   珠锦不理会噶布喇的话,继续道,“鳌拜上奏说咱们家是满洲下人,我觉得他没有说错,对于太皇太后和皇上来说,咱们就是奴才,称之为满洲下人又有何不可呢?别说咱们了,就连鳌拜遏必隆他们,又何尝不是满洲下人呢?上三旗的著姓大族对外头人来说是主子,可是对于爱新觉罗的人来说,那就是奴才!”   “玛法,既然咱们是人家的奴才,虽不似包衣一般,但这身家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上这一点是没有错的,那咱们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坐等太皇太后找上门来呢?太皇太后或许不会在意这个,玛法是首辅大臣,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仰仗着您,可若是玛法百年之后由阿玛执掌家族,阿玛可没有玛法的从龙之功,更不曾做过什么首辅大臣,若是被皇上将来借此事迁怒追究呢?玛法可想过这些?”   后事如何谁都无从知晓,但珠锦知道,玄烨的气性也大,只是他善于隐藏不常叫人发觉罢了,这也是做帝王该有的修为,这就叫做帝心难测。   可她与玄烨相伴的那几年,正是他龙性初成的时候,还不是特别的难测,是以她才能读出他很多的心事,所以她才会担心,就算她在,可索尼和太皇太后若都不在了,玄烨可能依旧会找赫舍里氏的麻烦,不然他就难以咽下这口气。   这也是她今日之所以这般言辞激烈直白,势必要说动索尼的原因。   珠锦这一番话把噶布喇的脸都说白了,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教过女儿这些话。   外头还在下雨,冬末还冷得很,噶布喇却觉得自己里衣都被冷汗浸地湿透了,额上也出了一层汗,噶布喇伸手抹汗,下意识长出了一口气。   索额图也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是他的表情就要比噶布喇好多了,心里倒是很佩服珠锦的,连他都不敢对着索尼嚷嚷这些话,偏偏这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就敢!   这珠锦明明说得都是不大中听的话,还口口声声说自家是奴才,这简直是对赫舍里氏一族的侮辱,但是她偏偏说的霸气自傲,一点也看不出卑颜屈膝的样子,索额图心里不禁失笑,一时半会儿,他还偏偏寻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珠锦说完,就不再说话了,她已将利害说的很明白了,也将自己的态度表达的很明确,她知道索尼自会考虑,自然,劝服人也不能一直喋喋不休惹人厌烦,总要缓冲一些时间容人思考的。   如今,三人皆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都不再说话,只是默然瞧着索尼,等着他做决定。   索尼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听了珠锦的话,神色依旧未动分毫,只是默默看了珠锦许久,眸光幽深难测,复又起身走到窗格前,看了外头庭院里淅淅沥沥的雨幕,默然半晌终是做了决定:“再过两日,我就回上书房去,我病愈归朝,太皇太后必会以我病愈表示对我的关系而召见我,那时,我自会向太皇太后表明我的态度。”   他这话一出,就表示他已决意主动替太皇太后分忧了。   索尼转身,定定的瞧着珠锦:“锦儿,这是你自己选定的路,也是我选定的路,咱们祖孙两个,都要好好走。剩下的事,玛法会替你办好,你只管安心等着封后的懿旨下来便好。”   自己的嫡长孙女如此的有志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她这一番话,倒是让自己下定了决心,那么既然选定了,就不必再犹豫!      ☆、第006章 巴结与贪吃      索尼果如他所说的那样,四月中旬的时候便病愈归朝了,归朝之后的事情,珠锦也没有打听,实质上,她也不需要去打听,一则,索尼已经说过了,剩下的事情,他会替自己办妥,要她只管安心在府里等着封后的懿旨就好;二则,索尼一归朝,索府上下就消了门禁,阖府上下都可以正常出入了,一切恢复如常,可见也不需要珠锦去打听什么了。   珠锦乐得清闲,便日日在房中捡喜欢的诗词或是戏本子看,偶尔出门伸伸筋骨也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廊下转悠,从不出去。   但她不出去,却不代表没人来寻她。   “大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别人三催四请的,你不去后园子里看花儿也就罢了,怎么我请你去,你也不去呢?弄得人家好伤心,连园子都不曾好好的逛!”   乌云珠气鼓鼓的跑进珠锦的屋子,一把抢下她手里的书,委委屈屈的望着她。   如今四月时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索府后园子不算小,里头也种了不少珍奇花种,这些日子陆续都开了,景致自然是不一般的。   这些盛放的花儿也吸引了不少人前去观看,女人都是爱花儿的,不止乌云珠惦记着要去看,就连她的那些婶婶们也都惦记着去看,只是这些人去后园子看花儿,却都要派人来珠锦的院子里请她一块儿去看,偏偏每回来,珠锦都是推拒不去的,乌云珠瞧着觉得好笑,还想着自己来请大姐姐肯定会去的,哪知她来请,也是这么个结果。   一想到这里,乌云珠又撇嘴道:“她们知道大姐姐要进宫的,就都变着法儿的来跟大姐姐套近乎,巴结大姐姐,要我说呀,若不是那些姨娘妾室们身份不够,只怕也要天天打发人儿来请大姐姐一道逛园子去!我知道大姐姐你是不耐烦见她们的,可是我不一样呀,我是真心来请你去看花儿的,结果你也不去,指不定她们现在都在看我的笑话了!”   “别人请我去,我推说身上不好不去,偏你请我我就去了,我回头挥挥衣袖进宫去了,别人要背后嚼舌根我也听不到,还不是你一个人留下来受气呀?你这个小丫头,我为你好,你还怪起我来了!”   珠锦笑起来,点了点乌云珠的额头,又摸摸乌云珠的脸蛋,转头吩咐如情去给她五色油糕来吃,这才温声道,“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可如今我总是要进宫去的,我太纵着你,几个婶婶肯定是看不过眼的,我若是走了,几个哥哥顾及不到你,婶婶们寻你麻烦,你难道还能顶撞她们不成?若是到时候带累你阿妈额娘受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顿了顿,又笑道,“不就是看花儿么?犯不着跟她们较劲的,回头让哥哥在外头寻了珍奇花儿带进来,摆在院子里,咱们两个看个够!”   珠锦见乌云珠吃得高兴,面上的笑越发温柔,只是心里却笑不出来,几个婶婶知道她要进宫去,比往常待她更为亲热也更加着紧,她自然知道她们存的是什么心思,可是她们如此轻狂,珠锦却不能也跟着轻狂孟浪,只好日日窝在房里头,推说身上不好,谁也不见就罢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这还没有册封为后呢,这些人就都着急起来了,她几乎可以想象,若是自己果真进宫为后,这些人将会跋扈轻狂成什么样子!   有了油糕吃,又得了珠锦的许诺,乌云珠果然就不再生气了,吃得不亦乐乎,一块儿一块儿的往嘴里塞:“这油糕我在家也是素日常吃的,怎么跟姐姐这里的味道不一样?姐姐这里的香得很,入口即化不说,甜味散去之后还都是香味呢!”   五色油糕是满人夏天和秋天爱吃的糕点,大部分人家春日时是极少做的,只因珠锦和乌云珠俩姐妹都喜欢吃这个,噶布喇才吩咐厨房做出来备着的,素日两姐妹吃的油糕都是大厨房备的,都是一个味道,近日乌云珠过来珠锦院子里时偶然尝到,就觉得味道不一样了,今日又吃出不同来,这才问了出来。   “你素日吃的都是大厨房做的,我这个是玛法那里的小厨房里的师傅做的,我近日不爱吃太甜的,大厨房的就是太甜了我才不喜欢的,所以便吩咐小厨房的师傅多加些奶渣子不放蜂蜜和野葡萄,又加了好些玫瑰花粉这才吃着又香又嫩入口即化咧!”   珠锦笑着解释,自从上回她跟索尼说过话之后,索尼就传了话出来,她的一应膳食都拨到小厨房来,与他一同吃,大厨房那边的分例早就撤了。   阖府上下,除了索尼院中的人,六房中人都是在府里大厨房用分例吃饭的,就连噶布喇都没得例外,偏偏她一人被提到了索尼正院小厨房去吃,这就已经够打眼的了,六房中人不知多少人对她羡慕嫉妒恨。   珠锦倒是不动如山云淡风轻的,叫她去哪吃就去哪吃,该怎样就怎样,她本来就喜欢倒腾小零食吃,油糕太甜了难以入口,她琢磨之后,这改良版的油糕就是让她重新折腾出来的。   见乌云珠吃得高兴,珠锦又道:“这就是吃个鲜嫩味儿,你别吃太多了,若是积食可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   乌云珠忙着将碟子里最后两块儿塞进嘴里,才眯着眼儿笑道,“这糕点统共也才一小口,我也才吃了六块,哪里就积食了!不过说起来,玛法待大姐姐是真心的好,都许你去小厨房拨分例吃饭了,也难怪她们要巴结姐姐呢!”   言罢,又皱着脸一叹,“只是吃也吃不了多久了,我听阿玛说,姐姐今年只怕就得进宫去了!”   珠锦一笑,吩咐如情把空碟子收起来,心里叹道,可不是么,上上辈子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九月下的,七月下聘行纳采礼,她很快就要入宫去了。   一时两人各有心事,屋里倒是静了下来,如貌挑帘进来,对着珠锦道:“姑娘,三老爷来了。”   乌云珠一愣:“阿玛?他来做什么?今日不是他在宫里当值么?”   如貌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情。   珠锦心里也存着疑问,却没说出来,只吩咐如貌道:“去请三叔进来。”   一家子骨肉至亲,也不用避忌什么,珠锦命人除了屋中屏风,待索额图进门后便问他:“三叔来,可是寻我有事?是玛法有事要找我吗?”   如今噶布喇和索尼都不在府中,索额图本该在宫中当值,这时候却回来寻她,必定是有事发生,而且看起来这件事还不小。   索额图道:“大姑娘别问了,请大姑娘更衣之后便随我出府吧。”   珠锦还未说话,一旁的乌云珠却脆声问道:“阿玛要带大姐姐去哪里?我也要去!”   索额图根本未曾注意到乌云珠也在这里,循声一看,顿时沉了一张脸:“胡闹!你去做什么!还不快离了这里找你嬷嬷学规矩去!”   见自己阿玛是真的唬着脸生气了,乌云珠也不敢再说话了,她大概也猜到自己阿玛跟珠锦姐姐是真有事要做,遂怯生生的看了珠锦一眼,行了礼便走了。   珠锦也没有再问什么,让人好生送乌云珠回去,她自己直接叫了如情和如貌进里间替她更衣,出来之后也不再耽搁,只带了如情一人出门,让如貌留下来替她看家,这才跟着索额图出了府,坐上了等在府外的马车。   上车之前,珠锦留了个心眼,打量着这马车一眼,这不是府里的马车,赶车的人也不是府里的,这马车比府中的马车华贵不少,进去之后珠锦看见里头的陈设又样样贵重,心中便想,这马车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贵,甚至,比他们家还要尊贵。   索额图见珠锦一路相随,却不主动发问,不似自己女儿那样沉不住性子,心里也在赞她的沉稳冷静,遂在坐稳之后才在珠锦耳边低声道:“大姑娘,咱们这是去见太皇太后的。”      ☆、第007章 见孝庄1      “太皇太后?”   珠锦一听,有一瞬间的惊讶,目光落在马车里的摆设上,心里猜到了一个可能,“三叔,是太皇太后让您回来接我的?那这马车是?”   上上辈子,在她跟玄烨大婚之前,她都是没有私底下见过孝庄的,只是她如今还什么身份都没有,如何进宫去见太皇太后?难不成以索尼孙女的身份入宫觐见?若真是这样,那也太打眼了些……   “这马车是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要见你,却不方便在宫里见,所以便悄悄坐着马车出宫来了,还是我去张罗的,本来阿玛是要另外派车来接你的,但太皇太后说不必另外派车,叫我就用她的车来接你,所以我这才回府来寻你的。”   索额图见珠锦并没有特别的惊讶,即便听到了说是太皇太后要见她,也并没有怎样的慌乱,心里不禁一叹,这才是要做皇后的人的气度呢,若是换了旁人,还真是比不得大姑娘的气度啊……   “太皇太后的马车,给我坐着不大合适吧?”   珠锦道,“三叔,你知道太皇太后为何要见我吗?难不成太皇太后出宫来就只是为了见我?”   “阿玛也是这么问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只是一笑,说你当得起,即便坐了也无妨,让你安心受着便是,还说这马车不在宫里规制之中,旁人也认不出是她坐的,来接你更是无妨了,太皇太后当时都这样说了,阿玛也就不再坚持了,就让我坐着这马车回来接你了,”   索额图小声解释道,“太皇太后出宫一则是为了到护国寺还愿,二则才是为了见你,太皇太后之所以要见你,也是因为阿玛跟她说了你的那番话的缘故,太皇太后觉得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儿,说是等不及到大婚时再见你了,说什么也要在大婚前见一见你!”   索尼跟太皇太后坦诚心意的时候,索额图也在旁边,他全程都跟着在听,自然知道的详细,阿玛没有藏私,将自己矛盾犹豫的心情都对着太皇太后剖白了,最后说了珠锦的那一段话,阿玛说就是这样一段话让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来找太皇太后的。   当时慈宁宫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苏麻喇姑两人在旁边伺候,太皇太后把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遣出去了,本来他也是要退下去的,但太皇太后却将他留住了,说他不是外人,他们两个说话,不用避着他。   索额图当时看得清楚,两个人说到后来都是热泪盈眶的,阿玛说得动情,太皇太后听得感动,之后,就发生了太皇太后要悄然出宫来护国寺还愿兼看大姑娘的事儿。   只是他却不知道太皇太后曾在护国寺许下什么愿望,索额图当时瞧着他阿玛的样子,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临出宫前,索额图看见索尼背过身子趁人不备长出了一口气,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阿玛方才也是悬着心的,他起先还不懂阿玛为何要实话实说,就在那一刻他顿悟了。   阿玛对太皇太后坦白直言,也是因为他自知太皇太后看在他三朝老臣的份上绝不会怪罪他,反而会因为他将掏心窝子的话告诉自己而更加信任阿玛,之后阿玛再说出大姑娘的一番言论,也是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抬举大姑娘,毕竟大姑娘是要进宫的人,这样一来,太皇太后不仅仅会更加看重阿玛,这心里对大姑娘也会生出一份亲近的,这对还未入宫的大姑娘来说是极其有利的。   虽然得了索额图的解释,但珠锦仍旧是满肚子的疑问,但看索额图不欲再多说的模样,又想着旁边还坐着个如情,她也不便细问,只想着一会儿见到了玛法和太皇太后自然什么都会明白的。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平稳行驶的马车就停了下来,索额图和如情先下了马车,之后车帘被挑起来,如情在外头道:“请姑娘下车。”   珠锦这才扶着她的手跟着跳下了马车,略略整了整衣裙,这才抬眼瞧了四周景致,她发现自己并不在护国寺的山门前,看场景像是在护国寺后头的小巷子里,道边几株杨柳青青刚发出嫩芽,珠锦再扫眼一瞧,那寺院的围墙边果然开了一处角门,门边守着一个神情肃穆精壮之人,见他们来了,也不曾说话,只与索额图对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看着眼生,珠锦从不曾见过此人。   她想,这人应当是同索额图相熟的宫中侍卫。   护国寺是皇家寺院,不同于一般的民间寺庙,寻常百姓是不能来的,更不能在寺院四周乱走乱逛的,能来的都是朝中大员的亲眷家属或是一二品的诰命夫人,寺中护院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太皇太后在这里见她,应是极安全的,也不会被人所发现。   索额图一直领着珠锦在寺院里左拐右绕的,渐渐到寺院深处去了,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禅房前,珠锦一眼瞧见花木深深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便带了笑:“玛法!我来了!”   索尼闻声看过来,见等的人来了,忙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珠锦一番,见她穿着天青色的旗装,外头罩着深紫色的斗篷,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头上除一根玉钗外别无饰物,端的是清新雅致,倒是脚上穿着吊着流苏的鹿皮小靴子给整个人添了几分可人娇俏,微微蹙眉嘀咕了一句:“锦儿这身打扮素净了些!”   不过说不准太皇太后就喜欢这个样子的,索尼如此想着,也不等珠锦说话,拔脚就往禅房里头走:“索额图不必跟着进去了,你跟锦儿的丫头就在外头等着,我带她进去。”   索额图一听便住了脚,只望着爷孙两个的背影出神,大姑娘确实是穿得素净了些,可是头回见太皇太后就打扮的艳丽娇媚,太皇太后能喜欢么?倒不如清新脱俗一些更为自然,本来大姑娘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亭亭玉立不施粉黛也好看的时候,又何必学那三四十岁的妇人涂脂抹粉呢?   因此他在府中看见大姑娘如此打扮时,心里也曾掠过如阿玛一般的想法,但是后来如此转念一想,也就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要说珠锦见孝庄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份紧张并非是恐惧不安,而是那样一种得见故人的隐隐期待和兴奋之情。   上上辈子孝庄待她,可谓是当作亲生孙女一般疼爱,孝庄自选她进宫为皇后,就极为信任她,将后宫一切事务交由她处置,并且在一旁悉心指点,栽培她鼓励她,希望她能好好的打理玄烨的后宫。   可也是天公不作美,她自己不争气,生了承祜夭折,之后拼死生下胤礽,她又因难产而死,独留下胤礽和玄烨,老人家当时该有多伤心呀……   她和太皇太后还有玄烨曾一起熬过了那样艰难的岁月,玄烨和她虽是帝后,可年纪到底还小,全靠太皇太后在那里撑着,可还没等她报答太皇太后待她的恩情,她就离世了,这是她心中永久的遗憾。   她心中也还有一层遗憾,她离世太早,她是康熙十三年去的,太皇太后在十三年之后也就是康熙二十六年也离世了,她却未能替太皇太后送终,这又如何对得起太皇太后对她的一片知遇之恩呢?   所以重生后,珠锦就发誓,她要好好的侍奉孝庄,以报她待自己上上辈子的恩情。   “老祖宗吉祥,老臣将孙女儿带来了,老祖宗瞧瞧。”   “锦儿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福体安康,万事如意。”   索尼见到孝庄,给她行了礼,便递了个眼风给珠锦,想让她快些给孝庄行礼,哪知眼珠子刚一动,就听到珠锦紧随着他的请安声,还看到了那极其规矩熟练的请安礼。   索尼跪在地上啧啧一叹,长孙女这几年的规矩没白学,不仅声音圆润好听吐词清晰,这行礼也是行的规规矩矩很是好看,以他的眼光来看,长孙女这礼节规矩绝不逊于宫里的格格们。   当然索尼是不知道的,珠锦上上辈子好歹也是做了将近十年皇后的人,礼节规矩上又怎会不娴熟呢?   “都起来吧,”   孝庄笑起来,目光转瞬就落在珠锦身上,待看清她的容貌后眸光一亮,冲着珠锦招招手笑道,“丫头,来,过来!走近些让我瞧瞧你。”      ☆、第008章 见孝庄2      珠锦依言走近,好让孝庄看个清楚,但她也不敢走得太近,毕竟身份有别,若是太近只怕会乱了规矩,因此她离着孝庄尚有一箭之地。   哪知孝庄看她不仅模样好,就连人都这么懂规矩,心里喜欢得很,何况这是在宫外,她出宫来见赫舍里氏就是为了拉近距离的,因此哪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直接递了个眼色给一旁侍立的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会意,上前去轻柔拉起珠锦的手把她往孝庄跟前带,还对着珠锦笑道:“锦姑娘别紧张,老祖宗啊,是喜欢姑娘呢。”   到了孝庄跟前,苏麻喇姑也没有立刻就退下去,她怕珠锦一个人在孝庄面前会拘束,就依然执着她的手笑盈盈的拥着她与她并立在孝庄面前。   珠锦也对着苏麻喇姑一笑,她对苏麻喇姑自然是不陌生的,既都是上上辈子的亲近之人她又怎会紧张呢?   只是这话是说不出口的,因此她就对着苏麻喇姑温柔一笑,又因苏麻喇姑拉着她的手她不便行礼,遂微微福了福身子:“苏麻姑姑好,锦儿给苏麻大姑姑请安了。”   苏麻喇姑跟着孝庄数十年了,两人之间的情意早已超越了主仆,孝庄从来都不把苏麻喇姑当做下人对待,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珠锦一直都是很敬重苏麻喇姑的,她又还未入宫,如今的身份不过是索尼家的长孙女而已,年纪又小,敬苏麻喇姑一声大姑姑完全是可以的。   但苏麻喇姑哪里敢让未来皇后真的福下去给她行礼呢?   忙用胳膊揽住珠锦的腰身,一把将她福礼的动作给止住了,口中笑道:“锦姑娘可千万别给我行礼,不然可真是折煞我了!锦姑娘可是个贵重人儿,可不能随意给我请安行礼的!”   苏麻喇姑不让珠锦行礼,珠锦也不勉强,听了这话却笑道:“大姑姑是太皇太后身边儿的人,也是我的长辈,晚辈孝敬长辈又有何不可呢?若要说折煞二字,是大姑姑自己过谦了!”   孝庄在上头看着珠锦与苏麻喇姑在自己面前说话,见这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言辞清晰伶俐,又这般敬重苏麻喇姑,眉眼弯弯的噙笑模样让她看了越发喜欢,便望着索尼笑道:“索尼啊,你给她取名儿叫珠锦,可我看她,可一点儿也不像个骄傲的孔雀呢!”   旋即又拉住珠锦的手笑道,“我是瞒着皇上和宫里的人出宫来的,就只带了苏麻,再就是你玛法和你伯父陪着,想来接你来的路上索额图就与你说过了吧?我一则是为了来护国寺还愿,二则呢,也是想要在封后的懿旨下达之前见一见你。”   珠锦在满语里的意思就是孔雀,孝庄当初在听到索尼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个高傲利落说一不二的满洲姑奶奶,哪知见了面之后,才发现这个有见识的小姑娘长得这么清新雅致,言谈举止得体又大方,一笑起来,就像是夏日里荷花开了一样,娇俏又好看。   索尼也笑:“太皇太后不知道,当初伊尔根觉罗氏生她的时候正是夏天,刚生下没几日,连眼睛也还未睁开呢,就抓着她奶娘给她扇风的孔雀羽扇不放,正巧被老臣瞧见了,老臣当时灵光一闪,就给这孩子取名叫珠锦了。”   还有一层想法索尼没有说出来,他给自己的嫡长孙女取名叫珠锦,自然是对她寄予厚望的,孔雀生来高贵,他是希望自己的嫡长孙女也如孔雀一样,不只是出身高贵,将来嫁的人家,也要是满洲贵族才行。   所以如今这境况,倒是符合了他当初给珠锦取名时的心境,嫁入皇家为后,还有什么身份比皇后更加尊贵的呢?   “这名字取得好,可见你是用了心思的,”   索尼故意凑趣的话,孝庄又怎会听不出来?她也明白索尼的心思,本来就不欲在此事上深究,转头又对珠锦道,“丫头,你可知我在这护国寺里曾许下什么愿望么?”   不等珠锦回答,孝庄又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就连你玛法都不知道。那年还是康熙初年,皇上才刚刚登基,虽说辅政四大臣定了,可我这心里愁呀,当初世祖爷六岁登基,可皇上呢?他是八岁登基,也就比世祖爷当年大了两岁呀,我在宫里头待着,可我心里不安生,我就出宫到这护国寺来了,这皇家寺院里啊,清净得很,那年啊,我也是坐在这间禅房里的,我记得我坐了两个时辰,我的心里就静下来了,然后就去大殿拜佛祖。”   “我就跟佛祖说呀,希望佛祖保佑我的玄烨好好的长大,将来平平安安的大婚生子,亲政理事,我还说希望四大辅臣都忠心为玄烨守好朝廷,对他忠心耿耿决不隐瞒,若此愿望达成,我会在玄烨大婚顺利亲政之后替佛祖重塑金身。”   孝庄想起当年,眼中隐有怅惘之色闪过,这几年多少艰辛苦楚,她都带着玄烨熬过来了,如今索尼肯出面,玄烨又能得了这么个伶俐乖巧的皇后,她也就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珠锦听孝庄这样说,微微垂眸咬唇,上上辈子她从未听孝庄说过这样的话,当初她跟玄烨大婚之后,也是在日日都去慈宁宫请安请了大半个月之后,孝庄才留下她说话,也是那时孝庄才会跟她吐露一些心里话,那时的她还欣喜若狂,觉得孝庄看重了她才会跟她这样说话,她也知道是那大半个月坚持不懈的请安起了作用,孝庄观察她了大半个月,才认可了她的。   可对比现今孝庄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现在孝庄说的这些话,才是真正掏心窝子的知心话,否则她不会在自己面前直接亲热的称呼出玄烨的名字,更不会这样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说这样的私话。   这样的孝庄让珠锦觉得更真实,也更喜欢,她更觉得自己那天的决定没有错,她对索尼直言是对的。   “太皇太后也信佛祖么?”   因孝庄从未跟珠锦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这一段护国寺的插曲珠锦是不知道的,而她后来入宫也才知道,世祖爷当年确实因为董鄂妃的死而生了遁入空门之心,他要剃了头发做和尚去,孝庄苦口婆心都劝不回世祖爷,但后来世祖爷到底也没有做成和尚,而是被天花夺去了性命。   自己的亲生儿子曾为了个女人要遁入空门,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就跟和尚一块儿出入朝堂,与佛门弟子在一起厮混,太皇太后难道就不恨吗?   怎还会如此信服佛祖?珠锦不明白。   “为什么不能信?”   孝庄笑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珠锦道,“这中土的佛祖与我们草原的长生天有什么区别?我能信长生天,自然也能信佛祖,不过,我却知道他们不可能为我完成任何事情,更不可能替我完成愿望,所以与其说是我信他们给他们许愿,还不如说我是信我自己,而来这里,不过是在脆弱的时候寻求支撑自己的慰藉罢了。”   珠锦慨然一叹,要不怎么说孝庄是个让人敬服的女子呢?她的眼界和心胸,早已超过了这个时代女子的狭隘了。   “我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们有困难,佛祖只能看着,我们对着他诉说,他也帮不了我们,正所谓人定胜天,最终还是要我们自己努力才能闯过这些困难,”   珠锦道,“可是,现在的局面还不是太皇太后您所说的那样啊,皇上也没有大婚,鳌拜……鳌拜他也骄横,四大辅臣不同心,皇上也还没有亲政,您如何还愿呢?”   她后头的话是大着胆子问的,原本按照规矩,这些话是打死都不能出口的,但是珠锦瞧着今日这架势,摆明了就是密谈,反正都对索尼直言过了,今儿她干脆做回自己,畅所欲言。      ☆、第009章 见孝庄3      珠锦这话说的孝庄没有生气,反而望着她笑起来:“谁说这些事没有完成?”   孝庄慈爱的摸摸她的脸,又看了一眼索尼,才道,“玄烨同你大婚之后,就可以亲政了,四个辅政大臣虽然不同心,却有你玛法震慑,局面迟早都会好起来的,除了鳌拜,将来玄烨平安顺利的亲政之后,不就是我所希望的局面么?好孩子,这都是你带来的呀,若非是你,你玛法只怕现在还在犹豫着,若非你深明大义,玄烨只怕还娶不到你这样的皇后,虽然我的愿望还没有变成现实,但是已经看到希望了,不是吗?”   她知道索尼应下这些事情就不会反悔,她相信索尼一定会替玄烨扫清亲政之前所有的障碍,他连他最心爱的长孙女都嫁到了皇家,即便他不为玄烨筹谋,他又怎么可能不为他的孙女筹谋呢?   今次还只是还愿,将来等真正除了鳌拜,等玄烨亲政之后,她还会来兑现她的承诺,替这护国寺的佛祖重塑金身的。   “是的,已经看到希望了,”   珠锦被孝庄这番话说得动情,她反手握住孝庄的手,坚定道,“太皇太后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皇上一定会凭着他的聪颖除掉鳌拜,他一定能顺利的亲政!将来,整个大清国都会被皇上治理得国泰民安的!皇上他会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圣君!太皇太后也会为后人所感念!咱们大清,会越来越好的!”   “太皇太后,玛法和我,还有我阿玛我额娘还有我三叔,我们赫舍里氏一族的人,不论生死都会一直追随太皇太后,追随皇上!誓死护佑皇上!”   这样表忠心的话,孝庄一生听到过太多,也听到过太多的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在她看来,这样的话就相当于是那些人对她的承诺,可是,有些人说了并且做到了,有些人说了却并没有做到,所以,她虽愿意听这样的话,却不代表她就愿意相信,说出来的话却做不到等于白说。   但是眼前的小姑娘眼神坚定,握着她的手也极有力,那眼中的诚恳和认真让孝庄很是动容,让她不由自主的去愿意相信这个小姑娘的话,相信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相信她所说的这些都会成为真的。   明明当初四大辅臣也在她跟前说过同样的话,她却这般坚信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真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孝庄望着小姑娘微红的眼眶,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眼底也有些润湿:“好!好!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我等着你说的那一天!”   顿了顿,又道,“丫头你放心,钦天监算过了,七月初七是个好日子,那日我会让皇上给你们索家下聘行纳采礼,九月初八是大婚吉日,九月初七皇上就会祭告天地行大征礼,初八就把你接进宫里来,从那之后,你就是我大清入关后第二任皇帝的皇后了。”   珠锦点头微笑,略略带了一点小女儿特有的娇态:“一切全凭太皇太后做主,锦儿听太皇太后的。”   她这羞涩模样与方才慷慨激昂的样子又别是不同,看的孝庄抚掌大笑,笑够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旁的索尼一眼,道:“大婚之事,礼部会操持好的,但索尼你也要多费心,这几个月,还是不要让鳌拜生事,罢了,你心里比我清楚,你也知道该如何去做,我也就不嘱咐你了,我只盼着大婚顺利进行就好了,等我回宫,在合适的时候,会有懿旨下达的。”   孝庄言罢,待索尼答了之后才道:“我出来的也够久了,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是时候该回宫去了,你们先自去吧,我随后就走,哦,还是让索额图留下,他得随我回宫去的。”   苏麻喇姑得了孝庄的眼色示意,便拥着珠锦将她送到门口,待索尼出去,苏麻喇姑却顿住脚步不走了,等珠锦诧异看过来,苏麻喇姑正含笑望着她,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轻笑道:“锦姑娘别忧心,皇上是再和气不过的了,等你进了宫,他肯定会喜欢你的,皇上身边没有可心的人儿照顾,老祖宗可是把皇上托付给锦姑娘了,锦姑娘可不要让老祖宗失望呀!”   珠锦微微有些脸红,倒不是害羞的,而是被苏麻喇姑那促狭的眼神看得不大自在,遂笑道:“大姑姑放心好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等我进了宫,若是有不懂的不会的,还有大姑姑和老祖宗教我,大姑姑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让老祖宗和皇上失望的。”   苏麻喇姑倒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回答她的话,她本来还以为小姑娘会害臊的只会应一声了事,没想到她还能这般落落大方的说话,心里就越发敬了她三分,也跟着笑道:“那姑娘快去吧,索中堂都走远了。”   目送珠锦离去,待看不到小姑娘清新雅致的身影之后,苏麻喇姑才将房门关上,转头回了孝庄身边,孝庄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送走了?”   “走了,”   苏麻喇姑想起小姑娘方才说的话,唇角的笑就收不住,“按照老祖宗的吩咐,该说的话也跟她说了,原本是为了宽她的心,她反而叫我别担心。”   她将珠锦方才所说的几句话学给孝庄听了一遍,又道:“还以为她脸红是因为害羞,没想到她倒是大方得体的很,不过说的话倒是很在理,让人很是放心啊。”   孝庄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笑,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心中一时掠过无数感慨,叹道:“苏麻啊,她是个聪明孩子,我就是不放心才要来看看的,前两次都是太相信自个儿的眼光了,唉……福临的事儿就不提了,到了玄烨这里,到底也是不愿意叫他再心里不痛快了。”   索尼主动病愈归朝,并主动来找她,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   原本她都已经不报希望了,也已经做好打算准备去索尼府上走一趟了,却没想到索尼竟来寻她了,还与她掏心掏肺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最重要的是,竟是他们家那个她预备娶给玄烨做皇后的小姑娘让索尼改的主意。   孝庄当时听了那段话,心里是有些不相信是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还认为是索尼自己面薄不好意思找她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好在她面前说话,又想着,若真是这个小姑娘说的话,那她就一定要见一见这个小姑娘了,看看索尼所言是真是假。   她抱着似信非信的态度见了小姑娘,一番交谈下来,她发现那番话是这个小姑娘说的,更发现自己给挑的这个皇后确实不错,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珠锦要比她给福临选的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都要好。   若非为了除掉鳌拜才要笼络索尼,她也不会挑他的孙女为后,她肯定又会去科尔沁选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做皇后了,尽管她心里明白得很,蒙古亲王养大的姑娘根本不适合到紫禁城里来生活,更不适合做一国之母,但是为了科尔沁,为了博尔济吉特氏,她必须这么做。   满蒙联姻是旧俗,她若是不维护,难道还指望福临和玄烨去维护么?   他们虽是她的儿子和孙子,却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是满人的主子,他们既然已经入关了,面对关内的汉人,他们一定也会用联姻来维护,还有汉军旗和满八旗的姑娘们,这些人家里都会有姑娘进宫,她这个蒙古来的太皇太后又怎能不为蒙古争取利益呢?   所以,即便她知道福临不喜欢,她也要替他立后,这是利益大于情理的事情,没得商量。   可是她这样做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她却会后悔,只是不可能再重头来过了。   所以到了给玄烨选皇后,她除了考虑政治因素,还希望她选的皇后玄烨能喜欢,帝后相携和睦,朝野上下会少许多纷争的,帝后不和,就像福临和她的侄女那样,最后竟闹得反目成仇,还让她跟吴克善哥哥难以相见,她是不喜欢玄烨将来也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她怎么样都要选一个好的给玄烨,她要亲自看一看,看了之后她就知道,这个珠锦满足了所有人的要求,对皇家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010章 乌兰其其格      “老祖宗替皇上费心操持,这些是为了皇上和咱们大清国好,皇上又怎会不痛快呢?奴婢觉得,皇上跟世祖爷到底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情形跟世祖爷那会儿的情况,也是不一样的,皇上是老祖宗教养长大的,怎会不理解老祖宗的苦心呢?”   太皇太后的心事苏麻喇姑又岂会不知道?   当年世祖爷登基时才六岁,孤儿寡母身份虽尊崇,却不得不被摄政王多尔衮控制,那样的年月里,多尔衮为了自己的权力,根本不许太皇太后与世祖爷在一处见面,娘儿俩个甚至大半年都见不到一面,就是想念的狠了,也只能在每年的大节庆下远远的看上一眼,多尔衮管得很严,娘俩个根本寻不到机会私下见面。   因此,自世祖爷六岁登基之后,太皇太后见他的时间并不多,更别提亲自教养了,跟在世祖爷身边的都是摄政王安排的宫女太监和嬷嬷们,世祖爷跟着这些人,谁教他什么东西呢?无非都是顺着皇上的意思来,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世祖爷越是不成器,越是沉迷于骑马射箭打猎,对摄政王就越是有利,多尔衮就越发有借口不让世祖爷亲政了,若非多尔衮后来突然就死了,只怕世祖爷就会被他这么给养废了!   但即便后来亡羊补牢,也是为时已晚,世祖爷的骄纵性子已经养成了,龙性叛逆非常,这才有了两废皇后和专宠董鄂妃的事儿,苏麻喇姑想着,当初事情会变成那样,其实也不完全怪世祖爷,那也是小时候的生长环境刺激他成了那样,他不愿意被太皇太后做主,可太皇太后又必须要给他做主,毕竟大清那时刚刚入关,是需要蒙古的支持的,而最好的法子,就是与蒙古科尔沁联姻。   而现在不同了,世祖爷去时,没有让亲王贝勒任意一人做摄政王,而是设立了四大辅政大臣,这也避免出现类似多尔衮那样的情况,而大清过了十几年的发展,在关内也稍稍稳定一些了,现在的隐患是辅政大臣鳌拜,需要的是索尼的支持,所以与科尔沁的联姻只好退后了。   而最重要的是,皇上虽也是幼龄登基,但是皇上却是太皇太后亲自教养长大,这几年并没有人会拆散他们祖孙二人,所以皇上年纪虽小,但聪明伶俐非常懂事,太皇太后也从不因皇上年纪小而把朝政大事避忌于他,所以苏麻喇姑相信皇上能够明白太皇太后的用心,不论是与索尼家联姻还是与科尔沁联姻,都是为了他将来好。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呢?玄烨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自然是知道的,”   孝庄倒不是特别担心玄烨,她只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当下叹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阿郁锡哥哥,我把他的乌兰其其格从科尔沁要过来,如今却不能让她做皇后,她是科尔沁来的尊贵格格,将来却只能给玄烨为妃。”   苏麻喇姑是孝庄身边最亲近的人,如今又不在宫里,身边也没有宫女太监,孝庄自然可以把心里的话说给苏麻喇姑听,她心中怎么想,如今就怎么说。   孝庄口中的乌兰其其格是科尔沁三等台吉阿郁锡的女儿,阿郁锡则是孝庄堂叔额德的儿子,这般算起来,乌兰其其格也算是玄烨的远房表姑了,不过两个人年岁相当,辈分问题也就不再考虑之中了。   在玄烨还没有登基之前,甚至世祖爷还在位的时候,孝庄就已经派人去科尔沁将只有几岁的乌兰其其格给接到宫中来了,打定主意要让她在宫中长大,将来不论哪一位皇子即位,她都是要让乌兰其其格做皇后的,只要她还在,皇后之位就只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   乌兰其其格到紫禁城之后,在宫里的一应吃穿用度,孝庄皆很是上心,亲自选宫女选嬷嬷来照顾她,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将来这个科尔沁的小格格是要做皇后的,就连玄烨都是知道的,可是如今局面骤变,孝庄要了阿郁锡的幼女却又不能兑现当初给阿郁锡的诺言,她心中有愧疚。   毕竟跟索尼家的那个小姑娘比起来,还是乌兰其其格跟她更亲。   “老祖宗前些日子不是给科尔沁去信了么?锡贝勒会明白老祖宗的一片苦心的,老祖宗也是迫不得已啊,”   苏麻喇姑最能明白孝庄的心,安慰她道,“将来等乌兰格格给皇上生了小阿哥,老祖宗还可以降下懿旨给她封贵妃呀,就是皇贵妃也是可以的,老祖宗就莫再伤心了。”   苏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这般伤心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乌兰格格身子有些弱,她额娘生她的时候遭了大罪,连带着乌兰格格也不大好,在宫里养了这几年还是有些气弱,老祖宗疼爱她,如今迫不得已叫旁人做了皇后,自然就觉得亏欠了乌兰格格。   但是,苏麻喇姑自己却觉得,乌兰格格也实在不适合做皇后,乌兰格格身子不好,很多事情她都不能去做,比起索尼家那个灵动又聪明的小姑娘,实在也就是身份略胜一筹而已。   只是这话,苏麻喇姑却不会说出来。   “若是她真有福气给玄烨生了小阿哥,贵妃倒是可以,皇贵妃就不必册封了,”   孝庄只伤心了一小会儿,她自己做的决定,知道再纠结也是无用,方才她都答应索尼了,自然也不可能再反悔,也就顺着苏麻喇姑的话不再伤心了,只道,“有皇后在,还是不要册封皇贵妃的好,免得给索尼家的那个小姑娘添了压力。”   她自己也是过来人,皇贵妃位同副后,给皇后的压力太大,若是皇后做得好,且不准备废后的话,还是不要册立皇贵妃了。   孝庄也疼惜乌兰其其格,却不愿意她将来被皇后所防备,玄烨的后宫还是消停些的好。   想到这里,孝庄蓦地又笑起来,苏麻喇姑在旁边看着一愣,不解道:“老祖宗?”   方才不是还在伤心么,怎么这么会儿又突然笑起来?   孝庄看着她道:“前两日玄烨不是还来慈宁宫找过我么?问我是不是真的要选赫舍里氏做皇后,他还跟我说他不要赫舍里氏做皇后,你还记得这事儿?”   她当时一听玄烨这话就沉了脸,还以为是他身边的哪个伺候的庶妃暗地里挑唆的,她当时就问了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结果他说不是,孝庄又开口问玄烨为什么不要赫舍里氏为后,如今她想起那个回答就很是想笑。   孝庄一说,苏麻喇姑也笑起来:“怎么不记得?当时皇上跟老祖宗说,赫舍里氏长得不好看,是个满脸麻子的胖姑娘,他不想要胖姑娘当皇后。老祖宗当时训了皇上一顿,还把他撵到懋勤殿去读书呢!”   苏麻喇姑面上笑,心里却在骂鳌拜下手太狠,不止上折子诋毁赫舍里氏是满洲下人之女,还四处散播谣言说赫舍里氏是个满脸麻子的胖姑娘,因为索尼家很低调,女儿家又不常出门,自然见过的人很少,这样的谣言满天飞,就被皇上听到了。   皇上嘛,年纪不大,却最喜欢身段纤细婀娜的姑娘,清新雅致娇柔灵动最得他的心了,一听说这赫舍里氏是个满脸麻子的胖姑娘就急了,也不分辨是真是假,急匆匆来找老祖宗,老祖宗怎么可能依了他?自然是要碰一鼻子灰了。   不过老祖宗也没见过赫舍里氏,明知是谣言但心里也犯嘀咕,今儿在护国寺一见,也是为了定心,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丑。   想到这里,苏麻喇姑又笑道:“老祖宗回去就能安皇上的心了,锦姑娘模样好,皇上也不用日日想着这件事儿了。”   “我才不告诉他呢,让他自个儿挠心去吧!回头大婚了,他迟早能见到的,也不急于一时!”   孝庄是有些恼恨玄烨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她相看了赫舍里氏,偏偏就不打算告诉玄烨这件事。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玄烨,不要赫舍里氏做皇后,那要钮祜禄氏做皇后好不好,结果玄烨却说,就算钮祜禄氏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他也不要跟鳌拜扯上关系的人做皇后,孝庄冷哼一声暗道,他倒是心里还明白。   不过玄烨到底还是不知道这谣言的始作俑者是谁,孝庄也不打算告诉他,有些事儿是眼见为实,待他见了真实的情况,自然会知道是想到是谁在骗他了,而这件事她跟苏麻喇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是鳌拜寻了人到处散播谣言,说赫舍里氏是个满脸麻子的丑胖姑娘,说钮祜禄氏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孝庄心中冷笑,鳌拜以为这种程度的谣言就会让她改变主意吗?真是笑话!   若要挑拨皇上不喜赫舍里氏手段也太低劣了些,有她在,玄烨还是不敢太过放肆的。   孝庄类似赌气的话,让苏麻喇姑听了莞尔一笑:“时辰不早了,老祖宗回宫去吧?”   孝庄瞧了瞧外头天色,点点头道:“是啊,也该回宫了,这懿旨早一刻下达了,我也早一刻安心。”      ☆、第011章 隆嬷嬷求进宫      珠锦跟苏麻喇姑话别之后,紧走几步就追上了前头的索尼,见索尼沉着脸,还以为他不高兴,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才问道:“玛法是因为我在太皇太后跟前太多话所以生气了么?”   她方才在孝庄跟前表忠心,那实在是一时情不自禁就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却忘了索尼也在一旁,她是要出嫁的女儿,索尼还没有发话呢,她就说那样的话,似乎是不太好的,所以她想着,是不是这个原因惹索尼生气了。   索尼转头看了长孙女一眼,心里一叹,目光柔和了下来:“锦儿说的话都很好,玛法没有生气。玛法只是怕你进宫受委屈啊,你心里头有咱们赫舍里一族,有玛法有你阿玛还有三叔,偏偏没有你自己呀!”   珠锦听见索尼说她没有生气,心里一松,抿唇笑道:“宫里头有太皇太后和苏麻姑姑教我,锦儿不会受委屈的!再说了,玛法阿玛和三叔都是我的亲人,赫舍里氏是我的母族,我心里头当然要装着你们呀!”   母族荣,则她荣;她得宠,则母族显赫。   这点道理她不会不明白的。   孝庄既然许了她进宫,连日子都定好了,那么这个皇后就非她莫属了,她活了两辈子,一辈子就做过十多年的皇后,一辈子生长在科技昌明的现代社会,她太懂得娘家的重要性了,若是没有赫舍里一族,她珠锦算什么?又怎能入宫为后呢?   索尼心里倒是有些纳闷,长孙女今日是头一次见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拢共也没有说几句话,怎么就这般信任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了?不过,索尼想着,既然太皇太后相看过长孙女了,瞧着也是很满意的,大概珠锦入宫之后,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还是会照拂一二的。   想起宫内如今的情形,索尼一叹,长孙女就算进去了,那也不是什么安逸日子,这前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暴风骤雨等着她呢……   ——   日子过得飞快,展眼就到了七月份,孝庄答应过珠锦的事情一一兑现,七月初七下聘,行纳采礼,虽是仿照了汉族的传统,但也夹杂着满洲旧习。   宫里一下了聘礼,这外头的人就都知道太皇太后看中的是赫舍里氏做皇后,这纳采礼也办得郑重其事,在九月份正式的婚礼之前,钦天监的官员在七月里择了一吉日,由皇上派了内务府大臣为首的一行人,其中包括三位长公主,还有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三位辅政大臣的夫人以及内侍和侍卫,护送纳采礼品到索尼府上。   一日忙乱过后,宫里来的人都走了,珠锦才在黄昏时分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行了一天的礼,又在大日头底下晒了整整一天,现在是又热又累,要不是旁边有如情和如貌搀扶着她,她肯定会中暑晕过去的。   今天也算是个正日子,她穿着特制的大礼服,这礼服起码有十层,若是冬天也就罢了,如今正值夏日,穿在身上又重又热,怎会不难受因此一回来她就让如情和如貌替她卸了满头的珠翠钗环,脱了身上的大衣服,身边的嬷嬷丫鬟早就备好了热水,她沐浴之后换了居家常衣,这才有了一种整个人又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正巧正院索尼那边听说她快要热晕了,吩咐小厨房给她送的冰镇酸梅汤还有消暑的冰块都送了过来,珠锦干脆散着头发倚在榻上,让如情给她轻轻的抹干头发,一边惬意的喝着酸梅汤,一边享受着小丫鬟透过冰块给她扇凉风。   珠锦的奶娘隆嬷嬷一挑开珠帘进来就瞧见这样的画面,唇角便带了笑:“姑娘倒是会享受,外头的人还等着进院子来恭喜姑娘呢,姑娘倒是脱了大衣赏,这个样子还怎么见客呢?”   “嬷嬷来啦,快坐下来凉快凉快,这会子太阳还没下山呢,外头暑气还重得很,如貌快给嬷嬷一碗酸梅汤去去暑气!”   珠锦也不起身,她在隆嬷嬷身边自小厮混长大,亲近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了,旁边自有小丫鬟去服侍隆嬷嬷,不过听了隆嬷嬷的话,她还是撇了撇嘴,“外头恭贺的人自有玛法阿玛去应付,我不要见他们,若是各家的女眷,还有额娘和婶婶招呼呢,我最好还是不要太招摇了,正好躲着不出去见人的,免得人家说我太轻狂!再说了,若真是与我们家亲近的,也不会在今天就来恭贺,知道咱们家今天忙得很,哪有功夫见人?多半都会等过几日咱们家清闲了才会来,到了那时我再去见就是了!”   这几日上赶着来恭贺的人家,多半是来巴结讨好的,珠锦也不耐烦出去见她们,她若是普通的出嫁也就罢了,可她是要进宫做皇后的,若是什么人都见,那也太自降身份了!   隆嬷嬷瞧着自己奶大的孩子,从小小的一团儿到如今这般伶俐又会说话,心里喜欢得不行,又想着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要给了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皇后了,她这心里就有些难受,还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心疼,她是舍不得离开珠锦的。   “姑娘说的也有理,姑娘累了一日,歇歇也好,只是过几日正是小日子来的时候,姑娘莫要吃太多冰了,回头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隆嬷嬷想来想去都是不放心的,便试探道,“姑娘不如把我也带进宫去吧?我是不放心姑娘的,我要日日看着姑娘才能安心啊!”   珠锦的手一顿,半刻后也不喝酸梅汤了,随手往案上一搁,这才看着隆嬷嬷道:“嬷嬷,跟我进宫有什么好呢?你家哥儿再过几年就能当差娶媳妇了,你不在家守着他,跟着我做什么?若是嬷嬷跟着我进了宫,将来要出来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得在宫里待一辈子呀,我不忍心嬷嬷跟哥儿骨肉分离,嬷嬷又何必非要跟我进去呢?”   这几个月来,隆嬷嬷与她说过好几次了,珠锦都不曾松口,她不是不想带隆嬷嬷进宫去,而是上上辈子隆嬷嬷服侍了她几年,就突发急病死在宫里了,临死之前连她自己的亲儿子都没能看上一眼,她不愿意隆嬷嬷再跟着她进宫去遭罪了,她宁愿隆嬷嬷跟着她儿子在外头好好活着。   隆嬷嬷还要再说,如貌却进来回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乌云珠是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和嬷嬷一块儿来的,珠锦随意拢了拢头发出来看她,看见那两个丫鬟手里抱着铺盖卷儿时便是一愣:“你这是要做什么?”   乌云珠身边的那个嬷嬷一脸的郁卒,却没有敢说话,乌云珠自个儿撇撇嘴,微微红了眼眶:“我跟额娘商量好了,从今儿起,我跟大姐姐一起睡,直到……直到你进宫为止。”   珠锦心里一酸,乌云珠这是舍不得她了,当即弯眉一笑道:“好啊,你就跟我一块儿睡吧。”   只是两姐妹当晚到底没有在一起睡成,珠锦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把珠锦叫过去说话了,一直未曾回来,乌云珠只好委屈独眠了一夜。      ☆、第012章 随侍入宫名额已满      伊尔根觉罗氏寻了女儿来说话,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直到掌灯时分,才见女儿穿着前几日新做的粉色旗装踏着夜色来了,伊尔根觉罗氏只觉得眼睛一亮,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穿粉色确实很好看。   珠锦进了屋子,发现伊尔根觉罗氏定定地盯着她看,眸光中不乏赞叹欣赏之色,珠锦脸上微微带了些红晕,稍稍张开手在她面前轻快的转了一圈,好让伊尔根觉罗氏看清楚,微微扬眉笑道:“额娘,我穿这件衣裳好看吗?”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锦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伊尔根觉罗氏笑起来,示意珠锦坐到她身边来,“怎么现在才过来?”   “额娘叫我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呢,也不好披头散发的过来,让如情给我抹干了才过来的,正巧乌云珠过来寻我,就连铺盖卷儿都让丫鬟搬到我那里去了,说是在我进宫之前都要跟我一块儿睡,我知道这丫头是舍不得我,还陪着她吃了一碟子点心才过来额娘这边的呢,”   珠锦挨着伊尔根觉罗氏坐下,笑道,“额娘今日也忙了一天了,怎么还这般高兴寻我来说话?”   “是了,这事儿我是知道的,你三婶同我说过,搬过去了就搬过去了吧,以后进宫了想见面就难了,你们姐妹感情自小就很好,这会儿多聚一聚也好,”   伊尔根觉罗氏想起女儿不日就要进宫去,心里不舍又心酸,也顾不得女儿大了,就把女儿抱在怀里,闻着女儿身上的馨香味儿,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素来也不爱当着人落泪,更怕惹了女儿跟着一道伤心,毕竟今天是女儿的好日子,若是被人瞧见她抱着女儿落泪实在不好,因此也就忍住了,说起正经事来,“你打算带哪几个人进宫去?可想好了?”   “如情和如貌是肯定要带进去的,我也问过她们,两个人都愿意跟我进宫去,再有别人,我也想不出带谁了,看她们的样子都是不愿意跟我进宫去的,她们都有家人亲眷在这里,即使是咱们家的奴才也不好强人所难,带进去若和我不同心的话,反而坏事,倒不如不带。”   上上辈子她除了带如情和如貌以及隆嬷嬷之外,就还带了一个叫如意的丫鬟,不过不是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是看屋子的丫鬟,她看她模样老实才带进去的,结果这如意是不愿意在宫里待着的,竟跟侍卫私通还被人抓住了,后来这丫鬟被处死了,她自己也在玄烨面前得了好大的没脸,所以这次,她坚决不带别人了。   下意识的,隆嬷嬷几次求她给带进宫的事儿她也没有跟伊尔根觉罗氏讲。   珠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伊尔根觉罗氏的怀里,伊尔根觉罗氏圈住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听了这话有些讶异:“你不带隆嬷嬷进宫去?”   伊尔根觉罗氏有些意外,她以为女儿除了回答带如情如貌那两个丫鬟之外,还会把隆嬷嬷也带进去的,毕竟隆嬷嬷是女儿小时候的奶娘,这十多年过去,隆嬷嬷一直都陪在女儿身边,两个人的感情很深厚,女儿怎么会舍得不带隆嬷嬷进宫呢?   一念及此,伊尔根觉罗氏又忍不住问道:“锦儿,你为什么不带隆嬷嬷进宫去?”   “隆嬷嬷的哥儿再过几年就能当差了,我要是把她带进去了,隆嬷嬷岂不是跟儿子再也见不到了么?我不想让他们母子分离,何况,隆嬷嬷虽是我的嬷嬷,但进宫去也是要当奴才的,我舍不得嬷嬷受这份罪,”   珠锦把劝服隆嬷嬷的理由搬出来说给伊尔根觉罗氏听,“再说了,嬷嬷进宫去,若是染病了,一时救治不及时,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岂不是害了嬷嬷么?”   上上辈子她就为这个伤过心了,带进去四个人,结果最后还是只剩下如情和如貌陪着她。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沉吟片刻,女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女儿进宫是去做皇后的,她若有事,太皇太后、皇上、太后自然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但隆嬷嬷不同,即便她是皇后的奶嬷嬷,但她始终是个奴才,这几个人不会为了个奶嬷嬷的头疼脑热去惊动太医的,不过,对于这一点,她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了。   “前儿你三婶跟我说起乌云珠要搬去与你同住时,还荐了一个人给我,若是有了这个人在你身边,你就能把隆嬷嬷也一同带进宫里去了,”   伊尔根觉罗氏觉得自己女儿还是想的浅显了些,遂又劝道,“锦儿,你光着想着带隆嬷嬷进宫去的坏处了,你怎么就没想想那些好处呢?她是你的奶嬷嬷,你入宫为后,她就是皇后的奶嬷嬷,身份自是非同一般,将来她的儿子得的差事肯定也会好一些,这不只是对咱们家,对隆嬷嬷家也是顶好的事情啊!”   “而且,你也不必担心隆嬷嬷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不能及时医治的问题,你三婶给你荐的那个人就是个懂医的,姓曲,从前也是在宫里的,是孝康太后身边的人儿,后来孝康太后去了,这嬷嬷就被家人接出了宫,结果被你三婶给寻到了,她也愿意陪你进宫去,有她在,你就能把隆嬷嬷带进去了,且这个曲嬷嬷懂医,你在宫里自然也便利些。”   “孝康太后身边的人?那如何被三婶寻到的?”   孝康太后是玄烨的亲额娘,康熙二年就去世了,珠锦对她不甚熟悉,对她宫里的人就更不大熟悉了,不过上上辈子她听玄烨提起过一些关于孝康太后的事情,却从没听说过孝康太后身边有个曲嬷嬷啊,“额娘,这个曲嬷嬷真肯陪我进宫去?”   “她昨儿就到了咱们家,我已经给她安排住处住下了,今儿忙了一天,直到现在才来得及告诉你,若是她不愿意陪你进宫,怎么肯在咱们家住下?”   伊尔根觉罗氏细细与女儿分说这曲嬷嬷的来历,“康熙元年的时候,孝康太后身子不好,佟佳氏一族给宫里荐了个医女,这医女当时已有三十多了,一直从医因不喜男子碰触便不曾嫁人,就被送进宫服侍孝康太后去了,后来孝康太后去世后,她就出宫了,你三婶怕你进宫无人得用,就去寻了曲嬷嬷问话,没想到她还愿意跟你进宫去服侍你,这才成了事的。”   “你是知道的,你三婶也是姓佟佳氏的,跟孝康太后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她去说了,这曲嬷嬷岂有不肯的?等你进宫的日子到了,她就随你一道入宫去。”   珠锦听了,思忖半晌,到底也不肯辜负了伊尔根觉罗氏和佟佳氏的好意,便点头道:“好,我就带如情如貌,还有隆嬷嬷曲嬷嬷入宫去。”   “这样才好啊,这样一来,你能带进宫去的四个贴身服侍的名额就满了,不必从宫里添认了,”   伊尔根觉罗氏笑起来,“有这几个人跟着你一道进宫去,额娘也能放心些了。”   她又摸摸珠锦的头,抿唇叹道,“只不过,要说当真放心,额娘又哪里放心得下呢?昨儿粗粗与曲嬷嬷交谈一番,你三婶又托着佟佳氏的关系去寻要紧的人打探了一番宫里的情形,你这一进去,只怕未必就能顺心呢!”      ☆、第013章 马佳氏      珠锦对伊尔根觉罗氏的话有些不解,但也能隐约猜到她额娘的意思,不过她不打算说出来,只仰头望着伊尔根觉罗氏娇俏一笑:“额娘告诉锦儿,为何进宫去却未必顺心呢?难不成宫里的情形,竟让额娘这般担忧?那锦儿不进宫了,也不要嫁人了,一辈子陪在额娘身边可好?”   她撒娇弄痴的装乖说话,伊尔根觉罗氏哪有看不出来的?   当下心中怜爱无比,伸手摸摸女儿灵动的眉眼,道:“你若是真为此不进宫了,倒是成了额娘的罪过了,你快莫要说这个傻话了。”   顿了顿,又道,“曲嬷嬷才从宫里出来不到两年,她是康熙初年入宫的,那时候皇上刚刚登基,她在宫里呆了两年,皇上身边有谁伺候她多少也知道些,何况佟佳氏是皇上母族,你三婶打听自然也能听到一些事情,若不是为了你要进宫,皇上的这些事儿原也不该被额娘知道的,你可仔细听了,自个儿琢磨琢磨,额娘虽能替你想法子筹谋,却也不能替你去宫里过日子呀!”   旁人都在乎的是珠锦即将入宫去做皇后,注意的是她将要母仪天下的高贵身份,还有赫舍里一族的荣耀,也唯有伊尔根觉罗氏和噶布喇最为担心珠锦进宫之后的处境以及宫里的情况。   奈何噶布喇如今只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在宫里也排不上名号,更不可能打听到后宫里的事情,因此于这件事情上也是干着急帮不上忙。   也幸而索额图的夫人佟佳氏热心,也是念着一家子骨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儿,不等索额图吩咐她,就去打听了这些消息来告诉伊尔根觉罗氏,又推荐了曲嬷嬷给她,伊尔根觉罗氏得了这些消息,自然是对佟佳氏感激不尽的。   “皇上登基时虽只有六岁,还未亲政还未大婚便不能封妃,但也已有了几个庶妃在身边伺候,其中张氏董氏赫舍里氏都是康熙初年就入宫服侍皇上的,其中还有个庶妃马佳氏也是这年入宫的,前头几个皇上对她们都是淡淡的,谈不上宠爱,却唯独对这个马佳氏不一般,听说这个马佳氏容貌很好,入宫后便很得皇上的喜欢,”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女儿道,“虽说如今不会封妃,个个都还是庶妃,但是将来等皇上大婚之后亲政了,再渐渐的年纪大了,等这几个庶妃有了阿哥格格,将来就是封妃也是不在话下的。锦儿啊,你入宫之后,不但要想法儿做好这个皇后,最要紧的是,你还得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行,否则你这一辈子剩下的几十年可怎么过呢?你与皇上是少年夫妻,是要相伴一辈子的,若是感情不好,伤了彼此脸面事小,叫旁人钻了空子使帝后之间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啊!”   伊尔根觉罗氏觉得,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不妨再说得直白些,“你是皇后,自然不必跟这些庶妃争宠,但是你也必须要在皇上心里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才行,不能让皇上觉得你可有可无,马佳氏比你先进宫,自然比你熟悉皇上,也跟皇上亲近些,所以你入宫后别因为皇上时常念着她你就拈酸吃醋,最要紧的还不是她,是你得抓紧时间拢住皇上的心,你明白额娘的意思么?”   “额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   珠锦看着伊尔根觉罗氏,眸光清澈如水,“额娘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叫妒忌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跟额娘保证,我绝对不会做损人害己的事情的。”   她没有办法再跟伊尔根觉罗氏说更多的话,在她的心里,有些话是根本说不出来的,有些想法也没有办法表露出来,她只能一再的跟伊尔根觉罗氏保证,她不会出错,一再的请她自己的额娘放心。   珠锦记得,上上辈子,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在入宫之前这样切切的嘱咐过她,她也是答应了的,进宫之后,果然如她额娘跟她所说的那样,玄烨身边确实有几个庶妃,这马佳氏也却是最得玄烨的宠爱。   及至她入宫之后,也没有跟马佳氏等人吃醋,而是注重于培养跟玄烨的感情,她那时候就知道,玄烨的心是注定不可能停留在一个人身上的,她有一点好处是马佳氏等人所没有的,更是后来那些嫔妃也没有的,就是她跟玄烨不仅仅是少年夫妻,更是共过十多年患难的夫妻,他们两个从十二岁就相伴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在玄烨的心里,她是最为特殊的,因为她陪伴了他成长为帝王前一段最重要的时期,珠锦敢说,玄烨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对另一个人有这样的感情了。   毕竟到了后来,她的贤良淑德也是有目共睹的,玄烨敬她爱她,给了她皇后应该得到的一切,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而那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想做好这个皇后的,并没有想过要独占玄烨,因此玄烨除她之外再宠爱马佳氏或是别人,她也不曾有过什么怨言,也是一心一意的待她们好。   只可惜天不假年,她到底不能陪着玄烨一辈子了,不得已去了,只留下一个胤礽,后头他再有多少女人,再立多少皇后,也都是与她不相干的了。   上辈子投胎在现代社会,她尽知康熙朝的历史,让她最为牵肠挂肚的是胤礽,还有那夭折的承祜,她每每想着若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保住承祜的性命,还要好好的教养胤礽,不叫他再那般骄矜顽劣被玄烨给宠坏了,再有一层心思,便是舍不下与玄烨的这一段感情,若是她不曾离世,还能好好的活着,那往后的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样了,至少,玄烨不会再立后,那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就不可能为皇后,并且,也不会是四阿哥胤禛即位,那乌雅氏也不会成为新朝的太后了,更不会追封为玄烨的第四任皇后。   “你懂得分寸就好,这些人终究是庶妃,出身都还有限,要熬到妃的位分上少说也要好几年,且还得生了阿哥格格才行,所以也不值得十分的留心,有一个人倒是额娘劝你要留心些的,”   伊尔根觉罗氏道,“若不是有鳌拜骄横在先,又被太皇太后敏感察觉了他的野心,只怕这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咱们满人来当,你上回子跟乌云珠说的那番话,额娘也听你阿玛说了,可见你心里是明白的,若非为了鳌拜,太皇太后不会选四大辅臣之女,其实这皇后之选太皇太后原本早就定下来了的,这个人就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乌云格格,乌云格格自幼就被太皇太后从科尔沁接来在身边养着,如今你进宫做了皇后,她不能为后,纵使这里头的缘由她未必不知道,但她岂会因此就不恨你?”   博尔济吉特氏的乌兰其其格,珠锦是不陌生这个名字的,乌兰其其格出身科尔沁显贵之家,若论身世,她比珠锦的身世门第确实要好些,伊尔根觉罗氏说的没错,不管是什么原因,终究是她珠锦抢了乌兰其其格的皇后之位。   珠锦垂眸,复而抬眼望着伊尔根觉罗氏笑:“额娘,你方才说马佳氏得皇上宠爱,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皇上瞧她入眼罢了,这个乌兰格格却不一样,她与皇上是青梅竹马,皇上待她,自然比别个不同的,若论情意,我也比不过乌兰格格在皇上心里的份量。”   “额娘要我留心,我竟不知道要留心些什么,额娘都是听旁人说起宫里的事情,道听途说的总比不上真实见到的,如今我还未进宫,知道皇上身边有这些人也就罢了,额娘却和我在这里猜度她们的心思,总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也是白白惹了额娘费心,倒不如等我进了宫,知道了原委,我自个儿拿主意裁夺着办吧。”   珠锦不愿意伊尔根觉罗氏费这些心思,何况乌兰其其格的性子她在熟悉不过,她除了身子弱一些,性格却被孝庄养的很好,不像世祖爷的废后那般奢靡刁蛮任性,上上辈子,她跟乌兰其其格相处的也还好,何况她入宫不过几年后,乌兰其其格就病逝了,珠锦对这个乌兰格格,心里还是有怜惜的。   “额娘,你放心就是了,我入宫之后,只要皇上能待我好,旁的都算不得什么,何况咱们家将来是要立大功的,皇上也要倚重咱们家,倚重玛法,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在宫里的日子难过。”      ☆、第014章 进宫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珠锦的话,觉得自己女儿说得也很有道理,想着女儿虽只有十一二岁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来,到底也是被索尼教养长大的缘故,如此想来,她倒也能放心了,也就依了女儿的话不再费心,毕竟这些事情确实还需女儿自己斟酌裁夺,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既如此,夜也深了,你竟不必回你院子里去了,就在我这里与我一同歇着吧,我方才打发了人去你院子里嘱咐乌云珠一声,让她不必等你,自个儿先睡了,明儿再同你一道玩罢。”   伊尔根觉罗氏看看外头天色,见天色晚了,也不肯放珠锦回去,想着女儿再过不多日就要入宫去,到时候是想见都没得见得,更不能这样一处坐着说话一处搂着睡觉了,心中不舍益发浓重,索性留了女儿在她这里过夜,并且还有些私密话只能母女两个躺在一处的时候才能说一说。   珠锦自然知道伊尔根觉罗氏的心事,她心中也是舍不得自己额娘的,遂当下就应了,见早有人去她的院中知会乌云珠去了,一时嘴馋,就笑道:“额娘,我还吃一碗酥酪再睡,好不好?”   伊尔根觉罗氏岂有不答应的?忙唤了人来去准备酥酪。   当下娘儿俩个都吃了一小碗酥酪,满室都是浓浓的奶香味,珠锦一张口说话,也是喷着满口的奶香味,她是最喜吃这些奶制品的,当下只觉得心满意足,待伊尔根觉罗氏洗漱罢了,她也就跟着上了榻,两个人躺在一处,遣了丫鬟们出去,内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也只留一盏灯在床前,灯色隔着紫纱帐子透进来,朦朦胧胧的,瞧人都不大真切。   伊尔根觉罗氏这才小声跟女儿说了那新婚之夜必会经过的一遭疼痛,又说了许多为人妻子后的私密话,都是从前没跟女儿说起过的,珠锦就着满鼻子的奶香味都听了,说了半日,伊尔根觉罗氏见女儿眼睛都闭上了,正是发困了,忙不出声了,也不叫人,自己出了帐子倾身吹灭了灯烛,屋中暗了下来,伊尔根觉罗氏复又回了帐中安寝去了。   夜里噶布喇倒是从宫里回来了,刚至外间,听见外头值夜的丫鬟说珠锦跟伊尔根觉罗氏在里头一起睡了,他在外头站了片刻,思忖自己如今是不便进去的,略站了一站了,问了丫鬟们几句话,就往自己书房去睡了。   展眼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到了九月七日这一天,也就是正式大婚的前一日,皇上派遣满大臣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又行大征礼,遣人往索尼府上送聘礼,聘礼自然又是厚重非常的,其中包括两千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一个金茶罐、两个银茶罐、一对银箱,一千匹锦缎、二十付马鞍及四十匹骏马。只是这一次珠锦不必出去,而是由伊尔根觉罗氏领着众女眷向北方三跪九叩的谢了恩典。   第二日九月八日更是繁忙,这天是举行大婚礼的正日子,珠锦早早的就被人扯了起来打扮,穿了内制的皇后全套衣裳,等着皇上在太和殿观看了册立皇后的封册和金印之后,再把这两件东西交由使臣手捧,众侍臣尾随其后,一并送到她府上来。   珠锦自府邸里接了册宝,就拜别家人,跟着侍臣并自己要带进宫去的人一道离了家中,自中门进宫,后至坤宁宫,就这样忙忙的一路行礼,一路走走停停的,就耗费了将近一日的功夫才到了坤宁宫内。   只是珠锦即便在下午时分到了坤宁宫,也是不得歇息,皇上还没过来,她也不敢就脱了大衣裳,哪怕是感觉脖子都要被头上沉沉的凤冠给压断了,她也只能笔挺端正的坐在喜榻上,见坤宁宫里服侍她的各等太监宫女。   她带进来的四个人,如情、如貌、隆嬷嬷和曲嬷嬷,这四人皆是贴身服侍她的,而太皇太后另在坤宁宫派了人服侍她,余者自不必提及,只说这宫中的掌事宫女名唤素蕊,掌事太监名唤张禄,都是内务府那边新晋拨过来的正黄旗下包衣奴才。   素蕊领着宫女们给珠锦请安之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换张禄领着坤宁宫里的各色太监给珠锦请安,珠锦受了礼,随口说了几句,便都打发走了。   等人都出去了,珠锦才开口问道:“皇上如今到哪儿了?”   如情才出去探问过,见珠锦问起来,便答道:“回主子,皇上在主子进宫之前就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行礼谢恩去了,这会儿应是在太和殿里赐宴呢,皇太后也带着诰命夫人们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是在那里设宴招待太太及咱们府中女眷的。”   珠锦不便动,便命如貌掏出小怀表看了一眼,见这会儿正是四点多,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太和殿那边的宴席是款待玛法及阿玛等人的,还有便是诸王贝勒等王公大臣,这一闹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方可结束,那时也正好赶上六点的合卺礼了。   待合卺礼结束之后,玄烨就要留在坤宁宫内,与她行那周公之礼……   珠锦想起上上辈子这日也是这样的累,她却在坤宁宫里端端正正的坐了一个多时辰等着玄烨来,竟是紧张到一刻都不曾休息过,这一世知道玄烨根本没有那么快过来,她也不慌张,虽然很累,但是也没有越性要脱身上的大衣赏,这衣裳好不容易穿上去,脱下来就麻烦的很了,何况一会儿玄烨来了还得再穿再行礼的。   珠锦想到此处,便对着如貌招招手,示意如貌到她跟前来挨着她坐下,如貌哪里跟与她并肩坐着,走过来之后死活不肯坐下,珠锦无奈道:“我不是要你与我并肩坐着,我是想你坐下来之后我好靠在你身上歇会儿,我这样端正坐着累得很,又不能躺着,只好寻这个法子歇着了。”   如貌这才知道原委,忙过来坐下,但她始终不敢直接坐在喜榻上,只得又去寻了个绣墩来放在榻边,坐下之后,让珠锦靠着她放松歇着。   珠锦放松下来,只觉得全身舒坦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才望着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眨眨眼道:“我当真一点东西都不能吃吗?”   也不知是哪里的规矩,规定了新娘子成亲那天不能多吃东西,她不仅仅是要大婚,还是与皇帝大婚,就更不能吃东西了,为的就是防止在行礼的过程当中突然有了三急,那样子又不能去解决,倒是把自己被憋坏了,只好忍着饿了。   所以早上三四点起来时,珠锦只吃了一个干巴巴的烙饼,连口水都不曾好生的喝,只是在方才进坤宁宫之后,还是如情瞧她太累太渴才给了她一口水喝,这会子歇下来了,她才觉得自己前胸贴后背,已是很饿很饿了。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隆嬷嬷心疼她,转身出去也不知去哪里寻摸了一碟子糕点进来,递给珠锦道:“主子先吃一些吧,但也不可吃多了,只稍微垫垫就是了,一会儿等合卺宴时,再吃一些就是了。”   她们几个人进宫来,至珠锦授皇后册宝之后,俱都改了口,全都唤主子了。   珠锦撇撇嘴,只顾着取碟子里的糕点吃,也顾不上跟隆嬷嬷说话了,她放在嘴里一尝,原来是栗子糕,她素昔也不大喜欢吃这个口味的糕点,何况这糕点冷冷的,入口又干涩,她吞了好久才咽下去,吃起来也甚是艰难,加之又想起上上辈子合卺宴时,她根本就只喝了一口水酒,那算是个什么宴席?   她忍不住就在心里吐槽,上上辈子就是合卺宴后也是饿得要死,又兼紧张得要死,什么也不敢说,等人都走了,玄烨就直接把她给推倒了……这一世,她是再也不要饿着肚子做那种事的!   哪知刚吃了四五块,胃里略略有了些饱意,斜刺里伸出来一双手将她手里的碟子取了去,一抬头,就瞧见曲嬷嬷一张冷脸望着她:“这糕点吃多了积食,主子吃这些已是够了,如此就莫要再吃了,否则一会子行房也不方便,主子会觉着不舒服的。”   珠锦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三个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愣,心下都惴惴地想,这曲嬷嬷是有几个胆子啊,她们是主子亲近的人都不敢伸手,这曲嬷嬷竟敢抢了主子的吃食,不许主子吃东西,竟还说了这样露骨的话给主子听?      ☆、第015章 合卺宴1      旁边的人兀自惴惴不安生怕珠锦听了这话生气曲嬷嬷僭越,又或者因为面皮薄而恼了曲嬷嬷说话太直,哪知珠锦只望了曲嬷嬷一眼,虽是舍不得那碟子糕点,却也没有说什么,只略略红了红脸:“曲嬷嬷既如此说,那我就不吃了。”   旁边三人听了心里都觉得纳罕,主子虽说性子好,可曲嬷嬷这样冷言冷语的说了一通还直接上了手,终究是不好的,隆嬷嬷还暗暗的望了曲嬷嬷一眼,心里有些不大遂意,这三个人都是头一次见曲嬷嬷,虽然珠锦给她们说了缘故,她们也无二话,但见这曲嬷嬷这样,都有些不大喜欢她。   珠锦扫眼一瞧,便知那三人是什么心思,当即坐正了身子,趁着曲嬷嬷去外头放那碟子糕点的空当,对着三人笑道:“曲嬷嬷是好意,你们不要对她存了什么芥蒂的心思,她本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当初对孝康太后时,她也是这样的,你们只瞧着吧,总归日子久了,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好的。”   顿了顿,又道:“她精通医理,三婶荐了她给我,也是要她照管我的身子,这些原是她分内之事,若离了我,你们也不许去说她的不是,素日里也不可简慢了她,在我心里,你们四个都是一样的人,若是你们四个之间先起了什么嫌隙,那往后的日子可就不能消停了。”   三个人听了珠锦的话,各人细细琢磨了一会,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人,自然都是明白的,俱都应了。   珠锦这才放了心,待曲嬷嬷进来,对着她又笑了一笑,这才用干净帕子擦了擦嘴,复又歪在如貌身上歇着,心里想着的却还是曲嬷嬷的事儿,她是在伊尔根觉罗氏跟她说过那事之后就见过曲嬷嬷了,这曲嬷嬷确实是个冷淡性子,可是这样的人未必就是不好的,若真是不好,如何能在孝康太后身边伺候两年呢?   且她也亲自问过曲嬷嬷为何愿意跟她进宫去,那曲嬷嬷回答的也很明白,虽则与家人在一处,却不大和睦,家众人皆有些看不上她,若非服侍过孝康太后,家中人是连赡养她都不肯的,所以佟佳氏寻上她的时候,她才会爽快答应了下来,她是宁愿进宫去服侍珠锦的,都不愿意在外头呆着受人闲气,何况,她自己也不愿意埋没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是情愿跟着珠锦往宫中服侍效力的。   珠锦知道了这个缘故,也暗暗的使人打听过曲嬷嬷的家境,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因此也就放下了心中疑心,将她带进了宫里来,与如情等人一般看待。   因着现在不是那么的饿了,又与四个人说了一会子闲话,珠锦本来就是累了的,这会子困意上来,就靠在如貌身上睡了小半刻钟,醒来时天都黑透了,她忙坐起来,让如貌站起来去散散筋骨,又问如情:“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她来坤宁宫之后,就把盖在头上的红巾子给取了,这会儿纵使睡得警醒,到底头上的凤冠有些松动了,瞧这个时辰,要是玄烨来了,她只怕就是失礼的,就怕来不及重新紧一紧凤冠再盖上红盖头了。   见珠锦问起,如情忙掏出小怀表来看,一旁的隆嬷嬷笑道“主子别慌,时辰还没到呢,方才皇上派了梁九功过来传话的,说还要晚一些才过来,太和殿那边的宴席还未完呢!”   如情看了怀表,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是,主子别慌,我们一直替主子看着时辰呢,不会误了正事儿的,这会儿起来正好,我们替主子紧一紧凤冠,略收拾一番,再把红头巾盖上,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如情一行说,一行就同如貌隆嬷嬷一道领着珠锦去了妆台前,拿梳子替珠锦重新抿了抿头发,又把凤冠重新紧了紧,几个人就把珠锦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看哪里不对劲就赶紧收拾收拾,最后见各色都很齐整了,隆嬷嬷这才满意一笑,将红头巾给珠锦盖上了。   这边刚收拾好,外头张禄就传进话来了,说皇上从太和殿回乾清宫更衣之后,由安亲王岳乐并康亲王杰书从乾清宫伴送而来,很快便要到坤宁宫了,请皇后娘娘早作准备。   珠锦忙在喜榻上坐好,过了片刻,果然听见东暖阁外头有鼎沸人声传来,她盖着红头巾看不见,只能听见纷杂脚步声在殿外响起,过后,便听见有人进了东暖阁,侍立在她身侧的如情等人忙躬身行礼请安,她就听见了那很多年都不曾再听见的清朗声音。   “免礼。”   玄烨进了坤宁宫东暖阁,安亲王岳乐同康亲王杰书将他送至坤宁宫前便走了,他带着梁九功进了东暖阁婚房内,方才席间喝了点子酒,他只觉得身上热热的,忙了一天也有些累,因此一进来直接就往龙凤喜床上一坐,略略抬手让给他行礼请安的人起来,这才将目光放在身侧坐着的皇后身上。   身侧的人儿看起来很娇小,即便穿着一整套的皇后冠服,看起来仍不及他的肩膀那么高,就那么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侧,玄烨瞧着她这个样子,忽而就想起自己之前跑去慈宁宫跟太皇太后说不要娶索尼这个孙女的事儿来,那时的他,一心以为索尼的孙女就跟传言中一样,是个胖姑娘,如今一看,明明是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且不说容貌如何,就这样的身段,怎么也说不上胖,完全可以用纤瘦来形容。   那会儿,太皇太后也没有跟他解释什么,就问了他几句话,他如实答了,就被太皇太后撵到懋勤殿读书去了,事后想起那事儿他心中就一阵郝然,那会儿他一听说赫舍里氏不好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着不要娶个丑姑娘回来,性子一上来就跑去慈宁宫去了,后来冷静下来,才分析出这其中的内情来。   太皇太后是怕他被人挑唆了来闹的,一则是怕他被身边之人挑唆,二则是怕他被鳌拜的人挑唆,毕竟那时候皇后之选有两个,一是赫舍里氏,二是钮祜禄氏,听说钮祜禄氏的干爹便是鳌拜,又听闻外头传言赫舍里氏是个满脸麻子的胖姑娘时,同时还传言说钮祜禄氏是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性子也好,贤惠得体又大方,他那时听了,心里对这两个小姑娘的观感便不同起来,如今想来,这谣言必是鳌拜在背后散播的,他是中了鳌拜的圈套了。   而太皇太后不肯对他说明,显见是存了要他自己想明白的意思。   这会儿玄烨看见赫舍里氏这般娇小,根本不是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心里也就喜欢了三分,他素来就喜欢娇小玲珑的姑娘,如此一来,对赫舍里氏的容貌就更放心了,只要不是满脸麻子的,怎么样都是好的。   珠锦能感觉到玄烨就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并排坐在龙凤喜床上,她蒙着头巾看不见,却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明明不是头回大婚了,怎么自己的心还跳得这么快呢?   “请皇上挑起娘娘的喜帕。”   有宫女上前来,跪在喜床前,送上秤杆给玄烨,让他揭去珠锦头上的红巾子。   玄烨抓起托盘里的秤杆,深吸一口气,将秤杆伸到旁边小人儿的头巾里,一扬手,就挑起了那张红喜帕,就着喜床边极亮的落地宫灯,瞧见了一张如玉容颜。      ☆、第016章 合卺宴2      灯色下,但见那人儿螓首蛾眉,朱唇红润,肤若凝脂,玄烨一时看得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不禁叹道,这赫舍里氏竟比马佳氏还要貌美,若真是因他一时冲动退婚了,那他还不知得多后悔呢……不由得暗暗庆幸,幸而太皇太后没有由着他胡闹。   珠锦见挑起喜帕之后,玄烨凝神看着自己,黑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赞叹和惊艳,她不禁弯眉抿唇一笑,也留神去打量玄烨,依旧如她从前记忆中的那样,玄烨虽只有十二岁,个子却很高,看起来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轻扬顾盼神飞,灯色下愈发显得意气风发俊美无俦。   玄烨见自己这般凝神瞧赫舍里氏,赫舍里氏竟也不害羞,还对着他笑,那一笑莫名将他的心都笑得软了三分,但见那小人儿眼中明明灭灭的清浅笑意,玄烨心里就觉得,她跟旁人确是不一样的,这初见时的展眉一笑,从此刻起就在他的心底里荡开了。   二人同坐龙凤喜床之上,早有宫女按照规矩在床上放置铜盆,以圆盒盛子孙饽饽恭献,珠锦咬着一小口便吃了,半生不熟的,味道也不好,她也不曾咽下去,在口里转了转便依例吐了出来,照规矩哎呀了一声紧着说了一句生的,小女儿态做了个十足,转眼阁内跟着服侍的人都笑起来,珠锦也笑,一转眼,瞧见玄烨也望着她柔柔的笑。   吃完子孙饽饽,又有宫女端了交杯酒来,将二人引至宴桌前坐下,由着宫女服侍用宴,珠锦自然不可能真的在这合卺宴上放开肚皮吃东西,不过略略用了些点心,各样吃食沾了牙尝了味道,又与玄烨对饮了交杯酒,此时殿外窗前,有太皇太后选定的结发侍卫夫妇用满语唱交祝歌,一时合卺礼成,便又引着二人回喜床前坐着了——   由始至终,珠锦都能感受到玄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心里知道,玄烨对她的容貌是很满意的,就跟上上辈子一样,玄烨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的,若不是后来玄烨别扭索尼一开始的畏事躲避,他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进而也恼了她的。   那时节,她是一心一意的为了玄烨好,自从进宫之后,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一个玄烨,一心只想着要好好的做他的皇后,所以他恼了她时,她心里难受得不行,后来柔情蜜意的哄了他许久,玄烨自己也想通了,两个人才重新好起来。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满心满眼里都是玄烨,才会为了他的作为一时喜一时悲,情绪皆被玄烨所牵动,倒是没了她自己的想头了,否则也不会为了他弄了一身说不出口的郁结心病在心里,最后白白葬送了自己,这才是她最傻的地方。   今番重生,她是不愿意玄烨再为这件事恼了她的,也不愿意将来玄烨有把柄说索尼当初除鳌拜时不够坚定,是以她才定要说服索尼改变想法和决定的,这也是在太皇太后跟前卖个好儿罢了,而玄烨因此恼了她的这件事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更重要的是,她经过上上辈子的那些事儿,还有上辈子在现代生活的这些经历,算起来也有几十年的阅历了,于情爱一事是早就磨平了她的情性的,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承祜和胤礽,是她的两个儿子。   重生之后,她也只是想着要好好的把承祜养大,然后好好的生下胤礽来,不叫他被玄烨宠坏了,至于跟玄烨之间的感情,她不是不爱玄烨了,只是这一份爱沉淀了起来,不再如上上辈子那般炽烈了。   上上辈子的玄烨,她爱,和玄烨的那一段感情,她也放不下,但是不代表这辈子她也要爱得炽烈,若没有在现代社会里活过也就罢了,偏偏她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这些经历在她那一份痴情于深情里加了许多的理性来,因此,如果玄烨不能坚守只与她一人相守,她也不会付出自己全部的真心,傻傻的再被他去虐,他与不与旁人在一处,都不与她相干,她自然会做好皇后的分内之事,有儿子时,自然是要把自己的儿子放在首位了。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珠锦就打定了主意,她只喜欢玄烨就好,两个人各自为安,也不必相爱,这样的日子,才是她要的惬意自在,也才活的舒心坦然。   “主子,奴婢请主子随奴婢更衣去。”   珠锦正自沉思间,如情就过来请她去屏风后头更衣去,珠锦抿了抿唇,抬眸望了玄烨一眼,这才发现他一直含笑看着自己,黑眸中似笑非笑的眸光让她心中一动,脸上倒是又热了一些,她冲着玄烨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跟着如情去了。   玄烨盯着小人儿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方才也不知小人儿在想什么,睫毛一颤一颤的,明明瞧着不像是个害羞的,怎么去更衣时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的羞涩可动人得紧,玄烨微微眯了眼,只觉得下面有了些动静,当即站起来唤人:“梁九功,更衣。”   她去更衣去了,他也是定要更衣的,因懒怠等她来了再替他更衣,索性先唤了梁九功来,替他脱去繁琐大婚吉服,眼睛望着外间闪烁的龙凤喜烛,心里的喜悦也越来越深,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虽然不是头回碰人了,也不是那不知人事的光景,但这一次确实是不一样的,跟马佳氏跟董氏跟张氏那时候都是不一样的,赫舍里氏是他明媒正娶进来的妻子,是从中门抬进来的皇后,是要与他相守一辈子的人,并非那些庶妃可以比拟的,而赫舍里氏的模样又这样的合他的心思,玄烨怎能不高兴呢?   再者这赫舍里氏的脾气秉性虽还未可知,但既然是太皇太后定下的婚事,料想也是不差的,玄烨自己方才也暗暗观察了一回,觉得这赫舍里氏不像是个娇蛮任性的姑娘,所行所为自有一番世家女儿的端正水润,又不失小姑娘的天真水嫩,可见是家里教养的很是精心了。   玄烨兀自在这里想得高兴,屏风那头的珠锦看见隆嬷嬷给她准备的寝衣当即就红了脸颊,小声道:“嬷嬷怎么给我穿这个?之前备好的那一件呢?”   大婚时的寝衣,自然不比往常的,往常只需穿着舒适就好,而大婚时女子所着之寝衣,是务必要让男子动心起念的,所以寝衣必要是穿了看着像是没穿的样子才好,珠锦原本的那一件,就是水红轻纱的料子,又薄又透的,只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东西,可如今拿在手里的这一件,确实月白色的轻纱,比大红的还要薄还要透的,饶是珠锦曾在现代几十年,也觉得有些害羞,她可从来没在玄烨面前穿过这样的。   隆嬷嬷低声一笑,凑在珠锦耳边道:“曲嬷嬷说,你穿素色比穿大红的好看,且这个比那个还透还轻,自然是用这个的好,她还说,皇上必会喜欢这一件的,这是她偷偷预备下的,就等着今日呢,主子穿这个虽是破例了,但看在皇上那里也是个新鲜,这男人嘛,哪有不爱新鲜的?主子就听嬷嬷的,穿这个罢。”   月白色的轻纱寝衣,只在要紧的地方绣了几点枝桠红梅,其余地方皆是一览无余,屏风这边还不是很亮,珠锦瞧着都是隐隐绰绰的曲线毕露,若是到了喜床那边,那里是极亮的,穿了这个等于没穿一个样,她只要稍稍想一想,就觉得要羞死了。   按照隆嬷嬷和曲嬷嬷的意思,这是要她放开了胆子去挑引玄烨了。   “回头你去我的嫁妆单子里寻那只上好的翡翠簪子出来,就赏给曲嬷嬷罢,这寝衣很费工夫,料子也难得,也难为她想着,你就悄悄的给她,不用在众人跟前给,她心里明白就好。”   她如今年纪轻,也用不着翡翠簪子,何况是要赏给曲嬷嬷的,她是个不嫁男人的人,却费心替她操持了出嫁的寝衣,还体贴到了玄烨的心思,这份心思就值得珠锦给她赏赐,也让珠锦瞧出这曲嬷嬷是真心为她好的。   且珠锦也是信她的,毕竟她在宫中服侍了两年,虽是在孝康太后身边,可孝康太后是玄烨的亲额娘,曲嬷嬷必然也能猜到玄烨的一些喜好,何况玄烨在康熙初年就有了庶妃的,曲嬷嬷肯定也瞧见过那光景,必然也知道什么样儿的能讨玄烨的喜欢。   隆嬷嬷听了珠锦的话,点头应了,她对曲嬷嬷这几分的戒心也去了不少,就为了她待主子的这份心思,且心里也觉得难为了这曲嬷嬷,她不嫁男人,却为了主子费心操持这个,实在是个难得的,而且也并非是瞎操心,在隆嬷嬷这个嫁了男人的人看来,这份寝衣,一定能得皇上的喜欢,是以曲嬷嬷得赏,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一时间,珠锦穿好了寝衣,青丝云鬓用一根朱钗松松的挽在脑后,隆嬷嬷等人给她行了一礼,便默默出了东暖阁,珠锦在屏风后头细听,外头也没了声响,可见玄烨那边也换好了衣裳,人都退出去了,如今东暖阁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第017章 周公之礼      玄烨换上的寝衣便没有珠锦那般花哨了,是新做的一套明黄寝衣,衣襟上绣着一条威武的龙,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喜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屏风后面的朦胧倩影,宫灯晕黄灯色柔柔的投射在屏风上,那身影虽看得并不真切,却仍旧能看到那小人儿的身形,愈看玄烨的心头便愈是添了几分火热,酒意上涌,喉头倒是滚了几滚。   屏风后头的人却磨磨蹭蹭的久不出来,玄烨盯着那人儿的身影略略有些不耐:“你只管藏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出来?”   珠锦正在屏风后头努力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燥热,猛然听见玄烨这话,终是咬了咬唇,一昂首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多少还能遮挡一些,即便心中再如何害羞,她面上还挂着温柔的浅笑,迎着越来越亮的灯色朝着玄烨一步步走过去。   玄烨的目光是紧紧随着走出来的人儿的,待看清她身上穿着的寝衣时,呼吸一紧,她身上穿的那是什么呀?   月白色的轻纱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出浅浅的暖色光晕,越发显得飘逸出身清透无比,玄烨几乎不用费力,就能看见月色轻纱之下的美丽景色,视线慢慢在她身上流转,偏偏要紧处被几株枝桠梅花给遮住了,非但不扫兴,反而激起他无穷的好奇心来,只想把人捉过来,放在灯下细细赏玩一番才好。   珠锦自然也看到了玄烨追索她时那迫人的目光,心中暗暗得意又暗暗好笑,想着玄烨果然初见她就被迷住了,又想着曲嬷嬷果真是有些手段的,只是得意之余,心里也不免遗憾,自己这会儿到底是年纪尚小,各处都还未长成,就像个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还没开呢,就得被人采撷了去,心里只盼着玄烨一会儿采撷的时候,多少能顾惜她一些。   待珠锦走到跟前,玄烨果然已经是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了,他也不是不经人事的人了,早在四年前便有了人服侍,偏偏在看见赫舍里氏时,就跟个初次经历的人似的,光看着她那一身的打扮就口干舌燥起来,兼且往日庶妃们服侍他的时候,更没有人穿成这个样子的,全是嬷嬷们干干净净的洗好了,再裹到锦被里抬到他跟前去的,哪有穿成这似露非露的模样挑引人的?   今日这番新鲜,果然勾起他心里的火来。   “皇上,臣妾服侍皇上就寝。”   早在珠锦一步步从屏风前走过来时,就一走一停的举臂将几道纱帐全给放下来了,重重纱帐相隔,便将那龙凤喜床隔成了一道密闭的空间,外头的声响也一概听不到了,只剩下这一方天地里二人独相对。   玄烨一直紧紧盯着那人儿的动作,贪婪盯着她放纱帐时不时露出的白玉皓腕,眸光流转间,不时在她身上扫过,及至她到了跟前,又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轻柔宛若莺啼,细听时又能听出幽幽的清冷来,玄烨便忍住心中悸动,展开双臂站在她面前,垂眸凝视着她白玉般的脸颊,微微一笑,那意思,是任由她脱衣了。   这种事是珠锦做熟了的,习惯了这身纱衣之后,她也就放开了去,索性阁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再私密不过了,当即便伸手替玄烨解开衣襟上的盘扣,耳边就听见玄烨问她:“你叫什么?”   他只知她是赫舍里氏,却不知她闺名为何。   珠锦抿唇一笑,答道:“回皇上,臣妾叫珠锦。”   “珠锦,”   玄烨念了这两个字,他自幼习过满汉蒙三语,自然知道这珠锦二字的含义,当下扯唇一笑,心中暗道,就这两个字倒也罢了,若换了别的,还真是不配她了,见她小小巧巧的身子,玄烨心中添了几分怜爱,柔声道,“往后无人时,朕便唤你阿锦。”   这样唤起来,才显得亲热些。   珠锦弯眉一笑,点头就应了,她也喜欢玄烨这样唤她,比锦儿听着都要亲密些,何况,她看玄烨就似故人一般,乃是因为她是重生而来的,可玄烨却并非重生,如今看她也就是个陌生人一样,他对她自然是需要慢慢熟悉的,所以如今能唤她阿锦,实在是个很好的开始。   一时玄烨的寝衣那一行盘扣都被珠锦解开了,玄烨就扯了珠锦往喜床上带,宫里头自有宫里头的规矩,帝后行周公之礼都是有一定的吉时的,若是错过了时辰反而不美,何况玄烨早已被撩拨的忍不住了的,当即一手扯了帷帐遮住了二人在喜床上的身影,然后便压在小人儿身上去吃她的嘴唇。   隔着轻薄衣料,珠锦能感受到玄烨的情动和急切,她努力的打开自己,一口一口小小的吸着气接纳了玄烨,半刻之后方才好事玉成,阁中只闻得二人深深浅浅的喘息,还有女子压抑着的细细吟哦,四五刻钟之后,喜床上的动静才由大转小了。   玄烨歇息片刻,扬声唤人进来收拾,又要了热水擦拭一回,自有梁九功服侍他去净房收拾一番,珠锦却是软在喜床中动弹不得了,咬牙挣了几下,到底因为腿软没有挣扎着坐起来,心中暗骂玄烨鲁莽,也不顾惜她的身体,就这般狠狠的作弄她,不过想着方才那情景,玄烨倒是很喜欢她的样子,似乎她身上无处不合他的心思,这样一想,珠锦心里方才舒服了些。   东暖阁内这样的光景,如情和如貌是不好进来服侍的,隆嬷嬷便和曲嬷嬷一道进来,见珠锦躺在凌乱的被褥之间,两个嬷嬷相视一眼,隆嬷嬷眼睛里有笑意,曲嬷嬷看见旁边被撕了几道口子的月白纱寝衣,素来冷淡的眸光稍稍温和了些,她是故意这样做的,故意没有在寝衣上留下盘扣,穿时好穿,急切间要脱时却不太好脱,如今看见被皇上给撕了,她也不可惜,反倒是高兴起来,心想总算是得了想要的效果了,也不算枉费了她这番心思了。   隆嬷嬷忙着上来就半抱半扶着珠锦坐了起来,曲嬷嬷低头检查了一番,因皇上还在里头,她也没有说什么,瞧见那个地方略微有些红肿,倒也不碍事,两个人又瞧见喜床上铺着的白绫帕子上几点鲜艳的红,都知是怎么一回事,隆嬷嬷含笑收了那白绫帕子,往外头去呈给太皇太后特意派过来的宫女,那宫女接了,即刻送往慈宁宫去不提。   此刻曲嬷嬷留在阁内,扶着珠锦就着热水也擦拭了一回,喜床那边早有宫女给收拾干净妥帖了,珠锦扶着曲嬷嬷走回来,发现只换了最外头那层铺盖,其余一应东西都未曾动,她脸颊飞红,忍着下面酸涩又上了喜床,才刚躺下,听见净房里头有响动,珠帘一挑,玄烨先走了出来。   珠锦便忙轻声道:“我已好了,嬷嬷出去罢。”   曲嬷嬷自然也是瞧见了的,轻轻应了一声,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梁九功也退了出去,等玄烨重新上来,珠锦才惊觉一件事,方才只顾着擦拭又见玄烨出来忙就叫曲嬷嬷走了,一时竟忘了要曲嬷嬷给她换上寝衣,如今身上正是光精着的,她又不能自己去取,可恼也是无用的了,只得拽紧了自己的锦被,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起来,索性两个人并不同被,玄烨自钻进了他的锦被中,并不晓得珠锦如今是这样的,珠锦见他睡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闭眼睡去了。      ☆、第018章 寝衣之后事      哪知睡至半夜,玄烨撩开她的锦被又闹了她一回,她没穿寝衣,倒是方便了玄烨行事,闹过之后,珠锦全身酸软,那个地方也涨得难受,可是她也顾不上了,竟也不擦拭就又困极睡去,玄烨倒是还很精神的,餍足之后也不觉得很困,也不唤梁九功进来,自己起身去净房里草草擦拭了一番就出来了。   重新上到榻上,侧躺在珠锦身侧,撑着胳膊细细的瞧睡着的小人儿,越看越觉得小人儿长得很合自己的心意,一时目光落在一旁被他方才撕了的月白纱寝衣上,想起之前在她身上看见的风情,不觉候间一动,心念方起自己忙又压制住,一夜两次已是多了,哪能再闹一回?   玄烨当下忙躺下来,盖上自己的锦被,闭目敛息,心静之后,倒也很快就睡着了。   寅时刚过,他就睁开了眼睛,喜床外头的落地宫灯还亮着,偶然还能听见喜烛爆开的灯花响声,玄烨坐起来,瞧了身侧的小人儿,见她裹着锦被睡得正香,呼吸平稳的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一些,活脱脱一个安静美丽的小姑娘,玄烨心中顿生怜爱,翻身坐起来,下了榻撩起纱帐就唤人:“梁九功。”   梁九功一夜都未曾合眼,一直守在东暖阁外头,他是知道皇上日日都要寅时起身的,即便大婚也不会例外,外头虽不上朝,但大臣们必要在一起议政的,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总不肯错过朝会,虽还没有亲政不能下达旨意,但每每都要在前头去坐着听政的。   是以他听见皇上唤他,就忙进了来,躬身等着皇上吩咐,就见玄烨摆摆手,梁九功会意,忙也招手让服饰皇上洗漱更衣的人进来,因珠锦还睡着,皇上也没有要吵醒她的意思,是以众人的动作都很轻,阁中进出人虽多,却不闻一丝声响,安静得很。   一时诸事皆毕,玄烨到了外间,见几个珠锦从府邸带来的贴身服侍的人跪在那里,他本无心瞧她们,拔脚就要往外走的,忽而想起昨夜的新鲜寝衣,并非是大婚时该穿的大红寝衣,而且他触手摸那月白纱的料子,也并非轻易能得的……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月白纱应是贡缎,且很是名贵,宫里头的存货都不多,也只有主位嫔妃们才有,都是预备着自个儿穿的,甚少拿出来赏人的,怎么珠锦在外头反而有了?   玄烨恍惚记得,当初皇阿玛在时,月白纱的贡缎都给了董鄂妃的,就连他额娘都没有,还是后来董鄂妃去了,他皇阿玛也去了,额娘得封太后之时,太皇太后才把仅存的几样月白纱都给了他额娘,就连他想赏人都是没有的,他的那几个庶妃都没有,就连乌兰其其格也没有的,珠锦又是如何得的?   他昨夜也是有这个疑问的,只是后来因为那事给混忘了,也就没有问珠锦,如今想起来,问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昨夜你们主子身上那件寝衣,是谁做的?料子从何而来?”   皇上发问,几个人不敢不答,也不知道皇上早起突然问这个是何意思,瞧着昨夜的情形倒不像是不满意那件寝衣似的,怎么早起又要问呢?几个人心中猜疑不定,倒是曲嬷嬷气定神闲的跪着,不见一丝慌张。   如情是打头的,心里也是转了千百个念头,却也不敢耽搁不回话,遂回道:“回皇上,主子身上的寝衣是主子身边曲嬷嬷所制,料子、料子也是曲嬷嬷所有。”   她也是昨夜才见到这件寝衣的,也是曲嬷嬷昨夜才拿出来的,她也只能答出这些话来,再多的事她也就不知道了,只是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到底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玄烨皱眉:“曲嬷嬷?”   还没等他想起这个曲嬷嬷究竟是何等人时,一旁的曲嬷嬷早已给他磕头请安了,玄烨一瞧,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你不就是当年额娘身边的曲医女吗?当年额娘去了,太皇太后给了恩典放你出宫,如今怎么又进来了,还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没承想玄烨这几句话,倒是让曲嬷嬷微微红了眼眶:“皇上还记得奴婢……奴婢也就心满意足了。当初服侍太后两年,太后待奴婢极好,那几样月白纱太后说放着没用处,她也是不能穿了的,就全给了奴婢,说将来奴婢若有造化,能服侍皇上将来的皇后娘娘,叫用这几样月白纱给皇后娘娘作几身衣裳,也算是太后给的见面礼。太后还嘱咐过奴婢,若太皇太后给皇上选定了皇后,还要奴婢跟着进来,要奴婢好好的服侍皇后娘娘并皇上,奴婢应了太后,前儿听见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就求到索中堂府上,跟着皇后娘娘进来了。”   玄烨没想到额娘与这曲嬷嬷之间还有这么一出,当即问道:“如何你在宫里时,不与太皇太后说明?这样也不用出去再进来了。”   曲嬷嬷道:“回皇上,奴婢若留在宫里,岂非成了无主之闲人?奴婢出宫是太皇太后给的恩典,奴婢将此事禀明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说皇后未定,叫奴婢不必在宫里等着,那样反而不成体统了,就叫奴婢只等皇上大婚时随皇后进来方好,奴婢这才敢出宫去的。”   曲嬷嬷心想,若那时留在宫里,必是被派去服侍科尔沁的乌兰格格去了,看那时形迹,皇后无疑是乌兰格格了,谁又知道后来太皇太后改了主意呢?所以前两年出宫去了竟也是她得的好处,难不成她服侍了乌兰格格,偏偏索中堂的孙女做了皇后,她又能换回来么?那样反而真是辜负孝康太后待她的一片心和对她的嘱咐了。   不过,也因此可见在太皇太后心里,也未必就认准了乌兰格格就是皇后的。   玄烨点点头,想着他亲额娘为他思虑之深,还把自己的月白纱都给了珠锦,可惜昨夜他不知竟撕坏了,这样想着忽而有些郝然,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分毫出来,只让曲嬷嬷起来,对她温言道:“既是额娘嘱咐你的,你就好好留在皇后身边吧,朕许你做她的医女,日后别宫有事要调你前去医治,你只管请示皇后,她若准了,你方可前去。”   这话,也是奠定了曲嬷嬷为坤宁宫皇后娘娘之专属医女的地位了。   玄烨说完,便不再多言,带着梁九功出了坤宁宫,路上瞧了瞧外头还是黑沉沉的天色,想起还在酣睡的珠锦,心头一软,遂对梁九功道:“回头去内库里寻一寻,若还有月白纱贡缎,就全给了皇后,再有颜色好的素纱,也赏几样给曲嬷嬷,别的素色贡缎,如天青月色白粉之流,各挑十样给皇后,叫她做成小衣穿着。”   梁九功一怔,片刻后才应了,心里却想着,这位皇后娘娘大概真的是合了皇上的心思了,否则怎会嘱咐这等琐碎小事要他去做?皇上可从未对女子这般费心过的。   梁九功不知玄烨的心思,玄烨实是被曲嬷嬷那一番话触动了情肠,想着自己亲额娘的嘱咐,兼且他也不讨厌珠锦,又想着曲嬷嬷在珠锦身边甚好,他也就对珠锦生了一二分的惜护之心了。      ☆、第019章 慈宁宫朝见      珠锦这沉酣一觉竟睡到了卯时初刻。   秋天的天儿亮的不如夏天早,珠锦蓬头坐在喜床上,身子前后都有锦缎枕头靠着,望着外头还有些黑沉的天,仍旧是困意朦胧的,往常在家时,她这会子还能再睡一会儿,即便不能睡懒觉,但至少也要睡到辰时才起来,这也是在现代带来的毛病,她从小到大,除了高考复习备考之时,再也没有经历这样睡不饱的时候了。   只可惜今日这样的日子,竟是不能睡懒觉的,如情等人知道她的习惯,也知道她昨夜累着了今早定不能自己起来,即便再是心疼,仍是过了卯时便进来轻声叫醒了她,今日还要去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安,不好去迟了,是以珠锦是一定要卯时起来用膳然后梳妆打扮的。   “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珠锦起来时,没有看到玄烨,连梁九功也不在的,她往外头看了一眼,阁中服侍的人都是她坤宁宫的人,并不见御前的人,心中思及玄烨如今还未亲政,必是去前头听政去了,帝后大婚,原该是不上朝的,但玄烨没有亲政,辅政大臣自然还是在前头议政处事的,依玄烨这等好学的性子,必定是要赶着去的,她随手摸了摸昨夜玄烨睡的地方,早已是凉透了的,可见玄烨是早走了的。   “回主子,皇上寅时就起身了,见主子睡得沉,就吩咐我们不要叫醒主子,”   如情答了珠锦的话,想着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和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很是高兴,忍不住唇角就溢出了笑来,“皇上走了后,打发梁公公送了许多东西来,有给主子的,也有给曲嬷嬷的,我们都收了,皇上还说,那些衣料要主子做成小衣穿着。”   如情一行说,那边如貌就一行把梁九功亲自送来的东西一一给珠锦看了,把赏给曲嬷嬷的几样素纱也给珠锦看了,珠锦一抬眼,还瞧见了曲嬷嬷发簪上便戴着她给的那个翡翠簪子,对于得赏她心里头也是很高兴的,只是究竟不知何故,听见如情说什么衣料做成小衣的话,心中也甚是不解。   “你们还不快些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个都望着我笑做什么?得了赏固然是好事儿,可究竟为什么得赏,也好将缘故说与我听听啊。”   珠锦猜到玄烨赏她只怕跟昨夜的事情有关,只是她却猜不透,也总觉得身边这几个人笑得太促狭。   如情等人倒只是笑,曲嬷嬷却板板正正的答道:“我方才谢了皇上恩典,如今还要谢主子赏赐。”   言罢,当真正经磕起头来,珠锦忙命如情给搀起来,再问时,曲嬷嬷却不说话了,一旁的隆嬷嬷知道她是自己不好说出来,便含笑将珠锦沉睡之际发生的那些事学说了一遍,珠锦听了,心中唏嘘感叹,心中也感激曲嬷嬷这一番心思,从此在心里,倒是把她看得比如情等人重了一分。   珠锦还要赶着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早膳也不能好好儿的吃,便只按例吃了些东西,也不曾份外要些什么,用完了早膳,便带着如情和如貌两个人先去了慈宁宫中。   才一出来,珠锦就尝到了破瓜之后的苦处,昨儿夜里那一遭疼痛显见是不算什么的,现在这种行进间有苦难言的滞涩感才是最难熬的,幸而她如今是皇后,不用从坤宁宫走着去慈宁宫,遂果断上了皇后规制的肩辇,一路到了慈宁宫门口,才叫如情扶着下来,慢悠悠的进了慈宁宫里。   孝庄在昨夜吉时过了之后就瞧见了那一方白绫帕子的,上头的落红叫她看了心情大畅,直到现在都是高兴的,玄烨顺利大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顺利亲政了,因此她见珠锦娉娉婷婷的走进来,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红晕和羞涩,她心里边越发高兴了,瞧着那小人儿有些生硬却故作沉稳的步态,孝庄心里就知道,昨夜肯定是闹了不止一次的。   “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珠锦顿了顿,瞧见孝庄身边还侍立着一人,她认出那是本该在慈仁宫等着她的孝惠太后,珠锦心中暗笑,皇太后果然是不乐意独自在慈仁宫待着的,当初世祖爷废后一事,一次成了,二次却因为孝庄的阻挠而未成功,这孝惠太后才得以保住皇后之位,孝惠太后心里是大感激孝庄的,自那以后,孝惠太后越发爱黏着孝庄了,若不是她贵为皇太后绝不能在慈宁宫留宿,只怕她巴不得跟孝庄睡在一起的,所以在今日这个本应别宫朝见的日子里,偏偏孝惠太后要到慈宁宫里来,可孝惠既然来了,珠锦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忙又屈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珠锦在这厢行礼,孝庄怕她劳累,又体恤她的身子,忙开口让苏麻喇姑去搀起来,待与两宫分别朝见敬茶之后,孝庄便赐了座,让珠锦坐下说话,珠锦也没矜持,她原本就腿酸到不行,她如今到底是十二岁的小身板,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因此孝庄一说,她就去左侧头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去之前还不忘对着孝庄俏皮一笑,又是屈身行了一礼。   “儿臣谢皇祖母赐座。”孝庄疼惜她是孝庄的体贴,但她也不能恃宠而骄失了规矩和体统,幸而两辈子都是满族人,也都是在重规矩的家族中长大的,又有之前做皇后的底子,这些行礼问安之事都是刻在了骨子里头的,做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毫不拘泥,等闲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孝庄亦是一笑,她让孙媳坐了,自然没有让媳妇站着的道理,在珠锦落座之前就转头对着孝惠温言道:“你也坐吧。”   孝惠太后也谢了恩,随即就命宫女端了个铺着软垫的圈椅过来放在孝庄座侧,她就坐在孝庄太后身边,并不远离,目光落在刚刚坐定的珠锦身上,她在宫里难得看见这样活泼爱笑又不失沉稳又懂规矩的小姑娘,心里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的,又因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想起自个儿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活泼的性子,只是想起年轻时就难免想起科尔沁,只要想起科尔沁,又瞧见玄烨的小皇后,就不由得想起乌兰其其格来。   乌兰其其格跟她是姑表亲戚的关系,她算是表姐,乌兰其其格算是她的表妹了,可偏偏造化弄人,太皇太后在乌兰其其格幼时就将她接到宫里来,原想着玄烨的皇后也是她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却没想到如今的皇后却成了赫舍里氏,她心里自然是知道太皇太后如此做的用意,只是想起乌兰其其格的病弱又不能得偿所愿,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孝庄正和颜悦色的问珠锦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否,吃的用的可还顺心否,一撩起眼皮却瞧见了孝惠盯着珠锦瞧,一脸的怅然加上那有些暗淡的目光,她自然一猜就能猜到自己这位侄孙女儿的心事,心下一叹,又不愿意被珠锦看见孝惠如此神情,遂说起旁的事情意图引开二人的注意力。   “咱们虽是皇家,可有些民俗规矩倒也是有趣得紧,锦儿是个可人疼的,我想着,既然昨儿大婚里头有了汉礼,这三日后归宁自然是不可少的,咱们入关前也是有这个讲究的,不过不叫这个名儿,叫双回门,所以啊,待三日之后,就让皇上陪着你回你外家一次,赶在日落前回来,你们这个大婚礼才算是真正完成了。”   孝庄想,既然要笼络索尼,那干脆笼络个彻底好了,当初福临大婚甚至入关前,都没有皇后大婚三日后归宁的说法,大多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怎么还可能出得去?何况入关之后帝后大婚,娶的都是科尔沁的格格,山长水远的,就更没有回门的说法了。   让珠锦三日后回门,这可真是皇家莫大的荣宠了,就连沉浸在自己怅然情绪之中的孝惠都被引开了注意力,惊诧于太皇太后作出的这个决定,她是一早就来了的,怎没听太皇太后跟自己提起呢?   孝庄做这个决定,确实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在她看来,这点子小事也实在无需跟人说起,她就是能做主的人,她话音才落,就看见珠锦又惊又喜的站起来,眼睛闪亮亮的望着她,又盈盈给她下拜谢恩。   孝庄笑着让珠锦起来,又道:“你大好的日子,我本不该再说旁的事情,该让你歇息去的,可你虽是新入门的媳妇,却是我大清的皇后,有些事情是必要你知道的。待你回来,再不过几日,钮祜禄氏就要抬进宫里来了,我也已经让外头拟旨,册封钮祜禄氏为妃了,到时候你们是要相见的,你是姐姐她是妹妹,你们姐妹相处和睦,才好一同侍奉皇上。”   珠锦闻言,面上的笑容不减分毫:“是,儿臣知道,儿臣谨遵皇祖母教诲。”   钮祜禄氏要进宫来她是早知道的,横竖是个妃子,碍不着她的什么事,钮祜禄氏见了她,还不是一样要磕头请安恭恭敬敬的,谁让她如今是皇后呢……   何况,只要她好好的活着,钮祜禄氏就永远成不了皇后。      ☆、第020章 姑母与侄孙女      孝庄见她答应的这样好又这样快,又瞧她面上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心道赫舍里氏果然是个好的,竟一点没有吃味的意思,便又道:“皇上身边还有几个庶妃,赫舍里氏和马佳氏都是康熙初年进宫的,张氏董氏都是去年进宫的,一会儿你回坤宁宫去,只怕她们就一道给你请安去了,你就去见一见,如今皇上还未亲政,也不便册封她们,只有一点,你好生待她们吧,将来她们若有造化,能长长久久的服侍你和皇上,那也是件好事。”   “皇祖母放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去做,”   珠锦很郑重的点了点头,替玄烨管小老婆什么的,上上辈子她就做过了,而且自认为做得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嫌自己太过用心了些,这辈子就不打算劳心劳心的去照顾那几位小庶妃了,只要不碍她的眼,不挡着她的路,这几位小庶妃爱怎样都好,左右她已拿了中宫笺表在手里,孝庄百分百的放权给她,只要她不胡闹,玄烨的后宫还是她说了算的,末了,又眨眨眼睛望着孝庄一笑,“还是那句话,儿臣若是做得不好,皇祖母只管教导儿臣就是,这样儿臣才能不断进步呢!”   有了两辈子的人生,加起来的日子也活了几十年了,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人生的选甜苦辣皆尝尽了,这辈子她就想过得安生自在些,替玄烨管小老婆,她完全没有心理压力,更不会吃味吃醋,这些劳神的情绪早在上上辈子的时候就耗尽了,如今剩下的喜欢还真不足以催动这些情绪。   在她看来,玄烨就是能让她生下承祜和胤礽的人,至于要旁人分享玄烨,这个她倒是不在意的,否则,又是她自己在自讨苦吃了。   不过,她也不会因此而怠慢了玄烨,两个人在一起,该怎样就怎样,她是会做好皇后和妻子的本分的,可若是玄烨要求她的真心,那么对不起,他也必定要用真心来换才行,最起码的要求,他必须除了她不碰旁人才行,珠锦想到此处,忍不住好笑起来,要玄烨变成一只忠犬,绝对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孝庄到底被珠锦最后那话给逗笑了,一旁的孝惠也跟着笑起来,她的满语和汉话都说的不是很好,听也听得不是很懂,所以孝庄和珠锦两个说话她也不打算插嘴,只含笑在一旁瞧着,珠锦倒是会说蒙语的,只不过是在现代时学的,索尼两辈子都没有教过她这个,她也不敢贸然就说出蒙语来,因此她也实在跟孝惠无话可说了,还好孝庄不时回头跟孝惠笑说几句蒙语,场面才不至于很僵。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孝庄便让珠锦回坤宁宫去了,张氏等几个庶妃必定是要过去请安的,孝庄也不好耽搁她,瞧着珠锦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门口了,才转头看向孝惠,用蒙语和她交谈:“托娅,你觉得她怎么样?”   孝庄唤的是孝惠做女孩儿时的名字,这些年两人相处无外人时,孝庄总是这样唤孝惠的,也是因着二人是姑侄孙的关系,无人时,孝庄对孝惠总是有几分亲热慈爱的。   孝惠抿唇道:“做玄烨的皇后是很好,性子倒还瞧不出来,只是模样还不错,宫里头难得见到这样活泼又懂规矩的小姑娘,最难得的是,她看起来很健康。老祖宗既然亲自去瞧过她,那自然是个好的,就且看看日后,她会不会变了,若是不变,那就真是太好了。”   孝惠是话里有话的,她与这小皇后还只见过一次,人的性子举止作态都是可以伪装的,所以仅此一面她是没办法判断的,再者,玄烨的那几个小庶妃她却是见过不少次了,也有模样好的,只是个个瞧起来都不如这位小皇后活泼灵动,而乌兰其其格更是一直病弱,所以玄烨身边,身体最好的竟是这位小皇后了。   要说本心深处,孝惠是挺喜欢这位小皇后的,心直口快,笑靥如花,说的话也很好听,知书达理的不愧是索尼家教养出来的嫡女,只是不知在这深宫之中待过数年,是否还能维持这样始终如一纯然的笑容呢?孝惠心中抱持怀疑的态度,但她也是将孝庄当作亲人,才说出这样的心里话的。   孝庄自然懂得孝惠的意思,但她对珠锦是有信心的,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当下便笑道:“你明明也喜欢她的,却还这样杞人忧天的,你且瞧着吧,我保证她不会变的,”   孝庄说到这里,忽而一顿,方才正跟孝惠说话时,眼角余光一扫,便瞧见了内殿门角那里出现了一片衣角,当下就猜到了是谁在那里偷听,唇角勾起一抹笑,故意又道,“你方才又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来呢?我与她在那里说话,若是叫她瞧见了反而不好,不过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大概是想到了乌兰其其格,可你也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她并不是玄烨的庶妃,还依旧养在我这慈宁宫里,我还在想着,究竟要如何安排她才好呢,她年纪虽小,可到底她也是我的侄女,我竟是舍不得她做玄烨的庶妃的,可若是封妃——”   孝庄说到这里,又故意的停了下来,果然瞧见门边的衣角又多出一大片来,可见是门后偷听的人又往外移动了的缘故,孝惠见她提起乌兰其其格,又言及对乌兰其其格的安排,这也是孝惠第一等关心的事情,因此听得越发凝神,只想知道太皇太后究竟是何打算,可正听到关键时刻,却发现孝庄不说话了,孝惠心里着急,抬眼正要催促,却见太皇太后凝神望着内殿门边,她心中好奇,也跟着望过去,便也瞧见了那一大片衣角。   孝惠是认得那衣裳的,且这慈宁宫里也没有旁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偷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话,躲在后头偷听的人必然是乌兰其其格了,孝惠现下才明白太皇太后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又为何顿住不继续往下说了,这话分明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乌兰其其格听的。   孝惠站起来,带着笑对着内殿道:“你还躲着做什么?我和老祖宗都瞧见你了,还不快些出来!”   门后的乌兰其其格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屏息躲着还能被发现了,垂头一看,才知道不是自己露了馅,而是自己的衣裳出卖了自己,她也无法,所幸外头也没有外人,就红着脸扭扭捏捏的出来了,走到孝庄和孝惠跟前,她屈身行礼,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坏了规矩,给二人请安的声音都比往常小了许多。   孝惠看乌兰其其格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想着她的病前两日才犯过,这两日才好些了,心中不忍苛责她,她心里对乌兰其其格也是心有怜惜的,小小的年纪,身份又这般的尊贵,偏偏是个病弱的身子,一年里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养病,其余的时候也不过是比病时略好些罢了。   孝庄见乌兰其其格出来,也没有打算责备她,只是瞧着她比这个年纪该有的身量还要小一圈的身子,心下深深叹了一口气,科尔沁来的格格,从没有这般瘦小的,都是体格健壮的,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还要大一些的,偏偏乌兰其其格例外,自幼多病不说,即便在宫里养了这几年,还跟汉人那些闺阁小姐一样,怯弱得很,身上从没有蒙古格格的大气阔朗。   孝庄叫了起,让乌兰其其格坐下,这才温声道:“你是来瞧她的?方才我们说话你也听见了吧?”   乌兰其其格看了孝庄一眼,垂下眉眼,点头道:“是,我是来瞧皇后娘娘的,我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来了也有一会儿了,方才老祖宗与皇后娘娘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   她满腔的心事都被掩在眼帘之中,答出的话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这也是在宫里教养了几年的结果,只不过在太皇太后面前,她那点子心思也没什么好隐藏的,是以太皇太后问起来,她也是很干脆的实话实说了。   自从她被太皇太后接进宫里来,她就知道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太皇太后给她阿爸的信里就是这样说的,阿爸也是这样给她说的,阿爸说,她这一去,到了紫禁城里就住在太皇太后身边,等将来世祖爷的几位皇子长大了,选一位登基之后,她就要做新皇的皇后的。   她那时候还很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从科尔沁来紫禁城,既然内定了她是皇后,为什么她这么小就要离开阿爸呢?她在来了之后,曾问过太皇太后这个问题,哪知却换来太皇太后一声长长的叹息,神色也不大好了,模样看起来很是伤感,乌兰其其格虽没有得到答案,却是从此之后再也不敢问了。   后来在慈宁宫里住了几年,乌兰其其格渐渐大了,发现太皇太后并不很禁止她与几位皇子相见,慢慢地才揣摩出这其中的缘故来,太皇太后是要她跟几位皇子培养出感情来,即便没有情愫,也要让几个孩子青梅竹马一般长大,将来她为后时,也不至于跟新皇太过于生疏了,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新皇即便不喜欢她,也不会废了她的。   太皇太后这是不希望再演变成世祖爷那时候的废后风波的,而且她亲自来教养,也是要磨掉科尔沁格格都有的骄横任性的性子。      ☆、第021章 两种选择      她孤身一人在宫里长大,即便太皇太后待她好,她又是科尔沁来的尊贵格格,宫里无人敢怠慢她,可是她仍旧是一点点的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慢慢的把自己变成太皇太后想要的样子,因为她知道,若是犯了错,没有人可以帮助她,毕竟这里已不是在科尔沁,而是在紫禁城,她如果错了,只怕从此不能再回头。   世祖爷还在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在宫里和几个皇子也能玩到一起去,只是皇子们总是要去读书的,十天才能放半天的假,而她成日都是病着的,只要时气不好便只能在屋里养着,因此一个月也就只有两三日能在慈宁宫里见一见几个皇子,她又不能疯跑疯玩的,所以几个人在一处,只是说说话罢了。   年纪小的时候,对做皇后没有什么概念,待世祖爷去了,她也长到了十一岁,三皇子玄烨登基了,她便明显感觉到了宫里的人对她态度的变化,虽然没有人直接唤她做皇后,但巴结她的人明显变多了,然后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拿她当做皇后看待了,似乎只差太皇太后那一道懿旨,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做玄烨的皇后了。   那时候的她,心中其实是雀跃不已的,不仅仅是因为要做皇后,还因为,她能和三皇子在一处了,这些年来,从没有人知道她的隐秘女儿心思,她是早已喜欢上了玄烨的,因为悬心究竟谁会即位登基的问题,她已有了心病郁结在心中,在得知玄烨登基时,她才喜出望外了,觉得自己总算是得偿所愿能做玄烨的皇后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最后做皇后的人不是她,而是索尼家的嫡长孙女赫舍里氏。   她方才在门后瞧那赫舍里氏,她长得那么好看,更重要的是,她还是那么健康的一个小姑娘,反观自己……   孝庄瞧了乌兰其其格一眼,从前她还不知道乌兰其其格的心思,只当是她没有做成皇后有失落而已,如今听了这几句话,孝庄忽而就悟透了小姑娘的心思,想起这几日玄烨大婚,乌兰其其格只管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明明病好了也不肯出来透气,偏偏赫舍里氏来了,她宁肯坏了规矩也要出来偷看,可见是对这赫舍里氏上心,往内深究,也应是对玄烨上心了。   孝庄一叹,心下已有了决定,乌兰其其格对玄烨有了心思,她的事便不能再拖了:“方才我与皇太后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再往前,与皇后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也不问你是个什么想法,如今呢,你是不可能做皇后的,这一点你也知道,我已替你想好了,眼下有两个法子安顿你,一则是你在慈宁宫里再住个几年,待福全或常宁封王后,我替你选一位出来,给你们赐婚,让你做个正妃,你与他们两个年岁也相当,又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嫁过去也合适,不至于太过生疏;二则是,你还留在宫里,待钮祜禄氏进宫之后,我再则一吉日,让玄烨纳你为妃,只是有一条,你往后就排在钮祜禄氏后头了,你愿意选哪个?”   聘给近支亲王,还是嫁给皇上的兄弟做正妃,比在宫里做妃子实在好得多,但孝庄觉得,乌兰其其格未必就愿意嫁给福全或常宁,可是,叫她排在钮祜禄氏后头,孝庄自己心中却是不忿,难道自己的侄女身份还比不上遏必隆的女儿么?   乌兰其其格想都没想,含泪跪在那里给孝庄磕头:“求老祖宗恩典,我愿意留在宫里,我不愿意嫁出去!”   孝庄这些年,但凡做了决定的事情,旁人再如何相劝她都是不会改主意的,决定旁人的命运也从来没有给过旁人第二种选择,就像当初接了乌兰其其格进宫,她也是决定了就做的,如今却因一时心软歉疚给了乌兰其其格两个选择,乌兰其其格一心都在玄烨身上,又哪里肯出去?   这两个选择于她来说,不过都是废话,她进宫就是来做皇后的,宫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做不成皇后了,再出去嫁给亲王,别人会怎么说她?她是听不得那些闲话的,自己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宫里,被玄烨纳妃也罢,排在什么钮祜禄氏后头也罢,她是死也不要离宫的。   “罢了罢了,那你就留在宫里吧,”   孝庄待乌兰其其格起来,斟酌片刻,才又道,“皇后初入宫,你的事情她必定也知道,若是我贸贸然下旨册封你,只怕她心里别扭,你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好为了你去白白的惹她不痛快,她虽是个明理的人,也不会说什么,但咱们也不能叫外头的人说了闲话,所以这事儿待我跟皇后商议了,才能下旨册封你,这些日子,你且好好歇着,无事就不要出慈宁宫了。”   赫舍里氏才嫁进来,她就要册封原本应该做皇后的科尔沁格格为妃,索尼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会怎么想呢?她还指望着索尼力挺玄烨亲政然后除掉鳌拜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赫舍里氏添堵呢?即便要封妃,那也得赫舍里氏同意了才行的。   如今在孝庄心中,珠锦的心情自然比乌兰其其格的心情要重要得多了。   孝庄这话,乌兰其其格听了难受,却也不敢反驳什么话,规规矩矩的磕头应了一声好,又磕头谢了太皇太后的恩典,便听见外头有人高喊皇上驾到,但见孝庄一脸喜意的望向苏麻喇姑:“你听见没?皇上来了!他今儿来的倒是比往常还早些!”   苏麻喇姑也跟着笑道:“想是那边的事儿完了,皇上按例下谕给老祖宗和皇太后上了尊号,这就赶着来给老祖宗请安来了!”   孝庄见孙子来了自然是高兴得很,乌兰其其格却默默的行礼退了下去,从前见一见玄烨也就罢了,索性大家年纪都还小,如今他既然已经娶了皇后,自己又是将来要给他做妃子的人,这会儿避避嫌也是应当的,何况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并不很想见他,干脆避到后头去得好。   孝庄眼见着乌兰其其格退到后头去,并没有出言阻拦,纳乌兰其其格为妃的事情还未成定居,这两个孩子还是暂时不要相见得好,如今乌兰其其格懂事,自动避了出去也好,待她再一抬眼,便瞧见玄烨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见玄烨越发沉稳的模样,孝庄心中感慨不已,直至今日,这孙儿才算是成了人,大婚事了,她心里头也算是搁下了一桩心事,玄烨进来得很快,早已看见乌兰其其格退到后头去的身影,行礼之后瞧不见乌兰其其格了,他才笑道:“皇祖母,乌兰格格这是怎么了?怎么朕来了她倒是走了?难不成是故意躲着朕么?”   他和乌兰其其格一起长大,即便两个人有辈分的相差,但年纪相当,倒也不能特特的显出什么来,何况若是真论起辈分来,那就真是乱了,何况孝庄本就有意让他们亲近起来,是以他一直将乌兰其其格当做妹妹看待,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才冒出这么一句打趣的话来,可话一出口,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好,竟有些自悔了。   乌兰格格原本是定给他做皇后的,如今平白多了个赫舍里氏做皇后,想来她心里正是不自在所以才避开的,偏偏他还要这般打趣,太皇太后心里只怕也要不自在了吧?   玄烨如此一想,又见孝庄果然神色淡淡的,便忙将话岔开,说起礼部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上尊号的事情来,特特的引太皇太后高兴,好叫太皇太后忘了他方才的无心之言。   说了一会子闲话,孝庄果然又高兴起来,提起她方才给珠锦的许诺来:“方才赫舍里氏来过了,可巧你来迟了一步,竟也没有遇上她,我给她说定了的,三日后让她回外家归宁去,你也陪着一道去,你那日在太和殿颁了封后的诏书之后,就同她一起去罢。”   孝庄顿了顿,忽而想起一事来,忍不住望着玄烨笑起来,玄烨听了方才的那个消息正在沉吟,猛然瞧见孝庄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皇祖母做什么只管望着朕笑?”   孝庄眼里闪过促狭:“如今可还嫌赫舍里氏不好看么?奸人所作之谣言,偏偏你还信了,若她真是个满脸麻子的胖姑娘,我那日先见了她,又怎么肯再叫她跟你大婚?即便真要大婚,我也会事先告诉你的,岂会一点风声都不露给你知道?皇帝往后还是要沉稳些,不要听了风便是雨的,这样迟早被奸人利用,反倒是遂了旁人的心。”   孝庄教导他,玄烨不敢不听,当即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执手为礼:“孙儿谨遵皇祖母的教诲!日后定不再如此了!”   其实,他自己也是有些后悔那日的莽撞的,昨夜已经暗自懊悔一回了,这会子细品孝庄的话,更是句句牢记心中,可琢磨了半晌,竟琢磨出别的滋味来,一抬眼望向孝庄:“听皇祖母的意思,是提前见过赫舍里氏的?”      ☆、第022章 养一二个当枪使之人      孝庄本来也没想瞒着他的,如今见他两个相处的还不错,又见玄烨问了,便笑道:“倒也不是我自个儿要去见的,实是索尼来找我,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哦,就是那日他病愈归朝的前一日,他悄悄儿进宫来瞧我,跟我说的那些话,说他想好了,要好好的辅佐皇上亲政,辅佐皇上除掉鳌拜,还说啊,他下定决定是因为赫舍里氏的一番话。他那日与我谈了许久,说的皆是肺腑之言,我心里很是相信他的,所以后来就趁空出宫去瞧了瞧赫舍里氏,就是在护国寺里见的。”   孝庄便将那日的事情一一说给玄烨听了,末了,才笑道:“我一见了赫舍里氏便喜欢,想着你那日来找我说她模样不好看的事儿,我想着便好笑,所以啊打定了主意也不告诉你,如今想必你心里也明白过来了吧!”   玄烨闻言,微微牵唇笑了一下,心里却暗暗的在思忖太皇太后的这些话。   他还以为是索尼自己想清楚了才回朝的,原来是赫舍里氏说服了他么?赫舍里氏的那一番话确实说的很好,也难怪太皇太后听了高兴,可是听在他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的让人高兴了。   太皇太后看中索中堂,他也知道索中堂能助他除掉鳌拜顺利亲政,但是他们就非索尼不可了吗?若是没有索尼,他这个皇上就不能成事了吗?   玄烨忽而就想起康熙三年费扬古被籍家弃市的事情来,鳌拜那时那等狂狷,他却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侍卫,竟叫他们被鳌拜所害,那次的事情就深深的证明了,他自己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鳌拜!   从那时到现在,他只要想起这件事情,心中便有深深的挫败感,而从孝庄口中说出的赫舍里氏那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又勾起了他心中深埋的挫败感,赫舍里氏这样上赶着的表忠心,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吗?偏偏,他竟然还是需要他们赫舍里氏一族的帮助的。   这样的认知,让玄烨心惊,更让玄烨别扭,他明知道索尼这样做无可厚非,甚至是他和太皇太后所希望看到的局面,可是他得知这些之后却高兴不起来,思来想去,他发现,这问题是出在赫舍里氏身上的,那个在他心里初见就觉得笑靥如花灵动娇嫩的小人儿,竟然也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了么?   后宫不得干政,她难道不知道?   孝庄自己还在笑,却发现玄烨只附和她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孝庄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开口问他在想些什么,在孝庄看来,玄烨这个年纪的皇帝,多思多想是好事,有些事情旁人告诉了未必是好的,还得自己悟透了方是正理,遂换了话题,问跟着玄烨的梁九功道:“皇帝还没用过早膳吧?”   梁九功恭敬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还未曾用过。”   孝庄听闻,便转头对苏麻喇姑道:“你去传膳,预备几样皇帝爱吃的来,”   待苏麻喇姑去了,又对着玄烨笑道,“那几个庶妃这会儿估计都在坤宁宫拜见皇后呢,大概也无暇预备你的早膳,也省得你派人去传,你也不必回保和殿去用了,就在我这里用了也就罢了。”   玄烨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应了孝庄这话不提。   珠锦自慈宁宫又坐肩辇回坤宁宫去,刚进了东暖阁歇下不到半刻,素蕊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和张禄都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可却不能在珠锦跟前服侍,只因珠锦带进来的四个人手眼通天,将坤宁宫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摸了个透,又上手极快,她和张禄一时半会儿竟插不进去,也不能时刻陪在珠锦身边了。   再加上珠锦身边还有个在宫里待过的曲嬷嬷,这曲嬷嬷伺候过孝康太后,在皇上跟前有体面,另外几个都是珠锦身边伺候久了的人,他们两个也不敢贸然得罪这几个人,幸而这两个人都是有眼色的,不叫他们到跟前去服侍,他们也就不往前去凑,只安心做些传话提膳之琐碎小事,只等着哪日珠锦发现了他们的好处,自会叫他们跟前去服侍,不怕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是以素蕊才瞅着珠锦稍稍空闲了,问了曲嬷嬷的意思,她才敢走进来回话:“主子,几位庶妃来给主子请安来了。”   珠锦微微眯眼,几个小庶妃来得倒是挺快的,这几个人里头,也有将来的位分倒还不错的,如今既然来了,说不得是要见一见的,何况她们如今只是庶妃,来拜见她这个皇后也是该当的。   珠锦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盏热热的杏仁茶,这才整了整神色,从东暖阁出来去正殿见人,在在首位坐下,瞧着底下的几个人下跪给她请安行礼,珠锦瞧着她们几个人的发顶,一时就想起往昔旧事来。   上上辈子她们来拜见时,珠锦都因着她们比自己早伺候了玄烨几年,就待她们稍稍客气了一些,董氏和张氏自不必说,她们两个身份低,够不上,做小伏低是应该的,何况没有圣宠,这两个人待她那自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拿大。   何况张氏即便有过生育,到死也不过是个庶妃,死后连个追封都没有,可见玄烨并不怎么喜欢她,在这后宫里,她的存在感实在太低,几乎等同个透明人。   董氏是员外郎之女,稍微懂得些手腕和眉眼高低,也是有过生育的人,只不过十六年大封之后,也只得了个嫔位,之后,便再没有晋封过,到死也不过是个嫔位而已。   珠锦暗暗思忖,这两个人身份不高,对她也没什么坏心,即便是有,那也是敬畏大过于祸心的,毕竟两个人身份太低又没有圣宠,无法对她做些什么,上上辈子的自己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对她们也很是放心,只不过除了份例上该有的事情,也从未对她们有过格外的关心。   这会儿她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若这两个人知情识趣,她倒是不介意养一两个当枪使的人,毕竟这早年进宫的庶妃日后都是能有封位的,在后来的嫔妃跟前也是有体面的,她若是要活得长长久久的,身边必然是少不了几个小喽啰的,再者,她就是看上了这两个人的老实本分,也免得日后自己孤军奋战,她肯定得在钮祜禄氏进来之前,能收服一个算一个了。   至于这赫舍里氏,珠锦微微眯眼,她倒是与自己一样出身于赫舍里氏,偏偏不是她们本家,是旁支的,若是论起来,两个人只怕在几辈子之前才是亲戚,只不过那一支必定是落魄了,她阿玛赉山至今也不知是个什么官职,她从未听玄烨提起过,且玄烨也很不喜这赫舍里氏,赫舍里氏从没有生育过,也是十六年晋封为嫔之后,到死也再为晋封过。   珠锦想到此处,倒是先收了思绪,只微微抬手,微微一笑:“都起吧,坐。”   在看见赫舍里氏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时,珠锦微微垂眸,玄烨最是个喜欢美人儿的,这赫舍里氏模样长得平凡普通,即便也是个清秀模样,但是在这后宫里却不大吸引人了,比起张氏和董氏来,也是清秀不足略显呆板了,也难怪玄烨不喜欢,她也未曾诞下一男半女,只落得个寥落一生。   对于这赫舍里氏,珠锦是不打算搭理的,一则,出于私心,她不喜欢后宫有两个赫舍里氏,就算不是本家也不行,她是不愿意人提起这赉山之女便要说她与当今皇后同姓的,而且,她在进宫之前就已打定了主意,赫舍里氏一族在将来选秀中,不到万不得已,她坚决不会再选人进来,一族中有她一个拔尖的就够了,不喜欢再有旁人来夺了她的风采,旁人家如何她是不管的,只是不喜本族中人来搀和,今生玄烨身边,只要她一个赫舍里氏就足够了,这样一来,赫舍里氏一族也只能靠她一人维持富贵,不会再效忠旁人,将来承祜出生,这外家的势力,他便可一人尽得了。   至于她死后又被玄烨弄进来的平妃赫舍里氏,那是绝不可能再进宫的了,且不说那是她的亲妹妹,就是为了她这个念头,平妃也是不得进宫的了,何况如今小赫舍里氏尚未出生,即便将来小赫舍里氏出生了,那也是阿玛的幼女,怎能送进宫来做妾?   所以她打算的极好,将来小赫舍里氏和乌云珠都是往外头嫁的,她要亲自给她们选根基殷实的人家嫁了,选的夫君自然也要品行上上才好的。   二则便是出于对这赫舍里氏前途的考虑了,玄烨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模样不好,可见将来也是个不受宠的,一个没有圣宠不得圣心又没有家世的庶妃,她要来何用?她又不是玛丽苏白莲花,又不是普渡人人的观世音菩萨,没必要同情心泛滥的去护着这个无用之人。   该有的赫舍里氏都会有,额外的,珠锦也不会添上,赫舍里氏造化如何是她自己的事情,珠锦打定主意今生也不会插手。      ☆、第023章 就怕睡不饱      珠锦虽在思虑,却也没有让底下的几个人跪的太久,不过比往常略略拖了半刻而已,这才出言让几个人起来落座,她的目光也就落在了马佳氏的身上。   比起张氏董氏和赫舍里氏,马佳氏的容貌显见是要高出她们好几个档次的,虽是满人,眉眼却很有些江南女子的秀丽婉约,身段也很是纤细婀娜,如今是年纪还小,透着些青涩,可珠锦知道,再过两年,等马佳氏长开之后,那定算得上是个绝代的美人儿的。   更别说玄烨喜欢的就是这样略带些柔弱范儿的美人儿了,因此这马佳氏得宠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马佳氏除了这容貌出众,别的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她阿玛也不过是个员外郎出身,连个正式的编制都没有,跟张氏董氏几个也差不离,可也就是因为她得圣宠,玄烨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加之她又生了好几个儿子,虽最后只剩下一个拉扯长大了的,但康熙十六年大封后宫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得了个妃位,玄烨给她封号为荣。   不过她后来也因为容颜迟暮失了宠,又因为在四年的时间里接连不断的怀孕生子,再加上儿子一个个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所以身子也损的差不多了,在玄烨后期的后宫中沉寂下来,就不甚出彩了。   珠锦想到此处,眼神微冷,马佳氏有儿子,不得宠又如何?玄烨晚年的夺嫡争斗那般激烈,胤礽被废之后,大阿哥胤禵动了心思,结果被马佳氏的儿子告状他做厌胜之术害了胤礽,结果老大老二都被圈禁没了即位的可能,这不就只剩下三阿哥了吗?她就不信,上上辈子她马佳氏和她的三阿哥对大位一点都不曾动心过。   若是她没有死,胤礽后来绝不会受这样的罪过,珠锦微微勾了唇角,今生马佳氏就别想那么舒坦的混到荣妃这个位置了,她可以不管玄烨喜欢谁宠爱谁,也可以放任底下这些嫔妃的小心思,但是她绝不能允许有人挡了她的路,这几个小庶妃地位太低够不上,对她的皇后之位绝没有威胁,可这些小庶妃将来所生之子,却会对她的承祜和胤礽造成威胁,所以必要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心狠手辣一些。   在玄烨未下旨明立太子之前,她肯定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娘娘的好日子,妾身等本不该前来打扰,但如今娘娘是后宫之主,妾身等事必要来给娘娘请安的,妾身等冒昧,还请娘娘宽宥。”   说话的是马佳氏,珠锦勾唇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比起旁人,这个已然受宠两年的马佳氏果然是在玄烨身边伺候久了的,很会说话,且当初额娘说了,这几个人都是康熙初年入宫的,玄烨最宠的便是这个马佳氏,这里倒是额娘消息错了,张氏和董氏都是去年入宫的,赫舍里氏又不得宠,玄烨身边竟只剩下这个马佳氏了,旁人自然是比不上她跟玄烨这几年的情分的。   这几个人身份都差不多,但隐隐有马佳氏出头为主的意思。   “昨儿才是本宫的好日子,今儿本该是你们都来拜见请安的日子,算不得打扰,也不算冒昧,你们都是皇上的庶妃,本宫是后宫之主,合该来的,你们守礼懂规矩,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生气?既然不生气,又要本宫宽宥你们什么呢?”   珠锦微微一笑,“往后,你们每隔五日便来请安,这是定下的规矩,至于寻常的日子,你们若想来便来,本宫倒是乐意你们陪着本宫说说话。如今不过是人少,本宫也不舍你们日日劳累,待皇上亲政之后,服侍皇上的姐妹多了,咱们这规矩也得改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是不可少的。”   珠锦开头的话,着着实实是打了马佳氏的脸,张氏和董氏斜眼看了马佳氏一眼,见她面色惨白还强装着笑意,张氏和董氏两个人心里乐翻了天,都是一径的暗自笑骂,叫她伶俐的抢话说,连皇后娘娘的脾性都未摸明白,就这么说话,她以为皇后娘娘是能让她随意几句话就能拿捏的么!   张氏和董氏心中都是不屑,马佳氏不过是得宠了些,就真以为自己身份多高贵似的,其实还不是跟她们一样,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庶妃罢了,之前皇上未大婚,后宫没有主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们是够不上的,太皇太后也懒怠管她们这些小庶妃,每逢去请安,都是苏麻姑姑出来说几句话了事,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日子倒也是不错。   可若是犯了错,太皇太后也是不容情的,她们个个心里都明白得很,她们这些人家世不高,如今进了宫,不管将来有没有生育,只要不犯下大错,将来的位分都不会太难看,她们靠的也不过是比旁人早进宫几年服侍皇上的情分罢了,等将来年华迟暮容颜老去,皇上是靠不住了,这在后宫里过日子,最后靠的不还是皇后娘娘么!   张氏和董氏认清形势就打定了主意不多话,赫舍里氏木木的坐着,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见张氏和董氏起身应了皇后娘娘的话,她也如此行事,马佳氏自己讪讪了一会儿,也赶忙应了皇后娘娘的话,她眼下的身份是根本不足以跟皇后抗衡的,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敢多说什么。   珠锦瞧了她们一眼,又略坐了一坐,便让她们回去了,她没话跟她们讲,坐着也是相对无言,不如让她们回去就罢了,何况她还有事,哪里有这些时间与她们虚耗?   几个人才出了坤宁宫,珠锦又回了东暖阁中,见隆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道:“嬷嬷怎么了?有话便问罢。”   她私底下跟这几个贴身服侍的人说话,从不自称本宫,也不端架子,实在是当做自己人看待,这几个对她是忠心赤胆的服侍,她也没有那等在她们面前作威作福的念头,到底在现代过了一辈子,心里也没要把这几个人当奴才看待。   隆嬷嬷见眼前没有外人,便道:“主子何故定下五日一请安的规矩?从前这宫里没有皇后便罢了,如今既然有了,为什么不现在就晨昏定省的来请安呢?主子若不趁此立威,这些庶妃又如何能够安安分分的?”   未进宫前,伊尔根觉罗氏就跟隆嬷嬷耳提面命过的,绝不能放纵了宫里那些女人的心思,说珠锦年纪小,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让隆嬷嬷盯着些,隆嬷嬷如今听了这个规矩,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统共就那么几个人,何必日日来请安?再说了,她们年纪也还小,又没有册封,无品无级的,又能怎样?至于立威嘛,现在还不是时候,也用不着这个,嬷嬷,难道要我耍皇后威风给几个小庶妃看么?我就是不耍,她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啊。”   珠锦笑嘻嘻的答了隆嬷嬷的话,她说的这些固然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她也不想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必然得不到隆嬷嬷的赞同。   她不愿日日受庶妃的请安问候,倒不是怕她们劳累,也不是不舍她们辛苦,她是怕自己辛苦劳累了,若是让庶妃们天天来,那她就得每天天不亮起床,就为了听她们说一些废话,给她磕头请安而已,这让正处在长身体的珠锦情何以堪?   她在现代预备高考的那一年,起早贪黑的从没有睡饱过,即便饮食调养的再好,她的体重也从没有超过八十斤,瘦得真真像一根竹竿似的,这就是睡不饱的悲催的代价。   天天不能睡足,天天被迫早起,她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但又不能不要人家来请安,所以她便想出了这个五日一请安的法子来,比起天天痛苦,五天痛苦一次已经很好了,等过个一两年玄烨亲政了,她也有十五岁了,到了那时候,她再想别的借口好了,总之,这请安的事情绝没有她长身体的事情要紧。   上上辈子就是太顾惜这些所谓的名声规矩,她接连损了身子,没有在年少时好好保养,如今她是再也不要这样了的,在十八岁成年之前,最好一直保持着五日一请安的规矩。   隆嬷嬷一时又觉得珠锦的话很有道理,方才几个庶妃来请安时,她就侍立在一旁,对那位传说中很是得宠的马佳氏很有想法,当即又劝道:“那位马佳氏,瞧着不是个安分的,容貌又好,主子还是要注意一些才是,主子没进宫前,据说皇上可是很宠她的。曲嬷嬷,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隆嬷嬷怕珠锦又不在意,最后自己说完,又扯上曲嬷嬷,她毕竟在宫里待过两年,自然是什么都看在眼里的,她希望曲嬷嬷能附和自己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哪知曲嬷嬷无甚表情,只很平板的道:“我出宫前,马佳氏还没有伺候皇上,孝康太后是不许的,所以皇上懂人事是在我出宫之后,且据我所知,太皇太后因为皇上年纪还小,也不许他多亲近庶妃,且皇上还在三年孝中,也不好多亲近庶妃的,一个月能有四五次都是了不得的了,这位马佳氏也不过是几个月里难得比旁人多个一二次罢了,要说得宠,不过是风言风语的几句传说罢了,我瞧着却是说不上的。隆嬷嬷不必忧心皇上偏宠庶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瞧着呢,不会允许皇上犯糊涂的,不管怎样,皇上最宠的,只能是咱们主子。”   马佳氏得宠那都是庶妃之间比较得来的,何况是以色侍人,在曲嬷嬷看来,若来了个容貌更好的,皇上分分钟就能把马佳氏抛之脑后。   “我知道嬷嬷是关心我,但嬷嬷不必顾虑太多疑神疑鬼的,曲嬷嬷说的话,嬷嬷细细想一想就知道了,马佳氏算不得什么,真正该放在眼里的,还没进宫呢,”   珠锦笑着一挥手,不让隆嬷嬷再多想了,隆嬷嬷对她是关心则乱,见事反倒不如曲嬷嬷清明了,碰巧,她也是有事要与曲嬷嬷说的,当即又道,“咱们且不管那几个庶妃,正经该说说眼前的一桩事了,曲嬷嬷,我得劳烦你调养调养我这身子了。”      ☆、第024章 关于生包子      珠锦这话一出,侍候在身边的四个人都是一惊,俱都讶异的看向她,就连曲嬷嬷面上都有一丝动容:“主子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些说呢?难道是昨夜——”   不只是曲嬷嬷,如情等三人也是联想到昨夜去了,除了昨夜之事,主子就只去了一趟慈宁宫而已,回来就是见各位庶妃,按说是不可能有事的,若说有问题只能是昨夜,几个人心里也都清楚,主子年纪太小,若皇上稍不注意,确实会让主子受伤的。   “你们想哪儿去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珠锦见几个人误会了,忙笑着解释道,“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所说的调养身子,是说我现在的身体虽然很好,但难保不在怀孕的时候出问题,我的年纪还小,可再过一两年只怕也要有孕了,十月怀胎直至生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头的凶险你们也知道,没有一个好身体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我才想要曲嬷嬷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好好调养我的身体,防患于未然罢了。”   珠锦加重了语气:“我必须给皇上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并且,我自个儿也不能有任何事情,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上辈子她的身体也不算很差,怀着承祜的时候也还好,只是那几个月前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又根本不知后事如何,所以难免担惊受怕了些,这也在不知不觉中损耗了她的身体,后来生下承祜,承祜生下来也还算是健康的,他三岁的时候去种痘,就因为没种上没熬过去,就这么去了的。   若是等承祜年纪大一些再种痘,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只是那时节,宫里头的孩子都难将养,内忧外患一大堆,根本不容他们去想这些事情,承祜作为玄烨唯一的嫡子,也就只能在三岁的年纪去接受种痘了,结果这一种痘,承祜就没了。   她为此伤透了心,承祜都养到了三岁,说没就没了,她能不伤心么?后来好容易想转了,两年之后她又有了身孕,这第二次怀孕,她所受的罪就大了,再加上前朝后宫的不稳定,她孕期思虑过重,生胤礽的时候先是许久生不下来,难产了许久到底是出来了,可她这个人也就没了生机了,难产加上大出血,还怎么救的回来呢?   珠锦所言,倒是让这四个人都放下了心来,曲嬷嬷点点头道:“主子放心,这件事当年太后也是交代过我的,我之所以要进宫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也是要确保主子将来生下来的小阿哥小格格身子强健的。之前我给主子扶脉时,觉得主子的身子还好,就是血气有些不足,怕将来有孕会后力不济,这一两年间,每月有十数日主子都要进几次药膳调理一番,主子的身子会越来越好的,且主子如今正在长身体,调理一番自是极有必要的。”   曲嬷嬷面上淡淡的,心里却觉得若孝康太后在时,能看见这位赫舍里皇后又能听见她今日所言的这番话的话,必然是会喜欢她的,这婆媳二人虽已阴阳相隔不通话语,可心竟都是一样的。   孝康太后年纪轻轻便去了,她心中最放不下的自然是皇上,那时皇上才十岁,不过刚刚登基两年,奈何大限将至,孝康太后也不能为皇上所做更多,只因她陪了太后两年,素日勤谨谨慎入了太后的眼,太后这才在临终时给了她遗命,要她等皇上大婚之后进宫来服侍皇后,并且护佑皇后平安,更要护佑皇后所生之子的平安长大。   那时说这一段话时,孝康太后的神情曲嬷嬷看不懂,似乎是有些惆怅又有些愤恨,但更多的是不舍是担忧,曲嬷嬷也没有继续猜太后的心思,当即就领了太后遗命,她还记得,孝康太后对她说,大清选继承人虽然不注重嫡庶的出身,就连皇上登基都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的,议政王大臣会议看重的也并非是嫡庶的出身,但皇后的嫡子到底还是贵重且关乎江山社稷的,让她一定要倾尽所能的保住皇后的嫡子,毕竟没有人说过嫡子若是优秀还不能继位登基的。   她跟在孝康太后身边两年,时间虽不长,但是她还算是太后的亲近人,太后后来很是信任她,所以她多少也能猜出太后的心病,太后是因为皇上登基了才给晋封为太后的,当初的孝康太后也不过是世祖爷的康妃罢了,世祖爷的皇后无所出,钟爱的董鄂妃之子又夭折了,这才有了三皇子登基的可能,太后虽于其中受惠,但她这心里并不高兴,她心中一直不忿的便是她自己的身份,若非董鄂妃之子夭折,皇后无所出,这皇位岂能落在三皇子身上?   就因为她不是皇后,这皇位就像是被人施舍而来的,即便她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但是却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她更是知道,她不是皇后,三皇子即便登基了也是庶出,若她是皇后,又哪里会有这番波折呢?中宫嫡子即位自然是名正言顺的。   虽说大清对嫡庶之分不是很严明,可曲嬷嬷知道,太后心里还是很在乎这个的。   所以太后就希望皇上将来的嫡子能够为太子,太后是不希望皇上重蹈世祖爷的覆辙的,也不希望皇上的后宫变成世祖爷那样。   所以如今曲嬷嬷听了皇后这一番话,才有了这般慨叹,这婆媳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她也越发觉得这个皇后极好,后宫有了这样的皇后,万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如此甚好。”   珠锦笑起来,虽没有亲见她的医术,但珠锦还是很相信曲嬷嬷的,她是打定了主意这一二年间不生孩子的,年纪太小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好,她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还生什么孩子……不若等两年才好,何况,她也是不怕那几个庶妃抢在她前头生子的,庶妃所生的儿子,再如何也比不过皇后所生的嫡子,再者说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允许那几个小庶妃在这一二年间生子的,玄烨大事未完,年纪还轻,自然不必着急开枝散叶之事。   上上辈子,还是在康熙六年时,马佳氏才生下长子承瑞的,只不过,珠锦既然是重生的,这辈子的事也就很难说了。   曲嬷嬷见珠锦笑得很随和,忽而想起一事来,在心中踟蹰半晌,还是字斟句酌地说了出来:“主子容禀,方才主子在正殿见几位庶妃时,我也曾观察过几位庶妃的面向,那马佳氏像是有不足之症,可见是幼年时曾生过一场大病,她这样的病弱身子只怕还会延及其子,主子可有意寻太医去调养马佳氏的身子?”   曲嬷嬷说的很委婉,就差没说出来马佳氏能生孩子,可生出来的孩子不见得养得活这样的话了。   珠锦看了曲嬷嬷一眼,垂眸冷笑半晌,然后抬眸对着曲嬷嬷正色道:“嬷嬷不必拿话来试探我,你既是我的人,我也不妨对你明说,马佳氏的事情我不想管,她能生不能养,那是她自个儿的事,我何必还把手伸到她身边去?生孩子这等事本就是凭着各人的本事罢了!嬷嬷别忘了,皇上可不缺为他生儿育女的人,可皇上身边,只有我一个是皇后,往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嬷嬷只怕还不知道,我可不是个软性子的人!”   马佳氏将来生一个死一个,又与她何干?珠锦除非是傻了,才会请太医替她调养身子……   珠锦这一通怒意,也是恼恨曲嬷嬷用这话试探她对几位庶妃的态度,这曲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年,心思活络得很,这也是她的好处,可这也是她的不好,心思太活络了,就喜欢大胆的猜度主子的心,惹了主子的不快。   曲嬷嬷挨了这一通轻斥,望着珠锦的眸中竟有欣慰之色,她心中暗想,这样的性子才好,主子看着年纪小,就怕她是个软性子的镇不住这后宫的魑魅魍魉。   她心服口服的跪下,真心实意的给珠锦磕了个头:“主子安心就是,日后我定不会再为此事多话了。”      ☆、第025章 玄烨闹别扭      已过戌时,玄烨都没有来坤宁宫,如情等人面上都开始着急了,这皇上是怎么了?昨日才大婚,今儿一天都不踏足坤宁宫,早膳也就罢了,听说是太皇太后留皇上在慈宁宫用的,可午膳说是自己在保和殿用的,她们心里就犯嘀咕,为什么不来坤宁宫和主子一块儿用呢?   皇上不来,是众人都眼见的事情,这也是没法儿瞒住的,大婚第二日皇上就不踏足坤宁宫了,到现在还不来,于是坤宁宫里就有些人心浮躁了,且不管奴才们如何偷偷议论,反观珠锦倒是一派自在安然,歪在榻上看书,看了一会儿觉得烛光太刺眼,就将书随手放在身侧,一抬眼,见几个人都盯着她看,个个都是一脸的神色凝重,不由得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主子,皇上到这时候还没来呢。”如貌先忍不住开了口,旁边三个人都没说话,全都看着珠锦。   “没来怎么了?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皇上来不来是他的事儿,咱们又不必专在这里等他,过一会子等我看完这本书,你们就替我拆了头发,咱们就睡罢。”   她进宫来,旁的也没有带多少进来,唯独她那一屋子书是全都带进来了的,手里头这本诗集正巧快要看完了,她舍不得丢下,正要休息一会儿眼睛再接着看的,哪知她话音刚落,外头忽而有了雨声,雨滴落在廊檐房舍上,声响极大,珠锦下了榻,撩开门帘往外头瞧了一眼,不觉眼中一片欣然:“这秋夜里落了雨更好,若再有一丛芭蕉种在窗檐下,意境便是不错了。”   一时又有些想念她自己的院子,若此时在家,必然是要抬了美人榻出来,在廊檐下赏雨的,偏偏这是在宫里,束手束脚的容不得她自己布置宫殿,如今也只好望雨兴叹,心里只想着她自己院子里的那一丛芭蕉了。   几个人见皇后娘娘一派安然,竟不把皇上不来之事放在心上,都是满心的费解,正在此时,素蕊隔着门帘道:“主子,刚得的消息,皇上去了马佳小主那里。”   阁内的几个人一听,只觉心都凉了半截了,大婚第二日,皇上不来坤宁宫也就罢了,竟还去了庶妃那里,这算什么?   珠锦听了这话,倒是神色不动,淡淡地道:“你进来说话。本宫问你,是梁九功派人来说的吗?”   素蕊依言进来,也不敢乱看,只答道:“回主子,不是梁公公来说的,是有人看见皇上出了保和殿一路就去了马佳小主那里,皇上并未派人过来,梁公公也不曾有话。”   “知道了,你下去吧,”   珠锦轻轻嗤笑一声,梁九功大概是没胆子派人来说的,挥挥手让素蕊出去了,撩起眼皮对着四人道,“想必皇上是不会来了,你们替我拆了头发,再弄一碟杏花糕来我吃,余下的就不必忙了,你们自去睡罢,我要静静的看一会儿书。”   玄烨不来,她也乐得自在,她也懒怠去管玄烨要去哪里,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去马佳氏那里,难道她还能拦得住?   何况,玄烨若是今夜当真歇在了马佳氏那里,她根本不用出面,这事儿自然会传到太皇太后那里,太皇太后自然会为她做主的,如今鳌拜未除,玛法还要出面支持玄烨亲政,她就不信太皇太后真能放任玄烨这般冷落于她,她是心有所持,所以才能一派安然自在的。   就像曲嬷嬷说过的那句话,如今皇上最宠的,只能是她。   偏偏她身边的人都是关心则乱,明明知道这个道理,还要心神不宁,珠锦抬眸看了一眼曲嬷嬷,她倒是神色不动稳若泰山,珠锦心中暗笑,满意的点点头,这曲嬷嬷果然是不错的。   几个人见她如此,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她所说的事情做起来,如情和如情替她拆了头发,隆嬷嬷去寻了杏花糕来,忙完了后却都不敢去睡,主子还没睡呢,她们怎么能去睡?   于是一个个都站在屋角屏气敛息,全当自己是透明人,隆嬷嬷到底是忍不住,刚要开口,却被曲嬷嬷抓住了衣袖对她摆了摆头,示意她不要说话,隆嬷嬷如今倒是很相信曲嬷嬷的,虽然闹不清主子的意思究竟是怎样的,但曲嬷嬷叫她不要说话,又见曲嬷嬷这么淡定,隆嬷嬷也只得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珠锦早把她们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见她们不肯走,便也不打算拦着,只歪在榻上看她的书去了。   被坤宁宫全体奴才惦记的玄烨,此刻正在马佳氏这里。   对于皇上的到来,马佳氏是极其惊喜的,她从来没想过在皇上与皇后大婚后的第二夜皇上不去坤宁宫反而来了她这里,一时喜色难掩,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了些许。   “皇上,妾身替皇上更衣可好么?”   马佳氏亲自倒了杏仁茶来,递到玄烨手中,她知皇上素来喜欢她温柔如水的模样,便有意模仿江南女子柔情婉约的模样来给皇上看,皇上来时脸色并不是很好,她服侍了皇上这两年,自以为已是摸出皇上的脾性来了,见皇上脸色不好,她更是打叠了千百样的柔情似水出来,那声音柔软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更衣?”   玄烨接了马佳氏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是后宫常备的杏仁茶,寻常喝着还好,此刻于他来说确实太腻味了,他不喜欢,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了,在听见马佳氏说出那一句话时,微微沉了眉眼。   他确实是不高兴来着,自从晨间听了太皇太后的一番话,得知珠锦还说过那样的话,他就在心里别扭了一天,一会儿觉得珠锦别有用心,一会儿又觉得赫舍里氏一族都别有用心,一会儿又觉得珠锦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呢……心中千奇百怪的念头一一闪过,怎么想都是不爽快的,就连下午跟谙达们练习骑马射箭时,他都高兴不起来。   心里对赫舍里氏有了想法,他就不想去坤宁宫了,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等自己把这些事儿想清楚了再说,从保和殿出来,他就信步走到了马佳氏这里来了。   其实他也没有多想,来马佳氏这里并非刻意为之,主要还是张氏和董氏两个他不太熟,而且张氏和董氏都不爱说话,见了他多有惧怕,他是不太喜欢这样木讷的女子的,赫舍里氏那样更不需说了,几个月也难去一次,于是就只剩下跟他最熟且也是最漂亮的马佳氏这里了。   马佳氏虽然有些话多,但好在她漂亮,看起来赏心悦目的,玄烨是不肯委屈了自己的眼睛的,于是就过来了。   哪知马佳氏迎了他进来,开口便要服侍他更衣,玄烨心中不悦,他并没有说要在这里过夜,不过是来坐一坐,说说话罢了,马佳氏如何就敢这样做,听她这话的意思,是笃定他今夜会留在这里了?   马佳氏并不知自己惹恼了玄烨,见皇上反问,当下便柔情蜜意的点点头道:“妾身想,皇上累了一日,更衣后正好在妾身这里松快松快,歇一歇去去乏意。”   因皇上常来她这里,比不得另两个庶妃都是抬去保和殿侍寝的,所以她这里还有几件皇上的日常衣物,她以为皇上在与皇后大婚后是不会来的,结果没想到皇上竟来了,她理所当然的以为皇上是来给她撑腰的,就想起自己在坤宁宫被皇后打脸的事情来,便想对着皇上撒一撒娇希望皇上哄哄她。   以前她与皇上也经常这样的,不是吗?   “今儿妾身同几位妹妹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娘娘说舍不得妾身等劳累,免了妾身等每日的晨昏定省,只让妾身五日一请安,妾身觉得,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呢。”   话是这样说的,可马佳氏分明眉眼间带着若隐若现的委屈,从前只要是玄烨见了她这眉眼间的委屈,少不得是要问上几句的,就算不替她做主哄上几句也是好的,马佳氏就是喜欢被皇上宠着的那种感觉。   哪知玄烨听了这话,又添了两层不悦,心中恼意更甚,马佳氏要他在这里更衣歇息,若他真这般做了,又置新婚的皇后于何地?!他来这里,难道马佳氏不该劝他去坤宁宫的吗,怎么反而还劝他留下来?他就不信,马佳氏这般伶俐的人,会不懂这些,再者说了,他只是来这里想心事的,并非要在这里留宿,这马佳氏,也太自以为是了些。   还有,那给他看的眉眼间的委屈是什么,难不成还指望他去哄她高兴?   再则,马佳氏与他这说话的口气太亲昵随意,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如今说的是他的妻子,一个庶妃,也是能这般随意跟他议论大清皇后的吗?!玄烨不免觉得这马佳氏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前太宠她了些,以至于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后所行所为,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   玄烨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留都不愿意再留,站起来就往外走,“梁九功,去坤宁宫!”      ☆、第026章 玄烨难伺候      来时还没下雨,出去时却落起雨来,梁九功自然不可能是没有准备的,他早已知道皇上绝不会在跟皇后娘娘大婚第二天呆在庶妃这里过夜的,所以早命了小太监寻了遮雨的黄桐伞来,跟在皇上后头给他打伞。   梁九功是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只一溜小跑跟着皇上替他遮雨,奈何玄烨心里生着气,健步如飞一般,梁九功跑的气喘如牛也跟不上,到了坤宁宫时,玄烨的半边身子早就被雨淋湿了。   珠锦早得了玄烨从马佳氏那里过来的消息,却没想到玄烨竟是这个状态过来的,她忙让人取了玄烨的干燥衣裳来,亲自去屏风后头替玄烨更衣,又让如情和如貌去熬了姜汤送过来,又让隆嬷嬷带梁九功去茶房里去去身上的湿气,最好是换一身衣裳。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看着玄烨喝了姜汤,她才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主仆两个都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珠锦这话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庶妃说了,玄烨定是又要生气的,即便庶妃说得小心翼翼的,这话仍旧是透着僭越,偏偏珠锦不带一丝的小心翼翼,大大方方的笑问,无比的亲切自然,微微上挑的眉目透露出她心情很好的样子,凝着玄烨的双眸却能看到里头的关切之情。   珠锦确实心情不错,她知道玄烨肯定会来,却不知道玄烨会这样过来,瞧玄烨紧紧抿着嘴唇生气的样子,只怕是马佳氏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他吧?   玄烨没答话,看了珠锦一眼,心里却想着的是他方才进门时,珠锦看见他之后那一脸的关切,那是装不出来的关切,也绝不是敷衍的神情,那是将人放在了心上而自然流露出来的关切,在他看来,也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才会对他有这样的神情,就连马佳氏都未必有的,这样的神情,是只有亲人之间才会有的。   赫舍里氏,是将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的吗?   有了这个认知,玄烨心里头那一股子闷气竟消散了许多,可他的不说话却让珠锦微微眯了眼眸,见玄烨不理会她,又一脸神情莫测的望着她,珠锦懒得再猜度他的心思,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又进来,将一个小小的白玉杯递到玄烨手里,笑道:“皇上尝尝这个。”   玄烨低头去瞧,白玉杯上什么花纹也没有,里头一汪清水浮着两片绿叶,越发显得白玉杯晶莹剔透的好看,他一时心中好奇,抿唇尝了两口,一股温热清冽之气从喉间滑落至胃部,竟将那残余的闷气都给驱散了,只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便一口气将那清水饮尽,又随手取了那绿叶在掌中,凑近去嗅了嗅,撩起眼皮望向珠锦:“这是薄荷叶?”   “是啊,这是薄荷叶泡的温水,臣妾在家时,若有丫鬟们惹臣妾生气了,臣妾就常喝这个,一喝臣妾就浑身通泰,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珠锦才出去便是泡这薄荷水的,顺道将人都遣了出去,阁中只留下她跟玄烨两个人说话,因没有宫女太监在屋内戳着,她的语气也很是自然随意。   “你是索尼的嫡长孙女,你在家还有谁敢惹你生气?”   玄烨似笑非笑的望着珠锦,将那薄荷叶放在手中把玩,又道,“阿锦,你觉得朕生气了,才给朕送这薄荷水来?那你觉得,朕生了谁的气?”   “丫鬟们再贴心,做事也有不合臣妾心意的地方,自然臣妾是要生气的,可生气没多大用处,臣妾只好自寻了这个法子来消消火罢了,待消了火,臣妾自然是要再教导她们的,教导的好了,自然就好了,”   珠锦不答玄烨的问话,眨眨眼睛笑道,“皇上这话问的,臣妾便不好答了,若皇上想说,臣妾自然洗耳恭听,若皇上不愿说,臣妾也不能揣测圣意。”   “朕没来时,你在做什么?”   玄烨问了,却没打算听珠锦的回答,将那薄荷叶塞到珠锦手里,便含笑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了珠锦没看完的一册书,随意翻了翻,自勾唇笑道,“你倒是自在,外头下雨,你只在屋里看书,这么喜欢看书?难怪朕瞧你满屋子的书,往后你若闲了,可让梁九功去朕的书房寻些书来给你看,你是皇后,多看看书是有好处的。”   口中笑着说这些话,见珠锦笑吟吟的给他谢恩,玄烨抬手便免了,他心里只在思忖珠锦方才所说的话,细细揣摩一回,竟觉得珠锦的话十分有道理,丫鬟们不合心,惹了主子生气,可生气是没有用处的,到底还是要教导她们,让她们知道自己的错处,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才是,这也是要她们慢慢变得合心才好。   玄烨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珠锦,他不喜珠锦的那些话,心中更是对她有不解,想来又何必要自己闷着别扭,他是应该跟珠锦说的,珠锦是他的皇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合他的心才好,他跟珠锦是要一辈子相守的,两厢磨合之下才能有所谓的契合,他自然是应该花心思教导她的,把他认为好的留下来,把他认为不好的改掉,让珠锦做一个合他心意的皇后才对。   一念及此,玄烨便又坐下,正了正神色,道:“朕早上去了皇祖母那里,听皇祖母说,她在大婚之前原是见过你的,还把你们相见的事情都与朕说了,原来索尼肯回来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朕在想,若是没有你的那番话,索尼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朝了,他打算继续病下去?索尼真不愧是三朝老臣啊,将皇祖母的心思揣测的如此精准,若是索尼再不来寻皇祖母,皇祖母就真的要去寻他了!”   玄烨对索尼有敬重,但是也有恼恨,即便知道太皇太后去寻他帮助并非是什么自降身份,而且太皇太后也是自个儿愿意的,可他心里就是不忿,索尼这种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难道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吗?难道还需要自个儿的孙女儿一番话才能做决定?他这分明就是在做姿态!   不等珠锦回答,玄烨又道,“朕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竟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你以为,朕若是没有索尼的帮助,就不能除掉鳌拜,不能坐稳这皇位吗?”   玄烨说到这里,兀自又生起气来,脸色沉沉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珠锦倒是被他这话说的一愣,方才还好好的,甚至还允许她去他的书房取书来看,怎么这会儿又劈头盖脸的说这些话?   不过玄烨说的这些话珠锦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心里真是诧异万分,她明明都顺着太皇太后和他的心思走了,怎么玄烨还是不高兴还跟她闹了别扭呢?   这回倒是比上上辈子好多了,上上辈子是有一个月没理会她,这辈子倒是有些进步,没有不理她,而是直言告诉她他生气了,也愿意跟她说他的不满,可见她的做法是正确的,只不过方式大概有些问题。   珠锦猜想,玄烨大概是为此恼了自己所以一天都不肯来坤宁宫,后来去了马佳氏这朵解语花那里,结果马佳氏不知道怎么的惹了玄烨生气,玄烨就冒雨回了坤宁宫,然后又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决定跟她坦白,这才有了这难得的对话。   “玛法心中是有矛盾的,玛法其实不止问过臣妾,也问过臣妾的阿玛和叔叔,臣妾觉得,玛法既然肯问,就说明他心里头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支持他肯定他罢了,否则,若是玛法不肯,臣妾就是舌灿莲花又怎能说动他呢?”   珠锦觉得,玄烨就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你逆着他的意思,他是绝对的不高兴,你顺着他的意思,他还觉得你小瞧了他,总之怎么样都得落个不是,玄烨这会儿明明就是希望索尼帮他,偏偏又不肯也不能让人家说出来,只能默默的帮他,要是他不知道就算了,这会儿他知道了,心里头就开始别扭了。   听那最后一番话,对索尼的恼大概还是轻的,对自己的举动大概才是玄烨最大的不满,珠锦也猜到了,玄烨这就是爱面子,他不允许自个儿的臣子看轻他,帮他也得悄悄的帮,更不许自己的女人看轻他,如果女人帮了他,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不高兴。   对于这种霸道傲娇别扭的心理,珠锦真是哭笑不得了。   可她是绝不可能笑的,知道玄烨心里不痛快,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专注地望着玄烨慢慢地道:“若皇上是臣妾,在玛法问的时候,皇上会如何回答?老祖宗说那些话的时候,皇上又会如何回答呢?”   “老祖宗在护国寺见臣妾时,说了许多的话,那话中的意思臣妾懂,老祖宗是把皇上托付给臣妾了,臣妾又何尝不是把臣妾自己托付给皇上了?臣妾与皇上大婚,这是政治联姻,臣妾与皇上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臣妾知道皇上是无辜的,可臣妾也是无辜的呀,可既然臣妾与皇上在一处了,那臣妾本就不该将自己的心思瞒着皇上,素来帝后难以知心,可若是皇后都不知心,皇上岂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么?臣妾若是不信皇上,又如何去做皇上的妻子?”   她知玄烨疑她干政,可她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去展现自己的政治才能啊?若非为了顺利进宫,她不会说这些话的,哪里会知道刷了孝庄的好感却仍是让玄烨不高兴了呢?   她是不会做孝庄那样的人的,她说这些,是为了让玄烨明白她了解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以玄烨的聪明,听了这番话之后,他会明白的。      ☆、第027章 贪图床笫事      珠锦一番话果然让玄烨陷入了深思之中,越是细细咀嚼越是觉得这话透着贴心,当真是从未有人与他说过这些话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在黑夜中踽踽独行了许久却突然出现一盏烛火在一旁照亮路似的,瞬间不再孤单。   玄烨也不得不承认,珠锦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他确实是被说服了,早先的心思这会儿已经隐没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珠锦一眼,眼底略略带了些真心的笑意:“你这话倒是听着很知心啊。”   就如太皇太后所说的,这赫舍里氏是个聪明的,她说了那么些话,好些明明都是反问他的,可她轻轻柔柔的说出来,偏偏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却不由自主的引导他去思索,而最得玄烨心思的那一句话,便是说他二人都是无辜的这话,这场大婚,最终为的是亲政和除鳌拜,他们两个人都不得做主,可不就是无辜二字足以言明了么?   大婚直至现在,玄烨的心里,才对赫舍里氏生了一丝丝的亲近之意,又见她灯下笑靥如花的模样看在眼中很是精致,不觉心中一动,眸光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梭巡片刻,就想起昨夜见过的绮丽风光来,不觉有些口干,眸光幽深了些许,转身便坐到榻边上,对珠锦摆摆手。   “阿锦,你过来。”   珠锦不知玄烨是何意,但她却能听出玄烨这两句话中已没了先前的恼意,再看玄烨眼里的笑,可见是对方才的事释怀了的,她心里便知道,她这是把玄烨哄好了的。   玄烨坐下之后,二人之间就隔着一张小几了,她也不好在榻上不顾仪态绕过小几的爬过去,遂起身下了榻,又转到玄烨这边来,也没过去挨着他坐下,就站在他身侧,疑惑的望着他。   “皇上?”   珠锦刚疑惑了两个字出来,就被玄烨一把拉了手腕子,顷刻间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就被玄烨压在身下了,珠锦看着玄烨幽深的黑眸,又瞧见他眼底闪动着的簇簇火焰,再傻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她也没反抗,只躺在玄烨身下抿着嘴儿笑,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乱窜,又去解她的衣扣,探头亲亲玄烨的唇角,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曲嬷嬷说了,臣妾年纪还小,这事儿不能太频繁了,曲嬷嬷还说,皇上也要克制一些,免得亏了身子。”   曲嬷嬷其实也不是这样说的,这事儿太频繁,对玄烨的坏处比对珠锦的坏处大多了,曲嬷嬷说若是行房太过频繁,恐耗损龙精太多,亏了玄烨的身子,将来长大了是有病根的。而珠锦之所以要再强调自己,也是怕自己这一二年间不小心怀孕了,但对玄烨,却不敢说的太过直白了,反正玄烨这般聪明,肯定能领悟她话中的意思的。   她抬出曲嬷嬷来,也是因着曲嬷嬷的身份,怕说旁人玄烨不听,她当然也知道此刻玄烨是停不下来的,她说出来,也是想在玄烨心里留个底,指望他日后能注意一些罢了。   哪知小人儿在玄烨耳边说话,那热乎乎的气息吐在玄烨耳畔,惹的他越发情动,就连小人儿身上的奶香味都越发得勾人了,玄烨又嗅了嗅,发现她热乎乎的气息都透着奶香味,这才知道她原来吃过酥酪了,少年人自开了荤肯定是极贪的,玄烨此刻哪还顾得上珠锦说什么,当下只点点头道:“恩,曲嬷嬷说的很对,朕记下了。”   说归说,玄烨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扯了她的外衣,瞧见她的赤色鸳鸯肚兜,唇角便勾起了笑意,眸光火热的盯了她一会儿,挺身进去的那一刻才在她耳边道:“朕是天子,不会有事的,你是朕的皇后,你放心,朕自会惜你……”   珠锦一叹,果然曲嬷嬷的话在这里也是不顶用的,但玄烨在此事上的强势和他带来的那种颤栗感觉很快便让珠锦无暇在此事上多想了……她此刻只能被迫承受,甚至还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一番折腾过来,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玄烨心满意足的起身唤了梁九功要热水,梁九功早就在外头听见动静了,珠锦这边值夜的是如情和如貌两个,那边梁九功依旧去净房里服侍玄烨,这边如情和如貌两个就替珠锦收拾,这两个丫头已经比昨夜要坦然得多了,对珠锦身上的痕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了,待床褥换过之后,两个人又回到床榻上去躺着。   珠锦正要昏昏睡去,却听见玄烨在一旁道:“皇祖母已与朕说了你明日归宁之事,朕明日还是要去朝房听政,就不与你一同回去了,朕会先派曹寅和索额图护送你回府,之后朕再去接你。”   珠锦点点头:“臣妾听皇上的。”   太皇太后能给她恩典让她归宁已是额外的恩典了,若再让玄烨跟她一道回去,那就太过惹眼了些,让曹寅和索额图送她回府,这也算是玄烨的体贴了,索额图自不必说,那是她的亲三叔,而曹寅是玄烨的贴身伴读和护卫,却被玄烨打发了送她归宁,这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昭示了玄烨对她这位皇后的重视了。   玄烨微勾的唇角显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珠锦此刻的柔顺倒是勾起了他的另一个心思,马佳氏方才的没规矩给了他极不好的印象,他是不喜庶妃有这般蠢蠢欲动的心思的,遂又道:“朕听说你定了五日一请安的规矩,这个很好,你是皇后,该让庶妃们都知道这宫里头应有的规矩,莫叫她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该罚的就罚,该说的便说,不必顾忌朕。”   见玄烨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珠锦也不便细问,便点头应了是,两个人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回门日了,珠锦辰时起来后果然不见玄烨的身影,但曹寅和索额图却已经候在外宫了,一应回门所需之物都已经备好了,只等珠锦收拾妥当了就可以出宫。   珠锦用了早膳,一路就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并皇太后请了安,得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嘱咐后,这才出了内宫,在曹寅和索额图的陪同下回索尼府上去了。   珠锦只带了如情和隆嬷嬷出来,让如貌和曲嬷嬷留在宫里了,待进了府门,见了各位婶婶之后,珠锦便放了隆嬷嬷的假,让她抽空回家去一趟看看她的儿子,至于几位叔叔,珠锦如今的身份是皇后,后妃都是不能随意见外男的,所以也是见不到他们的,最多也就是隔着二门见一见礼罢了。   索尼未曾回来,这个时辰他还是要在朝房中处理朝政,也是跟玄烨在一处的,噶布喇今日不当值,待珠锦进了内宅,与她各位婶婶说了话之后,待各位婶婶走了,噶布喇这才进来,与伊尔根觉罗氏夫妻两个在一起跟自己的女儿说说体己话。   跟前没了旁人,珠锦这才起身给两人见礼,她规规矩矩的行了家礼:“给阿玛额娘请安。”   她虽做了皇后,可在噶布喇和伊尔根觉罗氏跟前,她还是他们的女儿,国法不可不遵,但家礼也是不可废的。   “快起来快起来!娘娘不可对我们行礼啊!”   伊尔根觉罗氏忙亲自将珠锦搀起来,她今日瞧见女儿回来心里高兴,可眼角却带了一丝泪,明明才三日未见而已,却仿若隔了几年似的,可想着今日是女儿回门的日子,她也是不能哭的。一旁的噶布喇也忙道,“按规矩,娘娘是不能对我们行礼的!”   噶布喇见伊尔根觉罗氏在哭,怕她失礼,他便有心想要转移话题,可他这个忠厚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想起在府门前看见的情景,当即便笑道:“我方才在门口瞧见了,曹侍卫和索额图还抬了一尊金猪来,说是皇上给的回门礼,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我瞧了瞧礼单,东西不少,可是唯有这金猪是汉礼,倒是可以瞧得出皇上待娘娘是极好的了!”   皇上是天下至贵,根本不必依金猪回门之礼,偏偏皇家给了恩典,皇上又这般守礼,也足够让噶布喇放心了,可见是自己女儿得了皇上的欢心,皇上才会有如此厚恩赏赐的。   珠锦倒是没想到玄烨竟这般做了,心里倒也有些欢喜,送金猪给外家是以示新娘子的贞洁的,只是听噶布喇说起这个未免有些羞意,便笑道:“阿玛额娘可以放心的,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皇上待我都很好,我在宫里过得也很好。”   听了珠锦这话,夫妻俩又观自己女儿气色确实很好,便知她说的并非敷衍之词,当下都一叠声的说那就好那就好,噶布喇因还要去前头招呼曹寅和同来的几位礼部大臣,只索额图一人是不行的,于是就不陪母女两个了,辞了二人往前头去了。   不多时,内室里就只剩下珠锦和伊尔根觉罗氏了。   “乌云珠呢?怎么不见她来?”   从回来到现在,珠锦见了满府上下所有的人,唯独没有见到乌云珠,心下疑惑,待噶布喇一走,便问伊尔根觉罗氏。   她今日回门,按例乌云珠是要出来拜见的,看这个样子,难不成是病了不能来?      ☆、第028章      伊尔根觉罗氏见珠锦问起,自然不再隐瞒,便答道:“也不是不让她出来见娘娘,实是她在娘娘进宫后第二日就去种痘了,这两日身子有些弱,不好出来见人的。”   “怎么这时候种痘?”   珠锦有些讶异,按说乌云珠年纪也不小了,已有八岁确实可以去种痘了,但她却没有想到佟佳氏竟会让乌云珠在她大婚之后去种痘,种痘后半个月都要在在僻静的地方养着,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本想见一见乌云珠的,没想到却是见不到了,只怕日后再想见到乌云珠就很难了。   “娘娘也知道,之前一直是怕乌云珠熬不过去,所以没有种痘,待娘娘进宫后,索额图做主便带着乌云珠去种痘了,我听说,这事儿老爷和佟佳氏都是知道的,也是允了的,再说乌云珠也都这般大了,应当能顺利熬过去的,不会有什么大碍,”   伊尔根觉罗氏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题,“曲嬷嬷伺候娘娘可还好么?她可尽心?”   珠锦有些纳闷伊尔根觉罗氏为何单单提起曲嬷嬷,笑答道:“三婶推荐的人,又是伺候过孝康太后的,自然是好的。”   不等伊尔根觉罗氏再说话,珠锦又笑道,“如情如貌和隆嬷嬷都是跟我一同进宫的,怎么额娘反不问问她们,倒是关心起曲嬷嬷来了?”   “她们都是你自小就服侍你的,隆嬷嬷自不必说,如情如貌两个肯定也是真心实意待你的,曲嬷嬷却是半路才跟着你的,又服侍过别人,难保心里没有自个儿小心思,就算她现在好,你也要防着她一些,可不要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   伊尔根觉罗氏似乎有些不忿,说起曲嬷嬷时,眼里明显还有冷光闪过。   珠锦岂会看不出伊尔根觉罗氏的异常?   她更觉得伊尔根觉罗氏分明是话中有话的,便道:“额娘,是不是家中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只怕下次再见您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宫里的事儿不用您操心,可是您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呀,这里也没有外人在,不若额娘与我说说?”   伊尔根觉罗氏既然说了这些话,那些惹了她不快的事情她自然是忍不住要说的,听了珠锦这话,当下冷哼一声道:“你道三房为什么非要在这几日让乌云珠去种痘?本来给乌云珠种痘这事儿也不用这么急于一时的,但三房偏偏就赶着这时候去了,我昨儿去看了她一回,又与佟佳氏说了一会话,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为了乌云珠的终身大事在筹谋了!”   “她和我说,乌云珠已经八岁了,再过两年就十岁了,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如今皇上已经大婚了,不多时就要亲政的,待皇上亲政,必然是要选秀充盈后宫的,我瞧着佟佳氏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乌云珠进宫为妃去!”   “额娘,你这话真么?是三婶亲口与你说的?”   珠锦微微蹙眉,难怪方才伊尔根觉罗氏只提起曲嬷嬷来问她,“难不成是因为三婶送了曲嬷嬷给我,所以她们便希望我能出言让乌云珠进宫去?”   “怎么不真?当时屋里就只有我与她两个人,乌云珠在里间睡着,连一个丫头都不在跟前的,她还能不与我实话实说么?你也知佟佳氏的为人,万事都谨慎小心的,可她即便不让丫鬟们听见,这也不能瞒着我呀,毕竟这事儿,她是不能找你直接说的,”   伊尔根觉罗氏道,“她与我说,将来乌云珠选秀,无非便是两种结果,一则是入宫为妃,二则是嫁与皇室宗亲或者皇子们,可到了乌云珠指婚时,皇上也还没有皇子,纵使有,年岁也是不相当的,剩下的便是皇室的近支亲王们了,想做正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还是想把乌云珠送进宫里去,说是能给你做个伴,又能给咱们家添上一层助力。她跟我说,将来佟佳氏也必然是有女儿要入宫的,乌云珠进宫了,好歹也能帮你,这样曲嬷嬷也能尽心为你办事。”   伊尔根觉罗氏说到这里便没往下说了,珠锦似笑非笑的接口道:“是啊,这是一举三得的事儿,将来乌云珠若是怀了皇上的骨肉,咱们赫舍里氏一族不就越发荣贵了么!”   “我说三婶为何这般热心要送个懂医的嬷嬷给我,原来是为了乌云珠!她这是以为我收了曲嬷嬷,就必然会给她这个脸面吧!真是没想到,三婶的心竟这般的大!”   珠锦冷笑,佟佳氏这是想把她当做跳板,好顺利把乌云珠送进宫里去,想来顶着皇后妹妹的头衔进宫,乌云珠所得位分也不会低的,定是进宫就可以封妃的,到时候乌云珠再生下一男半女,这三房不就也抖起来了么!这赫舍里氏一族,就不只是他们大房风光了,将来索额图也绝不会在她跟前效力,若乌云珠生下皇子,索额图必然是向着自己的亲外孙吧!   “锦儿,我探过佟佳氏的口风,这件事她谁也没提过,就连三弟都是不知道的,她说这不过是她的傻想头,若是咱们赫舍里氏能出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的话,那才叫风光呢!她也说了,这事曲嬷嬷是一概不知道的,她也不可能对她讲,我看那佟佳氏不过把曲嬷嬷当个奴才驱使罢了,就连她母家,也是没将曲嬷嬷放在心上的,”   伊尔根觉罗氏道,“只不过我想着人心难测,锦儿,这曲嬷嬷到底不是素来跟惯了你的人,你好歹要留心些,她现在要借着你的势,将来也就未可知了,她这个人懂医,倒还有些用处,你要善用她。”   “只是,佟佳氏这个心思,你想要怎么办呢?虽说眼下不急,但是过几年就要选秀了,你对乌云珠将来是个什么心思,你想过没有,不如对额娘说一说?别的倒也不怕什么,乌云珠这样的身份,即使被撂了牌子,也不愁嫁不出去,就怕佟佳氏再撺掇了三弟绕过咱们去寻了别的法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额娘,我早已想过了,我是不可能让乌云珠进宫为妃的,她也好,将来咱们族中或者府里再添了女孩儿,选秀之时我都会借故撂了牌子的,就算不撂了牌子,也是指给近支亲王或是皇室宗亲的,我是不可能让她们入宫的,别说是给我添了助力,说不定将来还要成为我的掣肘才是,”   珠锦道,“旁人家我是管不着的,但是咱们赫舍里氏若再有人进宫,与我一道都生了皇子,将来这外头的人,是要效忠谁呢?额娘,莫说我自私,乌云珠若是往外头嫁了,那才是我的助力,她要是入宫生了皇子,那将来三叔眼里还会有中宫嫡子么!”   “再者说了,三婶即便要撺掇了三叔绕过我去寻别的法子,那也是行不通的,别说我是皇后,选秀我也是能做主的,就说眼下皇上当真看中了乌云珠,要把她纳进宫里去,也不能不顾我的感受,何况眼下皇上只怕没心思去想这个,这几年前朝多事,只怕皇上还未必想的起来要选秀呢!”   伊尔根觉罗氏想了想珠锦的话,半晌后方点点头:“娘娘说的也很有道理。”   珠锦笑着安抚道:“额娘也别着急,三婶这人额娘方才也说了,最是个谨慎小心的,若无完全的把握她是不会说的,这话她说了,额娘虚应着就是了,若是实在不知如何答复,就推说还有几年,看看再说,只要额娘不实应了她就行!”   说到此处,又怕伊尔根觉罗氏不待见乌云珠了,便又嘱咐道,“这事儿是三婶的想法,跟乌云珠可没关系,额娘可千万别因此恼了她,将来她嫁出去了,无论是谁家,好歹也是能帮帮我的!”   “我自然知道这个,不用你特特的嘱咐我!”   伊尔根觉罗氏嗔怪的看了珠锦一眼,“你们俩自小好得跟亲姐妹一样,我又怎会因为这点子事情而迁怒乌云珠呢?你只管放心好了,我包管叫她听不到一个字就是了!”   珠锦听了这话,才是一笑,又与伊尔根觉罗氏说了一会儿的话,外头就有人轻轻叩门,紧接着如貌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主子,外头传话进来,皇上亲自来接主子回宫了。”   屋内二人都是一怔,伊尔根觉罗氏一怔之后促狭的望着珠锦打趣道:“没想到皇上对锦儿这般上心,额娘当真是可以放心了!”   她原本也是动了些许念头的,觉得佟佳氏的提议也不算不好,把乌云珠送进宫去帮着珠锦未必就不好,如今听见皇上竟亲自来接珠锦回宫,这才觉得不算乌云珠进宫也是好事,皇上宠爱珠锦,原也不该叫旁人来分了她的宠爱,就算是亲姐妹也是不行的。   珠锦倒是没想到玄烨竟会亲自来接她,昨夜他说他会来接她的那句话,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所以这会儿听见如貌的话才会怔了一怔,待开了门,走到外头来一瞧,哪里有玄烨的踪影呢?      ☆、第029章      伊尔根觉罗氏跟在珠锦后头出来,见外头没人,当即便问如貌:“皇上呢?”   如貌给二人行了礼,这才答道:“皇上是同中堂大人一起来的,这会儿还在前头跟中堂大人说话,只等娘娘往前头去了,再一并回宫去。”   伊尔根觉罗氏也知时辰已过不可再耽搁了,尽管她再如何舍不得女儿也只能含泪看着女儿离开,珠锦倒是没有她这般伤感,只微微红了眼眶,又嘱咐了伊尔根觉罗氏几句,便带着如貌往前头去了。   见到索尼和玄烨时,珠锦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索尼身上,不过几日不见,索尼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但是那脸颊潮红的模样让珠锦看了心中一惊,在现代时,她是历经了一辈子的人,自然也经历过送老人家离世的事情,那些老人家也有索尼这般脸色潮红的时候,她知道,这就是一种不健康的潮红,代表这这位老人的病恐怕是治不好了的。   索尼之前的病虽然也有装病的成分在里头,但是他年老了,那咳疾也确实是真的,珠锦心下一叹,恐怕索尼也是知道自己的病的,所以才下定了决心,要在死之前将皇上亲政的大事完成,可即便皇上亲政了,他只怕也无法活到鳌拜真正被除掉的那一天,珠锦心头皆是无奈,她自己可以重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索尼的命运,她却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去改变的。   也许正是应了那样一句话,即便心中有想法,但仍需天意成全。   目光一转,珠锦又看向玄烨,见他站在那里,微微勾起唇角望着自己笑,她也回以一笑,走过去便给玄烨屈膝行礼,却被玄烨一把扶住,抬眸后但见玄烨对她微笑:“皇后不必多礼,朕来接皇后回宫。”   眼下人多,珠锦也不便多说什么,当即只道:“多谢皇上。”   待二人上了帝辇,玄烨面上的笑容就显得不那么水遮雾绕高深莫测了,明显真心飞扬了许多,他挑了眉笑看珠锦:“朕瞧你这是哭过了?”   “臣妾见到额娘,说了几句贴心的话,一时有些感触就掉了几滴眼泪,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珠锦心中感叹玄烨的眼尖,她也不过掉了几滴眼泪而已,又没有哭出来,却偏偏被他看出来了。   “这一入宫门深似海,额娘担心女儿也是人之常情,朕明白的,又何来见笑之说?”   玄烨对珠锦的话不置可否,随意挑了眉笑笑。   珠锦闻言一愣,这话中颇有几分冷讽的意味,她抬眼瞧了玄烨一眼,却发现玄烨翘着唇角,神色一派安然自在,倒不像是生气的意味,倒像是瞧着心情很好的模样,珠锦虽不知玄烨为何高兴,但也知他是高兴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也只是微微一笑,附和了玄烨一声,便不再多言了。   玄烨确实如珠锦所想的那样心情不错,虽然他去朝房听政时,鳌拜那一副骄横的嘴脸实在是难看,但好在索尼从中周旋,鳌拜也不敢太过放肆,后来听政结束,他同索尼一道回索尼府上,方才在索尼的书房之中,索尼就已经向他表明了,会尽快联络满汉大臣上书奏明他亲政一事,依索尼之见,不出明年,就能让他顺利亲政了。   亲政是日夜都悬在玄烨心中的大事,他若是不能亲政,就没有办法处理朝政,不处理朝政,又如何能够大权在握,如何能够除掉鳌拜呢?对他这样自小就立下宏图大志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还好索尼开了口,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吃,他又怎能不高兴呢?因此这会儿才有心情与珠锦调侃一两句了。   ——   钮祜禄氏就在珠锦归宁之后的第七日被抬进宫了,当天晚上,玄烨就去了钮祜禄氏的永寿宫中。   而珠锦则是在钮祜禄氏第二日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才见到了她,不得不说,再次见到上上辈子的老“朋友”这种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珠锦对钮祜禄氏一向都是没有好感的,就凭着她一来就住进了永寿宫,还有上上辈子她死了之后钮祜禄氏就被封为皇后这两点来说,她跟钮祜禄氏就不可能和平友好的相处,更不要说这进宫的第一天请安,钮祜禄氏就迟到了半个时辰了。   张氏马佳氏等几个庶妃是早就来了的,这天正值每隔五日一请安的日子,她们是原该来的,再加上钮祜禄氏进宫,她们作为庶妃也是要请安的,所以人来的分外齐全,哪知她们来了半天,却迟迟不见钮祜禄氏的身影出现。   珠锦在上座受了几位庶妃的礼,见过了请安的时辰钮祜禄氏还没有到,她也没有坐在那里傻等,而是让如情给几位庶妃换了茶,她便借口要更衣回了东暖阁里,这一回去就没有再出来了。   因珠锦没说允许她们离开,被珠锦晾在正殿里的几个庶妃也不敢走,都默默的坐在那里喝茶,一个个的都在心里想着这钮祜禄氏究竟什么时候来,张氏董氏赫舍里氏三人心中倒没什么想法,唯有马佳氏心中莫名兴奋,这钮祜禄氏故意迟了请安的时辰,又偏偏到了这时候还不过来,这不就是故意做给皇后看的么?   马佳氏因上次的事情在皇后这里总觉得不自在,又觉得心中憋闷,好不容易来了个钮祜禄氏,她心里倒是真想看看,皇后不把她们这些庶妃放在眼里,那她又会如何对待这位新入宫就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妃子呢?   因着今日是请安的日子,珠锦就比往常起的早了一个时辰,今日陈奇睡眠不足,自然脸上就是困意朦胧的样子,方才在正殿还能装出一副高贵雍容的模样,回了这东暖阁,她便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撑着下巴靠在榻上的小几上问如情:“外头的那几位就那么呆坐着,就没人说说话?”   “回主子,张氏和董氏开始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后来就不说了,其余的两位,从主子离开之后就没开口过,素蕊去换了三次茶水,也没听见她们说一句话。”   珠锦一笑:“这几个倒还是沉得住气的,你去跟素蕊说,多多的给她们添茶水,谁饮完了立刻就去添,我虽不在,却不许怠慢了她们,另外,就说我说的,钮祜禄妃一刻未到,就劳烦众位妹妹们等着吧,等钮祜禄妃来了,妹妹们再与她好好说说话。”   钮祜禄氏一进宫就给她玩这一手,未免太幼稚了些!   她以为自己就一定坐在外头跟那些个庶妃一样,傻傻的等着她钮祜禄氏姗姗来迟么!   钮祜禄氏不来,她就不让那几个庶妃走,她却是不会等着的,她在东暖阁里待着,自然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已是深秋了,干坐在外殿里还有些冷,她才不要在那里正襟危坐的受那份罪呢!   如情出去了没过半晌,却是带着笑容回来的:“主子,钮祜禄妃来给主子请安了。”   珠锦眸光一亮,可算是来了,她却没有立即起身,摆摆手让如貌把白玉棋盘拿过来,自己执了黑子倒是自顾自的与白子对弈起来,在棋盘上与白子厮杀了半天,最后成了胶着之态一时难分胜负,她沉思之际一抬眸见如情还在一旁屏气凝息的等着,不由得一笑。   “不忙,等她们坐一坐我再出去,你跟如貌都不要出去伺候,只让素蕊伺候就行了。”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在正殿被干晾着的几个庶妃,在看见珠锦出来的那一刻,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她们都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又干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如果皇后娘娘不出来,她们可就真的要出丑了……      ☆、第030章      钮祜禄完琦比这几个庶妃来得晚多了,可也在正殿里干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来的时候是趾高气昂的,待珠锦出来时却是隐含怒意的,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特意晚了小半个时辰来给皇后请安,皇后却敢把她晾在外头坐了这么长时间!   身份再尊贵的人也会有三急,饮了这许多的茶水又干坐了两个时辰,张氏等人是早就坐不住了的,只是却不敢动弹,她们几个也都知道,这一场“罚坐”就是皇后给钮祜禄妃的惩罚,她们命苦,偏偏也跟着受了罪,但瞧着钮祜禄妃从刚才的气定神闲到现在隐隐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张氏和董氏心里倒也有些幸灾乐祸,钮祜禄妃也喝了好几盏茶水,想必这会儿也是有些内急了吧?   珠锦也是算好了时辰出来的,眼见着张氏、赫舍里氏和董氏面色还好,马佳氏却是一脸猪肝色的模样,她忍不住在心头暗笑,方才素蕊就与她说过了,这两个时辰里她给马佳氏所添茶水最多只要见马佳氏的茶盏中茶水不足,素蕊立时就给上新的了,饮了那许多的茶水,这会儿不憋才怪……   她微笑着坐在那里由着众人给她行礼,还特意多等了一会儿才叫起的,她就是想要钮祜禄氏多行一会儿的礼,待众人起来了,她才看向钮祜禄氏。   “本宫早就听说过妹妹了,如今一看,果然是个貌若天仙的美人,日后在宫里,妹妹与本宫一同服侍皇上,比不得在家里做女孩儿时那样随性了,妹妹要守规矩才好,虽说妹妹是妃,但在本宫眼里,妹妹与其他几位妹妹并无不同,”   钮祜禄氏虽初封为妃,又住在永寿宫中,瞧着是个一宫主位,可这个妃却并无册文,更没有金宝金册,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所以她实际上跟张氏等几个庶妃并无太大的区别,珠锦知道钮祜禄氏不过是依仗着遏必隆和鳌拜才敢如此挑衅,所以她说话也没给钮祜禄氏留下半点颜面,直接将这一层给点明了,顿了顿又道,“妹妹在永寿宫住着,离本宫也近,若是有奴才不好了,妹妹只管来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若是想要什么,倘若不在份例之内的,也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给你。”   这会儿玄烨还没有搬到乾清宫来,还在保和殿(清宁宫)住着,即便钮祜禄氏住进了除了坤宁宫外里乾清宫最近的永寿宫也是无用的,不过对于珠锦来说,倒是多了一层好处,永寿宫的动静她倒是都能知道了,不过看在旁人眼里,就不知如何想这钮祜禄氏入住永寿宫的事了,更何况,这钮祜禄氏入住永寿宫,还是太皇太后亲自点的住处。   珠锦对孝庄这样的做法并无异议,钮祜禄氏是遏必隆的女儿,还是鳌拜的干女儿,就目前来说,鳌拜尚未失势,遏必隆也还是辅政大臣之一,钮祜禄氏原本也是能住永寿宫的,按照她的家世和容貌来说,她也能够得玄烨的宠爱,也是基于这一点,钮祜禄氏才敢如此挑衅她的。   钮祜禄完琦牵唇一笑,她被晾在正殿将近两个时辰,如今又听了珠锦这样一番话,心头自是不悦,但她好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笑道:“皇后娘娘所说的话,臣妾自当遵守,只是臣妾特来请安,却不知道娘娘原来是不爱见人的,否则怎么臣妾来了这许久,娘娘才出来呢?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了,皇后娘娘是和气的人,最是贤惠大度的,却不想臣妾今日请安稍稍迟了一些,娘娘却让臣妾与众位姐妹在正殿干坐了两个时辰呢!”   钮祜禄完琦入宫前,遏必隆就跟她说过了,她虽然是进宫为妃,可也不必对皇后卑躬屈膝的奉迎,因为她是钮祜禄氏的嫡出小姐,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一样都是满族大姓,但遏必隆是开国五大臣额亦都之十六子,就这一层身份,遏必隆自认也要比赫舍里氏尊贵些,而他只能在辅政四大臣之中排行第三,不过是因为他自己的资历不如索尼资深罢了。   而如今,钮祜禄完琦又有了鳌拜这个干爹,在遏必隆和钮祜禄完琦眼里,鳌拜如今权势滔天,早晚会取代了那个病怏怏的索尼成为首辅大臣,就算皇上将来亲政不需要辅政大臣了,鳌拜也必得大用,所以钮祜禄完琦才用这般的口气与皇后说话。   她虽笑着,眼底却还凝着那几分冷意和不甘心,当初明明两个人都是有资格做皇后的,她的家世也并非比不过赫舍里氏,凭什么最终就是赫舍里氏做了皇后?她不服!   “到了请安的时辰,本宫自然是愿意见人的,若过了时辰,本宫也就无心再见人了,纵使是贤惠大度,本宫也容不得不守规矩之人,”   珠锦似笑非笑的道,“请安的时辰是一定的,妹妹日后莫要再误了,本宫和气心善,不忍惩罚妹妹,便只好让妹妹身边贴身的人替妹妹受罚了,不过今次就算了,本宫体谅妹妹初次请安不懂规矩,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就只好责打妹妹身边服侍的人了,不然,这宫里哪还有规矩可言呢?”   “再者说了,本宫是后宫之主,太皇太后和皇上信任本宫才将这后宫交予本宫,本宫若是纵容了你们,将来又如何跟太皇太后还有皇上交代呢?”   顿了顿,又凉凉的再加一句,“妹妹若是不信,下次只管晚些来,本宫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贤惠大度么?   珠锦心中冷笑,贤惠大度又不是软弱可欺,难不成因为玄烨这般夸她她就要被钮祜禄氏拿捏住了么!   钮祜禄完琦绝不相信珠锦敢打她的人,若是真的要打又何必非要宽宥这一次呢?因此她压根不把珠锦的话放在心上,笑容很甜很灿烂的望着珠锦道:“臣妾定当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下次绝不再犯了!有皇后娘娘这般宽仁的后宫之主,乃是臣妾等的福气呢!”   珠锦略微笑了一笑,根本不接钮祜禄完琦的话,转眸就看向如情道:“瞧着也到了午膳的时辰了,膳食可都备齐了?”   如情答道:“回主子,主子与各位小主的膳食都已经备齐了。”   珠锦这才一笑:“那就传膳吧。”   转头又对着众人道,“如今正是该进膳的时辰,外头又还在下雨,你们就在本宫这么用了膳再回去吧,也省得来回折腾一遍了,待用了膳,本宫再送你们回去。”   言罢,自有宫女太监们端了膳桌放在众人面前,各人的菜品皆是一样的,张氏看了一眼,又与董氏两个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惊疑不定的,明知她们都是饮了将近两个时辰茶水的,这菜品里还有这么多的汤汤水水,皇后娘娘是故意的?   难道皇后娘娘是真想让她们当众出丑么?   张氏和董氏两个认定了皇后娘娘今日是必定要拿人作伐子的,就算那里憋得难受也死咬着牙忍着,赫舍里氏倒是一如既往的木头脸坐在那里,看不出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张禄领着几个小太监在一旁侍膳,殿中只闻很轻的碗碟相碰之声,倒是没有人说话。   马佳氏饮了太多茶水,又僵坐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又被迫喝了两碗水晶鸭汤,下头竟有胀痛的感觉了,她只得深吸两口气,哪知呼气时动作太大,一时竟没有兜住,下头一股热流冲出,她竟然就此出丑了……   她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当下又羞又急又气又臊,加之心头一直不安,直接就啊的尖叫了一声,慌忙就站起来,打翻了膳桌,汤碗菜碟碎了一地,马佳氏也顾不上下面的状况了,当即跪地给珠锦磕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妾身失仪!求皇后娘娘宽恕!求皇后娘娘宽恕啊!”   一股难闻的异味破开满殿的食物香气扑到每个人鼻端,钮祜禄氏离马佳氏最近,她当即捏着鼻子蹿离了马佳氏身边,一脸嫌恶的瞪着她,呵斥道:“你还在这里磕头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珠锦轻轻啧了一声,幽深眸光一一扫过殿中诸人,最后落在狼狈不堪还在不停求饶的马佳氏身上,这也算是她给马佳氏的一个教训,教她要好好的守宫里的规矩,不该嚼舌根的话就不要乱说。   自上次玄烨与她说过让她紧一紧庶妃们的规矩的话,她便一直好奇那夜马佳氏是怎么惹恼玄烨的,只是她初到宫中,实在还没有在庶妃那里安插人手,便在曲嬷嬷跟前露了一两句话,转天曲嬷嬷就把消息给她探来了,原来是马佳氏在玄烨跟前议论过她,才惹了玄烨的生气,所以玄烨才会叫她教庶妃们守规矩。   珠锦得了玄烨这话,这才有了今日这小惩大诫的一出,她便是要让马佳氏有个怕惧,往后只要马佳氏一踏进她这坤宁宫里来,就会想起她今日这番失态,不怕她将来不守规矩的。   因此珠锦笑得极其意味深长:“看来,马佳氏入宫四年,规矩确实是都忘了的,隆嬷嬷,就辛苦你去马佳氏身边待一段时日,重新教一教马佳氏该有的规矩吧!本宫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看着皇后娘娘的笑,分明是话中有话的,马佳氏心口骤凉,往日那争荣好胜之心竟是泄了大半了。      ☆、第031章      钮祜禄完琦回了永寿宫,在净房里待了许久,又沐浴又更衣又熏香,折腾了许久才出来,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仍旧觉得难闻有异味,且只要想起方才在坤宁宫的情景来,便有种几欲作呕的感觉。   越想越是烦闷,也越是觉得屋中憋闷,便支使着满宫的宫女太监把殿内殿外的窗扇都打开,然后把伺候她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只留下贴身宫女金碧金翡两个人伺候,夹杂着秋雨的咸湿雨气扑了一殿,钮祜禄完琦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这才觉得心头舒畅了许多。   “真是晦气!那身衣裳还是阿玛特意寻了人从江南给本宫带来的衣料做的,今儿才第一次上身,却不想被马佳氏那个蠢货给毁了!”   被秽物脏了的衣裳钮祜禄完琦自然是不会再要了的,早让宫女们扔掉了,只是为此心中不忿,原本是想着故意晚去请安打算给皇后添堵的,却不想被添堵的人竟成了自己!   “主子难道不觉得今儿这事儿透着蹊跷么?怎么偏偏那么巧就是坐在主子身边的马佳氏出丑呢?”   金碧金翡两个是钮祜禄完琦从家中带进宫里来的,她进宫为妃,只能带两个侍女进来,钮祜禄完琦便选了自己最伶俐的两个丫鬟陪着她进宫,如今说话的便是金碧。   “蹊跷?你以为本宫没看出来么?比起张氏那几个庶妃,也就是马佳氏配坐在本宫身边了,倒不是说她的家世如何,只她在皇上面前稍稍得宠一些,她也比张氏几个强多了,只不过本宫没想到皇后也不是个手软的,本宫去晚了,她愣是让本宫和那几个庶妃在外头干坐了两个时辰,皇上说皇后是个贤惠大度的,可本宫此番试探下来,倒觉得皇后绝非善类,至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钮祜禄完琦冷笑道,“她这是用马佳氏的出丑来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她虽然宽宥本宫晚来请安之罪,却利用马佳氏做了一场戏给本宫看,可怜马佳氏那个蠢货,只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了皇后,更不知自己被皇后所厌弃了。”   “不管怎样,只要没伤到主子就好,奴婢觉得,皇后娘娘虽然利用马佳氏,但未必真敢对主子下手的!”这次开口的是金翡。   钮祜禄完琦冷声一笑:“她自然是不敢对本宫下手的,否则又何必轻轻放过这一次?宫中时日还长,且走着瞧罢了!如今试过这一次,本宫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了!”   即便她无册封的金册金印,但她也是个妃子,自然要比那些庶妃高贵些,何况,她住进了太皇太后钦点的永寿宫中,现如今在这宫中,她是除了皇后之外的后宫第一人,就连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待她极好,所以即便皇后要动她,还是要掂量掂量这动了她之后的后果的……   何况,钮祜禄完琦并不觉得赫舍里氏有这个胆量对付她,只要那个病怏怏的索尼一死,赫舍里氏又有什么倚仗呢?就凭她那两个当侍卫的阿玛和叔叔吗?钮祜禄完琦想着,若是她筹谋得当,阿玛和干爹都帮着她的话,这个皇后之位,未必就不会属于她!   世祖爷那会儿,不是也曾废后过么?只要皇上喜欢她,她未必就不能取代了赫舍里氏!到时候皇上废了赫舍里氏,打发她去冷宫或者干脆赐死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到了那时,她阿玛和干爹在朝中独掌大权,皇上定会册封她为皇后,不然,放眼整个京城,还有谁配做这个皇后呢?   钮祜禄完琦想到此处,一时心中大畅,从坤宁宫回来就积郁在心中闷气也全都消散了……   ——   珠锦歇了晌午后起来,侧耳听了半晌,殿外已无雨声,便知这蔓延了大半日的秋雨算是暂时停了,她起身后觉得有些饿,一时竟想吃炸的酥软的东西,例如炸薯条儿,便吩咐如情去御膳房教给大师傅去做,只是御膳房的大师傅估计不知道什么是薯条儿,她只能详细跟如情说了,再让如情去说给大师傅办了。   等如情走远了,珠锦心里就在琢磨,她这个坤宁宫里什么时候才能添个小膳房呢?只是如今肯定是不行的,若是等玄烨亲政了,想必还是有可能的,若是有了自个儿的小膳房,总比想起个什么就去御膳房要吃要喝要方便多了……   珠锦正在这里琢磨着,就听见外头有人说皇上来了——   珠锦听闻忙迎了出去,出去一看,竟发现玄烨裹着一身泥水的走了过来,那龙袍上威武霸气的腾飞的五爪龙都给泥巴糊住看不见了,珠锦吓了一跳,忙让玄烨进了东暖阁:“皇上这是怎么了?难道又淋雨了不成?”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即便是淋雨,也不可能弄得自己浑身是泥啊?难不成跟人打架了?一手摸上去,玄烨的龙袍都湿透了,珠锦心头一惊,这又不是夏天,若是着凉感冒了可怎么办?待玄烨脱了龙袍,她摸到有些干爽的里衣才放下一颗心来。   玄烨笑起来:“朕跟谙达们摔跤来着,一时兴起就没在意下雨,在校场上练了许久,这泥水也是那时候沾上的,这会儿雨停了,朕就没回保和殿,到你这儿来瞧瞧你。”   他用过午膳之后,就要去跟谙达们练习骑射摔跤练练筋骨了,今日也实在是兴致来了,才不顾下雨多玩了一会儿,所幸梁九功是个省事的,早已预备好了热水,只待他回保和殿就可以沐浴,只是玄烨出了校场后忽而想起珠锦来,想去看看她在做什么,顺道让梁九功把热水送到坤宁宫去,他就在坤宁宫沐浴。   一时更衣沐浴完了,玄烨神清气爽的出来,见珠锦正守着姜汤等着他,他含笑饮尽了姜汤,又瞧见珠锦关切的神情,心里头暖暖的:“你别担心,朕从前常这样的,也没出什么事,皇祖母说过的,男子汉要禁得住摔打,朕连天花恶疾都能闯过来,这点子风雨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珠锦暗地里抽了一下嘴角,却呵呵笑道:“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但皇上若是有了个什么好歹,老祖宗心里也会难受的,且不说跟着皇上的人要受老祖宗的责罚,就说皇上自己也该爱惜自己,总也不该让老祖宗反过来担心皇上呀!”   从前是没有皇后,庶妃又没有资格更不敢管,玄烨这般由着性子疯玩疯闹也就罢了,横竖有孝庄替他操心,可如今她都入主后宫了,若是玄烨还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玩闹,若是龙体有损,孝庄岂不是头一个就要怨她?那她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玄烨身边还从没有人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怔愣,只是定定的瞧着珠锦,但见面前的小姑娘面上虽笑着,眼底却有藏不住的一抹不悦,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着对他这番作为的不赞同,玄烨初时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的皇帝尊严受到了侵犯,皇后怎么可能对他这样说话?!   他是皇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在意那些奴才会怎样!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心思一转,就又想起前几日她对着他说的那番话来了,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这就是所谓的知心人吗?   他细细咂摸这样的味道,心里头的怒意缓了一缓,却并不觉得这样的滋味不好受,他从小没有养在额娘身边,虽说时常能见到,却仍旧没有身边的嬷嬷们亲切,额娘跟他说过的话儿里也挑不出这样的话来,额娘对他是关怀的呵护的,却不会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   皇祖母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是教他做一个大丈夫男子汉,伤痛什么的都不算什么,皇祖母最常说的话便是告诉他,他连天花恶疾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是大清入关的第二个皇帝,他是天子,四海之内最尊贵的帝王,皇祖母这些话深深的刻在他脑海里,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   身边跟着的奶嬷嬷还有太监们更是没人敢违逆他,做皇子时也就罢了,自从四年前登基了,纵使还没有亲政,这些人谁不是奉他的话为圣旨,又哪敢驳斥半句?   因此,这样教训式的语气,玄烨是从没有听过的,初时觉得珠锦很大胆,竟敢这样与他说话,过了片刻,又觉得心里酸酸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珠锦敢这样与他说话。   玄烨认真的想了一下,如若自己真的生病了,只怕皇祖母又要责打他身边的人了吧?自己出天花时年岁还小,但他却知道,自己挺过来之后,身边伺候的人就换了一批,虽说奴才的性命不算什么,但是奴才也是他的臣民,他好像确实不该漠视了他们。   玄烨盯着珠锦瞧,如若自己病了,皇祖母应当也会责怪她照顾不周的吧?他不想皇祖母责怪她,并且也确实不想让皇祖母担心他,其实珠锦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往后不能再这样了。   玄烨想着,难得有这样的人,他又不想发脾气了,他想给珠锦一个机会,他想看一看,她还打算怎么做自己的知心人……   珠锦压根不知道玄烨心中所想,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就见玄烨的脸色沉了下来,连方才的笑意都没有了,珠锦懊恼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她怎么没忍住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玄烨生气了,她是不想再去招惹他了的,正巧这会儿如情回来了,御膳房做的酥炸“小薯条”也送来了,珠锦回身对玄烨福了福身,立时就溜过去吃“小薯条”去了,并且打定主意在玄烨消气之前,坚决不去理他了——   哪知玄烨闻香而来,见她吃得欢快,忍不住指着“小薯条”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朕尝尝?”      ☆、第032章      珠锦一愣,抬眼看向玄烨,他不是正在生气吗?   还是如情反应快些,玄烨才一走过来,她便分了一份出来给玄烨端了过去,玄烨话音刚落,手里就接到了那一份“小薯条”,如情心下还在暗自庆幸,幸而御膳房的师傅做了许多,否则只给主子吃了,皇上没得吃的,那像个什么样子?   玄烨从未吃过这等模样的东西,也甚少吃油炸的东西,他尝了几根,觉得像是马铃薯炸出来的,味道很是新鲜,不由添了几分兴致,见珠锦还去蘸酱,他也学着去蘸酱,放在口中一尝,才知她蘸的酱是新鲜的番茄汁。   “宫里从未有这等吃食,想必是宫外的吧?”   玄烨做皇子的时候,奶嬷嬷跟太监们都不敢给他乱吃东西,每日两顿都是安排好了的,也从未给他吃饱过,宫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规矩,说是皇子阿哥们小时候都要禁饿着,不能养的太饱了,就连公主格格们都是如此,若不是额娘时常会赏一些菜品给他,他肯定会像大阿哥那样,夜里常常饿得睡不着的。   后来登基做了皇上,整个御膳房都供应着他的膳食,可他也没觉得比在阿哥所里好上多少,那些膳食全都淡而无味,做出来都是为了图好看,而且预备的都是蒸碗,有时候一碟水晶肘子被蒸的入口像稀粥一般,一点味道也无,更别提好吃不好吃了。   倒是皇祖母知道他的苦处,时常从自己的菜品里匀出一些来送给他吃,慈宁宫有自己的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比御膳房的要好,只可惜皇祖母是年老之人,喜欢吃炖得烂烂的肉,而且皇祖母口味很重,与他的清淡口味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他也不觉得慈宁宫膳房的膳食好吃,他肯吃慈宁宫送来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   如今吃了这个,倒是勾起了他的食欲来,吃完了一碟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宫外也没有这个东西,这是臣妾自己想出来的,不过是吃着是个玩意儿,谁还正经吃这个呢?”   珠锦倒是很惊讶玄烨居然把一碟子“小薯条”都给吃完了,她也没有犯傻去问他为什么方才生气这会子转个脸又不生气了,帝王进膳素来食不过三,珠锦瞧着玄烨意犹未尽的样子,也没有打算再给他吃,恰好这时候孝庄打发苏麻喇姑送了驱寒的暖酒过来,并还送了几只蒸好了的大螃蟹,珠锦忙放下“小薯条”,去迎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听说皇上今儿下午在校场里跟谙达们摔跤,还淋了一场雨,特意让我送了两壶驱寒的暖酒过来,这暖酒祛湿是最好的,比那姜汤还要管用呢!”   苏麻喇姑见玄烨面色红润,精神也很好,身上早已换了干爽的衣裳,头发也是干的,心下就放心多了,再看向珠锦的眸光中便有了几分赞赏,当下又笑道,“膳房今儿午膳给太皇太后预备了十只螃蟹,想着御膳房只怕还没得螃蟹,太皇太后就给皇上留了五只最大的,还都是团脐的呢,这会儿也吩咐我一并送过来了,太皇太后说,饮了酒再吃些螃蟹就也不怕螃蟹性寒了,如今正值秋日,太皇太后说让皇上尝个鲜儿,回头吃的日子还多得很呢!”   苏麻喇姑又笑说了几句,便告辞要回慈宁宫去,玄烨珠锦两个人都开口挽留却也是挽留不住,苏麻喇姑说太皇太后还等着她回去复命,慈宁宫还有些事儿她要去做,玄烨见她苦辞不肯留,便随她去了。   珠锦去送了苏麻喇姑回来,便听见玄烨吩咐如情去拿两只螃蟹出来分给她吃的话,忙笑道:“皇上不必忙了,臣妾吃不了多少的,只拿一个蟹黄来与臣妾吃吃就行了。”   珠锦吃“小薯条”都吃饱了,那螃蟹她也是吃不下的,不过是一个蟹黄也就足够了,如情依言给如情弄了蟹黄放在碟中,又在玉杯中倒了暖酒来,珠锦便如此吃了起来,这螃蟹大概是混着桂花蒸的,因此满口蟹香之中,就连鼻端都充斥着桂花的香气。   玄烨正用蟹八件耐心的分吃螃蟹,瞧见珠锦吃完了在屋中来回走动消食,他看了半晌,忽而想起一事来,便问道:“朕进来时,瞧见正殿里内务府人来人往的在换陈设,原先那些摆设你不喜欢吗?”   他进来的时候便想问了,只是沐浴之后又说起旁的事情,又吃了东西,再加上苏麻喇姑过来,一时竟找不到机会问珠锦,这会儿闲了想起来,便问了出来。   珠锦啧了一声,抿嘴笑道:“皇上真想知道?”   不等玄烨回答,她又转头问如情,“那边还没收拾好?”   从晌午她们走后到现在,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吧?内务府的人动作真够慢的,不过换一两张桌椅,竟还被玄烨瞧见了。   如情答道:“回主子,收拾是早就收拾好了的,东西也全给换了,就是那味道,不太好祛除,倒是弄了许久,方才奴婢去瞧了一眼,这会儿已经是弄好了。”   如情这样的回答让玄烨更加好奇了:“究竟是怎么了?你与朕说说。”   珠锦倒不是不想说,只是瞧了瞧玄烨吃得正欢快的模样,实在是不想因为此事扰了他的兴致:“这事儿臣妾也不是不能与皇上说,只是皇上若是喜欢吃这个蟹,不如等皇上吃完了,臣妾再与皇上说?”   “恩,也行,”   玄烨也不傻,他料到珠锦推三阻四的不肯说必定有缘由,也猜到这件事儿估计会影响他的胃口,所以也就不问了,只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几只螃蟹,净了手之后才挑眉看向珠锦,“朕吃完了,能说了吗?你要是不说,朕去问明珠也是一样的。”   纳兰明珠现管着内务府,珠锦让内务府的人来换陈设,纳兰明珠肯定是知道缘由的。   珠锦一叹,道:“皇上不必去问明珠,臣妾说给皇上听便是了。”   也不用组织语言,珠锦从头至尾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眨眨眼睛望着玄烨问道:“钮祜禄氏走得太快,她来的时候臣妾也没顾得上问,她自己也没说过,现如今皇上在这里,臣妾问皇上也是一样的,钮祜禄氏昨儿侍寝后,皇上可曾许过她可以晚些来请安的话么?”   玄烨听珠锦说事故的时候,面沉似水,瞧得出是很不高兴的,听了珠锦这句问话,忽而勾了唇似笑非笑的道:“若朕说许过呢?”   瞧见珠锦一愣,之后面色浮现几许为难,玄烨不等她回答又冷了神色,“朕没许过她这样的话。”   顿了顿,又道:“你与朕大婚时,第二日晨起都是规规矩矩按照时辰去请安拜见的,她不过一个妃子,又什么资格不来与你请安?朕若是你,这次绝不会轻轻放过,下次她若再敢如此,你只管责打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就是了。”   珠锦抿唇,没回答玄烨的话,玄烨见面前的小人儿微微垂了头看不见神色,略略思忖片刻,竟福至心灵一般明白了她的心思:“你顾忌的是遏必隆和鳌拜?”   珠锦仍是不说话,只抬头对着玄烨轻轻点了一下头,在玄烨还没有亲政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惹恼了鳌拜吧,想要钮祜禄氏不痛快有的是法子,又何必与她正面冲突呢?只是她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跟玄烨明说,玄烨能猜出来便罢了,猜不出她也不会主动去解释。   哪知玄烨见她点了头,心中莫名一阵狂喜,觉得珠锦都是为了替他着想才这般委曲求全的,心里越发觉得她贴心知心,竟能如此体贴他现在的处境……直至此时,才觉得皇祖母真的给他找对了人,珠锦当真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全心为他着想的!   “钮祜禄氏确实有些骄矜,在朕亲政之前,朕怕是不能冷落她的,鳌拜未除,朕也不能冷落了她,你明白朕的难处就好,”   玄烨喜过之后,沉思许久,才决意跟珠锦交底,“你是朕的知心人,朕不瞒着你,涉及规矩这一层,只要证据确凿,她若有错,你只管罚她,但是朕仍会给她宠爱,你心里明白就好。另外,马佳氏那件事,你做得很好。”   玄烨说到最后,添了一点点笑意,他对于珠锦这种整治人的手段还是很感兴趣的,一方面他希望珠锦不要跟钮祜禄氏冲突让他为难;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珠锦吃亏,难得珠锦竟能两全,又能立威又能给钮祜禄氏以警告又能顺理成章的教马佳氏规矩,他很是满意。   珠锦点点头表示明白,刚要说话,梁九功却从外头进来了,磕头禀报道:“皇上,四位辅政大臣求见皇上,这会儿正在保和殿等着皇上过去呢。说是已经议下了去南苑行围的日子,想当面跟皇上禀报。”   玄烨一听倒高兴起来,站起来便外走:“这么快就议定了日子?走,随朕回保和殿去!”   走了几步,想起珠锦来,又回头对她笑道,“朕有事先走了,晚上再来与你说话!”      ☆、第033章      珠锦倒是没把玄烨走时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她瞧了跟在梁九功身后进来又垂手站在一旁的如貌一眼,见如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珠锦也没问她怎么了,只打算等着如貌自己说,果然等玄烨和梁九功走了之后,如貌便上前对她道:“主子,钮祜禄妃在御花园里遇上乌兰格格了。”   珠锦挑眉笑道:“遇上了就遇上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如貌又急道:“若只是单纯遇上了,奴婢又何必来告诉主子知道呢?钮祜禄妃就是在游艺斋外头遇上的乌兰格格,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乌兰格格忽而就生气了,轻斥了钮祜禄妃几句,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钮祜禄妃竟哭了起来,也说了乌兰格格几句,乌兰格格眼睛都气红了,争辩两句之后拂袖便走了。”   游艺斋就在坤宁宫后头,过了游艺斋才是御花园,珠锦心中暗想,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在这里遇上的。   “知道她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如情道,“给素蕊报信的小宫女站得远没有听清,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来往的宫人也不少,只是都离得很远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倒是两个人的贴身宫女就在跟前,想必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可是,咱们只怕都问不到了。”   珠锦闻言点点头,她确实不可能去把钮祜禄氏的宫女抓过来问这个,乌兰其其格的宫女她就更不能去问了,垂眸想了片刻,她便起身道:“更衣吧,我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乌兰其其格还不是玄烨的妃子,她若是想见乌兰其其格倒是不难,只是宫中人多眼杂的,她见乌兰其其格倒是没什么,就怕旁人的口舌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好歹乌兰其其格是科尔沁的格格,也是孝庄的侄女儿辈,她肯定是不喜乌兰其其格被人议论的。   这乌兰其其格受了委屈,必然是往慈宁宫去的,珠锦想,她若此刻前去慈宁宫,说不定还能见到乌兰其其格,或能得知事情始末,何况,她本就有意要寻孝庄说一说乌兰其其格的事情。   她是后宫之主,钮祜禄妃与科尔沁的格格闹出事来,还就在她的坤宁宫后头,她不出面解决就说不过去了,何况来往宫人那么多都看见了,这会儿只怕整个宫里都知道这件事了,她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合该在得了消息之后就去寻孝庄的。   珠锦到了慈宁宫,自有宫女进去通传,她也没等宫女出来,直接跟着宫女进去,果然听见殿中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并且有苏麻喇姑说话的声音:“……格格若是不往那边去,又怎会在御花园碰到她呢?老祖宗知道格格受了委屈,格格也该为老祖宗和皇上想一想,眼下也不能对钮祜禄妃如何,格格是个聪明人儿,不用我说,格格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格格莫伤心了,老祖宗看了,也是要心疼的。”   乌兰其其格却没有说话,珠锦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也能听到苏麻喇姑低柔的规劝声,待为她通报的宫女说了话之后,殿中却是一静,她便是在这样一片静默之中走进了殿中。   珠锦福了福身,给孝庄问了安道了吉祥,孝庄见了她来,沉着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笑模样来:“你怎么来了?皇上不是在你的坤宁宫里么?我吩咐苏麻给你们送去的螃蟹,皇上同你可吃了?”   “儿臣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梁九功来说辅政大臣们定了去南苑行围的日子,来请皇上前去细议,皇上就往保和殿去了,”   孝庄开口的时候,乌兰其其格早已擦了眼泪止了哭声,珠锦与她互相见了礼,落座之后又微笑答道,“皇祖母送去的螃蟹,皇上都吃了,那两壶暖酒皇上还未喝完,都存在臣妾那里呢,儿臣吃了一碟子蟹黄,味道自然是很好的,那蟹确如苏麻姑姑所言,是极好的蟹呢!”   言罢,又望着乌兰其其格笑了一笑,恍若没有看到她满面残泪一般,只柔声道:“儿臣是第一次见乌兰格格,但一见了格格形貌,儿臣心里却很是喜欢,儿臣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格格做见面礼,这镶金翡翠的玉镯子是儿臣的额娘在儿臣十岁的时候送给儿臣的生辰礼物,还望格格不要嫌弃。”   珠锦褪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没有让宫女代为转交,当着孝庄的面儿亲自放到了乌兰其其格的手中,孝庄在一旁看着,见乌兰其其格一副犹豫的样子且又转眼望着自己,孝庄知她心中所想,遂温声笑道:“既是皇后给你的,你就收着吧,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乌兰其其格遂收了,又把自己手腕上的珊瑚串取下来递给珠锦:“这是我额吉送我的,回送给娘娘。”   她虽不哭了,但鼻音仍旧很重,珠锦含笑收了她的回礼,又谢了她,不着痕迹地默默瞧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中倒并没有多少委屈了,心道,乌兰其其格到底是孝庄教养出来的,年岁虽小,但还是很懂得掩饰情绪的。   孝庄见二人互相赠了见面礼,相处倒还和谐,心里却很不愿意看到乌兰其其格这般狼狈模样,当下对着苏麻喇姑温声道:“苏麻,你领着乌兰格格去收拾一下,顺道把药喝了,再请太医来给她瞧瞧,仔细她今日出去吹风又受凉了。”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便领着乌兰其其格去了,珠锦见乌兰其其格被孝庄支走了,又见孝庄扫了她一眼,她心知孝庄必然能猜到她的来意,当下也不隐瞒,道:“皇上走了之后,儿臣才听宫女说了游艺斋的事情,儿臣知道钮祜禄妃与乌兰格格那里遇到了,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儿臣知道的也不真切,所以即刻就来了慈宁宫,想问一问皇祖母这究竟是怎么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道:“皇上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此事,但是儿臣想,皇上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   “唉,我原当你不知道这事儿就罢了,既然你问起来了,这事儿也原该和你说的,如今你是后宫之主,这宫里的事情,少不得你是要知道的,何况我原本就打算与你说一说乌兰其其格的事儿,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便更要与你说了,”   孝庄叹了一声,道,“自从在护国寺相见后,我心里便把你当做是我的亲孙女了,所以有些事儿也不用瞒着你,世祖爷病重的时候啊,眼看着是救不回来了,那会儿还没有定下哪位皇子登基,但我心里就已有了皇后的人选了,便是科尔沁的乌兰格格,后来我便把乌兰其其格接到宫里来了,想着待皇子登基后,等年岁到了,便让她和新帝大婚,之后玄烨即位,事情却有了变化,之后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既然选你做了皇后,乌兰其其格自然是做不成皇后的。”   珠锦只是沉静的听着,并不出言打断孝庄的话,孝庄这是在对她吐露心声,自然这样的话,上上辈子孝庄也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的。   孝庄顿了顿,又道:“她从小也算是跟玄烨青梅竹马般长大的,虽说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面,但是两个孩子感情也还好,这孩子心细也敏感,旁人有个什么话,她总要放在心里揣度个几日才甘休,可这是在宫里,那些犄角旮旯里见不得人的心思和闲言碎语还少么?我是给了她出路了,要么,让她等几年,待福全或是常宁封王了,就择一个把她嫁过去做正妃,要么就留在宫里给玄烨为妃,只是这位次就要排在钮祜禄氏后头了,这孩子偏不肯出宫去,她要留在宫中为妃。”   说到此处,孝庄又是一叹,“她身子不好,时常病痛,我瞧她那个样子,我也实在是不忍心哪,她方才与我说了,她是想从游艺斋那边过去见你的,她是怕你听了宫里头的闲言闲语误会了她,怕将来她为妃不好与你相处,这才去寻你的,我已告诉她了,让她放心,说锦儿你不是这样的人。”   “皇祖母放心吧,儿臣若是在意那些个闲言闲语啊,还怎么过日子呢!自然儿臣更不会误会乌兰格格了,乌兰格格金枝玉叶一般的人物,儿臣喜欢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误会她呢?”   珠锦轻轻笑了一笑,自她进宫起,关于她和乌兰其其格的闲言闲语确实从未断过,只是她早已心止如水,打定主意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个流言碎语,当真没有在她心上停留半分,“只是到底不知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儿臣实在不解,钮祜禄妃不像是那等柔弱之人,怎会先哭了?”   她真是想不到乌兰其其格究竟说了什么话,能让那等骄矜的钮祜禄氏哭起来……      ☆、第034章      珠锦这话说的孝庄一笑,道:“你这样的性子我最是放心了,不像那些个榆木脑袋的人,总是盯着人家的口舌计较,从不会过自己个儿的日子!”   孝庄叹了一番,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倒是有些唏嘘,顿了一顿,收敛了情绪之后才又道,“方才乌兰其其格一回来倒是与我说了,她们两个能有什么事儿呢?不过也是些口舌之争罢了。”   虽然孝庄并未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得了和重要,在她眼中,这也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的意气之争罢了,她并未看在眼里,但珠锦问起来,她也并不打算瞒着,就当笑话似的这么叙述了一遍。   珠锦这才知道原委——   原来乌兰其其格想去坤宁宫找她说话,正要穿过游艺斋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氏不认得她,又见乌兰其其格对自己视而不见不对她行礼,钮祜禄氏非常恼火,就把乌兰其其格叫住了,非要让乌兰其其格给她行礼,哪知她不认得乌兰其其格,乌兰其其格却是认得她的,就连她在坤宁宫请安时发生的事情乌兰其其格都是知道的,因此乌兰其其格非但不行礼,还就着坤宁宫里的事情羞辱了钮祜禄氏几句,钮祜禄氏又气又急,这才哭了起来。   哭了之后的钮祜禄氏也知道了乌兰其其格的身份,她自然是不忿被一个蒙古格格如此羞辱的,想起宫中私下的流言蜚语,也就略略讽刺了乌兰其其格几句,乌兰其其格被她戳中心病,自然也是又气又急,当即拂袖便走了。   “乌兰其其格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从小在我跟前长大的,虽然伶俐乖巧却也是个敏感的孩子,在我这儿还好,若是离了我,她是绝不肯低了自己的身份的,科尔沁的格格都有个骄傲的心,钮祜禄氏那样对待她,她是肯定不高兴的,”   孝庄微微眯眼,道,“何况钮祜禄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那么哭了,这像是个满人贵族家嫡出的小姐样子么?我觉得啊,这钮祜禄氏假哭多过于真哭,她就是矫情,就是在众人跟前做了个样子罢了,她不过是要宫人们都看见,看见她被乌兰其其格给骂哭了罢了!别人若是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到时候说起来,怎么看都是钮祜禄氏受了委屈啊!”   “乌兰其其格倒是硬性子,在那儿被人气着了,回来只知道跟我哭,若我是她,就跟钮祜禄氏对着哭,看谁哭的可怜,不过是矫情罢了,咱们女人呐,就是不能不会矫情做戏!”   孝庄感慨一番,正巧被回来的苏麻喇姑听见,苏麻喇姑便笑道:“人家在那里委屈的跟什么似的,硬撑着回来见到老祖宗才哭的,就为了不给科尔沁的格格丢面子,结果老祖宗倒是还埋怨上人家了!”   “你回来了?”   孝庄听了苏麻喇姑的话笑起来,又问她,“太医去瞧了么?怎么说的?”   孝庄虽然抱怨乌兰其其格不懂示弱,却仍是很关心她的,且珠锦看得分明,孝庄在抱怨的时候,那神情分明有着对乌兰其其格的疼爱,哪有一丝不悦呢?   苏麻喇姑笑道:“老祖宗放心好了,太医已来瞧过了,格格没有大碍,心气不顺也是因为气恼所致,休息一两日就能好了,格格现下喝了药已经歇着了,我就回来了。”   孝庄一笑,道:“那你就再辛苦一趟,去寻一两件鲜亮的好东西带去永寿宫送给钮祜禄氏,就说我知道钮祜禄氏受了委屈,让你去安慰安慰她的,你就跟钮祜禄氏说,她跟乌兰其其格之间是个误会,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这日后总有常相见的时候,两个人都撩开手才好,何必要闹得大家下不来台呢?苏麻,具体怎么说你就自个儿掂量好了,只要让钮祜禄氏消停些,也就是了。”   看在遏必隆也是辅政大臣的面子上,孝庄也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候跟钮祜禄氏闹僵,她让苏麻喇姑去安慰钮祜禄氏,也是给了她极大的体面了,若钮祜禄氏是个聪明省事儿的,正该消停些才是。   苏麻喇姑答应了一声便去了,珠锦在一旁笑道:“这本是儿臣该去做的事情,皇祖母心疼儿臣,倒是替儿臣张罗去了!只是辛苦苏麻姑姑这一趟了!”   孝庄也笑:“你说得也不错,这原是你的差事,只是如今乌兰其其格尚未得封,玄烨尚未纳了她,叫你出面去调停反而不好,不若苏麻喇姑去的合适,这样一来,若是钮祜禄氏当真要闹起来,苏麻也有法子对付她的。”   “说起乌兰格格的事儿,其实儿臣不单是为了方才那事来的,这一趟过来,也是儿臣有了些想头要说与皇祖母知道,”   珠锦缓缓的道,“皇祖母若是不提乌兰格格要封妃之事,儿臣也是不敢说的,既然皇祖母提起,乌兰格格又是愿意留在宫里的,那儿臣想着,总不能只给格格封妃了事,依格格的身份和与皇上之间的情分,怎么能与钮祜禄氏一般只封妃而不给金册金印呢?就是格格的身份也不比钮祜禄氏差,也大可不必排在钮祜禄氏之后。”   “儿臣自进宫起就在思虑这件事了,儿臣与皇祖母的心是一样的,若是乌兰格格肯留在宫里,儿臣觉得,应该给她正式的册封和妃子的封号,让她排在钮祜禄氏之前,这也算是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口舌是非吧,儿臣觉得,乌兰格格这几年着实不易,若是能够如此,外头的人也不至于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儿臣私心里觉得,就是将来皇上亲政了,再过个几年,就是贵妃的封号,乌兰格格也是当得的。”   孝庄对珠锦这番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神情隐有忧虑:“可是宫中除你之外,再无人有册封了,更别提封号了,若是当真如此,会不会对前朝有所影响?遏必隆和鳌拜又岂能甘休?”   “可若是只给乌兰格格一个妃的称号,还让她排在钮祜禄氏之后,这岂不是更让科尔沁的蒙古王公们心寒么?皇祖母且想一想,如今前朝不稳,皇上一门心思的想要亲政,蒙古那边也不能有事叫他分了心呀,何况遏必隆和鳌拜到底是皇家的臣子,当初钮祜禄氏只得一个妃子的称号,他们不也领受着么?何况给科尔沁的格格册封,是太皇太后的恩典,他们又敢说些什么?!他们的眼睛正盯着前朝呢,后宫这些事儿,想必是瞧不上的,”   珠锦的声音低了一些,还带了两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儿臣知道皇祖母的担心,皇上今儿个吃蟹的时候与儿臣说过了,钮祜禄氏是个骄矜的,但是目前因为遏必隆和鳌拜,皇上也不能对她如何,照旧是要宠着的,儿臣瞧着,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会比庶妃们得宠,只怕乌兰格格封妃之后,她也会比乌兰格格得宠的,儿臣的想法是,只要皇上替咱们哄着钮祜禄氏,给乌兰格格封妃和赐号又有何不可呢?这得宠的人是不会在意那些封号的,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孝庄眯了眯眼,片刻之后虚点着珠锦的额头啐道:“我就说你是个伶俐的,如今鬼精灵似的连皇上都敢利用了!”   珠锦知道孝庄这样说就是同意了,也不曾恼了她,遂也只是笑,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孝庄道:“这也是皇祖母疼惜儿臣,儿臣才有这个胆子呢!如今还只求皇祖母过几日就下个懿旨,册封乌兰格格为妃,再行一次册封礼,皇祖母可愿成全儿臣这个想头么?”   “你都设想的如此周全了,我还能不成全么!”   孝庄也是笑,“你既然都想好了,那想必乌兰其其格的封号和住处,你也都想好了吧?”   珠锦腼腆一笑:“儿臣想着,也不用内务府拟字来选了,儿臣想着这个兰字就很好,给乌兰格格做封号就很不错,至于住处么,翊坤宫还空着,乌兰格格住进去最为合适了!皇祖母觉得呢?”   孝庄沉吟半晌,微微一笑:“那就依了你吧,过几日我就会下达懿旨册封乌兰其其格,在皇上去南苑行围之前,就给兰妃把册封礼办了吧!”   来时的心愿达成,珠锦心中一颗石头也落了地,上上辈子乌兰其其格到死都没能成为玄烨的妃子,还没来得及册封就在康熙九年的时候病死了,死了之后才得了个追封,为慧妃。   珠锦心里清楚得很,乌兰其其格那是抑郁而终的,自她做了皇后之后,孝庄没有封她为妃的心思,玄烨更没有要纳她的意思,就这样生生冷落了乌兰其其格,让这个小姑娘在孤清寂静中病死了。   她今生帮乌兰其其格,其实也并非是为了改变她那个悲惨的结局,她只是想增加一个帮手,能够压制钮祜禄氏的帮手,有了兰妃的牵制,这个钮祜禄妃只怕就再没有精力来对付她了吧?   上上辈子玄烨的后宫里,就是一枝独秀的人太多了,暗地里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安生,如今她再度执掌后宫,最要紧的不过两个字,就是制衡。      ☆、第035章      在坤宁宫时,珠锦让马佳氏出丑,意在让她吃个教训,也方便她顺势指派隆嬷嬷去教她规矩,第二层用意,自然也是杀鸡给猴看,这钮祜禄氏便是那只猴子。   钮祜禄氏请安来晚了,她是一点都不生气的,这些细枝末节都不在珠锦眼中,纵使没有钮祜禄氏与乌兰其其格闹别扭的这件事,她也是要帮乌兰其其格封妃的,就因为这件事她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因此在钮祜禄氏趾高气昂的来晚的时候,珠锦的心情实际上是很愉悦的,当钮祜禄氏知道乌兰其其格封妃之后压了她一头,钮祜禄氏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的吧?   珠锦从慈宁宫出来时,外头的天儿已经半黑了,她倒是心情很好的,对扶着她的如情道:“咱们从御花园穿过去,从游艺斋那边走回宫里去。”   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想必御花园里的景色更是不错,她进宫不足一月,但日日都待在坤宁宫里有时却也憋闷,出来进去都是那红红的宫墙和那四方的天儿,若非她上上辈子本就是赫舍里,就凭着她上辈子在现代自由生活的那几十年的光阴,她是绝对待不下去的。   珠锦走后,苏麻喇姑才回了慈宁宫,孝庄早已回了暖阁内,正歪在榻上养神,忽而感觉捶腿的宫女力道变了一些,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苏麻喇姑回来了,她让暖阁内的宫女都退下了,自个儿亲来给她捶腿。   “回来了?”   孝庄没动,只淡淡地道,“钮祜禄氏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呢?我去的时候,瞧着她的面色确实是像不高兴的样子,但是我把老祖宗的那些话一说,她就高兴起来了,我还把老祖宗的话略提了一提,她就不敢露出别的神情了,”   苏麻喇姑笑道,“钮祜禄氏说,原本就没有什么事,连误会也算不上,说劳动老祖宗想着,是她的罪过,还说改日等乌兰格格好了,她还要亲自去给乌兰格格道歉的,还要来老祖宗这儿给老祖宗请罪的。我想着,她大概是听出话头来了,知道乌兰格格必定为妃,这就给她自己找补颜面来了。”   “她既然说了,咱们也不必拦着,就让她去做好了,横竖有咱们看着,又能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孝庄道,“钮祜禄氏不傻,这一番试探下来,也知道宫里不是她横行霸道的地方,日后也能老实些的,何况,皇后早把她的心思瞧的透透的了,她就是想翻起风浪来,只怕也是不能够的。”   孝庄顿了顿,又叹道,“锦儿事事通透,我也算是添了臂膀,这后宫里的事,我也算是能全然放心了。方才你不在,你却没听见那孩子说的话,句句伶俐的很,设想也很是周全,真是个难得的齐全孩子!”   孝庄遂把方才她与珠锦商议定了的话说了一遍,苏麻喇姑听了,也叹道:“皇后娘娘当真是棋高一着,我原先还以为她会用对付马佳氏的法子对付钮祜禄氏,却没想到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想过那样,而是在这儿等着呢!如此一来,有乌兰格格在头上压着,钮祜禄氏在宫里只怕想横行霸道都难。”   “这孩子的手段和心思,倒是叫我想起姑姑来了,”   孝庄口中的姑姑,便是太宗皇帝的正宫皇后博尔济吉特哲哲,当年她在太宗皇帝的后宫里为妃嫔时,她的姑姑就是太宗皇帝的妻子了,孝庄见苏麻喇姑一脸的诧异疑惑,她才解释道,“你想啊,姑姑当年在后宫里,也是如此费尽心思的平衡各方势力,只是那时节的形势比现在难多了,姑姑却总能有法子去解决,后来的事,是太宗皇帝迷了心窍,专宠于海兰珠,以至于姑姑无法可施,但姑姑的这个皇后做得可谓是无愧于心的。”   孝庄想起那些往事,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又道,“我初见这孩子时,就觉得她的气质温和高雅似曾相识,只是那时还不知她为人如此,及至进宫之后观她的行为说话,又加上方才的事情,我才想起,这孩子是很像姑姑的,倒也不是说她的容貌像,而是她的眼界和心胸,都要比我和海兰珠更像她的侄女……苏麻,姑姑当年肯殚精竭虑的做那些劳神的事情,是因为她深爱着太宗皇帝,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爱情,所以她成全太宗皇帝专宠于海兰珠,而现今,这孩子能主动提出给乌兰其其格封妃,她的出发点却不是因为爱皇帝,而是为了后宫平衡。”   “老祖宗,您不是说过么?爱情是这宫里最要不得的东西,皇后娘娘能这样识大体是很好的,她不爱皇上,可是她在努力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就她入宫到现在来说,哪一样不是做得顶顶好让您交口称赞呢?您又何必苛求她爱皇上呢?”   苏麻喇姑道,“她若是爱了,但她年纪又小,只怕做不到孝端文皇后那个样子,到时候反而会因为嫉妒吃醋而多生事端,后宫又会再起波澜啊。”   “苏麻,你错了。爱情是皇帝最要不得的东西,也是妃子们最碰不得的东西,有了它,皇帝就做不成皇帝了,妃子也不像个妃子了,但是皇后却不能不爱自己的夫君!”   孝庄加重了语气,“皇后应该深爱自己的夫君,把皇上当成她的天当成她的神一般来敬爱!皇后可以爱自己的夫君,但是也更应该怕自己的夫君,一个皇后对皇上只有爱没有怕是不行的,只有怕没有爱也是不行的,必须要又爱又怕的才行!”   “老祖宗不必心急,如今皇后娘娘进宫不足一月,她和皇上两个人还在熟悉彼此性情的阶段,待日后相处久了,同甘苦共患难之后,不愁不会爱上的!乌兰格格不就是因为从小跟皇上一起长大,看到了皇上的性子,才这般喜欢他的么?皇后娘娘也会如此的!”   “同甘苦共患难?”   孝庄看着苏麻喇姑的笑,心中若有所悟,又听苏麻喇姑说起乌兰其其格,又有些不悦,“她又不能做皇后了,要她的喜欢又有什么用!她要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性子,迟早还是要吃亏的,我能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做格格的时候我还能伸手,待她成了皇上的妃子,若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好插手了!”   孝庄不欲多谈乌兰其其格,只顺着方才苏麻喇姑说起的话往下道,“不是说皇上跟大臣们去定十月去南苑行围的日子了么?我想着,这正是皇上与锦儿单独相处的好机会,一会儿皇上来请安,我就与他说说,叫他不必带张氏等几个庶妃还有钮祜禄氏出去了,只把锦儿带出去就够了,也让他两个好好在外头培养培养感情!”   苏麻喇姑点点头,赞同道:“这个法子倒是很好!”   ——   秋雨过后便是十月,倒是晴了好些时日,京城里一入了秋天气就会冷起来了,珠锦在熟悉了宫务流程之后就越发忙了起来,许多事虽不用她亲自去做,但却需要她设想周全了再吩咐底下的人去做,京城里的冬天长得很,需要预备的东西也多得很,再加上玄烨已经告诉了她,南苑行围还要带了她去,这一去就是十数天,她还要预备两个人带着去的东西,更是忙了。   自乌兰其其格行了册封礼,赐了金册金印之后,就正式成了玄烨的兰妃,住进了翊坤宫里,几个庶妃对于乌兰其其格的封妃都表现的很淡定,张氏和董氏还有赫舍里氏都是照旧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马佳氏被隆嬷嬷拘在自己的屋子里除请安之后一概不能出门,必得学好了规矩方能出门,马佳氏不过是个庶妃,她也不敢跟皇后身边的嬷嬷过不去,只能生生忍受着。   钮祜禄氏自乌兰其其格封妃之后,那骄矜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些许,与乌兰其其格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偶有口舌之争,两个人也是点到为止,倒也没有让珠锦太费神,这无异得功于玄烨的宠幸,宫里头就这么几个女人,一个月之中,自然玄烨在坤宁宫是留宿最多的,其次承宠最多的便是钮祜禄氏了,这钮祜禄氏得了圣宠,自然也就如珠锦所猜测的那样,不与兰妃针锋相对的了。   “这几件皮子还没做成大氅呢?怎么也混着带进去了?快拿出来,已带了七八件大氅和披风了,要这几张皮子也没什么用处,白白占了地方!”   “我听说那地方冷得很,备的这几件皮子是要放在马车里给主子垫着坐驱寒的,怎么会没有用处?”   刚用了午膳,珠锦正在东暖阁外头转圈消食,就听见里头收拾东西的如情和如貌这般说话,倒是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眉头一挑,拔脚就进屋去问:“可是玛法托阿玛带给我的那几件皮子?”   “可不是么!就是那几件,主子可要带着去南苑?”   珠锦看了如貌一眼,抿唇笑道:“我不带那个,那皮子上头还有血,我用不惯,是我忘了与你们说,那几件皮子我是要送人的,你们拿出来另放着吧,这会儿南苑又没有下雪,冷不到那种地步!”   如情和如貌都是一愣,异口同声的问道:“主子要送给谁去?”   这几件皮子虽是老爷得了让大爷送进宫来的,但前朝与后宫也不得私相授受,所以这皮子是经了皇上的手送进来的,可以说皇上是知道的,如今主子说送人就送人了,也不知是谁竟有这么大的脸面……      ☆、第036章      珠锦看了二人一眼,笑道:“送给兰妃啊!”   她是早就想好了的,她用不惯那皮子,又不想白白可惜了好东西,所以就想送给乌兰其其格,也算是一个人情,毕竟这皮子是玛法送给她的,玄烨也是知道的,她若是当作赏赐给了人反而不好,还不如送给乌兰其其格来得实惠。   “这样吧,我看你们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儿就要出发了,你们两个拿上皮子随我到翊坤宫去一趟,省得回来再送去倒是晚了。”   她自乌兰其其格封妃之后,还一次没有去过翊坤宫,每次见乌兰其其格都是在她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两个人从没有坐下来单独说过话,而珠锦也是因为一直忙着,竟也没什么空闲的时候去翊坤宫瞧乌兰其其格,现在好容易有了时间,明儿又要随驾去南苑,她此时不去难道还等着回来再去么?   珠锦带着一众人到翊坤宫的时候,才走到宫门前,却发现翊坤宫里静悄悄的,起先珠锦还以为乌兰其其格在睡觉,待进去之后,发现是太医在内殿中给她诊脉。   “我还以为你歇着呢,正想着只怕是来得不巧了,却没想到你这里在瞧病,”   珠锦自去坐下,摆摆手示意太医和乌兰其其格都不必多礼,含笑让太医继续给乌兰其其格诊脉,待太医诊脉完了,垂手立在一旁时,珠锦才开口道,“本宫问你,兰妃的身子如何了?”   在翊坤宫里,珠锦对乌兰其其格说话是随意自然的口气,她并不像在坤宁宫时那样,对着众人口称本宫。   只是对着太医,却不能太随意,因此仍是自称本宫的。   那太医是素来给太皇太后诊脉的太医,自从乌兰其其格来了宫中,他就被太皇太后给了乌兰其其格,因此乌兰其其格的身子一直是他调理,他也是最清楚的,见珠锦问他,便答道:“回皇后娘娘,兰妃娘娘的身子比之从前已好了一些了,若是照着这样的势头调理个三四年,臣估摸着,兰妃娘娘的身子是能够大好的。”   这话太医从前是不敢说的,但自从乌兰格格封妃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乌兰格格心情好了许多,他是宫中的老太医里,自然知道乌兰格格身子虽然弱些,但到底也有病由心生的缘故,如今既然封妃解了心结,自然是心情舒畅邪魔不侵的,只是这话他是不能直说的,遂也不过说了些医理,但乌兰格格的病他能调理好这是肯定的了。   听太医说了半日医理,珠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太医说的话她懂,太医没说的话她自然也是知道的,瞧着乌兰其其格面色比之前不知红润精神了多少的模样,珠锦对太医温声道:“既如此,那本宫就等着瞧你的本事了,三四年后,本宫不但要瞧见兰妃的身子大好,还要瞧见她替皇上生下阿哥和格格才好呢!”   太医听了这话一惊,却陪笑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顿了半晌,才躬身告辞,他还要亲自去选药材为兰妃煎药去,是以珠锦挥挥手便让太医去了,一时间,宫中便只剩下二人的贴身宫女服侍了。   太医一走,乌兰其其格却下了榻,竟跪下给珠锦行大礼,珠锦一愣,忙叫如情去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乌兰其其格眼圈微红,不肯让如情扶她起来,定要行完了这个大礼,她才肯起来:“这是我早该对娘娘做的,之前册封礼上那是该当的,如今这个是我私下里谢谢娘娘的,我也不傻,若非娘娘替我在老祖宗面前说话,只怕我也同钮祜禄氏一个样,不过是个没有金册金印的妃子罢了,所以我能有今日,全靠娘娘扶持。”   “我今儿特特的来瞧你,你倒是给我跪了一跪,弄得我好像是专程来等你还礼似的!”   珠锦笑道,“你既然不傻,就该知道,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何况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何不能做个真正的妃子呢?你本来就该排在钮祜禄氏的前头,这原就是你该当的,日后啊,你也不要提及这事儿了,要不然,我可不敢再来你这翊坤宫了。”   珠锦招招手,如情便把带来的几张皮子呈给乌兰其其格看,珠锦才笑道,“这是我玛法在宫外得的,是上好的白狐皮子,京城里想买都买不到的,他托阿玛带进宫来给我的,可是我用不惯那皮子,我也不瞒你,那上头还有血迹,我想着你身子弱些,只怕冬天下雪的时候用得上,就带来给你,不拘做个袖筒或是披肩什么的,总是对你有好处的。”   乌兰其其格见珠锦从进来起就对她自称‘我’,而且态度亲切自然,她便知道皇后是真心看待她的,又加上皇后说了这些话,她本就是个直肠热心的小姑娘,若旁人没有恶意,又待她好,她自然是要待人更好的,当下便噙笑接过那些白狐皮子来看。   翻看了两下,才笑吟吟的望着珠锦道:“娘娘送我这么好的皮子,我怎么会嫌弃呢?”   言罢,遂命自己的宫女将那几张皮子收了起来,她心里对珠锦充满了好感,止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却浑不在意的喝了几口热茶,这才笑嘻嘻的对珠锦道:“其实那天我去找娘娘,是想跟娘娘说一说我想留在宫里并老祖宗同意皇上纳我为妃的事儿,自娘娘进宫,宫中就多有流言,我知道娘娘是不在意的,但是我却容不得那起子人在背后诋毁我,我是必要跟娘娘坦承清楚的。”   “哪知娘娘竟是懂我的,又待我这样好,从此之后,我自然是要把娘娘当做亲姐姐一般看待的,”   乌兰其其格觉得自己与珠锦交浅言深,遂一股脑的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也不瞒着娘娘,我素来的心结都因为娘娘而解开了,我喜欢皇上,如今如愿成了皇上的妃子留在宫里,自觉每日心智畅怀,所以身体竟也慢慢好了起来,我往后,也会好好帮娘娘的,绝不叫那钮祜禄氏再嚣张!”   乌兰其其格自是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她现在的生活比从前要快活了许多,珠锦让她入住了翊坤宫,又不惜破例求了老祖宗下懿旨给了她封了妃位,除了皇后,她便是唯一有品级的后妃,她心里明白这是珠锦把她放在后宫第二人的位置上,那永寿宫的位置仅次于坤宁宫,是受宠妃嫔所住的地方,但翊坤宫的翊字为辅佐之意,其后又紧连坤字,自然有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了。   珠锦一笑:“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   又说了一会子的闲话,珠锦见乌兰其其格用了药后显露出困意来,她自己坐了一会儿也有些困了,便嘱咐乌兰其其格自个儿休息,便起身离了翊坤宫,回她的坤宁宫去了。   因隆嬷嬷去了马佳氏那里,她便把曲嬷嬷留在坤宁宫里没有带出来,身边除了坤宁宫里带出来的八个宫女远远的跟着之外,就只有如情和如貌两个人了。   “那天听曲嬷嬷说了一两句,你在跟着她学医?”   珠锦走了一会儿,开口问如貌,见她点了点头,不等她说话便又问道,“你是认真的要学还是一时兴起啊?”   “回主子,我是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主子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形,当年我娘……若是我会医术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人呢,”   如貌爹娘都是得病后郎中医治无效去世的,这一直是如貌心中的痛,见主子身边来了个懂医的曲嬷嬷,她就动了这个心思的,只是不知曲嬷嬷收不收徒弟,因此一直不敢贸然去问,还是前一段日子她们几个都在茶房里时偶然谈起了这个,如貌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没想到曲嬷嬷竟应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曲嬷嬷得空,都会教她一些,如今见主子问起,她也不知珠锦是个什么意思,便道,“主子的意思,是允我继续学么?”   “为什么不允你继续学?若你是打定主意要学出个结果来,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要不要太高调就是了,”珠锦笑道,“回头等你出师了,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呢!你只管好好跟着曲嬷嬷学就是了。”   珠锦想着,她身边是不能只有曲嬷嬷一人会医术的,曲嬷嬷到底不是她身边的人,如今如貌肯去学医自然是对她有利的,曲嬷嬷的医术比太医的要好,如貌若是把她的本事学到了十成十,将来倒是可以倚重如貌了,而且,乌兰其其格身边虽已有了太医,但如貌若是会了医术,她还能时常派如貌过去望候一番的。   总的来说,如貌会医就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第037章      珠锦回了坤宁宫,见时辰还早,又略觉出些困意来,便让如情放下珠帘,她上榻撑着头养一养神,哪知这一下子就睡过去了,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睡了大半个时辰了,珠锦忙又起来,让如情过来重新给她梳头发,用了一口热茶,竟有觉得有些饿了。   “午间剩下的那一碗樱桃肉可还有么?我说了要留着的。”   那一碗樱桃肉御膳房倒是做得很好吃,只是她中午贪吃御膳房做的那一碟凤尾烧麦,一共九个全给她吃了,樱桃肉也就吃不下了,但她尝了一尝,觉得味道很好,因此嘱咐了要留下来的。   如情笑道:“主子吩咐了,自然是留着的,如今可是要热了来吃?”   珠锦想了想,摇头道:“不要热了,用滚水热了也没了最开始的味道,若是蒸了就更不好吃了,你还是送到御膳房去,让他们直接炸一炸,再弄一小碗肉丁黄瓜酱来,还要两个白面馒头,”   顿了顿,她回头瞧了一眼自鸣钟,心算了一下时辰,想着玄烨一会儿可能会过来,于是又加了两个他可能会喜欢的小吃,“再有就是蜜汁辣黄瓜并三个香麻鹿肉饼也就是了。”   她自觉自己口味就挺重的,可她知道,玄烨用膳比她的口味还要重,若食甜的,必然要甜得腻人才行,若食酸的,必然也要酸得倒牙才可吃,自然辣也要辣得人仰马翻他才肯甘休的。   总结出这个规律来,珠锦谁也没有说,只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毕竟皇帝的口味不是能随便宣扬出口的,就算御膳房的大师傅知道,也是不能说的,所以即便知道玄烨不爱吃那些没味道的蒸碗菜,御膳房仍旧按例来送,只不过味道略略做得咸了一些,玄烨这么多年吃惯了,即便不喜欢,也多少会吃一些。   樱桃肉的味道本来就很好,炸过之后入口越发有嚼劲了,珠锦吃得心满意足,膳食送来的时候,最先开始她吃得就是这个,她一行吃,一行让如貌将敬事房的记档翻开来给她看,每旬月中,敬事房都要把记档拿来给皇后看的,也好叫皇后心中有数,看看后妃们侍寝的情况。   珠锦完全是拿这东西当个消遣之物看的,所以神色很是悠哉,正巧一碗樱桃肉吃完了,这半个月的记档也看完了,正要用那切开的馒头片儿蘸酱吃,外头人就说皇上来了——   玄烨一进东暖阁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骑马射箭,早就饿了,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阿锦,你在吃什么啊这么香?”   他每日晌午之后练了骑射,都不回保和殿去了,早就改成了直接过来坤宁宫这边,他知道珠锦每日午睡之后起来必然都会再吃一餐,他练骑射之后正是饥肠辘辘的,回保和殿只能吃些点心,倒不如来坤宁宫这里与皇后再用一餐,而且整个宫中,还就只有坤宁宫这边的膳食合他的口味一些,他心里就在琢磨着,等他亲政之后,就亲自吩咐给坤宁宫这边弄个小膳房才好,然后让珠锦每天变着花样儿给他预备膳食。   玄烨看清了珠锦跟前的膳桌上摆着的膳食,不由得眼前一亮,也不等珠锦答他,他就坐下来,也伸手拿了一片白面馒头,蘸那肉丁黄瓜酱吃:“昨儿的蜜汁辣鸡翅就很好,今儿怎么没做了?梁九功,你再去叫他们做四个蜜汁辣鸡翅送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白面馒头就被玄烨吃完了,珠锦暗自抽了一下嘴角,知道玄烨这会儿大概是饿着了,她要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够,因此又吩咐如情再去多要几个白面馒头回来,她自己吃了那些个樱桃肉,自觉腻味了,便只要了一碗桂花米酒便罢了。   珠锦瞧着玄烨吃得欢快,心里也高兴,遂自己净了手,便又在屋中走动转圈消食,玄烨压了饿劲,注意力就放在了她身上,一眼瞧见旁边那敬事房的记档便知她方才是在看这个,心里也不甚在意,便笑道:“明日一早就离宫了,你的东西可打点妥当了?听皇祖母说南海子那边冷得很,说不好去的这半个月就要下雪的,你要带些大毛的衣裳才好!”   玄烨想了想,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的,又对着如情道,“把你们主子打点下的衣裳给朕瞧瞧。”   玄烨这一句话,支使着屋里的宫女太监都动了起来,把珠锦打点下的衣裳包裹一一都看了一遍,玄烨倒也挑不出毛病来,他的行装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打点的,但他也是看过行装单子的,知道自己带了些什么东西,这会儿看了珠锦的东西,到底觉得单薄了些。   转头便对梁九功道:“内库里不是还有好些墨狐皮子吗?你带着人去选三四件完整的出来,交到广储司去,叫他们连夜按照皇后的身形做出几件大氅来,到时候一并送过来,朕明日出发前是立时要得的。”   梁九功答应着去了,玄烨又转头问珠锦:“前几日索尼不是让噶布喇给你送进来几件白狐皮子吗?你一并也拿出来给广储司去,朕叫他们连夜给你做几件袖筒出来。”   珠锦笑道:“臣妾带的这些已是足够了的,皇上又要给臣妾做大氅,哪里又用得着那些白狐皮子呢?何况我原是有几件兔皮袖筒的,都已经带着了,如今皇上也说晚了一步,才晌午过后,臣妾就去翊坤宫把那几件白狐皮子都送给兰妃了,臣妾觉得自个儿是用不上的,又想着兰妃妹妹素来身子弱,给她倒是合适的。”   “怎么又转送给她了?”   玄烨一想倒也罢了,就挥挥手让太监宫女把东西又都收起来,这才噙了几分笑意问她,“自乌兰封妃之后,你倒是待她好得很,朕瞧你待她们几个庶妃都淡淡的,唯独倒是对兰妃上心,怎么你倒是这样喜欢她呢?”   珠锦看了玄烨一眼,见他眼底一抹揶揄,笑嗔道:“皇上明知道缘由,又何必问臣妾呢?”   见珠锦不肯说,玄烨也不逼她,不过调笑一两句便脱了靴子往榻上一躺,自顾自的养神起来,珠锦见玄烨阖着眼睛,怕他这会儿睡着晚上走了困劲,忙笑道:“臣妾这里倒是有一件正经事想问一问皇上,怎么这半个月以来,皇上从不去马佳氏那里呢?皇上素来是雨露均沾的,如今单单不去她那里,是什么缘故?”   从方才看敬事房的记档来看,玄烨于后宫女子的宠幸上,倒是一碗水端平的,侍寝的人和日子都非常的规律,如今自然是她承宠的日子最多,其次便是钮祜禄氏和乌兰其其格,这两个人里头,钮祜禄氏总要比乌兰其其格多个一两次,再便是张氏和董氏两个平分秋色了,就连赫舍里氏那里,玄烨有时候还去坐一坐,偏偏马佳氏那里,玄烨自从那次之后当真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的。   珠锦不禁暗自猜测,是不是玄烨还在生马佳氏的气?就因为马佳氏说了那么一两句不合规矩的话,玄烨介怀不肯去找她是完全有可能的。   当初她要隆嬷嬷跟着去马佳氏那里教她规矩,可从没有说过不准马佳氏再侍寝的话,可见马佳氏这么久不能承宠,完全是玄烨自己不肯去找她,但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是珠锦自己猜测,所以这会儿才要亲口问一问玄烨,她完全是因为好奇,想知道玄烨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也算是件正经事?”   玄烨嗤笑一声,便不做声了,在珠锦以为不会听到他回答的时候,玄烨开口了,“朕也不是没去,朕去了,走到她宫门口,朕又走了。”   珠锦越发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你真这么想知道?”   玄烨这会儿对珠锦不如前时防备那么深了,两个人日渐熟悉起来,但凡能说的话,他都是愿意跟她说的,见珠锦点头,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阖上眼睛道,“其实也没什么,朕就是心里别扭,等什么时候朕不记得那件事了,再去她那里吧。”   珠锦听了倒茫然起来:“什么事啊?”   玄烨却不肯再解释了,躺了半天因跟珠锦说话,那几丝困意也没了,索性不再躺着了,翻身起来喊了一声梁九功要他给自己准备笔墨,临走前深深看了珠锦一眼,那意思是不打算提醒她是哪一件事了只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便到隔间练大字临字帖去了。   珠锦跪坐在榻上,想着玄烨的话,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她知道是哪件事了!   一时想到之后心中竟有些好笑,玄烨介怀的是马佳氏在坤宁宫出丑的那件事,玄烨只怕是一走到马佳氏那里就会想起这件事来,就算他没亲眼看见,但想象的只怕更加难堪,玄烨是有些洁癖的,也难怪他心里介意,所以便不肯去马佳氏那里了。   而玄烨的记性这样好,只怕一辈子也难忘记,马佳氏这往后的日子可就是……   珠锦想到这里,不禁好笑起来,越想越是好笑,明明马佳氏的模样不错,偏偏毁在这件事情上,珠锦把这事儿当成一个笑话,前后联想起来,在榻上笑到不能自抑,还生怕打扰到玄烨,自己捂着嘴笑倒在榻上。   隔间练大字的玄烨听着珠锦那完全捂不住的笑声,微微挑眉,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凝神去写他的大字,细看时,却能瞧见他的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玄烨心道,这种事儿哪有那么好笑,阿锦怎么能笑成那个样子!   心里偏偏又有疑惑,难不成这丫头是在笑朕小题大做?      ☆、第038章      玄烨心里有了这个想头,也顾不得第二日晨起就要出发去南苑,夜里便发狠弄了珠锦一回,直到她求饶方才罢手,及至天光初亮之时,玄烨神清气爽的起来,梁九功立时就唤了人进来服侍。   玄烨这还是头一次去南苑行围,心里不激动不兴奋那是不可能的,从前做皇子时年纪还小,世祖爷从不带他出去行猎,最多也就是在宫中校场里跑马骑射罢了,后来登基这几年,太皇太后拘束着他,也是不许他出宫去的,如今他亲政在即,太皇太后终于允了他,他这才得以出宫去南苑行猎,这也是向众臣传递一个姿态,皇上已成人了,既然能够出宫行猎了,自然是时候亲政了。   南苑的天气的确比紫禁城中要冷一些,珠锦下了龙辇一路进行宫都是披着斗篷的,进了行宫安置下来之后才觉得暖和些,在行宫里,她自然是跟玄烨住在一起的,只不过玄烨自到了南苑之后就先行下来龙辇,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珠锦只得自己往行宫这边来,这儿的宫女太监也早已把他们的行装打点好了,珠锦来一瞧,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你去打听打听,皇上如今在哪儿?在做什么?”行宫都收拾好了,珠锦休息了半日,也没见玄烨回来,因此吩咐如情道。   如情应了一声,挑开帘子便往走,哪知跟外头要进来的人撞了个对脸儿,下巴被撞得生疼,如情忍不住痛呼一声,再定睛一看,才瞧出来人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本名叫李进忠的,皇上唤他小李子,众人也就都唤他小李子了,他也就把本家姓名丢开了。   这小李子是梁九功着意培养的人,不上十岁,人却机灵得很,因他很得皇上的喜欢,所以这次来南苑小李子也跟着出来了。   “你跑什么?到了主子跟前还这么慌,上次那几板子是白打啦?这么没规矩的事情若是梁总管知道了,必定又要打你的!”   如情见是他,忍不住数落了一两句,这小李子人是伶俐得太过了,前些日子才因为做错了事被梁九功罚了打板子,如今一瞧,竟还是这个样子,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论理也是不该说的,但因皇上常到主子这里来,皇上身边的太监她也很是熟悉,日常也总在一处说两句话,所以她才说了这几句。   “好姐姐,求你莫让梁爷爷知道,日后奴才再也不这么着了!”   小李子忙给如情告饶作揖求她保密,又悄悄的道,“是皇上打发奴才过来传话的,皇上说了,要奴才快些过来的。”   如情还没开口,他两个在外头说话的声音就被里头的珠锦听到了,珠锦遂打发了如貌出来问是怎么了,如貌遂出来,见是小李子来了,就进去回了珠锦,半晌之后如貌便挑帘出来道:“主子说了,让你两个进去说话。”   如情这才带着小李子进去了,到了珠锦跟前,小李子就乖顺的像只猫儿一样了,珠锦其实都听见他二人在外头的对话了,见人进来了也不戳破,只问道:“皇上现下在做什么?”   “回娘娘,皇上现下正和几位王爷一起在山野间纵马,好些人都陪着的,皇上打发奴才过来传话,说叫娘娘不必担心,”   小李子道,“皇上还说,请娘娘换了旗装,一会儿随奴才到行营那边去,等一下狩猎大会就要开始了。”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去外头候着吧。”   打发了小李子跟着如情出去,珠锦便让如貌去找轻便的旗装来换上,来了南苑,纵使是不骑马,她也是不能再穿着宫里繁琐的宫装的。   何况在来的路上,玄烨便与她说过了,他们的狩猎大会,她作为皇后是必须要去观礼的,而且她也是玄烨唯一带出来的宫眷,这样的场面下,即使她不下场去骑马,也得端端正正的在行营里坐着看男人们在丛林里穿梭着狩猎。   珠锦端坐在行营上,看着玄烨骑着御马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意气风发,身侧还跟着一众大臣及宗室皇亲们,那些人她多半是认识的,她玛法和阿玛都没有来,索额图也被玄烨留在了京城里,剩下的三个辅政大臣倒是都跟着来了,苏克萨哈追随在玄烨身边,神色恭敬;鳌拜却是一脸的倨傲,骑着马停在玄烨身边略后一点的位置,几乎就要与玄烨齐头并排了,而众人对这一点好像没有看到一样;那遏必隆自然是跟在鳌拜身后的。   她远远地望着,心想,玛法如今不过是病了,有些心力不济,鳌拜就这样上蹿下跳的,也不把另两个辅政大臣放在眼中,就连世祖爷临终的圣旨也不放在眼里了,若是玛法去了,再无挟制他的人,只怕鳌拜就要翻天了吧?   珠锦在行营中,瞧见玄烨一扬马鞭,众人皆静,便听他笑道:“今日行猎,朕不拘你们用什么法子,一个时辰内所获猎物最多者为胜,朕亦与你们同往,你们也不必让朕,各自使出真本事来才好,胜者,朕即赐黄马褂。”   众人皆高呼万岁,玄烨一声令下,皆催动胯下骏马往林中奔去,珠锦看得清清楚楚的,众人皆是在玄烨驰出之后方才催动自己胯下的马追上去的,唯有鳌拜一人,是与玄烨同一刻一起蹿出去的,珠锦微微垂了眼帘,鳌拜如此骄横跋扈,叫人看了实在是生气。   “娘娘可是乏了?不若先回行宫歇息片刻,还有一个时辰圣上才会回来,娘娘在此坐着也于凤体不宜,等圣上快回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说话的是坐在一旁的康亲王福晋,她的脸上是对珠锦真切的关心,“妾身陪娘娘回行宫吧?”   珠锦抬眼一笑:“不必了,福晋坐着吧,本宫没有不舒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本宫还是等得起的。”   康亲王福晋以为她是累了,其实她哪是累了,她分明是被鳌拜给气的。   宫里的妃嫔一个都没有带出来,就连庶妃也不曾带一个出来,她身边坐着的都是各家王府的福晋和王公大臣们的夫人,虽说都是女眷,但年纪有别身份有别再加上派系有别,还真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说的。   她也曾问过玄烨为何只带她出来,玄烨便告诉了她,这样的场合,即使庶妃们带出来了,以她们的身份也是没法子在行营抛头露面的,而兰妃身子弱,这一路颠簸她是受不了的,太皇太后也有话,说不必带着兰妃出宫,所以玄烨不带她,钮祜禄妃是他不想带,用玄烨的原话说,就是她还是在宫里安生待着比较好。   “娘娘的身子骨一向都还好,这一个时辰也无妨的,若是累了,便骑着马儿下草场去跑一圈松松筋骨也是可以的,妾身想,若皇上归来,肯定很愿意看见娘娘在这里等他的,”   另一侧的安亲王福晋笑得很温柔,望着珠锦的眼眸中是满眼的亲昵,“娘娘肯定也很愿意在这里看着皇上得胜归来吧?”   珠锦望着安亲王福晋一笑:“福晋说得是,本宫正是这样想的。”   虽说两位亲王皆是皇亲,玄烨也与他们的关系匪浅不分彼此,但是比起康亲王杰书,珠锦却更亲安亲王岳乐一些,倒不是说岳乐更好,而是岳乐如今的第三任继福晋是索尼的长女,若是论起来,岳乐便是珠锦的姑父了。   “福晋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皇上得胜呢?方才皇上都说了,胜者赏赐黄马褂,难不成皇上要自个儿赏赐自个儿么?可见连皇上自己都是知道的,得胜的另有其人。”   气氛正好,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   珠锦拧眉,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的是鳌拜的夫人舒穆禄氏,珠锦一见是她说话,倒也不生气了,只微微笑道:“夫人何出此言呢?”   珠锦一语言罢,不等舒穆禄氏回答,安亲王福晋便道:“皇上自个儿为什么不能赏赐自个儿黄马褂穿?这黄马褂不过是个彩头罢了,若皇上得胜,自然是可穿的,你又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不会得胜?”   康亲王福晋也要跟着说话,却被珠锦摆手止住了,她看向舒穆禄氏,似笑非笑道:“本宫明白夫人的意思,皇上年纪小气力不足,纵使跟着去的侍卫们个个骑射了得,但他研习骑射的时日短浅,王公大臣们骑马射箭的时日比皇上活着的时日还要长,皇上又说了不拘什么法子只要取胜就好,这样一来,皇上又怎么可能胜过大臣们呢?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这些?本宫说出的是夫人想说的话,是吧?”   珠锦不等舒穆禄氏回答,又笑道:“本宫知道,夫人是盼着鳌中堂得胜的,夫人也笃定鳌中堂会得胜的。鳌中堂是满洲第一勇士,是大清国最厉害的巴图鲁,他又怎么能输给一个黄口小儿呢?”   “夫人,你是想说这个吧?”   舒穆禄氏看着珠锦眼底的冷光,一时手心竟有冷汗渗出,她确实是这个意思,但这是她心里的想法,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皇后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她能如何接口?   纵使这是事实,但她一旦表示赞同,那就是大不敬之罪,她只是想看不惯两位亲王福晋而已,不过挑拨一两句罢了,却没想到把皇后逼得说出她的心里话来了。      ☆、第039章      珠锦看舒穆禄氏不说话,也不欲再与她争辩,更不想把舒穆禄氏逼到恼羞成怒的境地,她说这些话不过是点到为止,玄烨还没有与鳌拜摊牌,玄烨还在前朝哄着鳌拜,她也不必对舒穆禄氏太狠了。   见珠锦不逼她了,舒穆禄氏脸色倒也回缓了一些,但周遭坐得近一些福晋和夫人们都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了,但谁也没有想要加入进来讨论的欲望,就连两位亲王福晋在接到了珠锦的眼色之后,也是不说话了,这行营最中央的位置倒是安静了下来,不如旁边那些地位稍微低一些的官员女眷们热闹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珠锦本也无意跟她们说话,就这样沉默也挺好的,期间也就是离她最近的康亲王福晋和安亲王福晋能间或说上两句话,不少人受不住这样的沉默,都跟行营两侧那些女眷一样,自己去寻了马匹下草场撒欢去了,否则在行营上端坐一个时辰不说话她们肯定都是受不住的。   珠锦是不能去下草场去骑马的,她即便是再想骑马,也不会选择这个现眼的时候去,她其实也没有被鳌拜夫人的话给影响到,当时是怒极,反唇相讥之后倒也丢开了,人都去骑马去了,她倒是清清静静的在行营中央坐了一个时辰,直到众人狩猎返回——   限定一个时辰内所获猎物最多者为胜,自然时辰到了,众人都是一同返回的,看见那边丛林里大批人都在驰马返回,除了行营中央的人,两侧的女眷早就站起来张望了,可在看清队伍头前第一人时,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个纵马而归的竟不是皇上,而是鳌拜!   皇上的枣红御马竟是落在鳌拜的马后头!   众人都有些不敢说话,心道这鳌拜也太嚣张了些,难道他当真骄横的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吗?   珠锦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远远地掠过鳌拜马上挂着的那些猎物,转而看向鳌拜的夫人:“本宫瞧着鳌中堂所获颇丰,看来夫人所言倒是对的,这一次鳌中堂当真要独占鳌头了!这黄马褂,原来皇上自个儿还真是穿不上的!”   鳌拜夫人早已没了先前那挑衅之心,只觉皇后娘娘这话甚是诛心,也不敢回答,只干笑两声便作罢了,鳌拜夫人都不答皇后娘娘的话,旁边的人自然也不会接茬了,但鳌拜的骄横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自然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罢了。   相比起女眷这边的暗潮汹涌,男人们那边就要明朗得多了,在侍卫们点出各人所获猎物并大声报出数目之后,果然是鳌拜所获猎物最多,其次是安亲王岳乐,再次是康亲王杰书,之后才是玄烨,余下众人也有跟皇上同数的,也有比皇上少的,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为了照顾皇上年幼罢了。   就算皇上少年奇才,但他如今也还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就目前这些猎物数目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玄烨下得马来,对着鳌拜笑道:“鳌中堂,果真是朕不如你!梁九功,赐黄马褂!”   鳌拜也下了马,接了黄马褂谢了恩,也望着玄烨笑道:“皇上再练几年,就会赶得上臣了!以皇上的年纪,如今能猎到这些猎物已属难得!”   周围的人听见鳌拜如此说话,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但心中都是震动非常,鳌拜以为他是谁?!怎敢如此点评皇帝?!   此刻敢怒不敢言的人多得是,到底是安亲王岳乐看不过眼,微微笑道:“皇上所猎数目虽少,但其中有两只成年的麋鹿,还有三只活的年幼麋鹿,这比起臣等猎到的野兔、獐、狐狸等物实在要费力气得多,也不可等同视之。”   “所以老臣才说难得!”   鳌拜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道,“老臣十四岁的时候,一个人就能猎杀一头熊!”   鳌拜这话,仍旧是变相得在说皇上不如他,鳌拜的声音不小,行营这边的女眷很安静,因此在场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听到了的,不少人脸上都忍不住出现愠怒之色。   反观玄烨却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好似对鳌拜的话一点也不着恼,他挥挥手,自然有人将各人猎物拿下来收拾,他只望着鳌拜笑道:“朕早就听说鳌中堂巴图鲁之名,先帝爷在时,就与朕说过的,鳌中堂的骑射摔跤都无人能敌!要不然,先帝爷也不会选鳌中堂来做朕的辅政大臣呀,先帝爷对鳌中堂的评价,朕是字字记在心里的!”   “臣愧不敢当!臣定当不负先帝遗命,好好辅佐皇上!”   鳌拜口中说着愧不敢当,实际上神色间是一点儿愧意都没有的,反而在接收到幼帝那眼神中的崇拜之后,心中便有些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是大清的肱骨之臣,若是没了自己,大清可怎么办呢?   君臣说话的当儿就已经走到了行营这边,珠锦早已迎了下来,众臣见皇后出迎,自然都是都跪下请安道吉祥的,珠锦抬手让众人免礼,她这才向玄烨屈膝行礼,玄烨伸手将他扶起来,却望着鳌拜笑道:“今日鳌中堂得了第一,可见这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除了鳌中堂旁人也是配不上的!朕还听说鳌中堂一身武艺,即便在战中也是以一敌百的,只可惜朕未能亲见,只是不知今日朕与众臣有没有这等眼福亲见鳌中堂施展武艺?”   鳌拜是被人奉承惯了的,听幼帝如此说,他也并不觉得违和,反而抚掌大笑欣然应允:“好啊!皇上想要老臣如何展示?”   按理说,辅政大臣乃是朝中重臣,是不应该再当众施展武艺供人观看的,玄烨此等提议也是有失偏颇的,然而鳌拜不同于常人,对于他自己的一身好武艺他是极其自傲的,他是武夫,是战场里杀出的草莽性子,深信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这就是老大。   再加上皇上大婚之后,京中流言四起,说皇上大婚后就要亲政,并且还会裁撤辅政大臣,这对鳌拜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是不肯让皇上亲政的,即便亲政他也是不肯交权的,因此,他决意利用这一次机会好好的给皇上展示一下他的武艺,让皇上看看他这位满洲第一勇士到底有多厉害!   玄烨带了几分孩童心性的望着鳌拜,不好意思的笑道:“朕在宫中练骑射的时候,觉得跟太监们对打甚是无聊,侍卫们又总是故意输给朕,朕若是命他们认真与朕打,朕又从来没有赢过,所以朕突发奇想,就组建了一只布库队,这才与朕练了不足半月,朕竟觉得大有意趣,这布库队也跟着来了南苑,不如就叫他们陪着鳌中堂玩玩儿,也好叫朕和大臣们瞧瞧鳌中堂的武艺呀!”   “不过鳌中堂,朕可要事先说好的,只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鳌拜是无所畏惧的,他早已换了宫中侍卫,宫中校场里自然也有他的人,他也自然知道皇上日前组织了一个少年布库队专门陪着他折腾,在鳌拜眼中,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半点都没把布库队放在眼里,说白了,这些个皇上一时兴起从世家子弟里选出来的少年,哪一个能堪大用?到了他鳌拜手里,都跟小鸡仔一样,不过是待杀待宰之物。   “好!皇上只管叫人出来便是,老臣就陪他们玩玩儿!”   鳌拜一语才罢,那边玄烨就招了招手,自然有人去带了这布库队出来,一水儿的世家少年,全是和玄烨差不多年岁的,十几个人一字排开,就在鳌拜对面摆开了架势,鳌拜早把外头的官服脱了,他里头还穿着内甲,这也是他多年从军的习惯,虎目一凛,倒是面目凶恶得紧了,就听布库队中有一少年呼喝一声,就招呼了上去。   原本还是一个一个的对打,渐渐的就失去了控制,鳌拜红了眼睛,戾气渐重,十几个人他是一块儿收拾的,那十几个人被他收拾的惨不忍睹,鳌拜却毫发无损,依旧威风凛凛。   珠锦从布库队的十几个少年出来后,眼光就一直盯着其中的两个少年看,她看得一清二楚的,那队伍里头有她的大哥和二哥,看着自己的亲哥哥被鳌拜揍成那样,珠锦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又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冲下去不管不顾拔了侍卫的剑去砍了鳌拜的!   她忍不住转头对着玄烨怒目而视,为什么她两个哥哥进了布库队,她却一点都不知情?   听玄烨的口气,两个哥哥在宫中陪练都已有半月了,而她竟一点风声都不曾收到,玄烨更是从没有提起过,如今要布库队和鳌拜对打,他也是直接就说了,丝毫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一路上,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她的,玄烨却选择不说,也不告诉她,甚至都没有提醒过她哪怕是一句暗示,暗示哥哥会被鳌拜打得这么惨……   结果是没有,一句也没有,而现在她对着玄烨怒目而视,玄烨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专注的盯着那激烈的打斗,就仿若她不存在一样。   珠锦不再看玄烨,转头去看安亲王福晋,却见安亲王福晋微微红了眼眶,与她对视一眼珠锦就知道了,安亲王福晋是知道此事的,珠锦心里忍不住动怒,合着大家都是知道的,知道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在布库队里,就只瞒着她一个人吗?      ☆、第040章      十几个少年对鳌拜一人,却一点便宜都没有讨到,鳌拜把十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将十几个人打得爬不起来之后他才罢了手,对着玄烨笑道:“老臣献丑了!皇上的这些布库,还需要多多磨练啊!”   玄烨看着自己的那十几个布库被鳌拜收拾的鼻青脸肿的,心下是万分的不痛快,但本就是他主动送上去让人家打的,他也不能说些什么,脸上仍旧挂着笑:“朕今日算是见识了,鳌中堂果然身手不凡哪!”   他挥挥手,刚要叫人将那十几个布库带下去,却不料鳌拜一转身,倒是对着珠锦道:“老臣也听说皇后娘娘骑射功夫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他这话一出,行营内外据是一静,鳌拜丝毫不以为意,傲然立在行营之外,望着珠锦道:“皇后娘娘是索中堂的嫡亲孙女,索中堂也是戎马一生的人,皇后娘娘也该得了索中堂的真传吧,今日气氛正好,皇后娘娘不如也学老臣一样,出来与民同乐,给众臣们助助兴?”   鳌拜是故意的,众人都能看出来,至于鳌拜为何要这样做,各人也有各人的想法,但大家多半猜测此事应该与前段日子兰妃的册封有关,鳌拜这是要为钮祜禄氏出那口恶气来了。   安亲王在一旁首先表示了不赞同:“鳌中堂,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怎么于礼不合了?自娘娘与皇上成婚,这还是众臣第一次见娘娘呢,”   鳌拜嗤笑道,“老臣都可以当众施展武艺,娘娘为何不能与众臣同乐呢?安亲王莫非是觉得娘娘年幼,怕她当众出丑?”   鳌拜这话就显得有些没有规矩了,不等安亲王说话,一旁的康亲王也忍不住开口了,他面有怒色,说的话就很冲,鳌拜却根本不理他,只盯着珠锦看,一旁也有不少的大臣们说话,行营内外一时议论纷纷起来,不外乎两种意见,一种认为鳌拜说的没有错,一种认为鳌拜的提议不合规矩,甚至是大不敬之罪,不说话的人倒是极少数了。   珠锦一直没有出声,鳌拜盯着她看,那眼神阴鸷得就像是盯着猎物的狼,冰冷而嗜血,她没有回避鳌拜的眼神,而是与鳌拜从容对视,她不是上上辈子那个觉得鳌拜危险恐怖的小姑娘了,她知道鳌拜最终的结局,所以她不怕他,何况,上辈子在现代过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实在是用不着害怕的。   玄烨也没有出声,他默默的盯着鳌拜,他知道鳌拜的心思,他给鳌拜找了不痛快,珠锦提议册封乌兰其其格又针对钮祜禄氏的事情也让鳌拜不痛快了,所以鳌拜要在今日行猎之时赢他,并且还要珠锦当众施展骑射功夫,若珠锦不能,鳌拜自然又有的话说了,他连皇上都敢嘲笑,自然也敢出言羞辱皇后了。   玄烨希望珠锦答应鳌拜,他是不希望珠锦拒绝的,即便珠锦做得不好也没有关系,至少不能被鳌拜看不起,哪怕是不能,这份应战的胆气也是不能少的。   玄烨如是想着,便转头看向珠锦,却发现他的皇后压根不看他,只与行营外头的鳌拜对视,在那柔美的脸颊上,玄烨看不到害怕或者嫌恶,他看到的只是淡定和从容,玄烨心里忽而不解,难道她面对鳌拜不会害怕的吗?玄烨忽而很想看看珠锦的眼眸,想看看她的眼是不是也和她的神情一样的沉静……   “皇后——”   “鳌中堂,本宫的骑射功夫都是玛法教给本宫的,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本宫也不会扫了鳌中堂的兴致,正巧本宫坐了一个时辰,也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玄烨斟酌再三,刚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珠锦的话打断了,听到珠锦这样说,玄烨心中的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他本来就是还在想如何劝说珠锦答应鳌拜的,没想到她自己倒是应承下来的。   看着珠锦站起来,准备从行营出去骑马,玄烨忍不住开口嘱咐道:“皇后要小心一些。”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要逞强。”   珠锦却也不看他,听了玄烨这话,也不看他,只垂着眼皮对玄烨福一福身:“皇上安坐,臣妾去了。”   她本来转身就要走,忽而想起一事来,又转身对着玄烨屈膝,温声道:“皇上,臣妾请求皇上把皇上的金弓借与臣妾用上一用,侍卫们的不大合用。”   他们两个年岁相当,玄烨虽是男子,但是他的弓好歹还能合用些,珠锦却是不想用女子的弓,那都是做出来好看的,杀伤力太小,而属于她自己的弓,根本就没有做出来过。   她仍旧是不看玄烨的,方才的事情她还在生气,心里缓不过来,找他借弓也不肯看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若是玄烨借就罢了,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用侍卫们的,虽然侍卫们的太大当真不太合用,可玄烨不肯借,她也没有办法了。   玄烨想了想,开口答了她:“可以。”   “多谢皇上。”   珠锦转身便走,身边的如情和如貌也跟了上去,玄烨身边管着金弓的侍卫也跟了上去,玄烨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的不舒服,却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了半日,才想明白,自鳌拜跟布库队打起来之后,好像皇后就没有看过他,即便方才问他借弓,皇后也没有看他,走的时候连个笑容也没有给他,冷冷淡淡的模样,像是换了个人,看着像是生气的样子。   玄烨不禁拧眉,她就是在生气,还是在生他的气,否则为何对旁人都正常得很,唯独对他如此冷淡呢?   她在生什么气?   玄烨的目光略过行营上下,忽而停在布库队上头,他明白了,皇后是看到了布库队里头的人,长泰和纶布进了布库队,今日他叫人出来跟鳌拜对打,珠锦才知道这件事,而先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进了布库队。   玄烨就有些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不就是没有告诉她么?他并不觉得这件事非要告诉她不可,长泰和纶布虽是她的亲哥哥,但他们的仕途前程都在他的手里攥着,想怎么用都是他的事情,珠锦只不过是他的皇后而已,处理后宫之事是她的职责,安于后宫是她应该做的,前朝之事,他是可以不必跟她说的。   她这样甩脸子给他看,难不成还想要干政?   当玄烨的目光再次落在珠锦身上的时候,却被她在马上展现的英姿给惊艳到了,他从来不知道,珠锦的马术竟是这样的好!那上下翻飞的跳跃腾空,就像是一只灵巧的燕子,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被珠锦惊艳到的不只是玄烨,还有行营上下的众人,皇后娘娘一身红火的旗装,骑在枣红马上翻飞,实在是耀眼得很……   珠锦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自然获得了满堂的喝彩声,唯有鳌拜在喝彩声之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满面的不屑:“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他这一声自然是被众人听到了的,却没有人理他,对此玄烨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珠锦在场下也是听到了的,她也顾不上回应,看也没有看鳌拜一眼,只让人将枣红马牵走,她兀自一人站在那里平复喘息,许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她是有些累的。   只是心里却在庆幸,幸而索尼是教过她这些的,府中也是有演武场的,时常她也能骑马练练,否则今日是断不能这样做的。   喘息平复之后,珠锦并未即刻回到行营之中,说好了是骑射功夫的,她肯定不可能只骑骑马就算了,可叫她在马上射箭她也是做不到的,因此只好分开来完成。   侍卫们早就将箭靶子准备好了,只等珠锦拉弓射箭就好,珠锦看了那箭靶子一眼,取了玄烨的金弓却没有打算要射箭靶子,只见她走到布库队那边,对着自家大哥长泰道:“大哥,你还有力气么?可否帮我一个忙?”   珠锦下场骑马时,布库队的十几个少年并未离场,这会儿都在一旁观看珠锦骑马,大部分的人都是站不住的,只是皇上跟前也不允许他们躺着乱了规矩,所以个个都是互相搀扶着站在一出的,唯有珠锦的大哥长泰二哥纶布没有让人搀扶,还能自己站着。   长泰先是一愣,未曾想到妹妹会过来,他也不知妹妹为何会这样问,又见妹妹一脸严肃的模样,也不敢问,只点点头道:“回皇后娘娘,臣还有些气力,当是可以帮娘娘的。”   珠锦听了,伸手掰掰长泰的手腕,发现确实还有些力气,而且她去掰长泰手腕的时候,长泰脸上并无痛苦之色,可见他的骨头是没有问题的,珠锦遂点点头,示意长泰跟她到了场中间,她这才扬声道:“本宫年纪小,拉弓射靶子却不在话下,可今次是皇上第一次到南苑行猎,本宫也不好例外,就用皇上的金弓射下猎物给你们助助兴吧!”   “这是本宫的娘家大哥,本宫年幼,气力不及,只好叫他出来帮衬一番,他只需替本宫拉弓出力,瞄准射箭之事由本宫自己一力完成。”   珠锦言罢,也不管众人如何,只吩咐侍卫们去叫那些林子里的人把林子上栖息的鸟儿都给惊起来,不过半日功夫,行营上方的天空就飞满了各种鸟类,鸟啼雁叫声声,竟把远处的鹰给吸引来了,珠锦早已在长泰的帮助下拉开金弓,她只要长泰出力,长泰也不敢造次,站在一旁替珠锦拉弓,且听她的指令行事,要往东便往东,要往西便往西。   珠锦将箭头瞄准了天上惊起的大雁,她早已看见那只远来的鹰追着那只大雁不放,她只屏息等着,在那只大雁被鹰咬住的一瞬间,她立时喝道:“放箭!”   长泰应声缩手,羽箭带着破空声冲着那只鹰疾飞而去,众人看得清楚,那箭擦着鹰的脚爪而过,那鹰咬着大雁振翅一飞,便隐入林中不见了身影。   众人齐齐一叹,皇后娘娘的准头不好,力气偏又不够,这箭是白射了!   长泰有些郁闷,方才放箭并非好时机,妹妹为何要他放箭?他瞧着妹妹根本没有瞄准那大雁,反而去瞄准那鹰的腿,这能射中才出鬼了——   妹妹若是再来一发也好,可是他没有力气了呀……   “妹妹,不如换纶布来给你拉弓?大哥没力气了。”   长泰有些着急,让鳌拜看笑话他心里特不高兴,且他方才又被鳌拜揍成这个样子,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了,所以在给妹妹拉弓的时候他是憋足了劲儿的,这一箭完了,他早已气竭了,不得不提议换人,他一着急就忘了换称呼,就跟珠锦咬耳朵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现在行营上下有力气的侍卫何止百千?只是珠锦乃一国之母,轻易不能让人近身的,何况是这样亲密的动作,而能够近身的皇上是绝不可能给珠锦拉弓的,所以珠锦才会来找他,他是珠锦的大哥,亲近些也无妨的,就连他的伤都顾不得了,这也是他提议换纶布来的原因。   珠锦只盯着那片天空,看也不看长泰,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不必。”   言罢,再不理会长泰,将金弓还给侍卫收着,她又回到行营之上,一言不发的坐下,玄烨见她失手就这样闷闷不乐的模样,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把眼光在她身上梭巡,看了半天,却发现她根本不像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红唇紧抿,垂眼看地,根本不理会行营内外议论纷纷的喧嚷嘈杂,分明是在等着什么的样子。   玄烨再一扫眼,跟着她去的两个宫女没有回来,玄烨蹙眉疑惑,人去了哪里,而她,又在等什么?      ☆、第041章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玄烨等太久,就在行营内外众人嘈杂喧嚷之时,如情和如貌领着林中的侍卫出现了,如情一脸喜色的来到珠锦面前:“主子,奴婢照着您的吩咐让他们去那个方向找了,果然找到了那只大雁,还有那只鹰!”   如貌赶紧让侍卫们将东西呈上来:“主子您看!”   珠锦这才撩起眼皮瞧了一眼,果然如她之前所料的那样,她射中了鹰的双腿,箭头射过鹰的双腿,将它的脚爪齐根削断,剧痛之下鹰咬死了大雁再振翅一飞,但此时鹰已后继无力,也不能再飞了,这才在隐林中之后掉落了下来,珠锦在射箭之初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如情和如貌领着侍卫们在外头等着,看见她箭去的方向再去追寻猎物。   “鳌中堂,本宫这花拳绣腿不知可还入眼否?”   珠锦示意侍卫将所猎之物给鳌拜去看,她的唇角这才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鳌拜方才揍了她两个亲哥哥,她心里这一口气实在是顺不下来,所以才定要猎了这鹰和大雁给鳌拜看看,他们赫舍里氏也不是好欺负的!   又加之玄烨瞒着她将长泰和纶布弄进布库队中而未跟她透露一言一语,她心中有气,这两厢刺激之下,下手便有些狠了,但心中之气却已平顺了些许。   玄烨在一旁看着那被齐根削断的鹰腿,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鹰和那已经被鹰咬得死的透透了的大雁,心中只想到了一件事,原来她并非失手,她是早就有意是要一箭断了这老鹰的一双腿的,又在老鹰咬住大雁的那一霎那下手放箭,这份胆魄和冷静绝非寻常女子所有,他的皇后眼力也绝非常人能比,玄烨不禁在想,他早先将她看做寻常后宫女子一般,是不是看错她了?   他一直觉得,珠锦不过是比那几个庶妃身份尊贵一些,比钮祜禄妃比兰妃聪慧一些,知进退懂礼仪,又懂得些许的生活意趣,再加上容貌比她们都要出众罢了,如今看来,这位皇后绝不仅止于此,她根本不是寻常女子,好似也不能用对待寻常女子的方式来对待她。   鳌拜看着侍卫呈上来的托盘,那托盘里放着血淋淋的鹰和大雁,这才鳌拜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鹰被齐根削断的腿,这等凌厉的手段和心力怎会出自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之手?   鳌拜心里一时想到很多,皇后出手之时没有丝毫的犹豫,行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步骤,不为外力所干扰,专心一意做她自己的事情,只用了一箭便射下了一鹰一大雁,过后,不骄不躁等着结果,这等杀伐决断的手段,他平生也只在大将身上看见过,他知道,就连自己那自幼在演武场上长大的女儿也无法做到这样,皇后,她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   鳌拜又看向布库队中那个被皇后称作大哥的少年,他原本以为那些个少年不过皇上挑出来陪着他折腾好玩的,可如今看来,皇上连皇后的亲哥哥都选进去了,这是想要做什么?   看来那些个少年还真不是普通的少年,他虽知都是世家少年,却不知里头具体都有谁,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皇后这一出倒是叫他留了心眼,回头定要好好的查一查,看看这群少年是不是只陪着皇上玩布库这么简单。   皇后的猎物一时传看行营上下,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喧嚷,珠锦实在懒怠再陪坐下去,她方才下去跑马一场,又出力射箭,实在是很累了,遂跟玄烨告了罪,也不管他们男人接下来做什么,只管自己就回行宫去了。   皇后一走,自也有不少女眷跟着回营地歇息去了,女人们一走,男人们自然没了拘束,玄烨便下令各人自便,自由活动,想骑马打猎也可,想喝酒烤肉也行,只要不胡来,都是可以的。   玄烨这样一说,男人们自然都活跃起来,玄烨这会儿是不能如珠锦一样丢下众人自己去了的,何况他也不觉得累,便带着自己的皇兄福全和弟弟常宁,吩咐了太监们去收拾地方给他们兄弟烤肉吃,有几位亲王听闻,倒也一块儿跟着去了。   珠锦回了行宫,更衣之后便坐下来,早有留守在行宫里的曲嬷嬷端了珠锦爱喝的酥酪上来:“主子累了吧?这个我特意弄得淡了些,却在里头加了些葡萄干,主子尝尝?”   珠锦接了,将一碗温度正合适不热不冷的酥酪喝完了,闻着满室的奶香味心里才觉得舒坦些,她将碗搁下,又道:“去泡一杯浓浓的薄荷水来。”   她现在很需要这个东西来给她降降心火。   曲嬷嬷答应一声,看了如貌一眼,如貌会意,便跟着曲嬷嬷出来,只留下如情在内伺候,出来之后曲嬷嬷便问道:“主子这是在外头受了谁的气?”   珠锦的习惯曲嬷嬷现在也已知道了,晓得她但凡心气不顺却又不能发火时就会喝薄荷水来降心火,可往日只嘱咐过泡薄荷水,而且这一月以来也就喝过那么一回,珠锦生气是极少的事情,就连那次钮祜禄氏的挑衅都没能让珠锦生气,曲嬷嬷想不明白,到了南苑这里来,还能有谁能让皇后娘娘生气的。   如貌撇撇嘴,道:“宫里头哪还有人敢给主子气受?自然是宫外的人了,今儿在行营,鳌中堂的夫人可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这也就罢了,鳌中堂后来又说了那样的话,当着众臣的面儿驱使主子,主子不生气才怪!嬷嬷你没去你不知道,你也是没瞧见那样的场景,我估摸着啊,主子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如貌挑挑拣拣的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曲嬷嬷说了一遍,说完后,那薄荷水也泡好了,曲嬷嬷也没说什么,就给端到珠锦跟前去了,看着珠锦喝了,又等了片刻,才道:“主子在调理身子期间,到底还是忌讳动气,这些个寒凉之物也要少碰为好,否则药效会打了折扣的。”   “你知道了?”   珠锦似笑非笑的看了曲嬷嬷一眼,知道是如貌将事情告诉了她,她也不曾说什么,只又笑了一笑,也没有应曲嬷嬷的话,兀自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喝过薄荷水了,心中倒是比回来的时候舒坦了许多,也就不是那么的生气了,便望着如情道,“你悄悄着人去打听打听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住处,我要去看看他们。”   那两人被鳌拜打成那个样子,她好歹是要去看看的。   如情点点头,忙转身去了,半晌之后回来道:“主子,打听到了,大公子和二公子就住在行宫后头,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了,布库队的人都跟皇上的侍卫们住在一处,这会儿侍卫们都在皇上跟前侍候着,那个地方现下也没什么人,随行的太医也被皇上打发着去瞧过了,那十几个人都在屋里养伤呢,皇上吩咐过了,不许人过去打扰,所以那边安静得很,主子若要过去,什么人都不会惊动的。”   皇上说了不许人打扰,但如情觉得,皇后娘娘当不在此列。   珠锦点点头,瞧了身上的衣裳,颜色倒也素净,想来自己这会儿悄悄的过去也不算太惹眼,遂站起来对着曲嬷嬷道:“你同我一道过去瞧瞧他们。”   虽然宫里的太医给他们瞧过了,但珠锦仍是不放心的,她既然要过去,曲嬷嬷又在这里,正好一并带着她过去,虽然曲嬷嬷是惯于研究女子身体的,但想来两位哥哥的伤也是难不倒她的。   珠锦压根没把玄烨说不许人探视的话放在心上,那边守卫的侍卫们也不敢拦着皇后娘娘不让进,因此珠锦很顺利的就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哥哥,瞧着往日生龙活虎的人如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躺在那里动弹都很难,珠锦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上上辈子,因为她的早死,又因为阿玛的忠厚性子,两个哥哥并没有能够出头,竟连个侍卫都没有,一生都是靠着祖荫过日子的,反而是三房的索额图得到了玄烨的重任,就连索额图的两个儿子也得到了重用,虽然索额图后来的下场也不好,但那都是他自己作的,怪不得旁人。   只是,索额图的得用虽然有她的因素在其中,却未尝不是因为索额图的性子圆滑世故,实在是适合为官的材料,不像自己的阿玛,到底是太过于老实了,不适合官场,而两个哥哥性子虽好些,却到底得不到门路,上上辈子,索额图忙着壮大自己一房的势力,又岂会管她两个亲哥哥的死活?   所以今世重生,珠锦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阿玛和哥哥好好过好好活的,却没有想到,她自己的筹谋还未曾实现,他们自己倒是撞进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一想起他们合伙骗她,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又是委屈,若是她今日没有撞见这一幕,若是她没有到南苑来看见这个,难道他们就打算瞒着她,直到他们在武英殿上合伙擒鳌拜那时才告诉她知道吗?   “妹妹?啊,长泰(纶布)给皇后娘娘请安。”   长泰和纶布对于珠锦的到来是极其惊喜的,两个人顾不得伤翻身就要下床给她行礼,却被珠锦给拦住了。   “哥哥快躺下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给我行礼了,”   珠锦原本来时是打定了主意让他们行礼的,结果看二人疼成那个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就给拦住了,待二人重新躺好,她才对曲嬷嬷道,“嬷嬷给我哥哥瞧瞧吧,看看他们的伤到底要紧不要紧。”      ☆、第042章      珠锦又对长泰纶布二人道:“这是我宫里的医女曲嬷嬷,她的医术很好的,我特意叫她来给你们看看伤。”   曲嬷嬷听了这番对话,知道了眼前这两个少年是索中堂的嫡长孙,并不多说什么,只背着药箱默默上前去给长泰和纶布查看伤口,看完之后,又到珠锦跟前,道:“大公子和二公子身上的伤没有大碍,并没有伤到骨头,只需休养数日即可恢复,太医处理的很好,奴婢也帮不上什么忙。”   珠锦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便让曲嬷嬷还有如情如貌等人退出屋子,等房门掩上了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她才望着二人道:“阿玛额娘若是知道哥哥被鳌拜打成这样,肯定是会心疼的。”   “没事儿,大哥和我在布库队里待了半个月,哪天回家不是带了一身的伤啊,额娘都已经习惯了,到时候回京伤都养好了,额娘也不知道的!”   纶布满不在乎的开口道,“这点子小伤对我们哥俩来说不算什么,妹妹不必心疼,太医和你的嬷嬷不是都说了么?养几日就能好了,而且皇上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受点伤算什么男子汉呀!”   珠锦面色温和:“听二哥这话,阿玛和额娘是早就知道大哥和你在布库队里给皇上做陪练的?”   “当然!我和大哥去布库队这事儿还是玛法跟阿玛提出来的,阿玛是没话说自然是同意的,所以玛法第二天就把我跟大哥送到布库队里头去了,”   那纶布只顾着自己说得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珠锦的面色,“妹妹你不知道,皇上的布库队是悄悄儿选人的,得信的人并不多,但去的人可都是皇亲国戚家的嫡子或是嫡孙,要不是因为妹妹你做了皇后,我和大哥指不定还进不去呢!”   纶布和珠锦两个说话的时候,长泰一直都在注视着珠锦,见弟弟越说越高兴,妹妹反而面色越来越冷淡,而且眼中怒意还越来越重,他心里就存了疑惑,摆了摆手示意纶布不要再说了,他便开口问珠锦:“妹妹不知道我与二弟进布库队的事?”   “我今日看见你们在布库队里,我才知道这回事,”   珠锦沉了眉眼,想起当时的心情,心里仍旧有些不高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你们进了布库队。”   长泰听了这话沉吟片刻,斟酌词句之后才望着珠锦道:“或许皇上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跟妹妹提起,旁人大概以为皇上会跟妹妹说,所以就没有同妹妹说起,其实妹妹这会儿知道也不晚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纶布也在一旁满不在乎的道:“就是啊,大哥说得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说不定是一时忘了没顾得上跟妹妹说呢!”   纶布也是这会儿才看出珠锦是生气了,当下又道,“妹妹你也太小心眼了吧?就为了这事儿还生气?不就是我跟大哥进了个布库队么,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嘛!”   珠锦见他二人毫无知觉,心中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也不与纶布计较,知道她二哥素来是个粗豪的性子,她只跟大哥长泰说话:“大哥,你把你们当时进布库队的情形具体说与我听听吧。”   长泰见自己妹妹面色有异,偏偏他又猜不透妹妹的想法,只得无奈道:“这事儿还要从你大婚后归宁那日说起,那天皇上来府里接你回宫,他是与玛法一起回来的,先与玛法在书房里谈了一会儿,也不知谈的是什么,后来你出来了,皇上也与玛法谈完了,这才与你一道回宫去了。之后又过了几日,就传出宫里要选布库队跟皇上陪练的消息,是皇上亲自跟阿玛说了挑了我们哥俩进宫去,说这事儿玛法也是同意了的,于是我跟二弟就进宫去了。”   “进宫之后,我们每日都陪着皇上练一个时辰,之后皇上走了,我们略收拾收拾就回府去了,皇上从没有让我们做别的,这次来南苑,皇上说是带我们出来见见世面,也提前跟我们说过,会让鳌中堂试试我们的身手。”   长泰说到这里,纶布在一旁哼了一声,插话道:“鳌拜不过是年纪比我们大又上过战场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再过几年,老子也能打得过他!拽什么拽!大哥,也就是你,还叫他鳌中堂,你看布库队里的几个,有谁背地里还叫他鳌中堂的!今日咱们被他揍成这样,老子早晚也要从他那儿找补回来!”   “要不是鳌拜手下留情,你以为你们十几个人还能有命在?他今日本可以把你们全都打死的,可他下手极有分寸,不过伤了你们的皮肉,连你们的筋骨都没事,你们若是真的跟人打架,也能如此收放自如吗?可见他今日不过是跟你们玩玩,根本没有想过动真本事!”   珠锦瞪了眼睛,“你们当真以为你们不过是陪着皇上折腾布库玩儿的人吗?你们就没想过皇上为什么要你们在今日被鳌拜打一顿?”   纶布被珠锦前一番话说的连声冷哼,后来被珠锦一问,倒是有些懵了,为什么要这样?他没想过啊。   长泰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见珠锦神情严肃,便问道:“妹妹,你知道了什么?”   “大哥,鳌拜骄横跋扈,是皇上亲政的一大阻碍,如果皇上顺利亲政,他是迟早要除掉鳌拜的,”   珠锦一叹,给他们解惑道,“但是鳌拜党羽众多,若是不能一举将他擒获,势必会影响朝政,这是皇上所不希望看到的,所谓擒贼先擒王,只有将鳌拜在最短时间内制住,将他的性命握在手里,皇上才有必胜的把握,才能在不影响朝政的基础上收拢权力和臣子们。”   “妹妹你的意思是——”   长泰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不敢讲出来。   珠锦叹道:“大哥,我猜皇上并非一时兴起要组建一个布库队,他只是想要在鳌拜眼中制造他耽于玩乐的形象,但那也不过是他用布库队做的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将来利用你们布库队来生擒鳌拜,今日让你们试试鳌拜的身手,让鳌拜跟你们玩玩,不过是为了将来做基础罢了,而且鳌拜今日见你们不堪一击,日后越发不会将你们放在眼里,只当你们是真的陪着皇上在玩,他就会掉以轻心,而当时机成熟之时,就是你们再次面对鳌拜的时候,到了那时,搏的就是身家性命了,不是你们死就是鳌拜死。”   “这些皇上从没有对咱们说过啊,”   纶布见珠锦说起这些,神情也正经起来,压低了声音问珠锦,“妹妹啊,这些都是皇上亲口对你讲的吗?你不是在糊弄二哥吧?”   “我想大概不是的,皇上都没对妹妹说咱们两个进了布库队,大概这些话也不会对妹妹说,”   即便珠锦是自己猜测的,但长泰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妹妹,阿玛和玛法都说了,妹妹见事清明,皇家官场里的事儿她也能看得很透彻,所以他很是相信珠锦说的这些,自己细细想了想,也觉得珠锦说得有些道理,便转头对着纶布道,“二弟,妹妹犯不着糊弄咱们,再说了,这种事也不是不会发生啊。”   见长泰都这么说了,纶布也不反驳了,默默垂了脑袋自己想问题了,长泰看纶布不说话了,也不理他,又望向珠锦道:“妹妹是因为担心我们所以才跟皇上生了气?”   说到这里,长泰忽而意识到一个问题,忙又问道,“妹妹来这里,皇上可知道么?妹妹……跟皇上谈过了没有?”   “皇上没有回行宫去,他也不知道我猜出了这些事情,”   珠锦抿唇道,“大哥,我生气不是因为皇上瞒着我不告诉我你们进了布库队,他不告诉我这些,或许自有他的考量,我气一下也就过去了,而我生气是因为,如果我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你们的性命就是在鳌拜手里头,皇上要用你们来对付鳌拜,难道不该告诉我一声吗?好歹你们也是我的亲哥哥,这种危及性命的事情,难道不用与我说吗?”   她就知道,所有人都以为玄烨让长泰和纶布进了布库队不过是为了给他当陪练而已,所以才没有人把这当做一件事来告诉她,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可若是她没有上上辈子的经历,她也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偏偏她是知道的,知道在上上辈子的时候,玄烨就用十几个布库生擒了鳌拜,最终除掉了鳌拜的。   与今生不同的是,上上辈子玄烨没有用赫舍里氏的人,偏偏这辈子,玄烨让她的两个亲哥哥进了布库队却又不告诉她,这难道不值得生气么?   这就是她生气的原因,这样危及她哥哥性命的事情,玄烨怎么能什么都不跟她说?   “你是女流之辈,这样的大事儿皇上连我们都没说,怎么会告诉你?”   纶布想通了,便开了口,大喇喇的对珠锦道,“妹妹你也用不着担心,生气就没有必要了!依二哥来看,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我正愁没地方出头呢,皇上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少不得到时候我就收拾了鳌拜!这天大的功劳若是我们兄弟得了,那回头还不是仕途一帆风顺么!也省得咱们兄弟去沾玛法的光,叫人家说三道四的,到时候爵位是我们兄弟自己用功劳挣来的,那才叫好呢!大哥,你说是吧?”   不等长泰说话,珠锦先怒了:“是什么是!二哥你怎么还是这么浑!这天大的功劳可是要用命去换的!”   她可没有忘记,上上辈子那布库队十几个人几乎是全军覆没了才生擒了鳌拜,就算活着的几个也都受了重伤的,就算得了爵位又能如何,这一辈子也就废了。      ☆、第043章      “妹妹,瞧你这话说的,哪个天大的功劳不是用命换的?”   纶布嗤笑道,“你瞧那鳌拜,他随着太宗皇帝又随着多尔衮征战这么些年,哪一次战场上不是把命都豁出去了?要不然他怎么能做到辅政大臣呢?”   纶布拍着胸膛道,“妹妹,你二哥这可不是浑!你二哥不傻不笨,聪明得很,要是为了除鳌拜把命都弄没了,那就叫有命拼没命享福!你二哥才不会那么傻呢!既然皇上选中了你二哥,你二哥就得好好干!老子不仅要除了鳌拜,还要好好地活着!”   他嘻嘻一笑,对珠锦道,“老子还没娶妻呢,可舍不得这么早死!”   珠锦见劝不动纶布,转头便看向长泰,长泰见她望过来,便道:“妹妹,二弟的话虽然粗糙了些,但是道理却还是有的,你担心我们大哥知道,但是大哥肯定是不能退出的,二弟就更不用说了,何况咱们两个若现在退出了,在皇上眼里成了个什么了?咱们赫舍里氏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长泰顿了顿,又道,“当然了,我们既然知道了皇上的用意,也不会向从前那样浑浑噩噩的了,妹妹可以放心,大哥跟你保证,我和二弟会好好活着的。”   “这也罢了,既然玛法也是同意的,你们俩自己也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珠锦就怕他们浑浑噩噩的不清楚情况,现在她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心里也就放心多了,对于长泰和纶布的选择她觉得自己与他们虽是骨肉至亲却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因此只道,“皇上的用意没有与你们说过,可见是时机还未成熟,你们可千万别在外头露出形迹来,也不必去向皇上求证,否则只怕会坏了皇上的大事!依我说,大哥和二哥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布库队里陪着皇上折腾就好,但还需仔细的记住今儿跟鳌拜对打的过程,这也是难得的一次接触,对你们将来生擒鳌拜那一仗还是有益处的。”   “妹妹放心,大哥晓得的。”   珠锦听了这话点点头,不再多说。   长泰性子沉稳,本不需她嘱咐太多,他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纶布虽粗莽些,但是他自己也不笨,再说旁边还有长泰看着,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珠锦放了心,又说了几句闲话让两个哥哥好好休息,她便告辞走了。   ——   玄烨到了子时才回行宫,珠锦以为他不会回行宫来,早已安置了,这会儿听到禀报,少不得再起来,待她看到玄烨时,却不免吃了一惊。   转头就问梁九功:“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在宫里的时候,有孝庄管着,玄烨从不多喝酒,最多也就是浅酌一两杯暖酒就罢了,珠锦进宫之后,孝庄也还是不许玄烨多饮酒的,这出来一趟南苑,没了孝庄从旁监督,这玄烨就跟放鸭子似的猛灌酒,看他醉醺醺的那个样子,是要把从前没喝的都补回来吗?   梁九功自然不敢隐瞒:“回皇后娘娘,晌午用了膳之后,皇上兴致来了,就跟着两位王爷去跑了一回马,回来就饿了,皇上就同两位王爷一块儿烤鹿肉吃,正吃得高兴,鳌中堂就来了,瞧见烤鹿肉新鲜,也一块儿坐下来吃,期间鳌中堂亲自杀了一只鹿,喝了两大碗鹿血,皇上看着新鲜,鳌中堂也给皇上弄了一大碗,两位王爷劝着,皇上不肯听,奴才也劝不住,皇上愣是把一大碗鹿血都给喝了。”   嗫嚅片刻,梁九功咬了牙又道,“后来皇上又去跑马打猎,奴才劝着皇上回行宫来歇息,皇上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几位大人喝酒,鳌中堂又给皇上倒了酒,皇上本喝得不多,但鳌中堂说了几句话,皇上不服气,愣是跟鳌中堂拼起酒来,若不是奴才大胆倒掉了些酒,只怕皇上这会儿还要更醉些呢……”   珠锦听了蹙眉:“你为什么不派人来告诉本宫?”   鳌拜也实在是胆大,竟引着玄烨喝鹿血又灌酒,若是成年男子也就罢了,玄烨如今还不满十四岁,如何受得了鹿血的火气和酒的烈气,要是玄烨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   但凡梁九功派人来给她露个消息,她必然是要前去阻止的,哪怕得罪了鳌拜也在所不惜,毕竟她不能拿玄烨的身子开玩笑。   梁九功也是一肚子的苦说不出:“奴才确实想着派人来告诉娘娘的,可鳌拜不让奴才派人,他的人堵着门口,都不许奴才走,也是见皇上喝醉了,奴才苦求了鳌中堂,鳌中堂才放奴才走的。”   珠锦知鳌拜为人,这种事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那皇上呢?皇上要走,他还敢拦着皇上?”   “皇上……皇上是不肯走的,”   梁九功几乎要被珠锦问哭了,“奴才求娘娘别问了,旁的话,奴才也不敢说呀。”   珠锦见梁九功如此,知道再多的话也难问了,但凡涉及皇上的,梁九功也确实不敢多说,说到底他不过是伺候玄烨的贴身奴才,若是玄烨不肯走,他一个奴才自然是不敢做玄烨的主的。   况且就算梁九功不说,珠锦也能从这几句话中拼凑出一个大概来,玄烨少年气盛,大概受不得鳌拜的几句挑衅,便一时气盛要跟鳌拜拼酒,他是要面子的人,大概宁愿醉死在那里都不愿意让鳌拜看不起他的。   可见在行营之时,鳌拜的骄横确实是刺激到了玄烨,否则他不会如此克制不住自己要去跟鳌拜拼酒又喝鹿血的……   “主子,皇上那头收拾好了,主子进去吧。”   珠锦在这边问梁九功,便不能进去服侍玄烨,里头自然有如情如貌曲嬷嬷几个人伺候,这会儿珠锦的话问完了,里头几个人也给玄烨更了衣,服侍他睡下了,几个人这才挑帘出来。   珠锦便问道:“皇上喝了醒酒汤吗?”   玄烨醉成那个样子,几乎是人事不知,梁九功带了两三个小太监才把玄烨弄回来,依她看,这醒酒汤玄烨恐怕是很难自己喝下去的。   曲嬷嬷道:“主子,皇上醉成这样,醒酒汤也喝不下去了,灌下去的也全给吐了,奴婢想着,倒不如不喝醒酒汤了,便寻了醒酒石给皇上含着了,只需含上一个时辰就好,到时主子让皇上将那醒酒石吐出来就好,第二日也就不会头疼了,只是——”   曲嬷嬷顿了顿,见在场的都是珠锦和玄烨贴身伺候的人,才又道,“只是皇上喝了鹿血,少不得要主子去服侍的,但鹿血性猛,主子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的,须得再选上两个宫女一起服侍才好,鹿血性旺,必得出了精,皇上身子里的火气才能消解下去,只是若如此行事了,皇上的身子也必然有所损耗,毕竟皇上年轻,这鹿血本是不该碰的。”   方才珠锦跟梁九功在外头的话,她跟如情如貌两个在里头都是听到了的,是以才有此一说。   珠锦拧眉,刚要说话,外头却有小太监小声叫梁九功出去,梁九功出去了片刻,也不敢把听到的消息瞒着珠锦,遂道:“娘娘,奴才方才得了消息,说鳌中堂今夜要了五个宫女,其中四个已经被折腾死了,被鳌中堂的护卫拖到野地里去埋了,剩下这一个,也被折腾的气息奄奄了。”   珠锦听了面色一寒,都是那两碗鹿血闹出来的!   她当机立断:“如情和如貌出去,约束行宫内外的宫女,不许她们靠近寝殿半步!曲嬷嬷和梁九功守在门外,本宫不叫你们,你们就不许进来,若是本宫叫了,你们就直接进来,不得延误!另派人去告诉曹寅,叫他加强行宫内外的守卫,不许不相干的人接近行宫!一旦有异动,就派人给康亲王还有安亲王示警!”   鳌拜灌醉玄烨诱他喝鹿血或许是一时兴起,但谁又能保证鳌拜不是处心积虑呢?若趁此时鳌拜调集了军士来个逼宫废帝夺位,玄烨还醉得人事不知呢,焉知就不会成功?所以,她不得不防。   吩咐完了,众人依计行事,珠锦这才一个人回了内室。      ☆、第044章      一进去珠锦就上了榻去看玄烨,见他依旧醉得不省人事,却因为喝了鹿血脸都烧得通红,心下一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的额头已烧得滚烫。   她还没怎样,醉中的玄烨却因为她微凉的手心而舒服的哼了一声,忍不住拉着这手就往身上凑,他身上也很热,需要这手来给他降温。   玄烨身上穿着的是半新不旧的明黄寝衣,料子很柔软也很结实,他自己胡乱扯了几下没有扯开,就有点烦躁了,抱着珠锦的手就往下拉,亵裤要比衣裳好脱,直接一扯就行了。   珠锦触到那火热在掌心跳动,心里就抖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烨压住,唇也被他堵住,不多时,一个温热的小石头带着酒气被推送到了她的口中,她心里长叹,这便是曲嬷嬷给玄烨含着的醒酒石了吧……这石头倒是被玄烨在她这里玩得不亦乐乎……   玄烨喝了鹿血,又喝了酒,就没了往日的慢条斯理,显得非常的急躁,珠锦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她不管玄烨如何动作,也不跟他说话,只寻了个间隙将口里的醒酒石吐了出来,玄烨不肯含着,老是往她嘴里送,她实在是怕自己一不小心给吞了下去,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一番折腾,跟以往玄烨待她是完全不同,那鹿血简直让玄烨昏了头,他喝了酒又没了神智,只一味的压着珠锦对她为所欲为,那冲撞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珠锦咬牙承受了三回,在玄烨还要扑上来的时候一脚把他踢到床榻对面,趁着这间隙她翻身下床,裹着锦被就冲着外头喊梁九功。   “你们两个快进来!”   梁九功和曲嬷嬷就守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两个人都担心得不行,而且两个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应付得了皇上,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动静,梁九功觉得,皇上这会儿喝了鹿血可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了。   正在这时,两个人便听见了珠锦的叫喊,忙一起闪身进去,这一进去,两个人差点想戳瞎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情景还真不是他们做奴才该看的,皇后娘娘裹着锦被狼狈万分的站在床下,床上的皇上赤身下来扯她,还要把她扯到榻上去压着,这两个人这幅样子,显见就是正在好事当中,皇上那鹿血的劲儿根本就没下去啊……   见梁九功和曲嬷嬷愣在那里,珠锦此刻也顾不得害羞了,再次推开玄烨,她便冲着二人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真要看着皇上纵欲过度吗?皇上还年轻,如此再耗损下去那就要伤身了!难不成你们还真想去弄三四个宫女来让皇上可着劲儿的折腾,直到掏空了他自己的身子?到时那鹿血的劲儿是过去了,皇上若是因此有个好歹,你们两个谁能负责?!”   “梁九功,你去拿绳子来,皇上现在醉得不省人事,劝是没有用的了,只能把他捆起来!”   玄烨现在不清醒,他喝了太多的鹿血,心火上头,满脑子没法思考一心只想着要纾解了,她不断的把他推开踢开都没有用,他总会扑上来,一扑上来就把她往榻上扯,然后压着她要做那样的事,她是绝对不能再这样由着他了,大逆不道也罢了,她是必须把玄烨捆起来的,否则没法子抽身,也没法子让他冷静!   梁九功一听这话就傻了:“让奴才找绳子把……把皇上捆起来?”   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会被杀头的吧?一定会的吧……   让皇上平静下来有很多的法子啊,梁九功看着久久得不到纾解而显得有些暴躁的皇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您若是受不住了,奴才可以再去寻旁人来,这行宫里身心干净的宫女还是能找到几个的,娘娘若是不愿意此事传扬出去,待皇上幸过她们之后,奴才可以悄悄地处理了她们,不过往外透一丝儿风声的!”   “奴才觉得,用绳子把皇上捆起来不大好吧?”   “废话!”   珠锦听了梁九功的话忽而暴怒,她也是被玄烨频繁扑上来的行为弄得有些焦躁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怒斥道,“皇上若是跟鳌拜一样的年纪,本宫还用得着把皇上捆起来吗?到了那时候,皇上就是一晚上弄死四五十个宫女,本宫也是不管的!可现在不行,皇上还不满十四,你真要他去幸三四个宫女,等他幸过了之后呢?他就能跟鳌拜一样觉得自己舒坦了?本宫告诉你,到了那时,皇上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梁九功,做奴才是该忠心,但也不是愚忠!你也是皇上跟前伺候长久了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历来都不许皇上跟庶妃们多亲近的吗?在宫里的时候,皇上宠幸妃子都不能过于频繁,难道到了南苑,你梁九功就能做主让皇上一夜幸三四个宫女?!皇上若因此有个好歹,太皇太后怪罪下来,你梁九功有几个脑袋够她砍的?!”   梁九功被珠锦这么一骂,瞬间清醒,吓了一身的冷汗出来,忙着就出去找绳索去了:“皇上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梁九功的动作很快,片刻就寻了绳索过来,结了个灵活的扣儿将皇上绑在床榻之上,又不敢太用力,却也不敢放松叫皇上挣脱出来,又怕绳索勒了皇上的手脚,还细细的寻了柔软的绢布过来将绳索包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弄好了。   曲嬷嬷由始至终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看着,皇上虽然年轻,但他到底是个男子,而她是个未嫁人的女子,年纪虽有三十多了,到底还是不便近前去的。所以皇后娘娘不叫她,她也就默默在一旁看着。   见梁九功弄好了,曲嬷嬷才看向珠锦:“主子。”   “本宫知道,皇上憋着会出毛病,但泄出来毛病更多,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珠锦瞧了一眼被捆着还不老实的玄烨,心下一叹,对着曲嬷嬷道,“本宫知道嬷嬷肯定有法子让皇上安然睡去的,若是能开个方子熬些静心舒气的汤药降降皇上的火气也是好的。”   曲嬷嬷道:“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去做。”   言罢,曲嬷嬷便亲自去了。   珠锦这才转头对着梁九功道:“你去皇上身边照看,本宫去更衣。”   梁九功方才得了珠锦一顿斥责,眼下也不敢说什么了,答应了一声便乖乖去皇上身边守着,珠锦这才有空寻了套衣裳去屏风后头换,她也不能叫如情和如貌进来服侍她,只得自己忍着酸痛难受清洗了一下,然后更了衣才出来。   玄烨就算被绑起来了,但那鹿血还在他体内作怪,自然也是不能消停的,却被绑着不能找人作为,他又急又怒,口中就开始骂人起来,梁九功被骂得连连请罪,珠锦只在一旁冷眼观看,又等了约莫三刻钟,曲嬷嬷才把药汤给端进来了。   “主子,药好了,这一碗喝下去,皇上就能安稳睡到明天早上,”   曲嬷嬷端着药碗站在珠锦身前,想起方才玄烨喝不进醒酒汤全给吐了出来,便又问道,“只是,这药如何才能让皇上服下呢?”   珠锦咬了咬牙,实在不忍玄烨如此难受,遂对梁九功和曲嬷嬷道:“你二人都到帘外去等着,背过身去,不许偷看。”   二人依言出去,珠锦端了药碗爬上床榻到了玄烨跟前跪坐着,玄烨的手一碰到她就不放开了,扯着她就要把嘴送上来,身子也往她这边挺,珠锦微微挑眉,也不拒绝,含了一口药汤就俯下身去,吻上了他的薄唇……   这样喂药难免不发出声音来,珠锦再是洒脱这会儿当着人也不由得红了脸颊,连耳朵根也是红的,这玄烨也太奔放了,含着她的唇还嘬了两声……幸而她让梁九功和曲嬷嬷转过身子去了,就是能听见声音也就罢了,若是被他们看着,再让她这样只怕也是不能的。   玄烨喝了药,慢慢地也就安静了下来,珠锦让曲嬷嬷收拾了药碗,然后又让二人到门外去守着,她一个人在里间陪着玄烨,等二人都走了,她这才将玄烨身上盖着的锦被掀开,又寻了套干燥的寝衣来给玄烨换上。   寅时的时候,玄烨那里还支着小帐篷,等快到卯时的时候,玄烨那里也就渐渐软了下去,脸上的潮红也退了下去,珠锦摸摸玄烨的额头,发现他脸上身上也不那么热了,呼吸平稳,看起来确实是睡着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小心眼,没有将绑着玄烨的绳索解开,不然若是药效不到位,玄烨半夜又起来扑倒她的话,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闹腾了大半个晚上,珠锦直到这会儿才放下心来,心里一放松,困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玄烨身边便蒙头大睡了。   珠锦香梦沉酣,根本就不想醒过来,只想这样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去,哪知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没能被满足,她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量,好不容易将酸涩的眼睛睁开了,就对上了一双犹如古井潭水般深幽的黑眸。   玄烨看着被他推醒的小女人,扬了扬手上的绳索,沉声道:“你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第045章      珠锦一愣,瞬间清醒过来,爬起来就问:“皇上醒了?皇上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看玄烨这个样子,应当是比她先醒的,不过昨夜梁九功虽然捆得很松,但玄烨依旧是不能自己解开绳索的,是以玄烨就算醒了,也得被绑着,而他不叫梁九功进来反而推醒她,大概也是不愿意梁九功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的。   珠锦心中一边揣测一边伸手摸了摸玄烨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便伸出三根手指在玄烨眼前晃悠,又问道,“皇上认得这是几吗?皇上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朕现在虽然头痛欲裂,但是朕很清醒,”   玄烨耐着性子答道,“朕不记得昨夜的事了,你说,到底是谁把朕绑起来的?”   玄烨醒来时,就觉得自己简直头疼欲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头疼的要爆裂了一样,本想动动手脚活动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绳索绑起来了,这个认知让他瞬间盛怒,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绑着他!   盛怒之下,他没有叫梁九功进来,这种情形怎么能被一个奴才看见?于是他推醒了身边的女人,他倒是要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珠锦听得出来,玄烨很是生气,但她也没有害怕,看玄烨目光清明,便知他已经清醒了,便翻身下床,撩起衣摆就在榻边跪下:“臣妾昨夜胆大妄为,把皇上捆起来是臣妾一个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关,请皇上责罚臣妾一人即可。”   她昨夜就已经想好了,只要玄烨清醒,她就会请罪,不管她昨夜所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她都触犯了皇帝的尊严,理应受到惩罚。   不等玄烨再开口,珠锦又道:“皇上昨天与鳌中堂一块儿饮酒还喝了一大碗鹿血,子时大醉而归,鹿血的效用皇上是知道的,臣妾服侍了皇上三回,皇上仍未消解,臣妾不想皇上的龙体有所亏损,就命梁九功捆了皇上,让曲嬷嬷给皇上喝药消解鹿血的火气,皇上这才得以安稳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她将昨夜玄烨回来之后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便静静的垂头不看他,等着玄烨自己消化。   玄烨一言不发的听完,神色没什么变化,眼底的神色却风起云涌了一番,盯着跪在那里的人,他虽然看不见她眼睛里的神色,他这样躺着却能看见她的脸,她口口声声说要请罪,脸上却一点自己做错了事的觉悟都没有,仿佛他被捆是她应当做的事情,而不是她胆大妄为的结果。   玄烨突然想起来南苑之前,他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嘱咐他要他多跟珠锦相处,说是要让她能爱上他的话来,他那时听了心里只觉得可笑,为什么他要她的爱?他根本就不需要。   他虽是男子,但自幼也是在宫闱之中长大的,后宫女子的爱太沉重,这种沉重总是能压垮帝王的,不论这个帝王是雄才大略还是昏聩无用,一旦被爱或者是爱上后宫的女子,结局总免不了是个悲剧。   宫闱之中波谲诡诈,险象环生,这里的人个顶个的都是人精,满眼皆是斗争,哪里还容得下爱这个脆弱的东西?皇祖母一生坚韧,抚育两代帝王,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他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珠锦一旦爱上他,怎么还能做好这个皇后?   爱是会蒙蔽女人的眼睛,最后也会摧毁这个女人的。   他的皇后,自入宫之日起便样样出色,贤惠大度,要手段有手段,要糊涂的时候比谁都糊涂,张弛有度,这样的女人坐镇后宫已是极好了,他完全不懂,为什么皇祖母还要苛求要她爱上自己?他不需要皇后的爱,他也觉得,皇后这么聪明的人,只怕在入宫之时就已经想好了,她也根本不会爱上他。   他们两个人日渐熟悉,日渐默契,玄烨觉得,他们可以做到日后成为帝后的楷模,而不需要用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来打破这种平衡和默契,他也不需要用什么爱来拴住皇后的心。   但他心里虽这样想,却没有当面顶撞皇祖母,他尊重皇祖母,即使想法不同,他也不会当面驳斥皇祖母的话的。   皇祖母这样与他说了之后,便说南苑行猎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不用带着后妃都去,只用带着皇后一人前去就去,玄烨本就对这个无可无不可的,所以便只带着珠锦一人来了,只是这会儿想起皇祖母的话不觉好笑起来,皇祖母要珠锦对他又爱又怕才行,但他觉得,这两样对于珠锦来说,基本都是不可能的。   他不怀疑珠锦对他的关心远超过任何人,他若有事,她必然非常担忧,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但若说珠锦爱他,那也不会,要说怕他,就更不可能了。   若是珠锦怕他,还怎会将他说捆就捆起来?晨起请罪都请得这般敷衍了事,漫不经心?   她根本就不怕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将他这个皇帝的身份放在眼里,必要的时候,哪怕触犯了他的威严,她也只做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玄烨想,她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再说了,她做这些最终也是为了他好,他就算心里不大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做确实是可行的,在房事上,他知道自己年幼,历来都是很节制的,若非昨日……   玄烨瞳孔一紧,不愿意再深想下去,遂深吸一口气,看向珠锦——   “把朕解开。”   珠锦等了半晌,却等来这四个字,她倒也不意外,玄烨要是真的冲她发火冲她生气,那她就是看错他了,两辈子都看错了。   珠锦上前把捆着玄烨的绳索解开,丢到一边,然后又默默的在榻边跪好,玄烨虽说没有降罪于她,但是也没说原谅她,她只好回去再跪着。   玄烨得了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盘腿坐于榻上,居高临下的瞧着珠锦:“你除了请罪,就没有旁的话要说?”   珠锦一愣,玄烨这是要她自己开口辩解?珠锦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偏偏又猜不透玄烨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臣妾没有别的话要说。”   玄烨一叹,她果然不知道自己暗示的是什么!   “你难道不该劝朕日后不要如此滥饮?不该劝朕日后不要喝鹿血吗?”   玄烨定定地瞧着她,“你就不想问一问朕为何如此放纵滥饮?还要跟鳌拜一起喝酒?”   珠锦恍悟,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她沉默半晌,抬眸第一次看向玄烨,道:“臣妾本该劝的,但是臣妾不想劝,臣妾与皇上一般大,这些道理臣妾都知道,皇上遍览书籍,通晓事理,怎会不知道这些?不过是事到临头,皇上偏要肆意所为罢了。既然皇上都做了,有一便有二,臣妾又何必要劝?臣妾早就说过,皇上纵情肆意,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不过是跟着的人受罚罢了……就算皇上能从中得到片刻欢愉,过后也会不舒服的,不好的影响,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深刻,皇上从未酒醉过,如今也该是尝到这宿醉的难受了,日后皇上再如此,第二日也照旧会头痛欲裂的。”   她实在是做不来温柔贤淑的曲意逢迎,这一向又在玄烨面前直言惯了,心里怎么想的,只不过稍稍润色一二就说了出来,原本玄烨这事就做得叫人生气,若是昨夜有人蓄意逼宫,她又无半点兵权,纵然有两位亲王在这里,也难保不出事!   “至于皇上为何纵情滥饮,皇上若不想说,臣妾也不会问的。”   昨天梁九功都说了,鳌拜不过挑衅几句,玄烨便年轻气盛得受不住起来,非要跟他拼酒起来,她都能想象的到那样的场景,又何须再问?   “你在跟朕生气,还是在跟朕赌气?”   玄烨敏锐的察觉到珠锦隐藏的怒意,玄烨原本只等她问了话,就将事情说与她听的,眼见她没有按照自己所想好的情形走,心里倒有些诧异,又看了珠锦一眼,一瞬之后就顿悟了,“你还在因为朕没告诉你你两个哥哥都在布库队里,所以你跟朕生气?”   他觉得,只能用这个原因解释了,不然往常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形,她虽然也会秉笔直言,但多少脸上也会带些笑模样,眼睛里也会有很柔和的光芒,如今却都没了,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满面的严肃。   且他已想到了,她昨天用箭齐根削断老鹰的腿固然是有对鳌拜挑衅的回击,但也未必不是她心里生气所致,否则以她的性子,也不必如此下手,用箭射兔子她一人还是可以做到的,又何必非要长泰给她帮忙呢?   前后一联想,玄烨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遂不等珠锦回答他的话,便耐心解释道:“阿锦,朕不告诉你自有朕的原因。朕不过是叫他们参加布库队与朕陪练罢了,实在没必要告诉你的,朕这也是想着他二人的前程,关乎前朝之事,实在不必告诉你这个皇后,你只管安于后宫之事便好。”   “何况,将来你两个哥哥若有了功名在身,你自然会知道的,又何必跟朕如此计较呢?”      ☆、第046章      “皇上,臣妾从来没有干政的念头,臣妾确实生气皇上不告知臣妾两个哥哥进了布库队的事情,但是臣妾生气并非皇上所想的这个原因,臣妾是担心臣妾两个哥哥的性命不保。”   珠锦知道玄烨多疑,她便直言他心中隐忧,明言自己不会干政,也好叫他放心。   哪知这话却惹来玄烨的笑意:“朕倒是不知,怎么他们进了布库队就性命不保了?你难不成担心朕在他们陪练的时候把他们打死了?”   珠锦默然,她心里明白,这时候还没有任何人知道玄烨组建布库队的用意就是为了除掉鳌拜,所有人都以为玄烨不过是想出了新鲜法子折腾着玩儿罢了,就连长泰纶布二人都是这样以为的,而看昨日鳌拜的态度,显见也是相信了玄烨不过是玩玩而已,可见玄烨已经瞒过了所有人。   奈何她是重生而来的,她太清楚玄烨的意图,也能理解玄烨想要瞒着她的心,但她做不到不说话,她也不是个傻子,也不希望玄烨将她看成一个傻子。   她深吸一口气,道:“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如果昨日鳌中堂下了重手,将布库队里十几个人都打死了,皇上该怎么办呢?以鳌中堂的性子,皇上让他与布库队的人对打,他是很有可能下重手的,而打死人之后,他完全可以轻飘飘的用失手两个字来概括所有的处心积虑,到了那时候,臣妾的两个哥哥只怕也难逃一死。何况,有一就有二,此番布库队输了,难道皇上就没有想过下一次再令布库队去跟鳌中堂对打雪耻?”   “臣妾知道皇上不甘心,臣妾也知道皇上心里对鳌中堂的恨意,臣妾是皇上身边的人,何况臣妾嫁进来究根结底还是因为鳌中堂,所以臣妾很能明白皇上想要除掉鳌中堂的心思,皇上昨夜跟鳌中堂拼酒,还喝了一大碗鹿血,焉知不是鳌中堂挑唆,皇上不服气之故?所以,臣妾担心两个哥哥的性命。”   玄烨没想到珠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沉默半晌,敛去脸上的笑意,忽而没头没脑的道:“你跟你大哥一样,人前人后倒是一样尊称鳌拜为鳌中堂。”   珠锦扯了一下唇,道:“皇上如今还没有亲政,也没有对付鳌中堂,鳌中堂还是先帝爷钦命的辅政大臣,自然是还需如此称呼他的。”   玄烨没说话,默然半晌,不再理会珠锦,只扬声唤梁九功进来。   守在外头的梁九功和曲嬷嬷一夜未睡,此刻隐约听见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个人侧耳听了一会儿,便确定两位主子都醒了,梁九功正自忐忑不安时,忽而听见里头皇上叫他,身子一抖,片刻不敢耽搁就进了内室。   梁九功见到玄烨所做的第一件事倒是跟珠锦一样,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榻上的玄烨磕头请罪,虽然是皇后娘娘让他捆皇上的,还说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他现在想起来仍旧后怕得要死,皇上不能处置皇后娘娘,焉知皇上就不会拿他出气?他一个奴才,就是用命来给皇上煞性子都不为过,但是他是真的不想死!   “行了!别磕了!”   玄烨不耐的看向梁九功,“朕不杀你,快去准备热水,朕要沐浴更衣!”   梁九功是自幼就服侍在他身边的,虽然他确实不喜昨夜的事情,但却觉得梁九功还算忠心,倒也不是个废物,敢于捆他的奴才还真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的奴才,这种奴才挺有担当的,玄烨觉得自己没调教错梁九功,所以不过骂了几句也就罢了。   到底此刻他也不想杀了梁九功,杀他容易,再调教一个顺心的奴才没个几年是不成的,他现在也没那闲工夫再去做那等浪费时间的事情。   梁九功见皇上不杀他,这心里才安定下来,忙按照玄烨的话去吩咐了,片刻之后又回来道:“皇上,娘娘,安亲王和康亲王来瞧皇上了,两位王爷福晋也一同来了。”   珠锦昨夜叫如情和如貌约束行宫上下,因此行宫这边丝毫未乱,但梁九功扶着玄烨回来的时候夜虽深了,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皇上跟鳌中堂一块儿喝酒喝醉了,目击这一幕的大臣和侍卫们是不少的,后来珠锦又派人去告诉康亲王和安亲王夜里要警醒一些,这两位王爷悬心了一夜,一大早就到行宫这边来看玄烨了,就生怕出什么纰漏,他们回京后不好跟太皇太后交代。   玄烨听了这话,也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看了珠锦一眼,抿唇道:“朕还有些难受,待朕沐浴更衣之后宣太医来给朕瞧瞧,皇后就替朕去见两位王爷吧,告诉他们朕没事,休息一日就好了。”   他昨夜确实饮了许多酒,宿醉之后头痛欲裂,还真是不想见康亲王和安亲王,而且他知道,自己若见了二人,这二人必然又有一番说教,即便他们尊他为帝王,说教也只是严守作为臣子的本分,但他仍是不想去,想都不想,就打发珠锦去应付他们。   珠锦自然知道宿醉的难受,她也没有推辞,吩咐梁九功好好照顾玄烨,她便要带着曲嬷嬷出去,还没转身,外头如情又进来了,见了她便道:“主子,鳌中堂打发人来问安,还问皇上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骑马狩猎,说是今日天气好,皇上应该出去逛逛。”   如情这话一出,玄烨的脸就垮了下来,珠锦看也没看他,只对如情道:“你去打发了那人,叫他跟鳌中堂说,难为鳌中堂想着,皇上很忙,叫他自个儿取乐吧。哦,对了,昨日鳌中堂弄死的那四个宫女,若是有家人的,吩咐内务府好好善后,莫要苛待了她们的家人。”   如情抿唇,没敢抬头:“主子,临近今早,已经死了六个了,还有两个伤得厉害。”   珠锦面色一寒,半晌什么都没说,只挥挥手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着人去安排吧。”   鳌拜当真是体力惊人,一夜要了八个宫女,弄死了六个,第二天一早还能骑马出去狩猎,这其中或许也因为那两碗鹿血壮阳的缘故,但特特的让人把话传到行宫皇上跟前来,就不得不让人猜测这鳌拜是在刻意示威了。   珠锦扭头一看,果然见玄烨一脸的怒意,瞧那意思,当真是被如情所说的信息刺激到了,翻身就下床,蹬上靴子就怒不可遏对着梁九功吼道:“牵马,拿朕的金弓来!”   鳌拜欺人太甚!   他要去骑马行猎,要去跟鳌拜争个高下!   梁九功不敢违逆,应声就出去了,珠锦对着曲嬷嬷使了个眼色,曲嬷嬷会意,也跟着出门,正巧看见梁九功的背影,紧走几步上前去拦住他:“梁总管,太医很快就要来了,皇上现下需要休息,梁总管也歇歇吧。”   曲嬷嬷一个字也没提珠锦,但梁九功知道,是皇后娘娘让曲嬷嬷出来拦他的,他自然也是瞧得出眉眼高低的,知道皇后娘娘在屋里定能劝的皇上不出去骑马涉猎,他也就欣然跟曲嬷嬷去歇息了。   “皇上昨夜已跟鳌中堂纵情肆意的饮了酒喝了鹿血,如今已经尝到了后果,难道还要这般沉不住气的出去骑马涉猎?若是皇上有个好歹,亲政之期延缓,岂不是叫鳌中堂得了意?!”   珠锦盯着玄烨,不许他出门,“皇上就算出去,赢了又能如何?输了又能如何?鳌中堂是存心挑衅皇上,皇上又何须如此在意?皇上是天子,天命所归的天道之子,将来迟早要亲政的,怎能被一个臣子牵着鼻子走?”   玄烨阴沉着脸,盯着珠锦,眸光闪烁不定,他岂会不知自己是意气之争?但有时候,偏偏咽不下这口气。   他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再要牵马拿弓,重新回到榻上坐好,气了这一场,头就越发的疼痛了,一字不想多说,许久才吐出三个字来:“你出去。”   珠锦瞧了他一眼,知道玄烨是打消了要出去跟鳌拜一较高下的念头,便不再管他,这才更衣,准备出去见康亲王杰书和安亲王岳乐了。   待珠锦回来时,太医已经走了,梁九功和曲嬷嬷都在外头守着,见珠锦回来,二人忙行礼问安,梁九功道:“娘娘,皇上喝了药,已经歇下了。”   珠锦哦了一声,听闻玄烨睡了,也不欲进去打扰他,转身就预备走,梁九功见她要走,倒是愣了一下,忙又道:“娘娘,皇上说了,若是娘娘回来,就叫娘娘进去。”   皇上只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却特特的交代过他,如果皇后娘娘回来了,是一定要让她进去陪着的。   珠锦听了这话,只得反身回来,进去之前忽而想起自己还没用早膳,这会儿正好事情都忙完了,她也觉得饿了,便停下来对着曲嬷嬷吩咐道:“本宫的早膳送进去了吗?”   这事做主子的没有想到,做奴才的是一定要想到的,曲嬷嬷当即点头道:“主子放心,早膳已摆好了。”   珠锦微微勾唇,这才进了内室,进去一瞧,果真早膳摆好了,满屋子都是饭菜的香气,她早膳素来不爱用些稀粥之类的吃食,吃了总像是没吃一样,所以御膳房每日备她的早膳都要等她的点膳牌子到了才开始做,可如今是在南苑,御膳房的大师傅只跟来了几个,没有宫里那般齐全,而昨夜珠锦又忙着照顾玄烨,没空写点膳牌子,她便以为今日的早膳大概会不合口味的,没想到一看之下,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膳桌上摆着一道糖醋莲子排骨,一道素汤面,一道糖蒸鸡蛋羹,一小碟蟹黄糕,一小碟豌豆黄,还有一道四喜丸子馄饨汤。   珠锦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来南苑这么久了,现在这一刻她才是真心高兴的,这些可都是她爱吃的。      ☆、第047章      珠锦本就饿了,她也不客气,端过那碗素汤面放到跟前,又拿起汤匙舀了几个丸子和混沌放在里面,然后就是糖醋排骨吃起来。   本来一大早吃排骨也是太油腻了些,但是她昨夜没有动过荤腥,午膳吃得那一点子肉是早就消化了的,再加上这糖醋排骨甜而不腻,非常爽口,她也就很欢快地吃了起来。   如今都十月了,早过了莲子最嫩的季节,珠锦本是不爱吃莲子的,但是在现代生活的那些年里,她那一世的母亲很爱吃莲子,夏天是直接剥了莲蓬吃莲子,到了秋天,莲蓬老了,莲子也硬了之后,她母亲就会用莲子当做炒菜的配菜来吃,这一道糖醋莲子排骨就是她母亲拿手的菜。   这样做出来的莲子也一样很甜,而是不再难以嚼动,反而很嫩很有嚼劲,口感就会变得好起来。   珠锦这样不爱吃莲子的人,在母亲将莲子这样处理之后,珠锦就很爱吃糖醋莲子排骨了。   珠锦只要不跟玄烨一处用膳,她单独用膳时,是不要侍膳太监伺候的,即便要先试一试,也只要身边的如情和如貌来做这件事情。   哪知珠锦在这边吃得高兴,那边闭眼假寐的玄烨却被食物的香气撩拨的再也躺不下去了,他晨起就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早膳也不曾好好用过,如今闻到食物的香气,莫名又有些饿了,起身过来这边瞧珠锦,发现她吃得很欢快,一时间他也想跟着她一块儿吃……   “皇上?”   珠锦愕然看着坐下来与她一道吃的玄烨,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是头痛欲裂吗?为什么会有食欲想要吃东西?   “朕饿了,看你吃得香,就过来与你一道吃。”   玄烨对着她笑笑,不再多言,将那一道糖蒸鸡蛋羹和那两碟豌豆黄和蟹黄糕都吃了,她吃剩下的半碗丸子混沌汤也吃了,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那几道菜全都吃光了,才心满意足的净了手。   难得看见珠锦目瞪口呆的样子,玄烨轻笑了一声,竟觉得吃了东西之后头疼也缓解了一些,便执起珠锦的手牵着她进了内室,又上了榻上去躺着,拍拍身边让珠锦坐在旁边陪着他、“太医说了,朕若是能吃得下东西才好,如今朕觉得好些了,阿锦,你陪着朕坐坐,说说话。”   珠锦依言坐下,见玄烨说完这些话后,却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了,她也懒怠先开口,只默默的坐在那里,目光在掠过内室所有的摆设之后,不由自主的落在玄烨的脸上。   她正看玄烨看得出神,玄烨却开口了:“当年先帝去时,四位辅政大臣都是在先帝跟前发过誓的,他们会同心辅佐朕,会一心侍奉朕,为朝廷尽忠,若有异心,当天诛地灭。这才几年的功夫,就都变了。”   玄烨的声音不大,但是坐在他身边的珠锦却听得很清楚,珠锦没说话,心道,看玄烨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因不知玄烨想要表达什么,珠锦没有贸然说话,只默默听着。   便听玄烨又道:“朕知道,人心易变,不论是谁,都是会有私心的。皇祖母曾经跟朕说,她相信他们四人在先帝爷跟前发誓的那一刻,确实都是真心的,也确实都是一条心的,但后来变了,也是正常的,毕竟就连同宗兄弟有时都不能同心,何况是这样的四个人?他们不可能全心全意的辅佐朕,直至朕亲政,他们之间只能计较谁的真心更多一些罢了。”   珠锦不解玄烨为何要与她说这些,又因为玄烨言语之间涉及索尼,她也不便谈论,即便心中对玄烨所言有些见解看法,但在对玄烨的意图不清楚之前,她也还是不愿贸然开口。   玄烨说了这些话,满以为会得到珠锦的回答,哪知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她的一言半语,睁开眼睛一瞧,见珠锦望着他的眸光很清澈,但是眼中也有困惑,他心思一转,便知珠锦是为何而困惑。   当即微微扯唇,道:“有些话,朕连皇祖母都不能讲,可憋在心里当真烦闷,今日索性与你说一说,即便你不能跟朕开解,但做个倾听的人也不错,省得朕忍得辛苦。何况你见识不凡,朕还是信得过你的,朕与你直言,你可当与朕直言。”   皇祖母从他登基的那天开始便教养他,教养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给他请满蒙汉三学的大儒教导他,他的开蒙老师里,可以说皇祖母也占了一席之地,但这也不能让他跟皇祖母无话不谈,在皇祖母面前,他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这个道理,他是一开始就明白的。   就比如,他现在想要说的话,就不能对皇祖母说,更不能对臣子们说,对奴才们说就更不行了,他思来想去,只能对珠锦说,他始终还是记得,她不是说过么?要做他的知心人,他相信珠锦,他想,这些话应是能够与她说的。   “皇上想说什么?臣妾听着呢。”   左右无事,玄烨今日不出去跑马,她自然也不用出去了,又听玄烨说起辅政大臣的事,珠锦猜想,玄烨大概是想说一说关于鳌拜的事情,她确实也想知道玄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方才朕所说的那些,是朕在这一二年间所领悟到的,可笑朕幼时,初登基那会儿,是很相信这四位辅政大臣的,尤其是鳌拜,”   玄烨又闭上了眼睛,说起往事,心中滋味难辨,却不愿意让珠锦看见他眼中的神色,“朕登基时,索尼年老,朕只瞧见了他的老成持重,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自不必说,这都是先帝爷称许过的老臣,这三人在朕面前并不高调行事,对朕都颇为恭敬,唯独鳌拜,自朕登基,他便时常有意无意在朕跟前显摆他的武功,那满洲第一勇士的称号,当真是刻在朕的心里去了。”   “朕那时年幼,正是崇拜英雄豪杰的时候,鳌拜这样,朕心里竟是很佩服他的,觉得他这样才算得上是满洲的大英雄,朕甚至以他为目标,勤加练习骑射功夫,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像他那样,以至于为此一度都荒废了学业,”   说起往事,玄烨又想起那些疯魔岁月来,不禁叹道,“此事后来惊动皇祖母,皇祖母来寻朕,问朕为何如此,朕答了她,她便问朕,可还记得当年先帝爷问朕和二阿哥将来想做什么的事情,朕说当然记得,皇祖母便说,既然记得,皇上为何要学那鳌拜做个莽夫?当时皇祖母这一句话,当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朕即刻就清醒了。”   当年先帝爷在时,曾问他和福全,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   福全比他年长,他记得福全当时答道,说是想做个贤王,先帝爷听了这个答案,笑了起来,说福全的答案让他很满意,后来先帝爷又问他长大了想做什么——   玄烨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望着先帝爷说,愿效法父皇,做个为民做主的好皇帝。   先帝爷听了他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可眼睛里却有欣慰,看着他的眼光也比寻常大为不同,过了许久,他才隐约听见先帝爷似乎自叹了一句,说做皇帝不易,三阿哥是有大志向的。   后来皇祖母问了他那句话,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日先帝爷与他和二阿哥说话的情景来,他已经登基,他是要治理天下的,又不是奴才,不必替主子去打天下,骑射功夫只要精通就足够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像鳌拜那样以武功动天下,更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个巴图鲁的名号,皇祖母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做个只会武功的莽夫,他是天子,他要学得东西还有很多,并不仅仅只有骑射功夫。   “后来,皇祖母便与朕说,鳌拜是个心大的,她说朕迟早是要亲政的,叫朕自己学会多听多看,鳌拜他是个英雄,但不该是朕眼里的英雄,朕听了皇祖母的话,沉下心来看,果然叫朕瞧出本该同心的辅政大臣之间的那些龃龉来。”   “皇上能得太皇太后的点拨,能幡然醒悟过来,这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玄烨幼年没有孝庄的提携襄助,只怕这帝位会更加的不稳固,那样的日子珠锦仅仅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刀光剑影朝不保夕。   “朕也是这样想的,朕以为,只要朕认清了鳌拜,待亲政后时机一到,自然就能除掉他的,哪知朕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人心素来贪婪,朕不动他,他自己却偏要更进一步,鳌拜此人又权欲极大,他不甘心屈居于三位辅政大臣之下,总是要做出一些事情来叫人认清他的手段,借此结党营私擅权夺政。”   玄烨道,“就连朕身边的侍卫,他也是想换便换,想杀便杀!”   康熙三年,费扬古之子倭赫等几个内宫侍卫擅骑御马因此而被杀,鳌拜甚至还没有等到辅政大臣议定如何处置,就直接往内宫拿人后行刑,此后还据此换了内宫以及玄烨身边的绝大部分侍卫,这是玄烨心中的隐痛,他既为自己身为皇帝都不能保护自己的侍卫而自愧,更为鳌拜的擅权夺政而生气,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就连皇祖母得知此事时,也只告诉他,眼下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   这一忍,就忍到了现在!   “鳌拜如今越来越过分,昨日在行营时你也看到了,他眼里哪里还有朕这个皇帝?!”   玄烨说到此处不免激愤,起身愤声道,“皇祖母叫朕忍,朕却是忍不下去了!昨夜鳌拜出言挑衅,朕不能忍,就跟他拼酒,他喝鹿血,朕也喝了鹿血,即便朕喝得烂醉,朕觉得总比缩着头不敢应声的要好!他欺辱朕年幼,是他失了臣子的本分!”   玄烨转而看向珠锦,一字一顿的道:“朕可以告诉你,朕组建布库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朕要除掉鳌拜,朕要提前亲政!”      ☆、第048章      珠锦一脸的震惊:“提前亲政?”   “皇上,可眼下并不是亲政的好时机啊。”   上上辈子时,玄烨从没有什么提前亲政的念头,他也没有跟自己说过这样的念头,珠锦知道,这辈子自己重生,一定会改变一些事情的,可万万没想到,竟会触发玄烨要提前亲政的念头,又或许,上上辈子玄烨也这样想过,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想到此处,珠锦不禁叹息,上上辈子她虽是被索尼教养出来的,可到底也是个古代女子,眼界只会困于内宅后宫之中,她是从不会关心政事的,即便有时候担忧政局变化,那也是担心族人和玄烨的安危,并非对那些政治感兴趣,她始终认为,那是男人们该明白该操心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真正关心的是玄烨心里喜不喜欢她,在不在意她,她悬心的是玄烨心中她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其次便是她的孩子,承祜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在玄烨不能陪着她的时候,都是承祜在陪着她,她也在尽心尽力的照顾承祜,在那个时候,她是一心一意的要做个贤后良母的。   因此,她虽跟玄烨说过,要做玄烨的知心人,但也仅止于后宫而已,玄烨在她这里得到的,是温柔是休息,是一个女人该给他的一切,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所以上上辈子玄烨待她和后宫里别的女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而那份给她的唯一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是索尼的孙女,而赫舍里氏一族替他除掉了鳌拜,他才因此对她高看了几分,及至后来生下中宫嫡子,便在玄烨心里的地位又重了几分。   可今番重生,她早已不是当初眼界拘泥于后宅后宫的古代女人了,她熟悉清代宫廷的一切,这得益于她曾真切的在清朝在清宫生活了将近二十多年的经历,而她带着前世记忆又在现代活了数十年,她的骨子里早已被打磨上了现代人的影子,即便再次成为赫舍里,她的眼界也不再仅仅局限于宫中之事,两世的记忆和经历让她更加的从容和淡定,她不再把目光放在玄烨的身上,她不再如前世一般紧抓着玄烨不放,她选择了放手,觉得自我一些的活在宫廷里反而更舒适一些。   也因为这样的放手和自得,反而让玄烨更加的信任了她,竟愿意吐露心里话给她听,珠锦想,这应当也是重生之后的收获吧?她觉得这样的相处,反而比上上辈子要好得多,也舒服自在得多。   既然玄烨真心与她说这些话,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有些话也可适当的说一说。   玄烨不愿意再忍下去,他想要提前亲政,可眼下确实不是亲政的好时机,先帝爷是十四岁亲政的,玄烨也理应十四岁亲政,何况眼下什么部署都没有,单凭一个布库队如何能够成事?   而且她敢断定,玄烨的这个想法,太皇太后是肯定不知情的。   “朕知道你的意思,皇祖母也叫朕再忍一忍,到了十四岁,根据祖制朕就应该亲政了,鳌拜就是想不归政也是很难的,皇祖母跟朕说过,朕亲政之后再除掉鳌拜才是最好的,朕应当徐徐图之,不应该操之过急,但是朕等不了了!时间越久,鳌拜羽翼越丰,朕不希望朕亲政之后他还成为朕的掣肘,朕要先除掉鳌拜,再宣布提前亲政!”   玄烨就知道自己说出来后珠锦会惊讶,他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那一抹不赞同,便道:“阿锦,你是知道的,你玛法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又病了好几回,朕也不怕告诉你,他年事已高,朕怕他熬不到朕亲政就会去了,若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首辅大臣一旦没了,鳌拜失去辖制,朕更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剩下的人里头,苏克萨哈或者当可一用,可是此人与鳌拜有姻亲,就算肯出力,他却没有你玛法得用,且一旦失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再说遏必隆,此人惯会趋炎附势,是个最没有主见的,谁强则依附于谁,如今他跟着鳌拜,朕要除掉鳌拜,他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朕必须得赶在索尼还活着的时候顺利除掉鳌拜,并且顺利亲政,这样才能保证日后朕的政令能够畅通无阻。”   珠锦沉默良久,才道:“皇上的这些想法,还有人知道么?安亲王和康亲王两位王爷可知道?臣妾的玛法知道吗?臣妾昨日去瞧过大哥和二哥了,他们说,选他们进布库队玛法也是知道的,并且是同意了的。”   “这事除了你,朕还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   玄烨道,“你大哥和二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所有人都以为朕组建布库队不过是为了折腾着玩儿的,并不知朕的打算,你玛法也是一样。”   他没有说,一则是怕走漏了风声;二则是知道索尼和两位王爷不可能同意他的这种做法的;三则布库队现下根本打不过鳌拜,说了也是白说。   他是想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能用布库队生擒鳌拜之时,再告诉相关人等他的这个想法。   珠锦拧眉,她还以为玛法既然同意大哥和二哥进布库队里去,是多少知道一些玄烨的图谋的,又或者这个计策是玛法和玄烨一起定下来的,没想到连玛法都不知道玄烨的想法,按照玄烨的说法,这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眼下谁都不知道。   “皇上这样做太过冒险,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皇上这样做的,臣妾的玛法也不会同意皇上这样做的。”   “朕知道,所以朕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皇祖母,”   玄烨道,“朕已经想好了,今次不行朕就再等等,之前已试过一次,布库队应该知道了自己与鳌拜的差距在哪里,朕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制定出方法来对付鳌拜,既然体力武功都及不上鳌拜,那就智取,朕要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生擒鳌拜,待生擒鳌拜之后,朕就宣布提前亲政,那些大臣们都是亲眼见过鳌拜欺辱朕的,朕对鳌拜党羽既往不咎的话,他们是不会跟朕过不去的。何况还有你玛法在,他就算不同意朕这样做,如果朕真的这样做了,他也只能帮朕,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玄烨睁开眼睛定定的瞧着珠锦,“阿锦,朕信你,才与你说这些,朕不希望你把这些告诉皇祖母。朕已经长大了,朕要瞒着皇祖母做成这一件大事,朕要让皇祖母知道,事情并没有皇祖母想得那般复杂。”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把此事告诉索尼,索尼跟皇祖母一样,做事力求稳妥,总想着要徐徐图之,谋定而后动,但是他却不这样想,若是不博一下的话,怎么就知道不会成功呢?   珠锦沉默许久,才道:“皇上,有些话本不该臣妾说的,但是臣妾却不得不说。”   她若是不说,大概也没有人会对玄烨说了,“皇上此举若是能成功便罢了,若是不能成功,皇上就会打草惊蛇,且会让鳌拜生了抵死不从的决心,鳌拜现在还只是强横霸道,他表面上并不能看出结党篡政的嫌疑来,皇上若是先发制人,他必不能获大罪,他的党羽也没有名正言顺处置的理由,皇上即便能够除掉鳌拜这个阻碍,但是提前亲政之后,势必会遇到残余党羽的报复,毕竟在朝政上,他们要比皇上熟悉得多,到时候就很有可能演变为一个掣肘去了,却又多了十几个掣肘出来。”   “而且臣妾始终觉得提前亲政弊大于利,而且就眼下皇上所定的计策来说,就凭布库队里的十几个少年想要生擒鳌拜,风险太大,说不定那十几个小子连命都丢了,却也不能动鳌拜分毫。”   她想劝玄烨回心转意,不要这般冒险的去做这件事,上上辈子他忍了两年,谋定而后动,是在亲政之后才除掉鳌拜的,虽说也是用的布库队,但是那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时机对的时候,虽也经过了一番苦战,但毕竟最后还是胜利了。   可眼下玄烨无法再忍,要是此刻贸然出手的话,必定前功尽弃,说不定情况会更加糟糕的。   玄烨是少年心性,少年气盛总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而她却不再是少女心思了,她这些年的经历早已让她从容了许多,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应当冷静的。   “皇上,正所谓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皇上还是要三思啊。”   “行了,不必说了!”   玄烨一挥手,打断了珠锦的话,“朕已经三思四思过了,再不动手,难道还要等着鳌拜拿着刀子逼朕退位吗?”   他想起昨夜鳌拜的出言不逊,眼睛都气红了,“朕已经决定了,非要提前亲政不可,你不必再说了!”   他告诉珠锦此事,是希望她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跟自己一起同仇敌忾的对付敌人,而不是来阻止他的。   何况,他自觉事情已经设想的非常妥当,未必就不能够成功,他总觉得珠锦危言耸听了一些。   他是都已经想好了的,布库队才成立不足一月,自然是经验不足的,所以他才安排他们与鳌拜对打一场,回头他再引导众人研究一下此番失败的原因,那些个少年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且都是不喜鳌拜之人,他相信他们能够找到克制住鳌拜的杀招的,更何况自古也有寡不敌众的说法,鳌拜再厉害,还能敌得过如此多的人吗?   他可以再给布库队几个月的时间训练,只要在索尼死之前实施这个计划便好。   到时候生擒鳌拜,自然也不在话下,等擒住鳌拜之后,索尼仍旧还是首辅大臣,由索尼坐镇百官之中,他要提前亲政就不是问题了。   珠锦见劝不动玄烨,也就不再劝了,她了解玄烨,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何况此事成败未知,非得做了之后才能知晓,成败各半的情况下,她只怕很难说动玄烨放弃这个决定。   只是,她劝不动,未必别人就劝不动。      ☆、第049章      两个人话不投机,珠锦不再说话之后,玄烨也不再言语了,他原本是挺高兴的,用了早膳后还觉得头疼缓解了一些,这会儿情绪一激动,再加上所言被珠锦所不赞同,这头疼便又剧烈了起来,闹得他不得闭眼平复情绪。   珠锦兀自思索了一会儿,一垂眼却看见玄烨闭眼拧眉难受的样子,忙抛开杂念问道:“皇上怎么了?”   “朕头疼得很。”   玄烨只吐出这几个字,而后便不能再说话,只能专心一意的应付头疼。   在现代时,珠锦也宿醉过几次,知道第二日那宿醉头疼的难受,更何况玄烨昨夜还因鹿血之故跟她折腾了几回,更是耗损了阳气的,这会儿肯定是更加难受的。   “皇上别动,臣妾替皇上揉揉就好,皇上只管放松躺着就好。”   宿醉头疼,只要力道适中的按摩头部,在血液循环通畅之后,头疼的状况就会慢慢缓解的,头疼状况缓解之后,就应该适当的补眠休息,保存体力,这样才能把宿醉所带来的影响减少到最低。   玄烨果然听了珠锦的话放松躺好,任凭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轻轻的按揉,一刻钟之后,果觉舒服很多,因此在珠锦轻声问他可不可以解开头发让头发披散她再来按揉时,他也果断点头同意了,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头发散开之后的按揉更加舒服,不过片刻,他就进入了梦乡。   珠锦这一手按揉的功夫倒是得益于上上辈子,那时玄烨没有过宿醉,但是却会为政事所烦扰愁闷,所以她便学了这法子,等玄烨来了便替他按揉舒缓压力,她太清楚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力道,因此用在宿醉的玄烨身上也是一样的,玄烨能这么迅速的入眠,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珠锦又给玄烨按揉了小半个时辰,见他睡熟了,也就罢了手没有继续下去,屏息从榻上下来,将帐幔放下,让玄烨一人在内室安睡,她自出来到外间的榻上歪着,伺候的人都被她弄到门外去守着了,她也懒得再叫人,昨夜她也没有睡好,趁着玄烨补眠的时候,她也睡一睡好了。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   珠锦是被玄烨的呼噜声弄醒的,醒来后她喊了如情进来问现在的时辰,如情答说现下已经未时了。   珠锦啧啧一叹,原来午膳时间都快过去了,难怪她觉得很饿,听着里头玄烨的呼噜声,便又问如情:“皇上这期间可曾醒过?”   “回主子,皇上一直睡着,没有醒过,”   如情一行给珠锦整衣一行答道,“梁总管担心皇上睡得太久了怕出事儿,想要进去瞧瞧,却被曲嬷嬷拦住了,曲嬷嬷说皇上这样是正常的,酒醉又熬了夜的人第二日需要补充精力,皇上这样沉睡不醒正是在自我恢复,曲嬷嬷说了一大堆的医理,我们也听不懂,但是梁总管也没有坚持要进去了。现在皇上那边,还是曲嬷嬷在守着的,就怕有人弄出响动来惊扰了皇上。”   曲嬷嬷对玄烨的忠心珠锦还是很相信的,因此便道:“那就让皇上继续睡,不要让人打扰他,你去传膳,我饿了要吃东西,记得在外头摆饭,不要让皇上闻到香味,否则皇上醒了,就不好了。”   珠锦说完,见如情一脸愕然的看着她,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话,忙笑着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不让皇上用膳,而是这会儿用香气诱皇上醒来难免会不舒服,必须要等皇上自然醒来后再用膳才是是最好的,何况还有曲嬷嬷呢,她自然是知道分寸的,咱们不懂医理,就不要添乱了。”   如情点头应了,心里却对这段解释不以为然,难道主子不是怕皇上抢了她的吃食才不许皇上醒来的么?主子可是连香味都不许透进去给皇上闻到呢……   这顿午膳珠锦用得很是满足,没有人来抢她的吃食,她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将所有的膳食都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叫人来撤走了饭桌。   午间时光难得,她是睡足了不想再睡了的,思来想去便想去瞧瞧这个月文书馆给玄烨进呈上来的有哪些书,玄烨还未亲政,文书馆只每个月给保和殿进呈书籍,待玄烨亲政之后,文书馆就要每天给皇上进呈新刻印出来的书籍。   珠锦得了玄烨的允许,可以出入他的书房,所以她是见过的,文书馆每月进呈的书籍那是论架的,每个月基本都是三四架子的书,加起来都有上千本了,玄烨只挑喜欢的有用的看,不喜欢的就派人收拾了放在旁边,珠锦也不常去他的书房,每个月只去两次,一次拿书一次还书,但是她每次去,都要选几个力气大的宫女才行,因为她得拿上个一二十本回来,这才够她一个月读的。   珠锦有时候就在想,若是文书馆每天都给玄烨进呈新书,那只怕书房都是放不下的,书是源源不断的来,她就是穷尽一生也难全部读完。   正巧他们来南苑的这几日是文书馆进呈新书的时候,玄烨是早就留了话的,让人不必送那么多,只挑好的送来就行,想来也不会有几千本那么多,珠锦正是无事可做的时候,拿几本书瞧一瞧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她去的也巧,文书馆的人刚送了书来,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了,略将那几摞书翻了翻,发现今次送来的书都是跟农业有关的,她对这个兴趣不大,可除了这个也不知道看什么,有些是连名字都读不懂的,找来找去,只拿了一本《齐民要术论》。   这个还稍微眼熟一些,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她还是知道的,就冲这个,珠锦倒是此书是值得一看的。   珠锦看了看写这本《齐民要术论》的作者名字,完全是个陌生的名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给文书馆写书的人有许多是籍籍无名之辈,他们有才,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写的书能入了皇帝的法眼,能被皇上所看中,那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若是正经做官的,每日处理政事,又勾心斗角忙着站队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有闲情去写书呢?   一下午的光阴都消磨在这本书上头了,说起来,这书还是写得不错的,能够让人读得下去,不然珠锦也不会一直看到酉时,这期间玄烨倒是真的饿醒了一次,曲嬷嬷张罗着玄烨用膳,珠锦跟着去陪了一回,用膳之后玄烨还说有些困,便又接着去睡了,珠锦没有拦着,仍旧让曲嬷嬷跟着去侍候,她依旧转回来继续看书。   直到眼睛酸涩觉得眼前的墨字有些不清楚时,珠锦抬头才知天已黑了下来,遂放下书对着欲点灯的如情道:“不必点灯了,你陪我出去转一转透透眼睛,看了几个时辰的书,着实累得很,对了,不必太多人跟着,只你跟如貌两个就够了。”   话虽如此说,但侍卫们却不敢怠慢,珠锦身侧虽然只跟着如情和如貌两个贴身宫女,但她身后一百五十米处却缀着二十个侍卫随时警戒,因他们隔得很远,珠锦也不曾说什么,只信步在前头走着,只当后头的人都不存在。   南苑地势低洼,有水泉七十二处,海子更有五六处,行宫周围就有水有河还有泉,她信步走到饮鹿湖边,静静的站着,她立在这里不走,如情和如貌两个人便默默的退到一边去站着,不愿去打扰了她们的主子。   后头跟着的侍卫们也不再前行,默默停在远处,默默的观察周围的环境,警戒着皇后娘娘的安全。   这一切都不在珠锦眼中,她停下来之后,周围也没有了那隐隐的脚步声,让她觉得四周一片安静,在这样的黑夜里,安静是能让人心静的,她仰头看天,天上繁星闪烁,她甚至都能清晰的看见那些星子闪烁的光芒,这在现代的城市之中,几乎是看不见的景色,大概也只有在一些未经污染的乡野之地才能瞧见。   只这一眼,她便有些心神恍惚,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生活在现代一样,带着记忆活了两世,这是第三世,这些过多的记忆常常会让她有些混淆,分不清自己究竟算是个古代人还是个现代人。   上上辈子是赫舍里,那一世她也只活了二十几年就离世了,后来生在现代,她从生下来到接受现代教育,到后来工作结婚生子死亡,一共经历了六十九年的岁月。   她在现代时是正常死亡的,死后又重生为赫舍里,可以说,她经历了两次的死亡,对于生死之事都看得很淡了,而对于女人最看重的情爱之事,也没有一般女子那么的执着,上上辈子是赫舍里的时候,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玄烨身上,有欢喜的时候,自然也有伤心的时候,但那时,她是个纯正的古代女子,不怨亦不怒,她是爱玄烨的,但是从来不肯让玄烨知道,或许玄烨是知道的,他却不肯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因为二人都明白,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他们是皇帝和皇后,这样的身份,本就是不该奢谈情爱的,而玄烨,也是不该被情爱束缚的帝王,所以她从来不说。   后来在现代,女人的自由度提高了很多,她又有赫舍里的记忆,要想再去爱上一个人是很难的,她又很喜欢研史,空了闲了就会去淘书看,自己家里书房里一堆书,又钻去图书馆读书,虽是个财经大学毕业的学生,做着一个公司财务总监的工作,可她最爱的事情,偏偏还是读书。   也就是这样,遇见了她在现代时所嫁的丈夫,那人待她很好,追了她五年从不变心,她对于嫁人之事看得很是淡漠,可这人不肯放弃,后来她还是嫁了,毕竟她是个现代人,她也没想过要为玄烨守身,那实在是太傻了,她只是动心很难,却并非不会动心,那人到底是让她动了心的,且那人跟她日渐默契日渐契合,她也就同意嫁了。   之后的婚后生活可以用和谐两个字来形容,那人待她很好,她也就压下一切前世记忆与那人好好过日子,他们两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聪明伶俐,很是争气,长大之后没有让她操心,有个稳定的工作和爱她的丈夫,珠锦想,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在现代的生活的话,那就是幸福。   她在现代将人存于世所有应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做赫舍里时,更是在帝王家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两世都已经把她的心打磨得没有任何棱角了,也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她是有些累了,因此宁愿就这样保持自我真实的活着,若是能顺从本心的,就应该去顺从本心。   “这里的景色就这样好,你竟看得这样入神?”   带笑的低沉男声打断了珠锦的思绪,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玄烨出来了。   她一笑,依旧转过头看天看湖,口中却答了玄烨的话:“宫里难得看见这样的景色,天大地大的,臣妾很喜欢。”   口中这样说,眼前浮现的却还是方才转身看到的情景,玄烨含笑立在她身后,玄烨身后都是举着火把的侍卫,一溜长条从他身后一直到行宫门口都是,将个黑夜弄得如白昼一般亮堂,玄烨身后还跟着十个宫人,这十个人加上梁九功人人手里都拎着宫灯,这火把的光亮再加上宫灯的光亮,是天上的星光所不及的。   她想,帝王是永远不能处于黑暗之中的,心里却有些惋惜,可惜了方才的好景色,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她是没了看景的心情的。   “宫里确实难得一见,可这里的景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想到皇后倒是喜欢,”   玄烨只当珠锦是很少出门才喜欢这里的景色,他睡足了后精神好得很,现在的心情也比之前要好,因此大笑道,“既然皇后喜欢,那朕明日便带皇后一道行猎去,让皇后好好儿看看南苑的好处!”   他想,珠锦在行营那一场的身手还不错,骑马狩猎她应是可以的,又因为她说喜欢这里,索性明日无事,他正可以带着她一道出去跑跑马松快松快,省得她又窝在行宫里头看书,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何况回宫之后,她也难得有这样散淡时候,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玩一玩。   “既然皇上有此雅兴,臣妾遵旨便是。”   玄烨到底还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难得看见这样的美景心生向往,所以才说要带她一同行猎的话,其实在现代,出去旅游的时候,这样的景色确实是常见的,她所感叹的喜欢,并非是喜欢这里的景色,她喜欢的是这天大地大的自由和广阔,这是她没有办法忽视的事情,即便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宫中度日,却也不能阻止她身为现代人对自由的那一抹向往。   四四方方的宫墙天,她是看得太多了。   而这些,都是没法儿跟玄烨说的,更没有办法让玄烨理解,她跟玄烨之间,还是有着不可跨越的代沟的。      ☆、第050章      翌日,空气清新,阳光大好,秋高气爽的。   珠锦换了一身旗装,果然就被玄烨带着到林子里骑马狩猎去了。   大臣们都得了吩咐的,说是不许跟着,只管自己取乐去,大臣们瞧着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去狩猎,自然都有分寸的,不会来他们去的这片林子,南苑说大也大,把文武大臣们及家眷都散落在南苑这几片林子里,也未必能遇到。   所以玄烨身边跟着的都是他的侍卫,再就是随身服侍的宫人们,之后跟着的是珠锦身边服侍的宫人及侍卫们,玄烨还把布库队里的十几个少年都带上了,说是休息了一日,也该出来散散筋骨了,竟是只让他们躺了一天,第二天照样拉出来跑马。   珠锦看着这十几个少年包括自己两个哥哥在内,个个进了林子之后都是生龙活虎的样子,若不是他们还是鼻青脸肿的,还真是看不出来被人狠狠的揍过,男孩子家的多摔打摔打也好,珠锦便将心底的一丝担心给放下了。   进了林子之后,百十人的队伍四散开来,原本看着人还挺多的,但一进林子,人却显得有些少,除了玄烨和珠锦的侍卫们,那些宫人是没有骑马的,珠锦身边的如情如貌两个都有骑马,两个人的马术也还不错,因此在玄烨带着珠锦纵马飞驰之后,这些宫人是跟不上的,紧紧跟随的只有侍卫们。   林中飞禽走兽早就被放出了围栏,此刻也被看守这些动物的海户驱赶到了玄烨所在的这片林子里,玄烨看见一群麋鹿过来,兴奋的眼睛都发亮了,指挥侍卫们将这些麋鹿都围在中间,他都猎杀几头,前日行猎时,他就猎了几头活的,这会儿他还想再猎几头,回头连皮带肉割下来,带回去给皇祖母尝鲜去。   麋鹿太多又因为玄烨的举动而受惊了正各处乱窜寻找逃跑的空隙,玄烨的侍卫们又要围住麋鹿群又要防着麋鹿惊惧之下冲撞玄烨,这样两厢忙乱之下人数竟有些不够,珠锦便让自己的侍卫上前去帮忙围住,她身边一共二十个侍卫,上去了十五个,剩下五个围在她身边,玄烨那边除了曹寅带着的十个侍卫,其余的都围着麋鹿去了。   玄烨杀得兴起,竟不再用金弓射箭了,直接抽了腰刀就去杀离他最近的几头麋鹿,珠锦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她不惧鲜血,也不惧杀动物,胆子还算是大的,唯一担心的只是怕那几头乱窜的麋鹿会伤到玄烨,她从玄烨想要猎杀麋鹿开始就不再行猎了,将自己的弓收起来,只拉着缰绳立马在那里看右方的玄烨猎鹿。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玄烨身上,珠锦原本也正看着玄烨那边,可眼角余光一扫,就瞧见玄烨的右后方有黑影飞速冲了过来,她心下一惊,来不及催马过来,只能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这一刻她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林中树木矮丛茂密,人在里面,阳光只能透过细碎的缝隙照射进来,他们已经进到了林子的深处,这里几乎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若有人在这里骤然发起刺杀,那是再好不过的地利!   更何况,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麋鹿的身上,若是有人对着玄烨放冷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来不及细想,也将腰间腰刀拔了出来,这腰刀本是装饰之用,且怕她伤了自己,并没有开刃,她拿着一把钝刀杀人是不行的,但防身却可以。   珠锦这一声大喊,却将侍卫们的注意力都喊了回来,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曹寅本就带着十个侍卫在玄烨身边,听见珠锦喊护驾,立时将围成一个小圈,将玄烨围在了圈内。   但是因为所有的侍卫都着急赶到各自的主子身边去,导致原本就受惊的麋鹿群更加惊惧,直接顶着头上的角就各处乱窜起来,所以一时之间,侍卫们竟无法及时的赶到主子们身边去,珠锦身边也只有如情如貌和那五个侍卫紧张的围着,而就这一片混乱之时,众人也都看清了飞速窜出来的黑影,在看清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刺客杀手,而是十多头成年灰狼,这些灰狼窜出来之后,就围在玄烨等人的跟前,也不去攻击麋鹿,那嗜血的野性的狼眸就死死的盯着他们。   珠锦心头一凉,南苑里虽养着不少飞禽走兽,但却绝没有猛禽和猛兽!   就连她前日所猎的鹰都是被那日飞起的大雁吸引来的野生鹰,这灰狼绝不是南苑海户所养的,如若不是外头林子里偷跑进来的,就是有人蓄意放进来的!   但是这些灰狼却不去攻击那些受惊的麋鹿,显见并不是为了吃的,那便不是偷跑进来的灰狼,应该是有人训练之后刻意放进来的!   而目的——就是为了攻击他们!   就在珠锦闪现这些念头的时候,侍卫们已经和这些灰狼交上手了,狼性凶狠,一旦咬上绝不松口,而侍卫们也是要拼死保护皇上的,若是皇上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也活不了,索性被斩首还不如被狼咬死!   珠锦这边也免不了被狼群袭击,她的侍卫们好不容易赶上来,处理了她这里的两三头灰狼,珠锦便能缓一缓,就在喘息的时候,就看见玄烨那边竟陷在麋鹿和狼群里动弹不得,布库队的少年们在摆脱了麋鹿之后也过去帮忙,但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珠锦看时,被麋鹿角顶伤的人不少,被狼群咬伤的人也不少,再这样下去,非得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可,而且狼群见了血,越发凶残起来,他们虽然人多,想要斗赢狼群杀光它们却仍是很凶险的。   珠锦一咬牙,夺了一个侍卫手里的腰刀就要纵马过去杀狼,却被如情一把拉住,急道:“主子,那边危险,主子不能过去!如果主子也陷进去了,我们这些是很难再突围出去的!为今之计,应当是奴婢和侍卫们护着主子逃出去,然后找人来救皇上!”   皇上身边的侍卫不少,还有不少宫人帮忙,是可以撑到援兵来的,如情想,现在这个时候,应当能救出一个是一个的。   “闭嘴!”   珠锦一把甩开如情的手,怒道,“皇上还陷在这里,本宫怎能独自逃出去!?皇上在这里遇到险情,自有人去报信,哪里轮得到本宫?你让开,本宫要过去——”   珠锦话音还还未落,忽而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便听如貌在耳边尖声叫道:“主子!小心!”   如貌刚喊完,珠锦便听到后背有破空声出来,她心下一惊,她身前都是侍卫,可是后背却是空门,她方才转了方位,此时是没有侍卫在身后的,而这破空声显然是有人在她身后放了冷箭,此刻只怕来不及腾身躲避,她只能随着不知是谁推她的力道往前一扑,便用手中的腰刀往后格挡了一下——   她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虎口又麻又疼,疼得连刀都握不住了,手里的侍卫腰刀应声落地,而她身下的马却因此而受惊,长声嘶叫之下,她就这样被颠簸下了马,若非手里她自己的腰刀支撑了一下,她只怕就会直接摔在地上了,但饶是如此,她落地的时候,仍是摔得全身都疼。   但就在落地的时候,她看见了涌进林子的侍卫亲军和护军营的人,还瞧见了前头的安亲王等人,她心头一松,全身又疼,竟就这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见珠锦昏了过去,玄烨越发杀得兴起,他一身一脸的血迹,都是那些灰狼的血迹,眼见着援兵来到,侍卫们越发骁勇,护着玄烨到底还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两头负伤却还在追击玄烨的灰狼被赶到的安亲王斩于马下。   “皇上,您没事儿吧?”   岳乐同杰书一道下了马,过来就上下打量玄烨,见他一身一脸的血,当下就惊疑不定的对视了一眼,难道说皇上受伤了?若皇上当真受伤了,那今日在场的许多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就连他们两个都——   “朕无事!这是狼血!”   玄烨素日在骑射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从来都不曾偷懒过,是以他的骑术剑术并不比侍卫们差多少,而今日又被麋鹿逼出了血性,是以狼群出现后,他倒是杀得兴起,数次将扑到跟前的恶狼斩伤,再加上侍卫们拼死保护,并不曾让狼群占到一分便宜,见岳乐和杰书问他,他并没有时间跟他两个啰嗦,大手一挥表示自己没事,便过去查看珠锦,“去把太医找来!看看皇后受伤了没有!”   早有人应声去了,而杰书和岳乐带来的侍卫亲军立刻就这一带围成了铁桶一般,护军营则由几个侍卫带领着去查看灰狼从何而来,以及追踪方才放冷箭的偷袭之人。   见珠锦昏迷不醒,形容狼狈,玄烨铁青着脸瞪着岳乐和杰书:“朕记得,南苑的守卫是你们二位布置的,这些海户是先帝爷时就在这里当差的,难道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朕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会有刺客出现?为什么会有灰狼出没?!”   玄烨说到后来,眼中怒意极盛,今日几番凶险,他几乎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个来回,是谁有这般大的胆子,竟在南苑欲置他于死地?!      ☆、第051章      杰书和岳乐对视一眼,岳乐年长,比杰书沉稳许多,此刻他已经恢复了镇定,见杰书还有些紧张,又见玄烨如此惊怒,便开口道:“皇上息怒!这行宫的守卫确实是臣与康亲王布置的,但是南苑的守卫却是苏克萨哈大人和遏必隆大人布置的,他们是领侍卫内大臣,侍卫亲军有一半的人他们都可以调配,皇上若是想知道刺客为何出现以及灰狼出现的缘由,臣还是要会齐了人去查一查才行。”   岳乐心中也甚是无奈,皇上年纪还小,还没有亲政,政事都由四位辅政大臣一手把持,偏偏这四位辅政大臣不是一条心,在他看来,这四位辅政大臣至少也分成了三派,每一个派系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跟随者,因此朝廷上的百官,至少也分成了三派,再加上那些‘中立派’,这派系就越发散乱了。   四大辅政大臣之中,除了鳌拜外,另三人都是擢内大臣,都领领侍卫内大臣之职,索尼年事已高,这等事情他早已是不插手的,宫廷宿卫自然有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主持,且这都是有一定的定例的,每日换防巡逻等事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即便这二人领了此职,他们也不能辖制宫廷宿卫做些什么,毕竟宫廷宿卫皆是正黄旗亲领的,他们这些人,只会忠于皇上。   但出了京城之后,侍卫亲军和护卫营的人就很杂乱了,上三旗的人都在里头,索尼无法出京城,跟着来的只有三位辅政大臣,鳌拜不插手京外宿卫的事,但是他这个人蛮横无理,从前也曾擅权做过将内宫侍卫全给换了的事情,这回岳乐等人也防着他了,他却是没有动手的,因此这林中遇险,直接的负责人就是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两个人。   杰书和他只是协助二人布置南苑宿卫之事,说白了也就是在旁边看着,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这两个人是绝不肯让他两个王爷插手的,这到底也是在先帝爷时就累积下来的矛盾,他岳乐被人看做索尼一党,自然是不讨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的喜欢,而杰书在先帝爷时期是激进革新派,跟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这两个守成保守派不是一个体系的,自然是不许他两个人插手的。   这样暗地里的矛盾再加上皇帝年幼还没有亲政拢权的尴尬,就造成了这样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各自为政甚至连皇上的宿卫都被分割成好几块的局面。   因此若是一定要查,只能是他和杰书再加上苏克萨哈遏必隆四人一道才查得出来。   玄烨咬牙道:“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人呢?”   这里发生了这样大的动静,这两个本该在此的辅政大臣到哪里去了?   满地都是狼尸,受伤的侍卫们也不敢乱动,更不敢放松警惕,任凭伤处流血都不去管它,即便眼下有侍卫亲军和护卫营的人在这里,他们的心里仍然还残留着方才的惊惧,布库队的少年们本来就被鳌拜揍了一顿,许多人骑马都已是勉强,不过是看着皇上高兴所以他们硬撑着骑马罢了,狼群一来,就个个都显出行动不便的短处来了,几乎人人挂彩,个个受伤。   岳乐和杰书无言以对,便在此时,去追踪刺客的护卫营的人回来了,玄烨一见,忙问道:“怎么样?”   那侍卫答道:“回皇上,奴才等去追踪放冷箭的刺客,追到了刺客之后,发现有刺客五人,这五人见被奴才等围住逃不出去,都自杀了,奴才看了他们的样貌,已经派人去继续追查他们的身份了。”   “自杀?”   玄烨一听,面色一寒,“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能让他们自杀?”   那侍卫‘噗通’一声跪下请罪:“奴才们确实是想活捉了他们,但活捉之后,他们就各自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那毒药太厉害,他们刚一服毒就死了。”   那侍卫长也没有想到这些刺客竟还有这样的手段,他只是稍晚了一步而已,还没有来得及叫人堵住他们的嘴,他们就咬破口中的毒牙自尽了,这是经过训练的死士才有手段,如今这侍卫长办砸了差事,导致追寻这些刺客的踪迹难上加难,他只怕回京后就要被革职了。   “皇上,他们既然敢进来刺杀皇上,就必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不论是否成功,他们的下场都是个死,所以即便活捉了,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死的,若是想从他们口中得知幕后的指使之人,只怕很难。”   杰书冷静下来,道,“皇上,当务之急还是要继续追查这些刺客的来源,这些刺客是怎么进来的,有无内应,这都是咱们不知道的,所以皇上待在这里还是很危险的,还是让臣等护送皇上回行宫去的好,皇后娘娘也需要太医来诊治的。何况,这些灰狼跟这些刺客是不是一起的,也未可知,臣等还是要亲自去追查一番的。”   那刺客的死,应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玄烨知道再待下去对缉凶毫无意义,他在这里,杰书和岳乐还要分兵来保护他,还是不能放手去查,他又看了一眼珠锦,遂点点头同意了杰书的话:“好,朕同皇后回行宫去。”   一行人出林子的时候才遇到姗姗来迟的苏克萨哈等人,原本苏克萨哈和遏必隆是和岳乐他们同时得到的消息,只因二人知道了消息之后鳌拜派人传话偏要与他们会同了再一路过来,偏偏鳌拜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拖了许久才赶来,反而就比岳乐等慢了许多。   “几位大人怎么来得如此慢?”岳乐和杰书等人素来与这些保守派不睦,见关乎皇帝性命之事,几个辅政大臣反而比他们来的还要慢,心里就有些不悦,出口抱怨道。   苏克萨哈心里正因为鳌拜的拖延而不高兴呢,当下听闻安亲王岳乐的抱怨,冷哼一声道:“这话王爷问不着老臣,老臣是急着要和遏必隆大人赶来护驾的,偏偏鳌拜拦着不许来,非要老臣等与他一起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老臣实在是不懂,在这时刻必争的时候,鳌拜为何非要我们等!”   这话便说得有些重了,含沙射影的表示鳌拜是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了让刺客有逃走的时间和机会,这话也是在说鳌拜跟刺客之间是有联系的,这应当算是比较严重的对辅政大臣的指控了,换了旁人说只怕就会被抓起来,可这话是苏克萨哈说的,鳌拜的排序在他之后,到底还是不能抓他的,只不过这话多少还是能引人深思的。   对于苏克萨哈的指控,鳌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的道:“这样的刺杀老臣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比这厉害的刺杀老臣也经历过不少,皇上是天子,总该历练一下,如今不是平安无事嘛!老臣之所以来得慢,倒真的不是因为私事故意耽搁了,而是老臣听见消息之后,特意派了一队亲兵去挨家挨户的搜查那些海户,若是真的有人藏匿了刺客或者跟刺客有关系的,不信搜查不出来!”   “你竟私自调兵盘查?老臣才是擢内大臣,鳌拜你怎能越权行事?”   苏克萨哈被鳌拜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追究他那些话的大不敬之罪,“这件事,应该是老臣还有遏必隆及两位王爷的人去查才对!”   索尼不在,苏克萨哈自认是该掌控局面的人,他在四位辅政大臣里头排序第二,按理说索尼若是没了,他就是下一任首辅大臣的,如今排序第四的鳌拜已经越过了遏必隆,竟还时时刻刻都想越过他的排序去,怎么能叫人不生气?   即便两家是姻亲,苏克萨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早已洞悉鳌拜的野心,是以跟鳌拜之间的间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鳌拜冷笑一声:“老臣也是辅政大臣,为何查不得?当年先帝爷可不止把皇上托付给你,也是托付给了老臣的,若是等着你们把人会齐了再去查,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毁灭证据的事情来呢!这种事情是拖不得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苏克萨哈还要再开口争辩,岳乐在一旁忙道:“苏克萨哈大人,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还是先去查刺客来源及灰狼为何会出现在林中比较要紧,既然鳌拜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那几位大人还是再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去做,总不好一直这样的。”   岳乐的话无人反驳,苏克萨哈只得不再言语,鳌拜哼了一声也未说话,扫眼一瞧见皇上还在这里,便粗声道:“皇上还是回行宫去吧!皇上还未亲政,这些事情由老臣负责就好,皇上不必过问。”   鳌拜言罢,又瞧了珠锦一眼,眼底出现一股子讽意,“这点子惊吓皇后娘娘就晕了过去,难不成前日那马场上的骑射功夫都是装出来的样子么!果然还是花拳绣腿,不堪大用!皇上回去之后,还是宣太医给皇后娘娘瞧瞧好了,这里有老臣在,出不了什么大事的!待出了结果,老臣自会去跟皇上说明!”   这事原本跟鳌拜没有直接关系,如今他却在皇上面前大包大揽,俨然将自己作为领头人,苏克萨哈及两位亲王都有些不悦,可三人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话。   玄烨听鳌拜此言,自然是生气的,有心说几句话,但思及珠锦昏迷不能耽搁,也不愿跟鳌拜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当下不再多言,便带着珠锦回行宫去了。   玄烨出了林子,面色阴寒,谁也不理,众人都当他是因为遇见刺客心绪不佳而生气的,没有谁知道他是因为鳌拜的那几句话在生气,这已是鳌拜第二次在他面前明言,说他还未亲政,不必过问这些事情,鳌拜真当他一辈子都能给自己做主么?真是笑话!   玄烨想,果然除掉鳌拜,提前亲政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他永远也不能做一个独掌乾坤的帝王。      ☆、第052章      珠锦是被疼醒的,醒来之后也不管自己身处什么环境下,一下子伸手就摸自己的人中,这是谁啊,下手这么狠,掐得她的人中钻心的疼!   “主子!您醒了!”   “娘娘醒了!”   有几声带着惊喜的惊呼在耳边响起,珠锦睁开眼睛一瞧,发现如情如貌几个都在身边,还有手里拿着银针望着她的太医,她一愣,自己这是回了行宫里?眨眨眼摸着人中道:“这是怎么了?你们谁掐我?”   “主子,方才在林中您晕了过去,皇上带着您一道回了行宫,太医来瞧了,施针都没法子唤醒您,奴婢只好如此了,”   曲嬷嬷忙拿了药膏来给珠锦涂抹在人中的掐痕上,“太医说主子是惊吓过度,太小的刺痛是唤不醒主子的,这里又没人敢对主子下手,只好由奴婢来了。”   珠锦不让曲嬷嬷碰她人中上的掐痕,那地方被曲嬷嬷下手掐得很疼,一碰就更疼了,于是她自己拿了曲嬷嬷的药膏过来自己上药,让曲嬷嬷去给她倒一碗热热的酸奶酪来喝,自己忍痛抹了药,为了分散注意力便问道:“刺客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本宫晕了之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她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看见了赶来的岳乐和杰书,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一放松,集聚的心气一散,才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的。   “对了,皇上呢?”   自她醒来之后,眼看着身边倒是围了不少人,独独没有看见玄烨。   “皇上在隔间写字,”   曲嬷嬷道,“方才主子昏迷时,安亲王和康亲王来了一趟,皇上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去了隔间,只留下梁九功给他磨墨,把旁人都赶了出来,奴婢瞧着,皇上的脸色不太好,只怕是在生气。”   皇上生气时不会打骂贴身伺候的奴才,只会留一人在身边磨墨,然后去临字帖写大字,借以平复心中怒气。   珠锦听了,没有再问什么,只转头对太医道:“本宫没有受伤,只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身体着地,有些地方大概有些瘀伤罢了,本宫这里什么药都有,还有曲嬷嬷伺候,你不必在本宫这里虚耗,去瞧瞧那些受伤的侍卫和本宫的大哥二哥吧。”   这次来南苑,正经太医只带了三个人,她这里用了一个,那边照顾侍卫和布库队就只剩下两个太医了,那肯定是不够的,她又没有受很严重的伤,如今也已经醒了,自觉用不着这个太医了,再加上又有曲嬷嬷在身边,便把那个太医打发走了。   等太医一走,珠锦又对着如情和如貌道:“你两个也受了惊吓,我看你两个身上肯定也有伤,快拿了药膏去上药,我这里有曲嬷嬷在,无妨的。”   当时情况紧急,她自己摔下马之后,也听到了几声受惊的马嘶,如情和如貌两个骑术没有她好,又是初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她也不想她两个在这里撑着服侍她,没受伤的人多得是,就让如情和如貌去休息一会儿才好。   待如情如貌一走,珠锦便让曲嬷嬷替她将衣裳脱下来,将身上那些淤青的伤都涂抹上药膏,曲嬷嬷查看了珠锦身上的伤口之后,发现确实都是一些瘀伤,这才放了心,替珠锦更衣后,才道:“主子应当好好休息,方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刺客之事自有人去追查,我自主子回来就一直守在主子身边,实也不知道如今查的怎么样了,只是方才安亲王和康亲王过来,应该说的就是追查刺客的结果,两位亲王走了之后,皇上就生气了,我想,多半是刺客之事追查的不顺利吧。”   “这等刺杀之事必然是谋定而后动,若是不设想周全了,如何取人性命?”   珠锦听了曲嬷嬷这话倒也不觉得意外,“就算是刺杀不成功,事后也很难查出来的,大概两位王爷也是无功而返才会让皇上这么生气。”   她现下只要一回想起方才在林中所遇到的危险,这心跳就会加速,心里还一阵阵的后怕,后脖子也跟着发凉,当时还不觉得,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简直是时时刻刻命都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可能被狼咬死、掉下马摔死、被刺客的冷箭射死……   而她现在还没有死,真真是命大。   “罢了,不说这些事了,说起来我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的,”   珠锦望着曲嬷嬷道,“皇上和我一块儿出去猎到的麋鹿送回来了么?我记得灰狼出现之前,我们还弄死了几头麋鹿的,我现在有些饿了,你去吩咐膳房把麋鹿给我整只烤了,务必要把肉烤的外焦里嫩再送过来,哦,多放些辣子,味道得给足了才好吃。”   饶是曲嬷嬷见多识广,也不免被珠锦这一要求惊到了,忍不住道:“主子才受了惊吓的,身上又有伤,理应静养,怎么还能吃这等油膻大腥之物呢?”   珠锦摇摇头道:“正因为我受了惊吓,才应该吃我自己心里想要吃的东西呀!正所谓口腹之欲乃身体真正所需也,你这会儿若是让我静静的休养,吃些清粥小菜什么的,我哪里静养得成啊?我肯定会一刻不停地想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情,那非得把我自己逼疯了不可!”   珠锦这话正巧被进来的玄烨听了正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本是在隔间凝神写大字借以平复心气的,奈何写了数十个心中依旧闷闷的,后又听闻珠锦醒了,忙放下毛笔就过来瞧她,哪知刚一进门就听见了珠锦这样的论调,他倒是闻所未闻,笑过之后,心里倒莫名轻松了些。   曲嬷嬷听了珠锦这话也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刚想说话,结果一抬眼看见皇上含笑进来了,忙着就给皇上行礼:“给皇上请安。”   “免礼,”   玄烨随意抬了抬手让曲嬷嬷起来,然后笑看珠锦道,“你也会怕?朕倒是瞧不出来,之前在林中,你不是还满脸杀气的夺了侍卫的腰刀要到朕这里来杀狼么,你的宫女劝你先走,你还骂了她一顿,还非要跟朕一块儿同生共死了?那会儿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现在倒还怕起来了?”   “那是人在遇到事情之后的应激反应嘛,有的人遇事会畏缩不前害怕后退,有的人却会胆量激增勇往无前啊!臣妾就是后者了,”   珠锦不好意思的笑笑,“臣妾那会儿也来不及怕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才会知道怕。”   她活了两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危急关头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怕?   但人都是有求生意识的,那时候她想活,就不能怕……   “原来倒是你有理了?朕瞧你倒和索尼一个样,骨子里都有一股血勇之气,索尼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没想到他教养出来的孙女也这么不一样,”   玄烨笑道,“只是你现下这个样子,还真是小女儿之态尽显哪!罢了,你也是受苦了,曲嬷嬷,就照着你主子说的,去给她烤一只麋鹿来。”   曲嬷嬷答应一声,正要去,却被珠锦叫住了,见玄烨拧眉望过来,珠锦忙道:“臣妾想吃今儿在林中猎到的,前几日的麋鹿烤出来怕是没有今日现杀的鲜嫩,臣妾若是吃好了,吃高兴了,才不会再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她这话玄烨倒是不懂了:“你这话是什么道理?不过是吃而已,还想着要吃出花儿来?怎么吃好了吃高兴了就不会想那些事儿?这又不是让你失忆的药!再说了,今日猎到的那些麋鹿跟狼尸混在一起,侍卫们早就清理了,哪里还会留着?你若是要吃,朕只能叫人现猎现杀去!”   所幸南苑里养的麋鹿极多,先前死的那些,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玄烨心情好了些,倒是能与她调笑一两句。   珠锦眨眨眼:“臣妾受了惊吓要吃东西就跟皇上经历过生死危机之事之后去写大字是一个道理,都是缓解压力,臣妾只不过是想用吃的来压惊罢了,若是满足了口腹之欲,臣妾的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玄烨听了这话,倒是心中一动,难得的没有出言调笑,垂眸想了片刻,转头对着曲嬷嬷道:“你去跟梁九功说,让他去寻曹寅,叫曹寅去猎些麋鹿回来让膳房整只一块儿烤了,务必要让受伤的侍卫都要吃饱,具体要猎多少让他自己做主,送给侍卫的时候就不要说是朕给的,就说是皇后娘娘体恤他们,赐给他们压惊的,叫他们尽情享用便是。”   曲嬷嬷答应一声便去了,玄烨这才转头对着珠锦笑道:“你这话倒是也提醒朕了,朕觉得你的法子甚好,索性让他们都能压压惊,但是朕也不能贪墨了你的主意,索性也替你在侍卫里头扬扬名。”   珠锦撇撇嘴:“臣妾要这样的名声有什么用!哎呀——”   她因为摔下马的时候是背部着地的,因此背上的瘀伤最多,所以只能趴在榻上,因趴着时间长了,被压着的胸口有些不舒服,刚动了动身子想要挪动一下位置,结果就牵动了背上的瘀伤,一下子没忍住,疼的叫了出来。   “怎么了?”   玄烨见珠锦忽而痛叫出声神情痛楚,便有些担心,上前道,“是不是还很疼?朕再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第053章      这会儿珠锦已经挪好了位置,胸口闷痛刚刚过去,背上的瘀伤确实很疼,但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见玄烨如此紧张,她笑道:“臣妾没事,曲嬷嬷已经给臣妾看过了,只是一些瘀伤而已,已经上过药了,不需要再去请太医来。”   “皇上,臣妾在林中昏过去之前看见安亲王和康亲王赶来了,这追查刺客踪迹之事是否让两位王爷去查了?”   原本这事她是不打算过问的,奈何自己被卷入其中,差点就死在了那刺客的冷箭之下,要让她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她还真是做不到。   珠锦开口一问,玄烨的眸光就冷了下来,他是想起林中的那一番争执来了,沉默半晌,他才道:“这件事,两位王爷伸不进手去,这是南苑宿卫出了问题,是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应该负责的,也理应由他们二人去查清这件事,只不过鳌拜素来喜欢多管闲事,这会儿能抓住苏克萨哈和遏必隆错处,他岂有不管的道理?这样一来,想查这件事的人就不少了。”   玄烨便把林中之事言简意赅的说给珠锦听了一遍,又道,“方才你昏迷的时候,两位王爷已经来找过朕了,说鳌拜派去的亲兵没有查出海户有问题,每一家都是清清白白的,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的人也查过,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就连曹寅都亲自带人去看过,那些围栏没有被破坏,海户确实没有问题,两位王爷说,既然不是海户私自放进来的,也没有痕迹表明这些刺客和灰狼是偷偷溜进来的,就只能说明这些刺客和灰狼是内鬼蓄意放进来的,而这个内鬼此刻还应该在南苑里,这样一来,就很难办了,这等同于大海捞针,谁都有可能是这个内鬼,谁都有可能不是。”   他当时听了岳乐和杰书的话,自然是大怒,这么多人去查,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反而还只能推测出是内鬼干的,若是这行宫里有内鬼,那岂不是说他可能随时再被人刺杀吗?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怀疑的人选,当时岳乐和杰书说完,他首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鳌拜。   “皇上怀疑是鳌拜所为?”   珠锦想了片刻,才道,“臣妾觉得此事不像是鳌拜所为,依鳌拜的如今的权势地位,实在不需要冒如此的风险,鳌拜纵然擅权夺政野心极大,但臣妾觉得他此时还没有想要自立的心思,他只是不甘愿被臣妾的玛法还有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压制而已,他若是能做个一手遮天的首辅大臣,大概也就心满意足了。即便这也不能满足他,臣妾想,他的野心大概也只会让他做个曹操,而不是刘备之流。”   “你的意思是说,鳌拜只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愿自己称帝?”   玄烨嗤笑一声,“你又不是他身边之人,怎知他的心思如何?即便是他身边之人,只怕也难以猜测他的心思。朕早就说过,人心太贪,鳌拜若是真的大权在握,朕就不信他不想尝一尝做皇帝的滋味,只是他现在羽翼未丰,不能作此肖想罢了,但是这也不能表明他就不会刺杀于朕。若他布置得当,朕遭遇刺杀身亡,不论他是废帝自立还是另立新君,他辅政大臣的地位也是不会撼动分毫的,这与他有利。”   “若是对谁有利的话,臣妾觉得,这件事对几位辅政大臣都挺有利的,”   珠锦道,“皇上若依祖制,不过一两年就要亲政,几位辅政大臣肯定是要交权的,若是有人不想要归政于皇上,难免就有人动了些心思来,这次的事情若是皇上当真有个好歹,叫他们得了手的话,太皇太后若要另立新君的话,他们就有多了几年辅政的时间。何况此事一出,皇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鳌拜所为,那旁人必定也能想到鳌拜,因为这几个辅政大臣里头,只有鳌拜最有野心了。”   “你的意思是说,是旁人栽赃嫁祸给鳌拜的?”   玄烨沉吟,“这倒真不是没有可能的。苏克萨哈跟鳌拜不是一条心的,遏必隆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的,但苏克萨哈就未必了,他不忿鳌拜想要越过,若是他也想多辅政几年的话,倒是极有可能嫁祸给鳌拜的,只是先帝爷在时,倒是时常赞扬苏克萨哈的忠心,朕私心里倒是不认为这是苏克萨哈做出来的事情,也极有可能是别人做的,想要嫁祸给鳌拜。”   正说着话,玄烨吩咐膳房烤的麋鹿已经送来了,一时满室飘香,珠锦一看那麋鹿果然是按照她的要求烤的外表焦黄,便忍不住大咽口水,连话都不想说了,只催促曲嬷嬷拿了刀叉来,曲嬷嬷倒是没见过珠锦这样,当下依旧慢条斯理的收拾刀叉。   “主子莫急,这刀叉也是要收拾干净了才能用的,”   曲嬷嬷弄好了,瞧见珠锦的这个样子,不禁又道,“主子不方便移动,不如让奴婢帮主子切片可好?”   那烤的金黄金黄的麋鹿就放在珠锦跟前,她一伸手就能碰到,若不是因为还很烫,她早就上手了,哪里还耐烦等着曲嬷嬷的刀叉?因此一听曲嬷嬷的话,当下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若是让你切片本宫只管吃的话,那要烤这个麋鹿放在本宫跟前做什么?既然本宫不能亲自来烤,那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来吃了,否则还有什么乐趣?”   珠锦言罢,一翻身竟坐了起来,把曲嬷嬷手里的刀叉拿过来,直接就上手去那麋鹿背上割了一片肉下来,她也不怕烫,略略吹了一吹就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连连赞叹,膳房里跟来的厨子果然是不错的,这麋鹿烤得火候刚刚好,鹿肉也没了膻味,而且吃起来也是外焦里嫩的,又很辣,实在是美味得很。   吃了这个,她连疼痛都顾不得了,顿时拿着刀叉欢快的大快朵颐起来。   “主子!这——”   曲嬷嬷是没见过这等吃相的,更没见过皇后娘娘如此没规矩的样子,这简直刷新了她对皇后娘娘往日的认知,何况皇后娘娘一身的瘀伤,就属背上的瘀伤最多了,但看娘娘如此迅捷的翻身起来,她也是吓到了的,连忙就想要出言阻止,“主子,你身上还有伤,这么着不疼么?”   “没事没事,现在也不是很疼了,吃完了再趴着就是了。”   珠锦随意摆摆手,示意曲嬷嬷不必紧张,她的瘀伤确实很疼,只要动一动就会疼,但是眼下有的吃,她也不在意这个了,疼跟吃比起来,还是吃比较重要。   她这样娇憨贪吃的样子,倒是惹得玄烨一声轻笑,面上也是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不满十三的小姑娘啊——   他挥挥手示意曲嬷嬷不必上前,唇角含笑道:“嬷嬷不必管她了,朕都劝不住,嬷嬷就随她去吧,回头再给她按时上药,再将淤血揉散了就是了,明日启程的时候马车颠簸,也不会疼得这般厉害了。”   珠锦正吃得满嘴是油,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停,抬头问道:“明日启程?”   “不错,明日启程回京,”   玄烨道,“朕在南苑盘桓了四五日,日子也够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不能再在南苑待下去了,即使有岳乐和杰书在,也难保安全,比起这里,还是紫禁城里安全一些。   “梁九功,传令下去,令众人明日巳时前整装齐备,巳时一到,便启程回京。”   珠锦对于什么时候回去没什么异议,玄烨如此说她也是赞同的,待在南苑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幕后之人先是布置灰狼袭击他们,后又让刺客放冷箭,这摆明了就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此时不回去难道还等着幕后之人再次布局害他们么?   ——   鳌拜很心烦,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关于刺客究竟从何而来仍旧是一点眉目都没有,这案子不只是他的人在查,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的人也在查,再加上安亲王和康亲王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最少也是五方的人手掺合在里头,竟然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依老夫看,就算这些海户没有问题,如今林中混进了刺客,又出现了灰狼,他们难辞其咎!就应该给他们上大刑,老夫就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老夫就不信他们不怕死!”   鳌拜躁道,“南苑宿卫是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布置的,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肯定少不了这些海户的帮忙,这些海户又养南苑所有的飞禽走兽,这些灰狼原本藏在何处,老夫就不信他们不知道!只要上了大刑,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们什么都会说的!”   他的人什么都查不出来,他觉得丢人,别人的人查不出来也就算了,他鳌拜的人怎么能查不出来?这简直是丢了他的老脸!   而且这刺客的幕后的指使之人一刻查不出来,他就一刻都觉得不自在,他又不是傻子,清查刺客的时候,那些文武官员,包括苏克萨哈甚至连遏必隆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更不要说安亲王和康亲王了,他们两个的眼神就明明白白的表达出他鳌拜就是刺客幕后指使之人的意思,真真是看得他气闷!   他鳌拜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派人去刺杀皇上?皇上那么一个毛小子,哪里值得他费这么大的心思动手?   偏偏他又不能辩驳,毕竟人家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这样揣在心里的怀疑真是让他不爽快,所以他也比旁人更要心急,若是能抓出那个凶手,他定要好好问问那小子,凭什么这般陷害他,给他这样龌龊的名头担着?      ☆、第054章      “没有证据是不能动刑的。这些海户都是先帝爷时期就在这里的,且都是旗人,按规矩不能胡来。”   鳌拜的话,岳乐不赞同,依据搜查的结果,这些海户没有一点问题,且他们已经派人挨个查问过了,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再者这些海户全家都住在这里,若真有事,抄家灭祖都是免不了的,他们不会那么傻。   “安亲王说的是对的,没有证据就不能对这些海户用刑,既然审不出东西来,就说明他们跟这些刺客没有关系,这事儿分明也不是他们做的,”   苏克萨哈接口道,“海户没有问题,这些刺客和灰狼就不是他们放进来的,老夫还是坚持原来的猜测,这些刺客和灰狼是一早就混进南苑来的。南苑宿卫的差事一直是老夫与遏必隆大人领着,若无老夫跟遏必隆大人的联名手信,陌生人等是不能进来的,所以老夫可以不避讳的说,咱们南苑里头一定有内鬼,这些人就是这个内鬼藏进来的!”   遏必隆是生怕背负这个责任的,若是海户有问题,他和苏克萨哈的责任就大了,但皇上毕竟还是出了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但是海户有问题就完全是他和苏克萨哈的问题,若说是内鬼的问题,这就是把大家都拖下水了,即便有罪,大伙儿谁都逃不掉,他倒是甘愿这样的。   因此苏克萨哈如此一说,遏必隆便忙道:“苏克萨哈大人说的是对的,老臣也是这样想的。苏克萨哈大人和老臣的手信虽然并不胡乱派给,但是实际上也并不难得,那些将领们都是有的,而且也不能排除有人伪造手信的可能,若是擅于模仿他人笔迹的人,也是可以伪造出来的,所以老臣也倾向于认为是南苑里头出了内鬼,那些刺客是内鬼放进来的,而灰狼也是这人事先预备好的。”   言罢,又叹道,“如今什么线索都没有了,从那些刺客身上寻不到任何踪迹,那些灰狼更是无甚标记,若果真是有内鬼的话,这个人只怕是很难查出来的,这案子,难办哪!”   杰书闻言,似笑非笑的道:“这要说难,也不是很难。只要皇上遇刺出事对谁最为有利,那谁就最有可能是内鬼。眼下皇上已经大婚,咱们都知道,皇上迟早是要亲政的,所以本王认为,此事的背后指使之人就是那最不想让皇上亲政之人,此人不想归政,就希望皇上出事,自然要布置刺杀了,皇上一旦出事,得益的人不就是他么!”   杰书这话意有所指,说的时候扫眼瞧了所有的人,眸光在鳌拜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最后见鳌拜蹬他,他才冷笑一声,才移开了视线。   “康亲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说谁不想归政,谁意图谋害皇上!你把话说清楚!”   鳌拜听不惯杰书的话,也知道杰书是含沙射影的在说他,当即便怒了,“老夫为大清朝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你额娘膝下承欢呢!怎么,如今封王了,你反而要诬陷老夫构陷朝廷重臣吗?!”   “本王又没说这事是你做的,你急什么!”   杰书恼羞成怒,反讽道,“本王说的自有本王说的人,本王说的是那些个不想归政于皇上的人,又没有指名道姓说是你,你在这里兔子急了就跳脚做什么!难不成是本王这话踩了你的痛处,你也是不想归政于皇上?”   “够了!不要再说了!杰书你出去!”   岳乐厉声喝止,不许杰书再往下说了,待杰书气哼哼的出去之后,他才转头对着鳌拜笑道,“本王这个侄子年轻气盛,说话不好听,鳌中堂就多少担待一二吧!您是朝中重臣,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您呢,这有说好话的,自然也有说坏话的,本王这侄子也是为了皇上的事儿急昏了头,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鳌拜又怎么肯自降身份跟杰书去计较?他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听不惯杰书所言才跟杰书吵了一两句,现在杰书出去了,岳乐又说了这样的话,他自然不好再继续发作,当下摆摆手道:“无妨!”   正当此时,就有人进来禀告了玄烨预备明日拔营启程回京的事,几个人听了,心中倒是各有成算了。   “皇上若是要回京,只怕我们都是要跟着回去的,这案子牵涉太广,又还没有什么眉目,本王想了想,不若让康亲王留下,继续追查这些刺客及灰狼的来源,若是有了什么发现,便派人飞马来京城告知咱们,”   岳乐深知这件事不可能会有牵头之人,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绝不可能将权力拱手让人,他二人肯定是要参与全程审查的,而鳌拜这等人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和杰书也不可能不追查,那就干脆大家分头各自查各自的,这样还有个互相监督的作用,倒是比一个人查的用处大多了,“回了京城之后,各位大人也要抓紧追查这个内鬼,本王也会跟太皇太后请旨,一同来调查此事,务必要让此事水落石出来才好,也不至于冤枉了各位大人。”   几个人都闷头想了一刻,都觉得岳乐的主意不错,照顾了所有的人心思,当下鳌拜便点点头道:“老夫同意安亲王所说,那就这么办吧!”   反正这件事不是他做的,那个内鬼也不可能是他,安亲王想禀告给太皇太后也无所谓,想怎么查都行,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最后获罪的也只会是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而他反而捡了个便宜,想到这里,鳌拜忽而觉得身心舒畅,也不知这指使之人究竟是谁,反倒是无意中帮了他,要是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当真因此为获罪,那索尼死后,他就是最有可能接任首辅大臣之位的辅政大臣了。   一时众人议定后就散了,各自回自己营帐中去了。   鳌拜走到自己营帐前,忽而看见自己的夫人舒穆禄氏在帐外踱步,不禁奇怪,拧眉问道:“夫人怎在帐外站着?特地来迎老夫的?”   自他前夜玩了*个宫女,弄死了八个之后,舒穆禄氏就已经一天没跟他说话了。   舒穆禄氏觉得他太过野蛮,喝了两碗鹿血也就罢了,却这般高调的把宫女都给弄死了,她怕这事传回京城去,会惹来太皇太后的责罚和训斥,玩几个宫女不要紧,弄死了也没关系,不过是奴才而已,舒穆禄氏主要是怕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还是怕他鳌拜在此等小事上栽跟头,才苦劝了他几句,他却只觉得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太皇太后未必会放在心上,往常比这还大的事情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怎的如今倒胆小了?   就是他这等轻慢的态度惹怒了舒穆禄氏,她见他听不进去,也不劝他了,就打定了主意一日不和他说话,冷着他晾着他,鳌拜又不是汉人那等会温柔哄人的书生,也不管自己夫人如何使性子,他自去做他自己的事情,这会儿事情忙完了回来了,见自己夫人在帐外等着自己,便以为事情过去她自己想通了,心里倒也是很高兴的。   “不是的,老爷,是班布尔善大人来了,”   舒穆禄氏瞄了一眼营帐,才对着鳌拜低声道,“我才在里头坐着喝茶,他就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我也与他无甚话说,即便当着丫头在,我也不好与他在里头对坐,只好借口说是出来迎你,就出来了。”   班布尔善?   鳌拜听见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皱眉,这人好歹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父亲虽说是太祖皇帝的庶妃所出,但他本人却是他父亲的嫡子,身上也有个辅国公的爵位,偏偏镇日都没有个正经差事去做,只喜欢在他跟前晃悠,每每都只求他赏个差事给他做,说什么太皇太后都不管他了,他这个皇亲国戚也没什么用了,只求鳌中堂给他差事就好诸如此类的鬼话。   若非鳌拜见他实在是会说奉承人的话,而且阿谀谄媚的本事实在是很好,自己偏偏又每次被他说的心里舒坦,见了他一面就觉得自己飘飘然的,这也算是他班布尔善的本事了,否则他是绝不肯跟这等人有什么来往的。   他也是被班布尔善磨不过,给了他一个训练自己亲兵的差事,鳌拜也没想到这几个月班布尔善倒是做的不错,每日在他的亲兵护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还以为这老小子从此就有了正经本事不会再来找他了,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真不知这老小子又有什么事情来麻烦他!   一念及此,鳌拜便对舒穆禄氏道:“他大概寻老夫有事,你便出去找遏必隆的夫人说说话,待他走了,老夫再派人去接你回来。”   舒穆禄氏答应一声,自己便去了,鳌拜等舒穆禄氏走,才吩咐亲兵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这才掀开帘子进了帐中。   班布尔善正一个人在帐中烹茶出神,见有人进来,抬眼一瞧,原来是鳌拜回来了,当下心中大喜,忙给鳌拜倒了一碗热茶,笑道:“中堂大人可算是回来了!叫下官好等啊!”   “下官来得匆忙,不曾提前知会嫂夫人一声,倒是为难嫂夫人了,等回了京城,下官一定前往府上给嫂夫人赔罪!”   原本来见鳌拜,是应该提前让人通传的,像他这等硬闯进人家营帐里等的,也实在是失礼,可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若是等通传,只怕回京之前都没法子见到鳌拜,所以班布尔善只好冒险硬闯了,还好鳌拜回来的够快,只是嫂夫人那里,少不得回京之后要携重礼去赔罪了。   “这些回京之后再说吧,”   鳌拜也不耐听这些废话,只问道,“你不好好的在你自己营帐里待着,跑到老夫这里来做什么?”      ☆、第055章      班布尔善知道鳌拜的个性,见鳌拜如此直白的问出来,当下沉吟片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帐中没有其他的人,他才凑近问道:“下官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在林中遇刺了?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可有受伤?”   他虽是皇亲,可是身上没有什么职位,鳌拜给他的职位也不是很高,所以他的地位跟同样是皇亲的岳乐还是杰书根本没法子比较,虽然遇见了人,人家尊称他一声皇叔,但实际上叫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这一声皇叔实在是没什么分量,在权贵圈子里头他也没什么脸面,自然也得不到上层的第一手消息了。   按说玄烨林中遇刺的事情闹腾的很大,是不可能没有消息传递出来的,但班布尔善自己去打听了一圈,愣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知道消息的人对于他的套问三缄其口,不论他问什么,就是打定主意了什么都不说,不知道消息的人也是茫然无头绪,人家恨不得还反问到他头上来了。   班布尔善见什么消息都问不到,便知道上头下了封口令,但凡知道消息的人只怕丁点儿内幕也不会透露给他的,可他心里又跟猫爪挠似的想知道皇上现在的情况,于是他想来想去,一拍脑门子,就想起鳌拜来了,他心道,自己转悠了一圈,怎么倒把这尊大佛给忘了呢?   “怎么?你很希望皇上受伤吗?”   鳌拜倒是没有料到班布尔善问起这个来,他抿了一口茶盏里的热茶,才道,“皇上没事儿,就是受了一点儿惊吓,倒是他身边的侍卫受了伤,还有那些布库队里的少年,是伤上加伤啊,老夫听说安亲王和康亲王到了之后,皇后还吓得晕了过去,也不知道索尼是怎么养得这个小孙女,胆子也太小了些!”   鳌拜压根就没把岳乐下的封口令放在眼中,岳乐说是怕那个内鬼得知内情,下令所有人都不得私下谈论皇上遇刺的任何细节,他却觉得无所谓,他鳌拜在这里,他的亲兵已经在查这件事了,这个内鬼有几个胆子还敢再来一次刺杀啊?   再说了,他心里倒也真恨这个内鬼,就因为他弄的这个不知所谓的刺杀,害的他被众人误解,还被杰书那个小子含沙射影的指摘了一顿,他心里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只想着若是这个内鬼当真不怕死的再来一次刺杀,他非亲手宰了这小子不可!   “皇上没事啊?”   班布尔善听了,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复又闪烁暗光望向鳌拜,“那,那些刺客怎么样了?那些灰狼都被侍卫们杀死了吗?”   “刺客都自杀了,侍卫们倒是抓了活的,可惜那些刺客早有准备,各自咬了口中毒牙都死了,那些灰狼——”   鳌拜顺着班布尔善的问题往下答,答到一半,粗神经的他都觉察出不对劲来了,想起班布尔善方才在他耳边溜过去的叹息,不禁紧盯着班布尔善道,“老夫可没跟你说有灰狼啊,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鳌拜很清楚,他觉得没必要遵守岳乐的封口令,那也得看人,班布尔善问起,他倒是可以说个一两句的,但是他也不会傻到满世界去宣扬这件事,而除了知情人,旁人是绝对不知道皇上遇刺还在林中遇到了灰狼的,外人只知道皇上是在林中遇险了,具体情形是一概不知道的。   他方才又没说漏嘴,班布尔善是如何得知有灰狼的?鳌拜怀疑的盯着班布尔善,心里倒是在猜测,难不成他除了跟自己打听这些,还跑去跟别人打听了?难道还有如自己一般不顾封口令的人?   “这——”   班布尔善一时语塞,见鳌拜盯着他看,他到底也没禁住那样的眼光,叹了一声,才又低声道:“这事儿下官也是真没想瞒着中堂大人的,下官这次过来,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中堂大人的,中堂大人既然问起了,下官只好全盘托出了。”   言罢,不等鳌拜再开口,班布尔善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藏在心中的秘密讲了出来,压抑着的声音虽然是怕被人听见,却不能从中听出一份难抑的兴奋,若是仔细观察,还能从班布尔善的眼神中看见几点闪烁着的兴奋眸光:“中堂大人,这件事是下官做的。那些刺客和那些灰狼都是下官带进来的,当然了,这些事也不可能是下官一个人完成的,自然也是有人帮助下官做的,但是中堂大人可以放心,做这件事的人跟下官一样,都是绝对忠于中堂大人的!”   鳌拜一听,意外是有的,但也不是十分的惊讶,他知道不是自己做的,就很相信岳乐推测的内鬼说,如今听班布尔善自己承认了,他万万完全没想到是班布尔善做的,倒是添了几分怒意:“原来是你这个老东西干的!”   “你是老夫的人,若是让人查出来,岂不是让他们误以为是老夫做的?班布尔善,你这是要陷老夫于不忠不义之地啊!”   如今在外人眼里,班布尔善已经是他鳌拜一党的人,若是班布尔善做的这件事泄露出去,就算他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旁人一定会认为这事是他鳌拜指使的,就连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杰书和那些人误会,若是叫他们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不是就坐实了弑君的罪名了吗?   鳌拜心中,一时对班布尔善起了杀心,只要班布尔善死了,这件事才能了结,而且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闭紧嘴巴,保守住秘密。   “中堂大人莫急,且听下官慢慢道来,”   班布尔善就防着鳌拜嚷嚷出来,果然他一说出来鳌拜就急了,他忙安抚鳌拜的情绪,为免他再嚷嚷叫外头的侍卫们听了去,班布尔善忙道,“下官这样做,都是为了中堂大人好啊——”   “为了老夫好?”   鳌拜不待班布尔善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嗤笑道,“老夫倒是不知道,你做出这等事情,于老夫有什么样的好处?”   “中堂大人,您如今身居高位,难免看不清全局,下官闲来替中堂大人掰着指头算计琢磨,总觉得大人的位子并不安稳哪,”   班布尔善道,“先帝爷当年是十四岁亲政的,皇上如今已经大婚,接下来就要亲政了,自然根据先帝爷的例子,也是要等到十四岁的,而皇上一旦亲政,中堂大人势必是要归政的,那索尼的孙女如今是皇后,他岂会不向着皇上?到时亲政之说必定由他牵头,苏克萨哈肯定是会跟着附和的,他虽然脾气硬,但是这种事他肯定不会跟索尼唱反调,剩下大人与遏必隆,遏必隆就不必说了,他是个墙头草,到了那个时候,大人是附议呢还是反对呢?只怕附议的臣子也不会少,难不成大人真要跟众臣们反着来么?大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归政,所以下官以为,大人必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时候到来!”   “别人不好说,可太皇太后是一早就看透了中堂大人的心的,太皇太后是个厉害的女人,她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可不只是后宫的那些事儿,就凭她一连拉扯了两个皇帝长大,又数次让大清国度过危难关头,他这样的女人有些男人都有所不及,中堂大人可万万不能小瞧了她!”   班布尔善又道,“太皇太后选中了索尼的孙女为皇后,她就是要拉拢索尼,让他成为皇上亲政的助力,也是要让索尼这只老狐狸心甘情愿的帮着她牵制中堂大人您,不然何以解释索尼为了躲避中堂大人与苏克萨哈的争斗称病不出,偏偏又在赫舍里氏当了皇后之后,索尼又宣布病愈归朝呢?下官斗胆猜测,太皇太后和索尼,是给中堂大人设了一步死棋,若是继续往下走,事态必然会朝着他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对中堂大人却是不利的,所以中堂大人必须要做出改变,不然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啊!”   班布尔善见鳌拜沉吟不语,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心中不由得大喜,又再接再厉道:“中堂大人肯定不会忘记当年先帝爷亲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多尔衮才去了没多久,先帝爷就削弱了满大臣的权力,又把那些个汉臣弄得跟咱们一块儿同殿为臣,甚至更加亲近汉臣,还学那些个汉学,临去那会儿那罪己诏也就糊弄糊弄百姓,咱们谁不知道那是太皇太后拟写的?后来先帝爷钦定了几位辅政大臣,那可都是出自保守派里头的,激进革新的那几个可一个都没用,就算皇上不肯下诏罪己,但他自个儿心里也是明白的,革新太过,咱们满人心里头不高兴呢,可瞧着如今这一个,似乎比先帝爷更痴迷汉学,中堂大人想想,若是这一位当真亲政了,那还有咱们满人站的地儿么!”   “就别说咱们这些够不上上朝的人了,只说中堂大人您,您当真甘心看着大清的万世基业就此毁在那黄口小儿手里么?”   “班布尔善,你说的这些,老夫不是不知道,老夫要争,为的只不过是那口气罢了,凭什么老夫就要屈居在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之后?老夫不甘心!”   鳌拜闪过一抹寒光,“老夫戎马半生,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皇上他若当真要狡兔死走狗烹,老夫就跟他拼了!难不成祖宗家法还规定亲政了就要诛杀朝廷重臣?老夫就不信,老夫不做那篡位弑君的丑事,他还能真杀了老夫不成?老夫不过只想位极人臣之尊,难道他们这也不能允?”      ☆、第056章      “自古以来位极人臣之尊者,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班布尔善素知鳌拜是个莽夫,要他冲锋陷阵是绝没有问题的,要他玩弄政治权术心术算计,此人便力有不逮了,因此他耐着性子释疑道,“何况皇上是绝不会允许有臣子的权力大过于皇权的,若中堂大人位极人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廷重臣,那颁布政令时是听皇上的,还是听中堂大人的?下官以为,皇上和太皇太后是绝不肯有人分散权力的,皇上会日渐长大,他也不可能永远是个黄口小儿,待皇上长大,势必与中堂大人分庭抗礼,只怕那时,就是生死之搏了!”   “中堂大人又不愿意篡位弑君,那皇上却能狠得下心来除掉功高震主的臣子,到了那个时候,中堂大人还拼什么!”   鳌拜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但是绝没有班布尔善说得这般深刻而犀利,听了班布尔善的话,合着他就不得善终了?   “那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班布尔善诡秘一笑,道:“依中堂大人如今的地位,哪需要您亲自出手呢?您有急难,连开口都不必,自然会有人瞧出来,然后悄悄的替大人办妥的,大人根本不必费任何心思。”   “下官早已替大人想到了此节,并且早已布置妥当了,今日之刺杀就是下官替大人谋划了很久的计策,下官仔细的想过了,大人和皇上迟早是生死之搏,最后必有人因此丢掉了性命,下官是万不愿意看见大人出事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让皇上丢了性命,只有皇上死了,大人才可继续尊享人臣之尊,不论太皇太后是另立新君也好,还是再选一个皇帝出来也好,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而且再立之君必得还是先帝爷的皇子,那二皇子和五皇子要上位,还需得大人再辅政几年才行,何况那时已然是人心动荡了,只要大人徐徐图之,将太皇太后的性命取了,到了那时,大人不就可以效法多尔衮做个摄政王大臣,真正位列人臣之尊了么?”   “即便这次没有伤到皇上,也没有关系,下官认为还是有机会的,离皇上亲政还有两年,待索尼死了,就更加好动手了,下官为此事谋划了将近一年,此次虽没有能一举成功,但归根结底还是中堂大人不知情的缘故,若是中堂大人知情,下官为此事定能事半功倍的。”   班布尔善见鳌拜沉吟不语,已经猜到他心中担忧,当下又道,“中堂大人不必如此忧心,下官也猜到大人的想法了,想必是怕此事泄露对大人不利吧?其实下官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管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下官身上,更不可能查到大人这里来的。下官自蒙大人看重给了这个差事,四处奔走活动,倒是认识了不少侍卫亲兵和护卫营里的人,下官自有办法得了那苏克萨哈和遏必隆的手信,堂堂正正的将刺客给领了进来,根本无人查问,其实那宿卫防务很是松弛,苏克萨哈和遏必隆面和心不合,自然防务也大有漏洞可寻,要拿手信并不难。”   “而那群灰狼是下官亲自派人藏进来的,不过那群刺客帮了下官很大的忙,这才能成事,而那群刺客全都是孤儿,他们没有亲戚故旧,没有朋友,他们五族之内的人全都死光了,他们是下官训练的死士,即便任务不能完成,他们也会以死了结,绝不会透露任何有关信息,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下官是谁,不知道要杀的人是谁,他们只知道自己要杀人就是了,也只有这样的人,下官用起来才放心,所以中堂大人完全不必担心此事会泄露出去。”   “如果回京之后,太皇太后一定要此事有一个结果的话,下官也替中堂大人想好了,苏克萨哈不是一直与大人有矛盾么?此事完全可以嫁祸给他就,借此还可以除掉他的性命,为大人除掉一个劲敌,又或者可以嫁祸给遏必隆,遏必隆虽然如今听大人的话,但难保皇上亲政之后,遏必隆不会倒向皇上那边啊,再说了,遏必隆也是完全有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的,且不说他是辅政大臣,他的女儿不是还在后宫为妃么?可怜却连个册封都没有,那个科尔沁来的格格却得了个册封,听说还是皇后找太皇太后提议的,这不正巧是现成的理由么?遏必隆想要除掉皇后为自个儿的女儿出口气,哪知皇上也在场,这才有了遇刺一说啊!”   “老夫知道了,”   鳌拜看都没看班布尔善,只道,“你说得这些,老夫需要想一想,你先回去吧,记住,没有老夫的话,再不要轻举妄动。”   鳌拜这个反应,倒是让班布尔善一愣,他想过鳌拜会有各种反应,却没想到鳌拜会什么都不说就赶他走,但他看鳌拜的脸色,也不敢多待,毕竟此事是他瞒着鳌拜在先,而且还给办砸了,即便他舌灿莲花的说了这么许多话,仍然不能掩盖他没有杀死皇上的事实,实际上,他心里明白,如果当真下了力气去查,此事也并非他说的那般天衣无缝,无迹可寻。   班布尔善走后,鳌拜陷入了沉思,班布尔善如此擅自做主,若是换了从前的他,必定要狠狠的发落了他才罢,眼下他除了初时的愤怒,在听了班布尔善那一番分析之后,他心里就没有杀班布尔善之心,班布尔善是有错,但错不至死,不论班布尔善是如何想的,他这一举动必定会让太皇太后和皇上有所动作,他本来就在皇上大婚之后想着,用个什么事情试探一下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态度,如今正好,这件事送上门来,他倒是正好可以利用一下,看看各方态度究竟如何,他也好再作打算。   他虽然从心底里瞧不起班布尔善,觉得班布尔善是个真小人,但往往也是这种人才心思诡秘手段百出,他若是真的想试出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态度,还得在往后多多拉拢此人才行,此人智计百出,眼下此人又必须要依附于他,正可当个谋士用上一用,而且他说的那些话,并非都是危言耸听。   鳌拜一人在营帐中想了许久,直至手中茶盏里的茶凉透了才回过神来,起身出营帐,预备去接舒穆禄氏回来。   ——   珠锦自然是吃不下一整只麋鹿的,她胃口有限,只吃了背脊上和两条前腿上的肉,剩下的就无论如何吃不下了,玄烨见她心满意足的复又趴在榻上,心下实在是忍俊不禁,他本是不饿的,看她吃得如此欢快而满足,一时也有些馋了,他也不嫌弃珠锦用过的刀叉,直接拿过来将后腿上的肉切片吃了一些。   用完之后,玄烨看了看那只麋鹿,吩咐梁九功道:“把这抬下去,赏给你们吃了吧!”   梁九功答应一声,忙命小太监进来抬出去了,玄烨又开口问了时辰,梁九功答说申时已过,玄烨闻闻自己身上一股子烤麋鹿的味道,又想起自林中遇险回来,他竟没顾得上去沐浴,一时只觉得身上难受得很,越发的不自在了,忙着又道:“梁九功,去预备热水来,朕和皇后要沐浴。”   转头又对着珠锦道:“你滚了一地的泥土,回来又怕你出事都不敢挪动你,只给你脱了外头的衣裳,你就同朕一样,去沐浴更衣吧,正好你沐浴之后再重新上药,哦,上药之前让曲嬷嬷替你把身上的瘀伤淤血揉散一些,那样伤也能好得快一些。”   珠锦正是想痛痛快快的洗一次,听玄烨这话正合心意,便高兴的答应了,不过三刻钟,沐浴所需的一切物事都预备好了,如情和如貌便服侍珠锦进净房去沐浴去了。   她身上有伤,洗的时候自然是很疼的,即使不碰都疼,之前还不觉怎样,待碰到水之后,珠锦才发现膝盖处和手肘处都是火辣辣的疼,探头一瞧,才发现自己膝盖和手肘处都磨破了表皮,虽没有流血,但是皮肤里头的微细血管全都破了,淤血在里头出不来也消散不去,简直疼得跟针扎一样。   她自小就怕疼,这一刺激立时就从木桶中蹿了起来,裹着一身的水珠,疼得眼睛里都渗泪了:“疼死了!疼死了!我不洗了!”   “主子?”   如情和如貌都是一愣,好好的,为何又不洗了?   待二人知晓缘由之后,都忍不住笑起来,如情笑道:“主子自小就怕疼,所以从不去那等危险的地方,就是怕受伤了会疼,我还想着主子倒是会体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连夫人都说主子自小就懂事乖巧,方才在林中的时候,主子那样勇敢,我们还以为主子突然间不怕疼了呢!方才回来我还和如貌笑说主子从此只怕是不怕疼了的,没想到这会儿主子倒怕起来了!”   珠锦疼得咬牙,闻言撇嘴道:“情急之下,谁还顾得了那么多啊!我又不是皮糙肉厚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怕疼嘛!再说了,你们难道没有体会过吗?当未愈合的伤口浸入水中那种天崩地裂惨绝人寰的疼痛?”   那时候性命尚且不保,疼算什么?这会儿性命尚在,衣食无忧,她该怕什么还是会怕的。      ☆、第057章      一句天崩地裂惨绝人寰的疼痛,倒是把如情如貌两个人说得忍俊不禁,两个人皆笑道:“哪有那么疼呢?主子形容的也太夸张了些。”   旋即又哄珠锦继续沐浴,“如今秋凉了,主子还是不要这样站着了,再耽搁下去水就要凉透了,若是那样,只怕还要染上风寒的!不若我和如貌动作快些,那样主子也可少受些罪,要说不洗,那肯定是不行的。”   如情如貌两个人各劝了许久,珠锦仍是惧怕那种疼痛,死活都不肯再往木桶里去了,一旁的曲嬷嬷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走过来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把珠锦摁到了水里,转头对望着她愣住的如情和如貌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主子洗,难不成真想让主子着凉?”   如情和如貌二人这才如梦方醒,忙着就过来给珠锦洗,一边洗如情一边感叹道:“嬷嬷,您下手可真狠!”   这曲嬷嬷素日里就是面冷寡言的样子,也只有在主子跟前她才话多一点态度恭敬一点,往日里与她们相处,虽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多余的话是一句不说的,就连跟着她学医术的如貌都说,难得看见曲嬷嬷的笑脸。   如今曲嬷嬷过来什么话都不说,直接下手就把主子摁到了水里,还帮着她们很麻利的给主子洗浴,她心里就很是佩服曲嬷嬷的胆气,她竟然不怕主子生气——居然还不时把挣扎出来的主子又摁回水里,完全是一副没得商量必须沐浴的架势!   “早晚都得洗,难不成主子在伤好之前就不沐浴了么?”   曲嬷嬷反问一句,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中难免叹息一两句,她是没去林中的,见珠锦昏迷回来时,着实去吓了一大跳,又听如貌说起当时情形,心里只对珠锦拿着腰刀要冲上去杀狼那一段颇有感触,以为珠锦是个才貌双全勇气绝佳的小姑娘,如今看她这怕疼的样子,曲嬷嬷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三个人虽说了几句话,却不曾分神,手脚麻利的给珠锦洗了,待将身上的水珠擦干之后,珠锦还是眼睛红红的,她方才都疼死了!偏偏曲嬷嬷力气很大,又有水中浮力相助,她竟然挣脱不开她的辖制,被迫洗了这热水澡。   珠锦重回内室,不解的看了看身上,又问身边三人:“为什么不给我穿衣裳?”   虽说这里没有外人,但是大白天的,她湿着头发光着身子站在屋里,到底还是觉得怪别扭的。   如情和如貌都摇了摇头,沐浴之后本该更衣的,可是曲嬷嬷不让她们给主子穿衣,只许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却也不告诉她们是为什么,只让她们去了柔软的绸布来擦主子的头发,曲嬷嬷自己却不知往何处寻摸什么去了。   珠锦没有等太久就知道了答案,曲嬷嬷回到内室之后,吩咐珠锦在榻上趴好,又让如情和如貌在她侧身替她擦干头发,自己则拿了药膏就往珠锦背上的瘀伤抹,一边抹一边揉一边道:“主子才用热水沐浴过,体内血气循环加速,此时用上药膏揉散瘀伤里的淤血是最有效果的,我替主子揉上半个时辰,待将药膏都没入肌理之中后,主子就可穿衣了。”   曲嬷嬷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她是一心要揉散那淤血的,力道虽不至于很重,但是也绝对不轻,药膏本就凉凉的,曲嬷嬷就这药膏这一手下去,珠锦差点疼得大叫起来,若非她一口咬住了身下被褥,整个内室里都将回荡起她类似于杀猪一般的叫声——   疼疼疼,实在是太疼了!跟这个一比,方才那疼根本就不算什么了,珠锦哀怨地想,曲嬷嬷就是个辣手摧花的货,果然被她下手揉瘀伤的疼才算得上是惨绝人寰天崩地裂的疼痛……   偏偏她又不是个真正的小姑娘,在明知道曲嬷嬷这样做是对她好的情况下,她还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阻止曲嬷嬷,只能委委屈屈的含泪趴在那里,咬着被褥忍受那一*的疼痛侵袭而来。   “嬷嬷,好了没?我好疼啊……不如明天再弄吧,要不然,等回宫之后再揉也可以啊?”   她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弱弱地开了口,不论曲嬷嬷换哪个地方揉,她简直觉得那里就是戳着心口的疼,这种感觉,只怕非亲历不能明白。   如情和如貌在一旁没开口,两个人一直默默的替珠锦擦干头发,却都没有勇气再看主子雪白的背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瘀痕,被曲嬷嬷揉过之后,瘀痕都散开了些,但是衬上主子的背,越发叫人不忍直视了。   曲嬷嬷倒是一脸的不动如山,一丝动容也没有,听见珠锦的问话,手下不停,口中却道:“主子暂且再忍一忍,这也是皇上吩咐过的,如果此时不给主子将淤血揉散的话,回头上了马车会很难受的,难不成这一路主子要趴着睡回去么?再者说了,回宫之后再弄会更疼的,而且恢复的时间会更久,主子确定要等回宫?”   珠锦咬牙,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垂头丧气的妥协了:“好吧,随你吧,我……我忍着就是了!”   曲嬷嬷微微勾了勾唇角,没让人发现她的愉悦,继续埋头揉瘀伤去了,心里只想着,皇后虽然爱娇怕疼些,但是忍劲儿却不错,果然是个十分有趣的小姑娘。   屋内各人忙着各人的事,全没人注意到同样已经沐浴完了后穿衣齐整的玄烨到了门前,将方才的全过程都看尽了眼底,珠锦怕疼的事他倒是不知道的,倒是梁九功出去的时候遇见曲嬷嬷拿药膏,随口问了几句,那曲嬷嬷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将珠锦沐浴伤口遇水怕疼的事漏了几句给梁九功,梁九功返身回来就告诉他了,他听了自然是忍俊不禁,也猜到曲嬷嬷这等不多话的人却传了这个闲话出来,也是有意要梁九功传到他耳朵里来的,他留了心,便打算过来瞧一瞧。   哪知这一瞧,那真是瞧见了那个小人儿怕疼的模样,心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添了几分怜爱,世间哪有这样爱娇的小姑娘呢?前一刻还凶悍的抢了侍卫腰刀要杀狼,后一刻竟然会因为伤口遇水那一点子疼痛而疼得眼圈通红委屈的掉金豆豆?   又瞧她伏在被褥上的雪白小身子,因为曲嬷嬷的按揉伤口竟疼得微微发抖,玄烨心中叹息,觉得小姑娘确实是受苦了,她虽然是索尼的嫡长孙女,但从小也是金尊玉贵一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若非是嫁给他做皇后,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玄烨心里想着,眼睛仍是盯着珠锦的身子瞧,也不知怎么的,目光忽而就变了味道,她身上未着寸缕,就那样俯卧在被褥上,小身子虽未长成,但是那该有的曲线还是有的,且小身子透出的那种青涩稚嫩的味道颇让玄烨心动,那两团还未长大的雪团被她压在身下看不见,可是那形状却还能瞧得出来,且那杯压出来的肉肉看的玄烨眸光渐深,眸光流连处,只觉得她无处不美,无处不好看的。   她的发极黑,偏偏皮肤又极白,这一黑一白映衬之下,玄烨不禁想着,若待这小姑娘将来长成了,还不知道是怎生的绝代风华呢……偏偏,又是这样的性子。   玄烨迈步进内,如情和如貌最先看见了他,紧接着是曲嬷嬷,三人都要停了手上的活计来给他行礼,玄烨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不必管他,他进来时并未刻意隐藏脚步声,但珠锦因为太疼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等了半刻,近距离观察了珠锦一会儿,玄烨忍不住心痒,挥挥手让如情等人出去,他亲自上前接手了替珠锦按揉瘀伤的任务。   如情和如貌擦头发的动作本就很轻,而且她们是自小伺候珠锦伺候惯了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力道最能让主子舒服,所以在如情和如貌轻手轻脚的离开之后,珠锦竟也没能发现她们离开了,还以为她们力道更轻了,再者她背上的疼还是一波一波的袭来,所以她也不知道被她揉背的人早就换了,仍是咬牙忍着。   玄烨上手只揉了片刻,这手就往别处滑去了,珠锦一身皮肤细腻光滑,他摸上去就舍不得放手了,这一个忍不住,手就往前头去了,珠锦这会儿正忍着疼,忽而感觉前头被人摸了一把,当下一愣,蹙眉道:“嬷嬷,你摸哪里啊?你——”   她都开口了,那手还在作怪,她心里只当是曲嬷嬷失心疯了,努力抬起脑袋转头一瞧,倒是愣在了那里:“皇上?”   玄烨瞧她那迷瞪瞪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没搞清楚怎么突然就换了人,心里倒也极喜她这个模样,当即俯身就亲了上去,一边亲还一边嫌弃:“你一身的药味儿,真是不好闻。”   珠锦可没有玄烨这些旖旎绮丽的心思,她只知道曲嬷嬷走了,她的受难就结束了,只想着要赶紧起来穿衣裳,否则等曲嬷嬷再回来,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给她揉了,想到此处,珠锦忙推玄烨起来:“既然皇上觉得不好闻,那就别靠着臣妾这么近了,皇上快起来,让臣妾也起来穿衣吧?”   “等一下。”   玄烨实在是被勾得动了心思,就算药味儿再不好闻,他都宁可忍了,软玉一般的人儿都压在身下了,还能退回去么?   他自然是不肯的,所以才不管珠锦如何求饶,非压着她在榻上弄了一回,事毕,珠锦恨他又不节制又胡来,又被方才一番冲撞弄得疼到得眼圈都红了,忍不住瞪了玄烨一眼,小声抱怨道:“皇上明知臣妾有伤在身,还这般粗莽,臣妾方才都疼死了!”   “疼?那下回朕轻一点。”   玄烨得了满足,勾唇一笑,眸中也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话答得越发叫人浮想联翩了。   珠锦忍不住啐了一口,嗔道:“臣妾说得是背疼!”   这人也不知怎的,偏偏床笫之间养成了个轻佻的性子,珠锦也不和他斗嘴,自己在榻上歇了一回,才起身自己去寻摸了衣裳穿着,此刻她也不出去,就没穿外头的大衣赏,只穿着中衣,便又回榻上来躺着,累了这许久,一时困意来袭,也不管玄烨如何,倒是直接歇起错过的午觉来了。      ☆、第058章      第二日启程回京,珠锦到了马车上,才知道玄烨和曲嬷嬷所言果然不虚,虽然皇上皇后的车辇在行驶过程中很稳,不会有很颠簸的感觉,但是她若是不能坐着而要一直趴着的话,会是很难受的。   就在曲嬷嬷给她揉背之后,果然她背上的瘀伤淤血就散开了很多,再加上太医送来的药确实很有效,她也就不必全程趴着了,偶尔坐着累了才趴一会儿,就这样坚持了全程。   回宫之后,太皇太后体恤珠锦劳累,不要她刚回宫就去请安,要她好好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去请安,珠锦也没有坚持,她回来之后,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日才携了后宫众人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看珠锦回来,心里高兴得很,忍不住端详了她一会儿,才笑道:“皇后的精神还好,就是瘦了些,回宫之后养养就好了。”   珠锦笑道:“儿臣在南苑跑了几次马,大概便是这样跑着瘦了的,儿臣自己觉得还是瘦一些好看,皇祖母不觉得儿臣变好看一些了么?”   “你才出去了一次,这性子倒也活泛了些,还学会打趣自个儿来逗我了,”   孝庄笑起来,很捧场的赞道,“你好看,瘦了胖了都好看得很!”   见孝庄高兴,跟皇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几个庶妃并兰妃、钮祜禄妃都不敢提及在南苑发生的那些事情,心里都因为这些事存着疑问,却也都不敢问也不敢说,见皇后哄着孝庄笑了,也都跟着凑趣了几句,略坐了一坐便走了,只留着皇后一人同孝庄在殿中,她们自然也知道,皇后一回来,太皇太后肯定是要单独跟皇后说说体己话的。   等值守的宫女都退出大殿之后,殿中就只剩下珠锦、孝庄并苏麻喇姑三人了,孝庄这时早已敛去脸上的笑意,她带着关切的神情望向珠锦:“我听说你受伤了,如今可好了?是伤到哪里了?”   南苑的消息总是到了第二日才能收到,孝庄虽派了人暗地里跟着,但是这些消息也不过是说了当时发生的事情罢了,并不能事无巨细的都描述一遍,所以孝庄虽知遇刺之事,却并不知具体的情形,且她存了心思要让玄烨在此次南苑行猎中历练历练,因此并未派要紧的人跟着,是以才要问珠锦这次南苑行猎遇刺的具体情况。   “皇祖母放心,儿臣没有大碍,不过是从马上掉下来了,还好儿臣骑术不差,又用腰刀挡了一下,才没有伤筋动骨的,不过是身上有些瘀伤罢了,这会儿用药之后,已散了许多了。”   珠锦知道孝庄的担心,遂把当时在林中遇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这次南苑之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孝庄大概都是知道的,见孝庄首先问这遇刺之事,她也不惊讶,她毕竟是亲生经历的人,孝庄不知内情,只能来问她。   孝庄听了珠锦描述,沉默半晌,才又问道:“皇上是怎么个反应?他可同你议论过?”   珠锦知道孝庄问的是什么意思,当下便答道:“皇上认为是鳌中堂做的,臣妾却不这么认为,两位王爷同几位中堂大人都查过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出来,对于指使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鳌中堂也是参与其中查案的,臣妾觉得,此事若得手,未必只对鳌中堂一人有利,但凡有利者,皆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只是皇上似乎对鳌中堂颇有成见,偏见极深,一心认定是鳌中堂所为了。”   “你所说的也不错,皇上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道理,在没有找到证据见到事实之前,无论根据所发生的事情进行怎样的臆测,只要有理有据,就都不能说是错的,”   孝庄道,“皇上已经大婚了,接下来便是要亲政,无论这事儿是谁做的,他的目的都是为了试探,试探我,试探皇上,若然当真被他得手了,只怕真的就要变天了,即便不曾得手,也能试出皇家的态度来,这个人当真是好毒辣的计谋和心肠,此人若是不找出来除掉,肯定会成为我大清的隐患!”   距离真正亲政还有一年多的事情,他们就这样着急了吗?孝庄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只怕越往后,玄烨遇到的事情会越多,他想要亲政也会越难,那些人的手段她知道,可是这件事上,谁也帮不了玄烨,玄烨只能自己处理,她只是希望最后赢的人是玄烨,并且也只能是玄烨!   “皇祖母说的是,”   珠锦抿唇道,“在南苑还发生了一些事,儿臣觉得有必要同皇祖母说。”   言罢,她便将在行营之上,鳌拜骄横无礼僭越玄烨之事说了,其中还包括鳌拜挑衅她并玄烨叫了布库队与鳌拜对打之事,还有鳌拜同玄烨拼酒喝鹿血的事情,鳌拜一夜连要了七八个宫女也说了。   “鳌中堂欺辱皇上,皇上心里恨他不过,不甘心落了下乘,也跟着喝了酒饮了一碗鹿血,那一夜是醉着回来的,若是成年男子自是无碍,可皇上尚且年轻,是经不住鹿血这般催逼的,臣妾没有由着皇上的性子来,也没有再找旁的宫女,只让皇上纾解了三回,之后不得已才喂了安神的药让皇上睡了,臣妾怕皇上再伤了自己,用绳索将皇上绑在榻上,就这么胡乱睡了一夜,第二日才好。”   床笫之事,说起来也着实让人脸红害羞,可珠锦心里却没有半分羞涩,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她知道孝庄比她自己更重视玄烨的身子,就算她不说,梁九功也一定会照实说的,那样还不如她自己来说,是以这件事情她。   孝庄听了这话心惊不已,看在玄烨和珠锦眼里,这是鳌拜的挑衅,可是看在她眼里,却是一颗大大的祸心!   若是鳌拜给玄烨喝的酒或者鹿血里下了毒呢?若是饮酒过多玄烨醉死过去了呢?   且不说这个,就说珠锦话中所提到的,鹿血壮阳这是谁都知道的,鳌拜给玄烨喝鹿血,是何居心?他喝了鹿血后,弄死了七八个宫女,玄烨若是无珠锦在身边,又或者珠锦劝不住管不住不当心,玄烨岂不是要纵性致死?历史上,死在女人身上的帝王还少吗?何况玄烨尚未满十四岁,如何受得住鹿血这样刚猛的血性?   就算鳌拜再是个莽夫,再不通心计谋算,孝庄都不得不想到,鳌拜恐怕就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他不能直接对玄烨如何,却可以利用这些个手段让玄烨废掉,他本就不必要玄烨的命,只要想法子让玄烨废掉,他这辅政大臣的位子,也就做得长远了,这比杀了玄烨要来得妥当的多。   何况,孝庄也认为,这等刺杀的伎俩需时太多,以鳌拜的心性恐怕不肯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布置这场刺杀,而且刺杀容易成功也容易失败,这也不像是鳌拜的手笔,不过在事实尚未查清之前,一切都还是臆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鳌拜对玄烨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皇上的性子跟他皇阿玛一个样子,我教养了他几年,总承望着能够磨掉他的性子,没想到还是这么燥,到底还是皇上经历的事情太少了,竟这般沉不住气,”   南苑之行玄烨的表现让孝庄不可谓不失望的,她叹道,“你年纪还小,看不到这里头的凶险,皇上也是一样的,他这些年学到的权谋之术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哪里拼得过这些在官场上浸淫数十年之久的大臣?他到底是还没有历练过,所以被鳌拜一刺激便忍不住了,我叫他忍了这么些年,大概他心中也有不少怨言吧?也罢了,这次就权且当他历练历练,原本这也是他该经历的事情。”   珠锦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将玄烨组建布库队欲对付鳌拜想提前亲政的事情说给孝庄听,又听见孝庄这样一句话,心中便是一动,倒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既然孝庄想让玄烨历练,又说这是他该经历的事情,她又被玄烨嘱咐过不要讲此事告知孝庄,她又何须去说呢?且此事未必就是不能成的,她又不愿玄烨恼她告密,想了一会儿,还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孝庄了。   “儿臣虽然年轻不经事,却幸而皇祖母眼明心亮,时时能够提点儿臣和皇上,这也是儿臣和皇上的福气呢,有皇祖母的教导,皇上是定能历练出来的。”   这话听着舒心,孝庄也含笑应了,又说了半日的话,孝庄顾念珠锦有伤在身,便催着她回坤宁宫歇着去了。   待珠锦一走,孝庄那仅有的笑模样又没了,神情甚是凝重,一旁的苏麻喇姑看了,忙问道:“老祖宗不高兴?”   “他们这样不安分,我如何高兴得起来?他们试探玄烨,未知玄烨如此沉不住气又不是在试探他们?我心里明白得很,玄烨在鳌拜面前如此沉不住气,一则有七分是真,另外三分不过是做戏罢了,他一向在鳌拜跟前是这样伪装的,希望鳌拜因此而看轻他,对他不设防,是以鳌拜到如今还觉得玄烨无足轻重,不值得他花费大心思去防备,可我恰恰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我就怕玄烨他假戏真做,到时候自己就真的忍不住跟鳌拜翻脸,若是时机不对,那必将把现在好不容易稳定的平衡局面再次打破,更何况,索尼病重,这局面原本就脆弱得岌岌可危了……”   孝庄忧心,顿了顿,又道,“不过此番去南苑,皇后倒是历练出来一些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这孩子在南苑做得很好,虽还不能独当一面,但是将来必定是有大造化的,我果然没有看错她,不过,”   孝庄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才道,“苏麻,你派人暗地里去查一查,究竟是谁在南苑布置的这一场刺杀,原先十三衙门的人还有一些在暗处候着,也有一些给派出去了,咱们养着他们,总不能让他们闲着,让他们好好的去刺探刺探,究竟是谁做的,我就不信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只要是他做了,必定能找到证据的!”   原先十三衙门的人都各有差事,后来玄烨即位之后,十三衙门就给裁撤了,改成了内务府,但是原先当差的那些人有的已经无用了,但他们有的又不愿意出宫去,还有些知道宫廷中的太多秘辛,孝庄也不愿意放他们出宫去,她便想了个主意,她把这些人秘密的收归起来充作密探,慢慢的养了这几年,有些已经成了气候了,如今正好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   孝庄说到此处,忽而又想起一事来,又嘱咐苏麻喇姑道:“皇上从不是这等贪玩的性子,我是知道他的,年纪虽轻,做事还是能藏些深意的,别的事倒也罢了,他不与我说,我也能猜出他的用意来,只是这组建布库队一事,我怎么也猜不透他的用意,要说只是单纯陪着他在校场那里折腾着玩儿我是不信的,何况他好端端的,为何要把这些布库队的少年带去南苑,又为何要命鳌拜与他们比武呢?这里头就是透着蹊跷,苏麻啊,你索性也跟着查一查,看看皇上组建这个布库队究竟是何用意,不过要吩咐去打听的人,千万不要惊动了皇上才好。”   “老祖宗怀疑皇上组建这个布库队是别有用意?”   苏麻喇姑倒是不这么觉得,“都是一群半大的少年,皇上能让他们去做什么呢?我想着,大概皇上就只是让他们陪着一块儿折腾着玩儿呢!”   “半大少年?要是寻常的半大少年也就罢了,这些人可都是勋贵子弟,将来不少都是可以进宫从侍卫做起的,这会子巴巴的喊他们进宫来陪练陪玩,有什么意义?皇上要么便是在拉拢他们与他们培养感情,要么,便是有一件大事要他们去做,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不能做而已,苏麻,你想一想,武功厉害的侍卫何止千百,为什么非要跟鳌拜打?你敢说皇上没有存别的心思吗?”   她太了解自己的孙儿,越是深想,越是觉得此事的不寻常,心中几乎已经肯定了一个猜想,不,也许她想到的那个就是事实……   “天哪,老祖宗,皇上该不会是想——”   苏麻喇姑被孝庄一提醒,猛然也想到了一个可能,话还未出口,先惊了一惊,自己掩了口,她怕隔墙有耳,这话就不好说出来了。   孝庄一看苏麻喇姑的神色,就知道苏麻喇姑已经猜到了,她沉了眉眼,拍拍苏麻喇姑的手道:“别担心,这不过是我的想头罢了,具体是不是还不知道呢,你先去查,查一查再说。”      ☆、第059章      展眼到了年末,京城里的天气越来越冷,宫里头为了辞旧迎新也越来越忙。   从十一月起,京城就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了,到了临近珠锦生辰的那几日,更是一连下了四五日的雪都没有停过。   这月二十七,不是阖宫妃嫔请安觐见的日子,但天光微微发白时,坤宁宫里还是有了人声,众人都早早到了正殿里,预备在皇后娘娘的千秋节给皇后娘娘磕头贺寿。   “主子,主子,该起了——”   如情几个人围在珠锦床前,又不敢大声的叫,只敢这般小声呼唤,心里却无奈得紧,主子素来最恨早起,今日不是请安的正日子,主子是一定要睡到天光大亮的,奈何今日却是主子的生辰,主子注定是要早起的,偏偏她们来叫起时,主子明明都醒了,却装作没听见她们的呼唤不肯起来。   珠锦裹在被子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腹诽,今年她满十一岁,已入十二周岁,而虚岁已有十三了,按照满族的算法,她现下已是满十三岁了,可是就算她已十三了,也还是个少女,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就是不懂,过个生日而已,还非得像个老封君一样被一群人磕头贺寿?   贺什么寿?她又没有七老八十,却还要在今日被一群年纪比她大得多的女人磕头祝寿,她现在还真是接受不了这个!   “主子,若是您再不起来,就要误了去慈宁宫请安的时辰了,到了那时,不只是公主命妇们等着主子了,就连太皇太后都要一并等着主子了。”   曲嬷嬷见如情和如貌叫不动珠锦,便过来冷冷的说了一句,待她说完,众人果然看见被褥动了一下,紧接着,珠锦便坐了起来,小脑袋也探出了被褥,一脸无奈加困意道:“得了,别说了,给我梳头吧!”   众人一喜,曲嬷嬷心道,果然非得用话激这主儿,否则凭她们几个,就是叫破天去,只怕这位也是犯懒不肯起来的,一时心里也觉得好笑,要说她待在这位身边时日越久,越是瞧出这位有几样说不得的惫懒毛病来,偏偏这位大事上又不带含糊的,也难怪能讨得宫内上下人人喜欢和皇上的宠爱。   珠锦更衣时,隆嬷嬷瞧了一眼珠锦鼓鼓的小胸脯,倒转头跟同样目光也瞄到哪里的曲嬷嬷相视一笑,才低笑道:“主子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礼服大概也只能穿这一次了,回头还得赶在年节下大宴之前再赶工做一套出来,否则只怕这一套到了那时尺寸就不够穿了!”   隆嬷嬷是在前些日子回来伺候珠锦的,其实她早就想回来了,珠锦从南苑回来时她就想回来,但奈何时间未到,她只能继续待在马佳氏身边教她规矩,其实马佳氏的规矩不差,就是心太大了,马佳氏只要能认清她自个儿的身份,实际上也就没什么可教的了,隆嬷嬷虽是跟在珠锦身边的奶嬷嬷,可她一辈子都在索府后宅里,后宅里的事儿她见得多了,她没有在宫里待过,可手里折磨人的法子也跟曲嬷嬷一样多,只是珠锦吩咐了不叫她害了马佳氏,只教规矩即可,她也就没怎么耍手段,不过在那边待得这些时日,倒是把这几个庶妃的情形都摸了个透,心中也是有底了。   她心里把珠锦当主子,也把珠锦当自个儿的亲生闺女一样疼爱,只不过这话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不敢宣之于口罢了,如今见珠锦从一个小小的人儿成了现在这样身段日渐窈窕的少女,她心里不可谓是不感慨的,珠锦自幼便发育正常,十一岁的时候就来了初葵,如今小胸脯发育的比那几个小庶妃还要好,隆嬷嬷心里头瞧着高兴得很,也知道这里头还有曲嬷嬷的功劳,是以这才与她相视一笑,那一瞬间,两个人颇有些惺惺相惜起来,就像是自己这几个月付出的成果终于有了回报一般。   珠锦见几个人都面露感慨的盯着她的小胸脯,只觉得这几个人的神情怪怪的,幸而衣裳很快就穿好了,不然光着被人盯着,也是略有些不自在的,不过她听了隆嬷嬷的话,也垂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胸脯,还不自觉的挺了挺,心里也不禁感叹道,要说这曲嬷嬷还是确实有些本事的,用了她的药膳不过才几个月,她的小胸脯就大了一圈,而且色泽形状什么的都还挺好的,就连玄烨近来都越发喜欢她的这个地方,总是爱不释手的亲亲捏捏的。   “那就要这两日让内务府的人来给主子量身了,过两日就都忙起来了,哪有功夫做什么?若是太赶了,只怕得的东西就不好了,到时候出了错,再改就很麻烦了!”   曲嬷嬷道,“年节将至,主子操劳打点这些时候,让宫里人人都体体面面的,自然主子自己也要体体面面的才好,不然就惹人笑话了!”   皇后的礼服其实是很宽大的,且当时给她做的时候都特意多放了一点尺寸,就是怕珠锦长得太快而穿不了,毕竟这样的礼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只有正日子才会拿出来装点一下,可珠锦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不禁撇撇嘴,能把没有收腰的礼服穿出曲线来的,她只怕也是头一个了——   且不说如今小胸脯是鼓鼓的,就连她的小屁股也是挺翘浑圆的,配上盈盈一握的小细腰,穿着皇后的礼服站在那里,整个人红艳艳的挺拔朝气,也着实好看得紧。   “这话倒是不错,这礼服是该新做了,否则回头把衣裳扣子撑破了,那我才是闹了大笑话了!”   珠锦摸摸被小胸脯撑得都扯紧了绷住的盘扣,心里也是很赞同曲嬷嬷的说法的,她可不要成为阖宫上下的笑柄。   珠锦妆罢,便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然后又去慈仁宫给孝惠太后问安,最后才回到自己的坤宁宫中升座,受这些从慈宁宫过来的公主至侯爵公爵之夫人及命妇等的礼,即是贺寿之意。   今天是她的生辰,原先在索家,这也不算是一件大事,但也绝不是一件小事,只不过到了皇家,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到了,这件事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再加上这又是珠锦嫁到宫中之后所过的第一个千秋节,场面盛大隆重些也是必然的,再加上太皇太后和玄烨本就有心要替她大办的。   晚间宫宴时,玄烨与她同坐首座,觥筹交错间,他举着酒杯望着她低笑道:“今日这一切,皇后可还喜欢么?”   珠锦一笑:“太皇太后和皇上如此为臣妾费心,臣妾怎么会不喜欢?臣妾不仅喜欢,心里还很是欢喜。”   玄烨一笑,没有忽略她眼底偶然闪过的一丝索然无味,又笑道:“皇后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只要朕能办到的,一定想办法满足皇后。”   “皇上已经给了臣妾最好的生辰礼物,臣妾怎可再贪心?”   她实在是不懂,今日这一番已是够盛大隆重的了,玄烨怎么还要送礼,他打算送她什么?难不成他真能什么都送,只要是能他能办到的?   不过她心里还是被玄烨这话说的动了心思,眼神就忍不住瞟了一眼底下的席间,首席本该是给索尼留着的,只可惜索尼病着,已有月余告假在府中休养不能上朝了,今日她生辰,索尼没能来,府中又没有什么诰命夫人,她额娘和几个婶婶都入不了宫,她想,大概府中人都在照顾索尼,只可惜她不得亲到索尼跟前奉养。   虽有满满当当一殿的人为她庆生,偏偏她最想见的亲人一个都没有来,若是她最想要什么的生辰礼物,自然是想见一见家人了,只是她心里知道,这于她来说,应当是个奢望了。   玄烨早已看见她眼光所及之地了,心底一叹,面上却笑道:“皇后不贪心,可朕却想送皇后一件礼物,这些都是内务府和礼部筹办的,朕也没有费什么事儿,待宫宴罢,朕打算单独送皇后一样礼物,包管皇后喜欢!”   玄烨如此说了,便不再多言,只等宫宴之后,才带着珠锦回了坤宁宫,珠锦心中一直都对他口中所说的礼物很是好奇,自从他说了要送礼之后,她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心中一直在猜玄烨究竟会送她什么,结果一回宫瞧见玄烨准备的东西,她倒是当真诧异起来:“皇上要带臣妾出宫去?”   ——梁九功预备的是两套便服,整整齐齐的放在托盘里。   玄烨扯唇一笑,留了一套女装给她,自带了一套男装去了隔间,临走时吩咐她:“快些换上,朕悄悄带你出宫去,朕本就想去索中堂府上瞧瞧他,正好今日你生辰,就顺道与朕一块儿去吧。”   珠锦倒是愣了半晌,没想到玄烨当真答应带她出宫去索府,一时心中喜的无可不可起来,忙抓起女装就到屏风后头去更衣,之前归宁回门是大摆皇后仪仗回去的,她就算回去了,心里头也是不自在的,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的聊一聊,今夜玄烨带她出宫,竟不摆帝后仪仗,而换便服趁夜而去,大概是方便她见家人的,毕竟便服而去,就是微服私访,许多规矩也不必守得太严苛了。   所以即便是玄烨‘顺道’带她出宫的,她也高兴得很。      ☆、第060章      到了索府,玄烨便问她:“朕要去瞧索尼,你去内宅见你额娘,还是同朕一起去?”   珠锦忖度玄烨的意思,这一路上他都不愿张扬,跟着来的只有曹寅一人,甚至连索额图都没有通知,而回府之后应门是她阿玛噶布喇,看她阿玛的样子很显然是一早就得了消息了的,她这一去内院,要见伊尔根觉罗氏容易,但这一去必定闹起内宅无数的人,到了那时候,只怕满内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到了索府来瞧索尼了。   这样终究不是玄烨想要的,因此她只笑答道:“臣妾随皇上一道去,臣妾也有许多时日没有见到玛法了,心里很是惦记他老人家,如今正好跟着皇上一起去瞧瞧。”   玄烨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只让噶布喇头前带路,一行三人便往索尼的院子里去了。   索尼这里噶布喇也已经安排好了,一概闲人没有,只有两个常年贴身伺候索尼的侍女,见噶布喇一行人来了,忙着就出来行礼,噶布喇扬扬手,让两个人到院门外去守着,他才转头对着玄烨道:“皇上,阿玛正在里头迎皇上呢,依照皇上的吩咐,阿玛不敢出来相迎,只好在里头跪迎皇上,奴才在外头给皇上守着,皇上只管放心便是。”   不等玄烨说话,珠锦也紧随着噶布喇的话道:“臣妾也同阿玛一起在外头守着,皇上只管先进去,等皇上与玛法谈完了国家大事,臣妾再进去瞧玛法。”   她始终记得玄烨疑过她的事,她本来对这些政治不感兴趣,此番对玄烨要与索尼所谈的内容多半也能猜到个四五成,心里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干脆表明了自己不愿跟着进去的心意,也算是跟玄烨表明她身为皇后不愿干政的心思了。   “你阿玛不进去也就罢了,你是朕的皇后,朕岂能让你站在寒风里受冻?那朕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珠锦这话倒是惹的玄烨一笑,“朕与索尼商谈国事,你可以在旁边听着,朕特许你不必回避。”   从南苑回来后,他知道皇祖母细问过她在南苑那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也都一一与皇祖母说过了,但是她却始终没有把他告知她的那一件秘事说出去,可见她心中是有分寸的,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玄烨觉得,就为了这个,他也不该再疑她意欲干政,他想,他与索尼商议大事的时候,她是可以在一旁听着的,根本不必特意避开。   玄烨都这样说了,珠锦也没有必要特意避开了,她跟着玄烨进了屋中,一眼就瞧见索尼当真是在屋中跪迎,瞧着索尼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她一下子就急了,忙着就过去要搀扶索尼起来:“玛法,这样冷的天气,你怎么能穿着单衣跪在这里呢?外头还在下雪珠子呢,您若是因此病重了,那可怎生是好呢?”   她心里头也知道这是规矩,埋怨不得,只是心疼索尼受冻。   索尼没让珠锦搀扶起来,依旧只是跪着,抬眸瞧了一眼玄烨,才看向珠锦,慈爱笑道:“娘娘体恤,老臣不敢当啊,这屋中生了炭火,冻不着老臣的,何况外头下雪珠子,屋里头又没有下,皇上驾临,本该去府外迎接的,如今皇上准老臣内室迎接,已是格外恩宠了,老臣怎么能不懂规矩倚老卖老呢?”   索尼说这一段话,断续了好几次,都是重重的咳嗽几声之后才继续接续下去的。   “索中堂快起来吧,这里只有朕与皇后,没有外人在此,索中堂不必多礼,”   玄烨示意珠锦将索尼扶起来,又上前同他一道将索尼扶到床榻上靠着,待索尼坐定之后,他才笑道,“索中堂病了,本就不该被这些繁文缛节所束缚,朕不许你出门去迎,你又何须在内室跪迎呢?索中堂也不必一口一个皇后了,皇后是中堂的亲孙女,在朝廷上才该顾礼法规矩,这是在私宅内室,自然是家法最大,中堂只当今日是亲孙女和孙女婿来看您就是了。”   “老臣不敢,”   索尼道,“老臣自入冬起就病的不能入朝理事,只能在府中休养,皇上和太皇太后却还时时记着老臣,时常打发太医来瞧老臣的病,还时常将宫里珍藏的药参赏赐给老臣,老臣实在是感激涕零,无以回报太皇太后和皇上对老臣的一片怜恤之情啊!”   “你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皇祖母和朕都还要倚仗你,朝廷也需要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是不能有事的,皇祖母和朕,也是不希望中堂有事的!”   索尼已有数月不曾上朝,虽说也有另外三个辅政大臣处理朝政,但是缺了索尼在朝中震慑这几个人,这三个人又不是一条心,时常就会争吵起来,最主要的便是苏克萨哈和鳌拜的争吵,有时一吵就会吵几天,政务倒是一点儿没解决,辅政大臣在吵架,朱批发不下去,政令便不可推行,若是不急的倒也罢了,若是急务,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情,他在旁边听政都听着着急,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心里只想着,要是一直这样,这大清朝都不知道会被这几个*害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索尼必须病愈归朝,他也希望索尼能够病愈归朝,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时常让太医来,时常赐药,对于保住索尼的性命来说,这些都是细枝末节,都不是最要紧的。   玄烨这会儿正坐在床前与索尼对坐相谈,而珠锦早就自己寻了一处座椅安静坐着听二人说话。   “皇上,就算皇上不来瞧老臣,老臣也想着要请皇上来一趟的,老臣有些话,在奏折里写不明白,也不能写,只能当面跟皇上说,”   听玄烨说了这些,思及自己的身体状况,索尼只能一叹,道,“皇上,非是老臣不想病愈归朝,实在是力不从心啊,老臣已是六十有余……老臣老了,所有的时限不多了,再加上老臣早已是疾病缠身,若非是惦记皇上大业未完,老臣放心不下,只怕也是坚持不到现在的,老臣即便还能活着,但老臣自己也明白,不过是这一两年间的事情了,老臣并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老臣为皇上构建的蓝图,老臣只怕不能一一替皇上完成,老臣只能将路给皇上铺好,但还需皇上自己走完才是啊!”   玄烨每回也听太医的奏报,他知道索尼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太医也是这样跟他说的,用药拖着,或许还有个一两年的时间,但已是风烛残年,油尽灯枯之象了,要想大好,只怕是不能够的,所以他才要带着珠锦亲自来瞧一瞧索尼,这也是皇祖母吩咐过他的。   “中堂有话就说罢,朕听着,中堂的话,朕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老臣已经替皇上谋算好了,皇上已经大婚,亲政之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待这个年过了之后,明年三月开春,老臣会领头上书请皇上亲政,那时,有多少人没有迟疑犹豫的上折子附议老臣,就有多少人真心希望皇上亲政,但凡有迟疑犹豫者,必是不愿归政于皇上的,对于这样的人,皇上也不必理会,只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不必理会?”   玄烨皱眉道,“中堂是要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亲政之后,必定是这些犹豫迟疑不愿归政之人会给他使绊子,他若是不理会,就算他亲政,想要施行自己的政令,只怕也是困难重重的。   “不错,老臣正是此意,因为老臣的折子,皇上必须留中不发,既然是留中不发,自然也就无需理会那些晚上折子的人了,”   索尼解释道,“皇上若要亲政,必须要臣子们个个真心实意的请皇上亲政才行,就算不是真心实意,也得是面上愿意,必得是文武百官个个都求着皇上亲政,那个时候皇上才能亲政,不管大家心里头乐意不乐意,只要人人口径一致,皇上就可以亲政了。”   “中堂大人的意思是,但凡有一个不乐意的,朕就不能亲政?而就算他们都愿意了,还得求着朕,朕才能亲政?”   玄烨道,“可是中堂大人想过没有,这鳌拜就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他怎么可能上折子求朕亲政呢?”   “就算鳌拜能答应让皇上亲政,他又怎么肯求皇上?再说了,别说是鳌拜,我看那些文武大臣未必都肯求的,既然都上折子了,又何必让人求,皇上亲政也需要这么扭扭捏捏的吗?我就不明白了,大大方方的答应亲政不就好了,何须如此麻烦?皇上和玛法本就盼着亲政,真要事到临头,干嘛又要这样?”   珠锦听了半日,忍不住插嘴问道,她心里是觉得要大臣们三催四请的求玄烨亲政压根没有必要,上上辈子她就很不懂这个,这辈子既然听见这个话的起源,少不得就不顾规矩问了出来。   索尼对孙女的插言多少是有些紧张的,生怕玄烨会生气,玄烨听了却泄了一眼的笑意,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阿锦你不知道,让大臣们上折子请朕亲政,朕还需再三推辞,如此往复三次,朕才能答应亲政,这是规矩,也是气派,若是不这么样,怎么能显得出朕有圣德呢?”   “皇上说的很对,就是这个道理,”   索尼也道,“皇上也不必担心鳌拜会不同意,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十四岁亲政是祖制,先帝爷就是十四岁亲政的,鳌拜是先帝爷钦命的辅政大臣,他若是不遵守这个规矩,那他就是欺君抗旨意图谋反,那时候皇上不出面,都有人会看不下去,到得那时引起公愤,倒是鳌拜自寻死路了!何况,皇上登基三年不改父制这也是规矩,先帝爷十四岁亲政,皇上也必须如此的,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鳌拜都只能同意,也必须同意,最迟,也拖不过这两年。”   因此到最后,文武百官都会乖乖的上折子求皇上亲政的,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时机成熟了。      ☆、第061章      玄烨听索尼一解释,倒也去了疑问定了心,只是他捕捉到了索尼话中的关键,遂问道:“中堂大人的意思,是要朕在亲政之后再想法子除掉鳌拜?”   “难不成皇上想在亲政之前除掉鳌拜?”   索尼倒是被这话一惊,忙道,“这是万万不可的!鳌拜在朝中结党众多,他虽与人结党,却只有擅权并未篡政,凭借根本不足以治他的罪,而且他的野心或许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可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并未落下痕迹,也没有形成事实,皇上若因此而处置了他,恐怕不能服众。且皇上还未亲政就要处置先帝爷钦命的辅政大臣,这会落人口实的!”   “所以,皇上只能等,等到亲政之后,等到鳌拜先忍不住动手,只有到了那时,拿到鳌拜真正擅权篡政的证据,皇上才可以除掉鳌拜,才能叫天下人信服,到时候众人只会颂扬皇上是少年英主,不会说皇上卸磨杀驴,残害老臣。”   珠锦在一旁听着只想点头,索尼这话说的是对的,她真希望玄烨能听到心里去,但瞧玄烨的神色,也不知他究竟被索尼这番话说动了没有。   “中堂的意思,朕明白。”   听见玄烨这般说,索尼心里叹息一声,他说了这许多的话,身体已经是很不舒服了,期间数度都想要咳嗽,但仍旧是忍住了,他的时日不多了,往后的许多事情他都不能陪着皇上去完成,更不可能替皇上去完成,他只好趁着还有机会,趁着自己思维还清晰的时候,把自己替皇上将来的打算和布置告诉皇上,作为他的参考。   “皇上亲政之后,鳌拜必然不会心服,他也是不会愿意归政的,但那时他也是不得不归政了,皇上初掌朝政,还不能离开几位辅政大臣的辅佐,因此鳌拜在还未完全交权之前,必然会加紧擅权篡政,这样他慢慢的就会露出形迹来了,皇上便可命人暗地里搜集这些证据,以备将来之需,”   索尼道,“不过苏克萨哈历来与鳌拜不和,鳌拜的行径,苏克萨哈是看不惯的,他们争了这几年,将来也必然会继续争下去,皇上只需坐山观虎斗,无需插手他二人之间的争斗,只要有苏克萨哈在,鳌拜是不会太过放肆的,不过他二人结怨已深,是定会拼个你死我活的,若鳌拜死了,皇上只需节制苏克萨哈便是,若苏克萨哈死了,那皇上就要下手除掉鳌拜了,而鳌拜的党羽,皇上也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思,该赦的就赦,该问罪的便问罪,这就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他这些年日渐衰老,对处理政事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便不愿在辅政大臣之间的争斗中用心,所以对于苏克萨哈与鳌拜之间的争斗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的,对于遏必隆的站队也是充耳不闻的,他一连几个月借口病重不上朝,除了体力不支之外,也有要躲着苏克萨哈和鳌拜争斗的意思。   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个弄不好,有可能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坏了大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皇上顺利亲政,因此能不碰这两个人就不碰,待皇上亲政之后,两个人斗得分出胜负来,皇上只管坐收渔翁之利也就是了。   “到了那时,辅政大臣之中只剩下一个遏必隆,他本就是个没主意的,皇上若要拢权,他是不会有话说的,所以只有到了那个时候,皇上就能够独掌乾坤,乾纲独断了。”   玄烨听了,半晌没言语,他心里仍旧是放不下自己的那个法子的,索尼替他筹谋的法子好是好,只是需时太久,他不想等那么久,更觉得自己忍不了鳌拜,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先除掉鳌拜再亲政和先亲政再除掉鳌拜比起来,还是前者更为爽快些,所以他只是面上听着,也记着索尼的话,却不肯发表意见。   “皇上在南苑遇刺那件事,查了这么久,依旧连个头绪都没有,老臣猜想,这件事就算不是鳌拜做的,也定与他的党羽脱不了干系,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瞧着鳌拜那个查案的样子,若他二人当真做过,鳌拜为了能够排除异己还能放过他们?鳌拜手底下的人,不会查不出真相的,一旦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他绝不会姑息这人的,而到如今都没有消息,老臣想,这人应该是被他庇护了的,所以要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只能等皇上擒住鳌拜之后再问他,到了那时也就能够真相大白了,然后按罪处罚,也算是了结了这一桩案子。”   “朕与中堂大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这案子不止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在查,还有安亲王和康亲王也在查,这么多人去查,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朕就不信鳌拜没有参与!朕也已经跟两位亲王说过了,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朕不设限时日,但非要查出来不可!”   提起南苑遇刺的事情,玄烨依旧是心气未平,这一连几个月都过去了,去查案的人不少,可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要说这人有通天的手段,能将这事瞒得一丝不透,要说除了鳌拜,也没有旁人了。   “皇上将来处置鳌拜,老臣也替皇上想了一个法子,不过这法子还是皇上启发老臣的,说起来,若无皇上此举,老臣也不会想到这个法子,所以老臣也不知皇上是不是想用这个法子,说不准老臣还与皇上想到一起去了呢,”   索尼道,“皇上前些日子组建布库队,去南苑还将布库队的这些少年带去了,还让他们与鳌拜比试了一场,老臣想着,这些少年将来训练出来,若能敌住鳌拜,是完全可以用他们生擒鳌拜制服鳌拜的,那样也不会惊动群臣,动作最小,收获却是很大的,皇上这般出其不意突然发难,鳌拜必定没有准备,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不过,生擒鳌拜之时,必须是鳌拜擅权夺政为众臣所熟知,也必然要皇上亲政之后才行,万事妥当之后,才可动手。”   玄烨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朕不想瞒着中堂,虽然朕当初跟中堂说的是选这些少年组建布库队是为了陪着朕折腾,但实际上朕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朕在南苑让他们跟鳌拜比试,也是为了看看鳌拜的本事,看看他们与鳌拜相差多少,然后让他们勤加练习,找到鳌拜武功中的破绽,将来朕要生擒鳌拜之时,他们会派上用场的。”   玄烨顿了顿,又道,“而且,朕若真想揽权,也必须要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亲信,这些都是各个勋贵人家的子弟,朕这样做,也算是给他们一条出头的路,能不能出头人地光宗耀祖,为自己赚取功名,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皇上果然是思虑得当啊,已想得如此长远了,”   索尼听了玄烨的话,尤为感慨,“那老臣也就可以放心了!老臣去后,家中还有六子,老臣想着,除了老大噶布喇和老三索额图,其余几个皆不是入仕的性子,老臣也不想为他们求个荫封差事,只想让他们带着妻儿安分过日子就好,不为官就不会犯大错,至于噶布喇和索额图,他两个在宫里当差,都是三等侍卫,皇上也能瞧出二人的性子,等个几年皇上亲政了,倒是可以派差事给他们,只是老臣瓜田李下,就不多言了,老臣相信皇上会做出妥善安置的。”   索尼原本想说自己死后,唯有索额图一人能够接任他,但他方才一眼瞧见了珠锦,心里便打了个突突,皇上如今很宠他的嫡长孙女,若是他这样说,又置噶布喇于何地呢?他是因为索额图的才能而在皇上面前推举他,可外人不会这样说,外人会以为他是放弃了嫡子打压了嫡子,反而在皇上面前抬高庶子,若噶布喇将来的地位不及索额图,众人又将如何看待锦儿呢?   他一旦去了,赫舍里一族就再无显赫之人,若是锦儿的阿玛还不如索额图,锦儿在宫中只怕也难以立足。   索尼想到了这个,又觉得自己思虑欠妥,而且他又觉得噶布喇虽然比不上索额图伶俐,却也是忠厚老实,何况他所生的两个儿子就要比索额图的儿子强些,如今噶布喇的两个儿子就在皇上所组建的布库队里,将来若是成功除了鳌拜,这两个嫡孙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他又怎么能给皇上正确的建议呢?   何况,皇上渐渐大了,将来亲政之后,他必然有他自个儿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替皇上筹划了这么许多,自家的事情他又身在局中,也生怕自己身在局中见事不清明,不如就将这个难题丢给皇上,让他自去解决就是了,自己多少也心静些。   “中堂放心,这件事情,朕也自有主张,中堂只管宽心养病,不必为此操心了。”   玄烨见索尼说了这许多的话,精神已是支撑不住了,何况现在夜已深沉,索尼也该休息了,他便不再多言,又见珠锦在一旁等了许久还未曾与索尼说说体己话,便微微笑道,“阿锦,你在这里与中堂说几句话罢,朕出去等你。”   玄烨一走,珠锦便坐到了床沿上,她见索尼咳嗽得厉害,便替索尼到了热水来,亲自喂索尼喝下,又为他亲抚脊背顺气,索尼歇了一会儿,才望着珠锦慈爱笑道:“锦儿,玛法看皇上的样子,他对你很好啊,果然传言不虚,皇上他是很宠你的,玛法实话与你说,原本这传言我是不信的,我总想着大概因为你是我的孙女儿,皇上才多看重了你几分,却不想今日得见皇上待你的样子,才知原是我想错了,皇上是真心对你好的,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孙女儿,可见锦儿你是用了心思的,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玛法,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珠锦眼中含泪,眼眶红红的,做了两辈子赫舍里,索尼都是真心疼爱她的,她虽能重生,却依旧无力扭转生死之事,对于索尼的死她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即便知道索尼的死期,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心疼得很。   “锦儿,我是没有想到皇上会带你回来的,今儿是你的生辰,玛法还以为见不到你呢,没想到皇上还肯带你回来,能见你一面,对玛法来说,这已是极好极好的了……”   祖孙两个数月未见,自然有满腔的话要说,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索尼问了许多珠锦宫里的事儿,珠锦把能说的都说了,又见夜深索尼实在精神不济,便不肯再说话,立逼着索尼睡了,她怕再耽搁下去会使得索尼的病情加重。   屋中没有人服侍,珠锦自个儿披了大氅出来,见门口立着索尼的贴身侍女,便让二人进去了,她站在门外,一抬眼,却见玄烨就立在门廊之下,正与噶布喇立在一处说话,雪并未停下,雪花飞舞间,她看着玄烨的身影,心中莫名一动,有种似熔浆般滚烫的暖意划过心房。   ——其实,索尼有一点说的没有错,玄烨是对她挺好的,若要说宠,也其实是挺宠的。   可是,他是永远不可能只对她一个人好的,珠锦太清楚了,不仅仅是现在,还有将来,玄烨都将会拥有更多的女人,那是她不能阻止的,也是她没想过要阻止的,玄烨对她好,却不可能爱她,也许她是玄烨生命中最特别的女人,是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女人,只是,她永远也不会是玄烨身边唯一的女人。   这是她心里的遗憾,也是她早已认清的现实,但是每每玄烨做一件事感动到她的时候,她总是难免在心头唏嘘感叹一番。   理智尚存,感情却时常会有涌动的时候,不过还好,她尚且还能够控制自己,她也自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听见脚步声,正在与噶布喇说话的玄烨耳尖一动,转身一瞧,果然是珠锦出来了,当下扯唇一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见她眼眶微红,心下一叹,又兼今日是她的生辰,想让她高兴一些,便轻声笑道:“朕与你阿玛商议过了,现下宫门已经下钥了,若要回宫便惊动无数人,朕不想张扬,朕同你就在你从前的院子里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宫去,你看好不好?明日走之前,你可与你额娘再见一面,说上几句话。”   “在这里睡?”   珠锦倒是被这话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之后,见玄烨温柔的望着她笑,便知他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为了让自己高兴才会这样说的,她心里虽欢喜高兴却也不会因此而昏了头,“这怎么行呢?臣妾不同意,这里不比宫里,皇上出来只带了曹寅一人,旁人都没有带,不回宫的话,谁来保护皇上?就算宫门下钥了,就算要惊动无数人也罢了,这些都比不上皇上的安全重要!”   她知道,不想张扬惊动人不过是玄烨的托词罢了,曹寅身上带了出入无阻的令牌,这令牌是太皇太后亲赐的,只要亮给守宫门的侍卫瞧了,那侍卫就得开门放行,根本什么人都不会惊动。   她已经见到了索尼,见到了噶布喇,这个生辰她过得很高兴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玄烨冒如此大的风险了,若是再像南苑那次那样,再来一次刺杀,这回没有那么多侍卫,谁来保护玄烨?      ☆、第062章      “你以为你们府上的侍卫都是吃素的?”   玄烨笑道,“你瞧着朕只带了曹寅一个人出来,其实外头暗卫不知来了多少,早已把内外都围住了,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南苑遇刺事之后,他自然要加强身边的护卫了,宫里头的侍卫都被鳌拜换了个遍,他是不相信了的,侍卫亲军和护卫营的人也是难分忠奸,他自己身边的侍卫曹寅一干人等都是忠心的,但是他们在明处,总也不好调动,岳乐和杰书在查不出南苑行刺案子的头绪之后,就各自训了数十个暗卫给他,专门负责在暗处警戒他的安全。   他这次出宫,虽只带了曹寅一人出来,但身边的暗卫却是不少的,而且他出宫时便已想好了,就要在索尼府上住一晚的。   珠锦见玄烨如此说了,又提及暗卫,便晓得玄烨是做好了准备的,也不再坚持,便转身对噶布喇道:“阿玛,我那院子如今还能住人么?”   “回娘娘的话,能住人的,府上每隔几日都会派专人去打扫,娘娘和皇上只管安心住下。”   噶布喇是个忠厚老实守规矩的,即便眼前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但如今她贵为皇后,又是跟着皇上一道来的,他觉得自己应该守规矩,所以丝毫也不敢违背了规矩,仍旧老老实实的称呼娘娘和皇上。   “阿锦,朕瞧着,你阿玛是个好的,”   玄烨倒是被噶布喇这个样子惹得笑起来,瞧了珠锦一眼,道,“你同你阿玛说,朕虽然在这里,但这也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朝上,这是在你们府上,私宅内院的,朕又是同你一道微服出来的,实在不必这般,他既是你阿玛,也不必在朕面前口口声声称你做娘娘的。”   珠锦听了,转头望着噶布喇笑道:“阿玛可听到了?皇上说了你不必称呼女儿为娘娘的,你还叫女儿锦儿好了,不然我跟阿玛说话,都要别扭死了。”   “是。”   噶布喇笑着应了一声,见皇上与自家女儿私底下这样自然的相处,他自从女儿进宫后一直担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了,旁人再是跟他说珠锦在宫中得宠,他都是不信的,得宠和得皇上的喜欢是两回事,那钮祜禄妃不也是挺得宠的么?可那完全是因为遏必隆和鳌拜而已,并不是那钮祜禄妃就得了皇上的心,所以他怕自家闺女得宠也是因为家世。   如今亲眼瞧见了皇上对自家闺女的用心,知道自家闺女不只是得宠,也是合了皇上的心,他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珠锦原本在家时住的院子,珠锦却瞧见院门站着一个人,如情眼尖,看清之后便对着珠锦道:“主子,那是大夫人身边的珍珠,想来是大夫人知道了主子今夜回来,特意让珍珠在这里等着主子的。”   珠锦倒是心有疑问,凑近噶布喇身边,问他:“阿玛,额娘也知道我今夜回来吗?”   “她知道的,这事儿我没瞒着她,毕竟还得让她派人来收拾你的院子我才安心的,方才皇上说要留宿,我就悄悄派人去通知你额娘了,但只说了要她派人收拾院子,没说要她留人在这里,更没说她可以见你呀。”   噶布喇又轻叹道,“皇上深夜来咱们家,别人或者可以瞒得过去,但是咱们自家人,恐怕是瞒不住的。”   索额图就更不用说了,他肯定是能猜到的,再加上他那几个弟弟,个个都是心思玲珑的人,估计也能猜得到,不过他尚且还能约束府中上下人等,何况他们就算知道,也不敢跑到御前来捣乱的,知道了也就罢了。   “瞒不住也没关系,叔叔们也不是鲁莽之人,婶婶们也自有分寸,阿玛不必忧愁,他们也不会乱来的,索性不过是暂宿一夜,没有大碍的。”   珠锦心里笑话阿玛也太小心了些,等她再一转头瞧时,如情如貌已经陪着玄烨进屋去了,那珍珠虽站在院门前,却是不敢拦玄烨的,见珠锦过来,忙给珠锦磕头请安,珠锦抬手让她起来,便温言问她道:“额娘叫你在这里等着我?”   珍珠答道:“回娘娘的话,大夫人吩咐奴婢在这里等着娘娘,说是要等到娘娘来了之后再回去,大夫人说,娘娘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了,按规矩,也不敢送人来伺候,娘娘若有吩咐,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大夫人还说,娘娘不必挂记她,她一切都好,若是娘娘没有空闲,就是不能抽空见她也是无妨的,娘娘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珠锦微微一笑,答道:“我知道了,你也不必留下伺候了,你回去告诉我额娘,我挺好的,若我有空就见她,若是当真不能见,就请她好好保重自己,以待来日。”   打发走了珍珠,珠锦又转头对噶布喇道:“阿玛,您也回去歇着吧,皇上这里有我呢,何况皇上今儿也累了,也不需要您伺候的,明儿皇上卯时之前就要起身,阿玛那时候再来就是了。”   噶布喇想了想,点头答应了,珠锦看他走远了,才转身进了院子,将大氅脱下来递给如情,一转头瞧见玄烨歪在榻上瞧她没有带进宫去的那些书,当下便笑道:“夜深了,皇上不安置吗?”   “朕倒是不知你看书竟有这么个习惯,人家说一句话,你倒是在旁边批出个半页批语来,只怕这一本书,你写在上头的字加起来比人家写的还要多吧?”   玄烨扬了扬手中随意去书架上寻得旧书,笑道,“怎的你到了宫里,看过的书倒是跟没看过的书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只言片语?”   “这是臣妾自个儿的书,在上头写什么都是可以的,无非是臣妾自个儿的胡想罢了,写了也不求人看,不过是图臣妾自个儿心里痛快罢了,可宫里头的那些书,都是文书馆给皇上送的书,臣妾可不敢在上头胡写,再说了,臣妾去皇上书房里看的书,都是皇上自个儿私藏,有些还是天底下的孤本,皇上都不在上头写字,臣妾怎么敢写呢?”   珠锦一边笑答,一边想去玄烨手里头把她的书抢回来,只可惜怎么抢玄烨都不给她,抢了半日她也累了,干脆不抢了,只站在那里嘟囔道,“宫里头人多口杂的,臣妾这些话本也没有什么的,若是被有心人瞧了,编排出什么不好听的东西来,岂不是白白惹不自在么?宫里头总比不得家里,臣妾总要谨言慎行才对啊!”   “谨言慎行?”   玄烨见她难得大发娇嗔,指着她书中那一段笑道,“朕本来瞧你多半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罢了,如今看了这个才知道你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幸而这作者已经死了,若是他看见你的这段话,只怕能气得活过来也未可知啊!”   玄烨笑了半天,见小人儿瞪着他,也怕把她笑得恼了,知道不能逗得太过火了,只将书随意往榻上一放,对着她勾唇笑道:“好了,朕不笑你了,正经跟你说说话,朕的书房等闲人是进不去的,那些宫女太监是不敢乱翻的,除了朕之外,能去朕书房的也只有你了,回头朕再去叫人将那些书寻个第二本来,若是孤本的,就着人抄录了放在书房里,你自个儿取了就看,看了就在上头批语,朕瞧你写的很有意思,回头就当做给朕解闷的好了,倒是比读那些书还要有趣!”   “这个,就当做朕给你附加的生辰礼物了,阿锦,你喜欢不喜欢?”   让自己把吐槽写下来给他解闷?也亏得他想得出来!这也能算作是给她的生辰礼物吗?!   珠锦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呵呵两声答道:“臣妾谢皇上,臣妾很喜欢。”   这喜欢二字,真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过也幸而玄烨说的没错,他的书房,寻常人是不能进去的,她写在书上的吐槽,只有玄烨能够看得到,不然的话,这事她是绝对不肯干的。   玄烨瞧见她那个样子,忍不住扯唇又想笑,还没出声了,忽而就听见外头有人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姐姐!”   语声还未落,就有个人影儿冲了进来,如情如貌也跟着进来拦阻,口中还一边阻拦道:“二姑娘,您还不能进去,主子和皇上在里头呢!”   “我才不信呢!皇上如果在里头,你们为什么不进去伺候?再说了,这么晚了,皇上肯定早就回宫去了!我知道你们是骗我的!”   乌云珠一行进来,一行跟如情如貌理论,“大姐姐肯定吩咐过你们,她今晚不见人的,可是今儿是她的生辰呀,我还要给她磕头请安贺寿呢,不见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能不见我呢?而且我额娘都跟我说了,皇上今晚带着大姐姐回府来了,我额娘不会骗我的——”   乌云珠话没说完,一转头瞧见屋中的人,先看见珠锦,再看见一个穿黄袍的少年,两个人都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她也不是个傻子,这天底下能穿黄袍又能与她大姐姐深夜共处一室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呢?   当下吓得连磕头请安都忘了,结结巴巴的:“大、大姐姐、我、我不知道你们——”   不待她说完,如情如貌连忙跪地请罪,她两个得了皇上的吩咐守在外头,皇上说的是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结果她两个却拦不住二姑娘,让二姑娘这般闯了进来,若是龙颜因此而大怒,只怕她两个和二姑娘都会受到训斥和责罚的。   她两个又见二姑娘还呆在那里不知道磕头请安,如情连忙拉了拉乌云珠的衣袖,扯着她跪下,示意她磕头请安,乌云珠如梦方醒,连忙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给玄烨和珠锦磕头请安,又请罪。   玄烨瞧着底下跪着的这几个人,依旧歪在榻上动都没动,眼皮子撩起来又放了下去,珠锦看得出来,他是懒得去理会跪着的这几个人,而他垂下眼皮之前还看了她一眼,她明白那眼神的意味,玄烨的意思是叫她自己处置,他是不管这件事的。   “跪着做什么?你是我妹妹,不必请罪,你呀,几个月不见了,怎么性子倒成了这般毛毛躁躁的了?”   珠锦微微一笑,让三人都起来,又让乌云珠坐下,问她道,“前儿我归宁,本来是想见见你的,可惜你出了痘没有见到,如今见到你了,你可好些了?瞧你脸上很好,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疤痕的。”   看见乌云珠,就难免想起她归宁时伊尔根觉罗氏跟她说的那一番话来,佟佳氏的心思大了,她本来就将这件事一直存在心里的,如今瞧乌云珠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还不顾如情如貌的阻拦,又口口声声说是从她额娘那里得了消息,显见这事是佟佳氏撺掇着乌云珠干的了。   皇上带她回府,没有单独回宫却把她留在府上的道理,自然是同走同留的,佟佳氏这样撺掇乌云珠,又这样给乌云珠心理暗示,大概是想着让乌云珠闯进来,好叫玄烨撞见她吧?以乌云珠的性子,她是按耐不住的要见自己的,佟佳氏见额娘那里走不通,又没有别的机会,倒是想了眼前这个法子,乌云珠这么一闯进来,不就一理一理的上来了么?   若玄烨见了乌云珠动心,从此之后存了心思,想必总会想法子把乌云珠弄进宫里去的吧?到了那时,她这个皇后不肯也是没用的了。   这法子虽拙劣至极,却偏偏会是有用的,只是她这个婶婶用了这个法子,当真是叫她恶心。   乌云珠本就长得不差,又正是玉雪可爱的年纪,这大雪之夜,佟佳氏把她打扮的跟个小仙女一样,不就是指望着玄烨能够一见倾心么?   只是不知,她这个妹妹,是不是知道了佟佳氏的心思,也想着要如此吸引玄烨的注意……   珠锦想到此处,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忍不住又温言道,“日后还是不要这般莽撞了,今时不同往日,纵使姐姐不计较你不守规矩,也会有人据此说嘴的,我是你姐姐也就罢了,自然是该教导你的,若是你当真惹怒了皇上,还能有谁救你呢?也是皇上今儿才说过的,私宅内院一家人在一处也不必太见外,不然的话,你今日就是闯祸了。”   一旁的玄烨早已拿起先前丢下的书看,他本就是装模作样的,实际也是很注意的在听珠锦说话,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勾了唇,这丫头倒是学会狐假虎威的吓唬人了——真是……   玄烨想了片刻,忍不住又垂了眉眼,这小姑娘方才嚷嚷的那些话,他听得很清楚,她来得很巧,而他,也并不是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珠锦这气,是生的很有道理的。   这小姑娘是索额图的闺女,索额图的媳妇是佟佳氏,这佟佳氏她是想……   “娘娘……哦不,大姐姐是我莽撞了,我也是听见额娘说大姐姐回府了,我心里头高兴得很,好几个月不见大姐姐了我很是想念你,之前出痘额娘说我很是凶险,还怕我熬不过来,我真怕我见不到大姐姐了,一时才这般情绪激动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一定谨守规矩,不叫大姐姐为难。”   乌云珠数月未见珠锦了,今夜再见,只觉得大姐姐不再像从前那样能随意与她亲热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身份使然,心里头不是不失落的,额娘说大姐姐如今是皇后娘娘了,见大姐姐不能失礼,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让她过来的,结果和大姐姐反倒是不如原先亲热了,不过,大姐姐瞧她的眼神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温暖,她觉得,大姐姐待她的心还是没有变的。   “如今都好了就好,你我能相见这一会儿,说上这一会儿的话也是好的,只是你不能在此久坐了,外头天寒又下着雪,你快些回去歇着吧,见了你额娘,就说我多谢她记挂着,至于你在我这儿的事情,就不必跟她说了,免得白白惹了她的担心。”   乌云珠今年九岁,十岁便可以议亲了,按规矩她是不能久留乌云珠在这里的,何况现在夜深了,玄烨和她都该安置了,本就没打算见人了,能跟乌云珠说几句话已是很不错了,是以才这般客气的打发她走,要是换了旁人,她根本就跟玄烨一样,才懒得管这些事情,直接让如情拉走了事。   乌云珠心里失望,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恭恭敬敬的给二人磕了头便跪安了,出去的时候,她不敢回头看玄烨,却多瞧了好几眼珠锦,分明是很留恋她的样子。   待乌云珠走了,如情和如貌也走了,屋中只剩下玄烨和她两个人的时候,一时无人说话,屋中倒是寂静得很,珠锦自坐了半晌,才起身道:“夜深了,皇上,安置吧。”   “你这个妹妹倒是有趣,只是不知她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装得什么规矩都不懂的懵懂无知啊?”   玄烨早已将手中装样子的书放下了,盯着珠锦道,“索额图是个伶俐人,怎么他养得女儿倒是这样的性子?阿锦,你说是朕看走了眼,还是她藏得深没让朕发现?”   “皇上说她有趣,莫不是瞧上了她?她今年已有九岁了,皇上亲政之后总是要选秀的,她也将参加,皇上想把她选进后宫吗?”   珠锦似笑非笑的道,“若真是如此,倒是能如了人家的愿!也不枉人家费尽心思钻营一场了!”   “你这话怎么这样酸溜溜的?你以为朕瞧不出来,从她一进来,你就在生气!”   玄烨瞧她生气的模样,倒是比往常多了一份勃勃生气,忍不住笑道,“你当真以为朕瞧不出来?索额图伶俐,但是心思也多,正所谓人以群分,他的心思多了,他的媳妇自然也是个心思多的,又何况是佟佳氏出来的闺女,那更是个心思多的了,你这个婶婶,她的心是太大了些!”   佟佳氏这种拙劣的心思和手段,他怎么可能瞧不出来?他就是在乌云珠进来时,一眼就洞悉了其中的关键,这才不肯说话的,他心里瞧不上这样的手段,更瞧不上乌云珠,干脆就不要说话了,任由珠锦去打发了来人更好。   这件事,他若是发话了,那性质就变了,将来只怕也是祸根,不如一并不搭理的好,将来这小姑娘再如何说嘴,也浑赖不到他头上来。   珠锦闻言,转眸看向玄烨,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各自读懂了对方的心思,珠锦想起玄烨自乌云珠进来就一言不发摆明了让她处置的情形,就明白玄烨只怕那时候就看破了佟佳氏的用心了,如此一想,心里反倒是觉得好受了些,否则若玄烨真叫佟佳氏的手段给蒙蔽了,那才叫人生气呢!   “她是心很大,上回我归宁,她就托臣妾的额娘试探过臣妾,臣妾没有给她回话,那时候她的意思就是想把乌云珠弄进宫里来,也想让她做皇上的嫔妃,这回大概是她见臣妾迟迟没有回话,就自个儿想了这个法子,让皇上先瞧乌云珠,只等皇上对乌云珠动心,将来选秀,直接就留牌子了,”   珠锦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道,“臣妾冷眼瞧着,乌云珠似乎对她额娘的心思丝毫不知,她自幼便是这样的性子,性情热烈而活泼,或许她是真的毫不知情的,也并没有跟她额娘一起筹谋此事,或者她也是被佟佳氏利用的,毕竟她方才的表现也算是自然的,若是事先得知,只怕会表现的很刻意,像是在演戏一般,反而漏了痕迹。”   见玄烨明晰佟佳氏的心思,又见玄烨对乌云珠并无心思,珠锦便不希望玄烨对乌云珠的印象不好,方才玄烨那几句话,分明是很怀疑乌云珠了,甚至怀疑她心机深沉,她希望乌云珠嫁得好,不入后宫,她希望乌云珠能有个好归宿,而若是皇上对乌云珠印象不好,将来传出去,乌云珠只怕嫁不了好人家了,她只好尽力回缓一二。   “那你又怎知她不是演技超群呢?又或者这么些年的姐妹情深都是装出来呢?阿锦,朕早就同你说过,人心是会变的,就算她是你妹妹,你就怎么知道她不会为了进宫而不择手段的骗你利用你?”   玄烨望着她道,“阿锦,朕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朕总是不吝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朕看她,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如今且抛开她不说,朕也知道,你生气是因为佟佳氏利用了她,而你,也怕朕真的瞧上了她,让她进宫做嫔妃,是也不是?”      ☆、第063章      珠锦被玄烨一语说破心中所想,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愿意开口违心的说不是,只能沉默以对。   “你不说话,想来就是默认了,”   玄烨道,“阿锦,你可以放心的,朕不会让乌云珠进宫的,就算朕真的瞧上了她,也不会让她进宫,更别说,朕没有瞧上她了。”   珠锦原本垂眸坐着,听了这话,抬眼看向玄烨:“皇上这话,臣妾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那朕就说的明白一些好了,”   玄烨见她抬眸,望着她的眼眸一笑,道,“于公,她是索额图的女儿,索额图是索尼庶出之子,他的出身比不上噶布喇,倒是他媳妇的出身跟你额娘比起来不差什么,朕若是纳了他的女儿为妃,你们一家在后宫里就有两个主子,势必就有会有人站队,索额图比噶布喇伶俐,即便乌云珠的位分永不可能超过你,但索额图若是用心经营,他将来定比噶布喇的成就大,这是朕不希望看到的,朕想提拔的是你们家长房,不是他们三房,朕希望索额图能帮噶布喇,而不是跟他各自干各自的,再说得直白一点,朕希望索额图能成为你们父女的助力,而不是要他追求自己一房的发达。”   “乌云珠若入宫,不拘是个什么位分,将来你和她都会诞下皇子,你的儿子是中宫嫡子,她的儿子虽没有你的儿子身份尊贵,但好歹是皇子,在没有确定皇太子继承人之前,这俩兄弟幼时或许会无事还可有爱相处,可长大了呢?谁也不能保证之后他们两个不会为了皇位而心生倾轧算计,他们两个一旦对立起来,噶布喇和索额图还能袖手旁观吗?到时候只怕就不只是兄弟反目这么简单了,索尼苦心经营的家业只怕就要毁在这两个人手里了。所以,既然已经有你入宫了,赫舍里氏一族就不会再有旁人入宫,朕可不想将来还要为了去平衡你们家的这些势力而分散精力。”   珠锦没有想到,玄烨竟能看的这么透彻和清晰,竟连日后的事情都想到了,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孝庄教养长大的,孝庄也是后宫浸淫大半生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玄烨是个立志将前朝后宫都掌控在手里的人,自然是容不得这样的局面发生的。   “于私,朕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和算计,偏偏佟佳氏两样都算到了,她不仅算计朕,说不准将来还想用这件事来威胁你和朕,不过朕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样的胆子!所以,就凭着这个,朕也不会让乌云珠进宫的,”   既然都说了,玄烨索性说的更加明白一些,“阿锦,即便是噶布喇再生一个闺女出来,即便眼下是你的亲妹妹,朕也不会要她进宫的,亲姐妹反目再加上皇子反目,那可不是朕想要看到的结果。将来,你总会替朕生下皇子,朕同你的儿子是身份尊贵的中宫嫡子,岂能等同于一般的皇子?他的外家只能为他所用,即便不能为他所用,也断不能便宜了别人!所以,你大可放心,朕不会被感情所左右的。”   他不要乌云珠进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的额娘是佟佳氏,佟佳氏一族是他的母族,皇祖母已经同他说过了,将来佟佳氏必然会有人入宫的,不出意外,必然是他那表妹入宫,他觉得,佟佳氏所图非浅,乌云珠进宫后只怕牵扯太大,她一人扯着赫舍里氏这一头,又扯着佟佳氏那一头,身份太过尴尬,反而不是有用之人,对他来说,乌云珠入宫就是个麻烦,他不希望这两边有什么牵扯,那样会打乱了他的布局,所以他断不会让乌云珠入宫的。   不过这一点,却是没有必要跟珠锦说明的。   珠锦听他这话,隐约透露出几分将来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的意思,只是眼下说这些还是太早,她也并不打算出口问询,今番得了玄烨的承诺,她心里也安心一些,君子一诺千金,何况他是帝王,君无戏言,她相信他说的这些话。   只是,想到上上辈子玄烨的后宫里,不乏姐妹同在后宫的局面,心里不免疑问,玄烨既然这么不看好姐妹一同入宫,何以上上辈子又要人家姐妹同在后宫?   珠锦心里这样想,嘴上便问了出来:“皇上对臣妾如此承诺,也对旁人如此吗?如果,臣妾说的是如果,如果科尔沁要把兰妃的妹妹送进宫来,皇上也会拒绝吗?”   “不,朕不拒绝,朕会接受,”   玄烨答的很直白,“朕所说的这些,仅仅只对于你一人而言,旁人不会如此,若旁人有姐妹,自然是一同入宫为佳,她们与你的身份不同,你是朕的皇后,是朕唯一的皇后,她们都不过是朕的嫔妃,就算姐妹同时入宫,也只有位分的高低,没有身份上巨大的差异,所以她们的皇子在朕的眼中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当然了,若谁更能让朕喜欢,这也是她和她儿子的本事,朕不会替她们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她们该经历的,朕不需插手。”   珠锦听了,沉默半晌,才抬眸望着玄烨真心笑道:“臣妾,谢皇上如此厚爱。”   这对于玄烨来说,应是很不容易了吧?如今得了玄烨的承诺,那么往后只要她还活着,赫舍里一族就不会再有人进到后宫之中,她也不用一个人严防死堵了,玄烨把话放在这里的,就说明以后他会帮她的。   玄烨闻言,斜睨她一眼,张口便念道:“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沈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你给你的侍女一个取名叫如情,一个取名叫如貌,你以为朕瞧不出来她们的名字出自这阙贺新郎?情与貌,略相似,朕想,最令你喜欢的,并非这前半阙词里头的这些话吧?”   玄烨似笑非笑盯着珠锦道,“朕知道,你与旁人不同,朕瞧了你许久,知道你的心性,那些广为流传的话,还不在你的眼里,朕猜想能令你激赏的,只怕是最后那六个字,知我者,二三子。这才是你给这俩个侍女取情与貌的深意,不是见青山多妩媚,是平生知交寥落难寻,朕说的,是也不是?”   珠锦一阵心惊,玄烨竟解了她在如情如貌名字中所藏的深意!   心惊之后,心里还多了几分难言滋味,她这番深藏的深意,还从未有人看出来过来……即便索尼,也只瞧得出这如情如貌出自贺新郎,还笑她少年老成,什么事都没经历过便想着一笑人间万事,说她给侍女取这个名字是拐着弯儿夸她自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名字是她上上辈子就取的,她重生之后,越发觉得这名字能合她的心思,便不打算再换了,只是上上辈子,玄烨从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他知道这两个名字的意思,却没想到重生之后,玄烨却与她解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她心中所想。   “……臣妾——”   珠锦说了这两个字出来,后头却无以为继,今夜玄烨给她的冲击太多,她一时心都乱了,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索性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只定定的瞧着玄烨。   “怎么不说话了?你以为你的心思很难猜?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你以为朕不知二三子的出处?你这般光风霁月,又把朕当个知心人,朕有什么心里话,自然是愿意与你讲的,”   玄烨瞧着她眼中的盈盈眸光,等了半日不见她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只得勾唇笑道,“罢了,你不肯说话,朕也不逼你,朕只是告诉你这些,你知道了朕的心,也免得将来你用错了心思,想错了主意,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那时反而不美了。”   他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珠锦到他身边来,待珠锦上来之后,他才温声道,“你所求的,朕都明白,若是朕能够给你的,必然都会给你,即便现在不能给的,将来也会给你的,你是朕的皇后,也是朕的妻子,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这话算是什么?玄烨的表白?   珠锦心里不愿意将玄烨的话看成是表白,宁肯看成是承诺,玄烨能给她的,无非是荣华富贵,后位尊荣;而将来,她有了皇子,只要那孩子资质不差,又讨玄烨喜欢的话,玄烨大概也会在适当时候给她的儿子太子之位,他以为,这就是她的所求。   在他的眼里,她也应该只有这些所求,他大概还自以为,他是‘知我者,二三子’其中的一人吧。   当然,她表面上所求的确实是这些,她心里想的也是这些,作为玄烨的皇后,她本来也只求这些就够了,这些在她心里都算不得所求,不过是她重生而来的目标罢了,她心中真正所求的,她早已知道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这就是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珠锦默默的想,问何物、能令公喜——她想,如果玄烨不要别的女人,只要她一个,疼她爱她知她懂她,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携而老,这才是她最真的所求,当然了,这纯粹是在痴人说梦,索性不提也罢。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来,望着玄烨笑道:“臣妾相信皇上的话,臣妾不会给皇上添乱的,皇祖母说过的,要臣妾相扶皇上,臣妾是皇上的妻子,无论何时,臣妾都会跟皇上站在一起的。”   玄烨能做到他自己所说的那些,也是不容易的,她本就不奢望什么专情独宠,所以此番话也是出自于她的本心,帝后本就该同舟共济的,何况他给的未来还是令她很期待的。   玄烨望着眼前的小人儿,心中暖意融融,熨帖在心上的皆是脉脉温情,盯了她半晌,痴看了半日她在灯下的如玉容颜,半日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带着怜爱之色数落她:“朕倒是不知道,你竟喜欢看这般历经沧桑后的曲词,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能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就读得满心世故了?往后不许你再读这样的曲词,没得伤心移了性情,朕还是喜欢你明艳活泼的样子。”   “皇上自个儿每日都杂学旁收的,什么都能读,为什么就不许臣妾读这些了?”   珠锦不依,“皇上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臣妾读这些怎么就移了性情了?臣妾明明好好的!”   玄烨笑起来,把人压在身下不许她乱动:“罢了罢了,你别闹朕,要读便读罢,所幸你往后读书都得写批语,朕肯定会看的,朕晓得你日后在想什么,你要是歪了性情,待朕知道了,再教你,将你导回正途便是了!”   珠锦得了这话,才老实起来,两个人说了半日的话,这会儿再一瞧漏刻,这子时都快要过去了,珠锦便不肯再说话了,怕耽搁了玄烨第二日早起,两个人这才安静歇下了。   ——   珠锦生辰过后,便是正月年节,可惜这个年节注定是不能好生去过的了,鳌拜跟苏克萨哈因换地相争,闹得满城风雨,众说纷纭。   这件事若论起来,还是要追溯到睿亲王多尔衮那个时候,若不是因为他,只怕也没有圈地相争了。   自先帝爷带着满军旗众将士入关之后,圈地之风甚盛,其时,八旗所图之地,按左右翼次序分配,但是因为睿亲王多尔衮驻永平府的关系,故此将应该属于镶黄旗的永平一带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之末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等地方。   这事儿到如今已然过去二十多年了,两旗之人也早已各安其业,偏偏鳌拜越过了遏必隆,如今又想着要把苏克萨哈给踩下去,鳌拜和苏克萨哈虽为姻亲,又都是先帝爷钦命的辅政大臣,但一个是镶黄旗的,一个是正白旗的,鳌拜早已与苏克萨哈之间裂痕日深,他自然就想了这个法子要对付苏克萨哈,便在康熙五年正月,鳌拜以本属于镶黄旗之地被正白旗所占去,心中久耿于怀,决意要更换圈地,这件事得到了索尼和遏必隆的支持,鳌拜遂移文户部,并以土地不堪为理由要求换地。   且不论旁人如何议论这换地相争的事情,只说玄烨得知了这个事情,心里头是万分的不痛快的,他如今尚未亲政,就这件事根本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就算说了话,也未必有人会听,反而会讨个没趣,可是,叫他眼睁睁的看着底下人这样闹法,他更是没法子做到。   这日又是在懋勤殿经筵日讲时,陈廷敬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请了安,刚要接续昨日未讲完的课业继续,玄烨却抬了抬手,示意陈廷敬先不要讲:“廷敬啊,朕记得,你是顺治十五年的进士,后来改为庶吉士,因为与你同科考取者中有与你同名的人,所以朝廷给你加了个‘廷’,这个字其实是先帝爷赐给你的,是不是?”   “皇上说的是。”   陈廷敬拱手道,“先帝对臣恩重如山,臣从不敢忘。”   “好啊,你记得就好,”   玄烨道,“先帝爷待你恩重如山,你是朕的师傅,你日日与朕筵降经史子集,你对朕,也可称得上是恩重如山哪,朕也从来不会忘记。”   “臣不敢,皇上言重了,”   陈廷敬受宠若惊,跪地道,“臣下当不起皇上如此赞誉,臣下也不敢当皇上的师傅,皇上天资聪颖,是世间不二的奇才。”   “行了行了,起来吧,你也不必这般惶恐受惊,朕说的都是朕心里的真心话,这里只有你与朕两个人,朕又何必说假话骗你?”   玄烨道,“今日不必讲昨日的课业了,今日你就跟朕讲一讲圈地相争的事情,这事儿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朕听听。”   “回皇上的话,臣不敢讲。”   “不敢?”   玄烨听了这话,不气反笑起来,“怎么,你怕鳌拜知道了对付你?你是不敢讲还是怕鳌拜啊?朕知道,满朝文武少有不怕鳌拜的人,却没想到你会怕鳌拜,朕觉得,你不像是会怕鳌拜的人啊,何况这里只有你我,你说的话,根本不会传到鳌拜耳朵里去,朕不过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你难道连跟朕说心里话的勇气都没有?”   “皇上,臣不怕鳌拜,即使鳌拜知道了臣的言论要杀了臣,臣也不会怕他。臣不说,是因为臣有顾虑,”   陈廷敬正色道,“臣是汉人,本就不方便对此事发表自己的见解。何况这两白旗与两黄旗的矛盾由来已久,并不仅仅只有圈地这一个矛盾,只不过恰在此时,圈地之事给了两边一个爆发矛盾的机会,而这其中,又有鳌中堂的私心公谋,牵涉重大,臣不能妄言。这说起来是国事,满朝文武皆可议论,但实际上却是八旗内部的矛盾,也是皇家的私事,也是八旗的私事,臣的身份,不适宜说这个。且若是臣照实说了,皇上听了也就罢了,若真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难免会生气,说汉臣生事,臣,不敢连累朝中同僚。”   先帝爷亲近汉臣,崇尚汉学,不少汉臣都在当时得到了提拔,可是先帝爷太过激进了,革新之事遭到了宗室亲贵们的抵制,太皇太后为了平息这场矛盾,才不得不让保守派的四位大臣为钦命辅政大臣,就是为了平衡满臣汉臣之间的矛盾。   皇上登基这几年,汉臣们在朝中已经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他陈廷敬一人性命不足惜,却不可因为自己的一时痛快而牵累同僚,给满臣一个攻讦汉臣的机会。   “朕知道你的心思!”   玄烨听了这话,怒极反笑,“两黄旗和正白旗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呢,可这跟你们汉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们打起来了,也不关你们汉臣的事!你们躲都来不及,怎么肯把自己搭进来?陈廷敬,你是这么想的吧?”   不等陈廷敬回答,玄烨赫然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想明哲保身想保全你们汉臣,哪又何必考取功名?何必要千辛万苦求你头上的官位顶戴?你倒认为这事儿跟你们汉臣没关系了,那你们何不通通辞官去罢了,又何必与他们同殿为臣?!满汉若非一家,你难道想逼朕为你们立两个朝廷出来,一个满,一个汉,是吗!”   陈廷敬见玄烨发怒,大惊失色,忙跪下请罪,玄烨冷哼一声,盯着他道:“廷,朝中也。先帝爷给你这个字,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可你偏偏还不懂他的苦心!他不亲自给你赐字,偏要朝廷把这个字给你,不就是提醒你从此之后将立足于朝廷吗?不就是告诉你,从此之后你就是朝廷命官,万事当以朝廷为先?你如今却在朕跟前大放阙词,说什么汉臣满臣,难道你们都不是朕的臣子?都不是朝廷的官员?”   玄烨一席话说的陈廷敬大汗涔涔,磕头道:“皇上教训得是,是臣狭隘了,臣没能理解先帝苦心,是臣对不起先帝——”   “罢了,”   玄烨止住陈廷敬的话,“你若是真的明白了,就站起来回答朕方才的问题,朕还等着听呢。”   “是,”   陈廷敬谢恩之后,站起来道,“臣冷眼瞧了四位辅政大臣这些年,臣觉得,索中堂实际并非最厌恶鳌拜,索中堂最厌者乃是苏克萨哈。这不仅仅是因为索中堂是两黄旗出身而苏克萨哈为正白旗出身的缘故,还因为苏克萨哈得以成为辅政大臣,并非靠的自身实力,而是承恩眷,以额驸子入侍内廷方才得钦命。”   玄烨点点头道:“不错,索尼是四朝旧臣,除了他,无人可担当首辅大臣之位,遏必隆、鳌拜皆以公爵先苏克萨哈为内大臣,若是苏克萨哈没有这一层关系,只怕也不能排序第二,但也就是因为他是因此而排序第二,这才有了几个人的不同心,也滋生了鳌拜的野心。”      ☆、第064章      “皇上说得不错,索中堂资格最老,如今又年迈多病,许多事情已经是力不从心了,鳌拜日益骄恣,与苏克萨哈不睦,索中堂是从来不会阻止的,遏必隆与鳌拜同旗结党,凡事皆附和,自然就更不会替苏克萨哈多言了,”   陈廷敬道,“苏克萨哈虽排序第二,可威望尚浅,心非鳌拜所为而不能力争,因此,在四位辅政大臣的内斗中,就形成了两黄旗对一白旗,三比一的局面。”   “在这件事情上,就连索中堂也无法解决这数年的积弊,何况这事关乎到两黄旗,索中堂是肯定乐意看见鳌拜为圈地而与正白旗相争的,毕竟这件事于他来说,赢了对两黄旗来说是个好处,若是没赢,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是站在索中堂自个儿的立场上来说的,两黄旗是天子自将,索中堂在这一点上倒是跟鳌拜没有什么分歧。”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玄烨很中肯的评价道,“你看得透彻,比满臣要看得透彻的多,你是局外人,说的也都是实情。”   陈廷敬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皇上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他心中还是有想法的,见皇上略略有些失望之意,心一横,干脆大着胆子道:“臣是局外人,但如皇上所说,臣也是朝廷中人,与四位辅政大臣同殿为臣,自然有些话臣不说也是不行的。这件事情,只有皇上才能够解决,无论任何人都没法子圆满的解决这圈地之争,只有皇上可以,但如今皇上尚未亲政,不能明发上谕,也不能下旨,所以皇上再急也没有用,其实臣觉得,皇上已然大婚,是时候可以亲政了,难不成,非要等着鳌拜铸成大错之后再亲政么?”   陈廷敬说了这么多话,就唯有这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玄烨的心,实际上,他也就是想听陈廷敬说这个,对于鳌拜此番作为,他心中早已不满,而索尼对此事持支持赞同的态度,也着实让他生气,也正是因为无法问计于索尼,他才来问陈廷敬是何想法的。   经筵日讲后,正是晌午十分,梁九功进来问他:“皇上可要去坤宁宫用膳?”   玄烨摆摆手道:“不必了,回保和殿去用。”   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陈廷敬的话,午膳就不打算去坤宁宫用了,午膳之后他是必要写一百个大字才去校场练武的,今日心情烦乱,去了坤宁宫也不能缓解,不如就趁着练大字的时候静静心,心静了,再去校场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做。   玄烨回保和殿后,随意用了午膳,便到隔间去写大字,写完一百个大字后一瞧条案上的西洋钟才发现已近未时末了,便唤了梁九功进来给他更衣,更衣之后便去校场与布库队的那些少年们一道练习骑马射箭了。   自从玄烨存了要除掉鳌拜提前亲政的心思,这训练布库队就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上回南苑里跟鳌拜的那一场比武,布库队得了个惨败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就着意训练布库队近身搏斗之术,又选了长泰和纶布做队长,让他们分成两个小队各自对抗,就学着鳌拜的那个路数去打。   这些少年活到这么大了,跟鳌拜那一场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惨败,都觉得不仅是自己就连家里的面子都被他们丢尽了,因此心里头就都憋着一股气,他们不喜欢鳌拜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是以总想着要勤学苦练将来寻到机会再给鳌拜打一场,玄烨正是利用少年们的这些心理,让他们逐步跟他的想法一致,最后让这些少年们听他的话去除掉鳌拜。   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苦练,这些少年个个也都有了些模样,玄烨照例与他们厮打一番,觉得他们跟三个月之前相比,当真是进步了很多,若是以现今之力再去对付鳌拜,以多敌一,未必不能生擒鳌拜,玄烨想,应该是时候了。   练了一个多时辰的骑射,玄烨也没有去坤宁宫,这在梁九功看来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因为每回下午练了骑射之后,玄烨定是要雷打不动的去坤宁宫的,这次偏偏不去了,反而还带着皇后娘娘的两个哥哥去了保和殿,梁九功有心想问问,但到底还是没胆子问的,也只能依照皇上的吩咐,派了个小太监去坤宁宫传话,告诉皇后娘娘不必等着皇上了。   吩咐小太监的时候,梁九功倒是自作主张的加了两句话:“若是皇后主子问起皇上在做什么,你就说皇上正在跟主子娘家的两位公子说话,若再问别的,你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别的就甭说了。”   小太监答应一声,自去了坤宁宫传话。   纶布跟在长泰身边,进保和殿的时候轻轻扯了扯长泰的衣袖,低声道:“大哥,你说皇上带我们来保和殿,是要跟我们谈什么?”   方才布库队跟皇上一块儿练了骑射之后便散了,长泰和纶布是预备回府的,结果两个人被梁九功叫住,说是皇上邀他们一道去保和殿,两个人就只能跟着来了。   长泰自己心里也是存着疑问的,他没有立即回答纶布的话,自己思忖了半晌,抬眸却见纶布还在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等回答,不禁皱了眉,低声道:“二弟,别问了,这里岂是你我能随意说话的地方?你老实些吧!”   纶布在心里嘁了一声,心道,只怕你也不知道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没有说出来,不过接下来玄烨的对他两个说的话,很快就解开了他心里的疑惑。   玄烨看着二人,没有绕圈子,直接在落座之后对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是皇后的亲哥哥,朕信任皇后,自然也是信任你们的,外头人都在说,朕组建布库队是为了自个儿折腾着玩儿,这话原没有说错,只不过这不是朕的最终目的,朕是想,用你们除掉一个人。”   听了这话,长泰心中了然,心道,皇上这是终于说到正题了,只是他不懂,为何皇上现在说起这个?联想到近些日子传得满城风雨的圈地之争,长泰心里隐约能猜到几分原因了。   纶布听了,故作惊讶道:“皇上想让我们除掉谁啊?皇上是天子,还能有干不掉的人?”   他性子虽粗豪,但却不是个傻子,听了玄烨的话,就联想到当初在南苑珠锦跟他哥俩说的那番话来,心里也跟长泰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他比长泰多了个心眼,记得珠锦嘱咐过他们不要让玄烨看出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才要故作惊讶模样的。   玄烨话一出口,便观察两人的神情,见长泰兀自沉眉思索,而纶布惊讶的问出了口,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当大哥的长泰稳重一些,便开口道:“长泰,你有何想法?”   长泰答道:“奴才有些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可否说的更清楚一些?”   玄烨瞧了他一眼,倒是觉得长泰的模样很像珠锦,兄妹两个正经起来都是很认真的模样,想起珠锦,心里不觉柔软一分,唇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答道:“在南苑时,你们跟这个人交过手,朕当时就想看一看,你们这些人跟他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后来,朕算是看清了,这几个月,朕与你们一同练武,就是盼着你们能有所进益,朕不要你们杀他,朕只要你们联手将他生擒,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朕不需要你们去做,朕自有主张。”   玄烨顿了顿,又道,“此事过后,朕自会论功行赏的,你们将来也必有功名在身。朕本来还想等一段时日再行此事,奈何此人太不安分,圈地相争之事闹的京城里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朕无法再容忍下去,只能速速解决,你们,可愿协助朕除国贼?”   长泰纶布二人心中皆叹道,果然是被妹妹给说中了……   二人其实早就想好了答案,也不矫情,更不犹疑,毫不迟疑的站起来,单膝跪在玄烨跟前道:“奴才长泰(纶布)愿为皇上效劳!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丈夫生而顶天立地,他们不要祖上荫封,只求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好!”   玄烨大喜,“说得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他又与长泰兄弟两个说了他的计划,还表示等过几日就把具体的计划告诉布库队的所有人,这几日就让长泰兄弟两个替他试探一下布库队里的那些人,看看他们忠心与否,要想做成这件事情,没有对他的忠心是万万办不成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长泰和纶布才离开保和殿出宫去了,玄烨自觉完成一件大事,心头轻松不少,正预备唤梁九功进来让他预备一下,这就去坤宁宫找珠锦的,哪知他还没有开口,梁九功倒是自己走进来了,再定睛一瞧,后头跟着的竟是苏麻喇姑。   他连忙带笑迎了上去:“苏嬷嬷可是轻易不到朕的保和殿来的,今儿可巧了,怎么苏嬷嬷到亲自来了?梁九功,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苏嬷嬷上茶啊!”   苏麻喇姑一扬手止住了转身去沏茶的梁九功,然后对玄烨道:“皇上,我就不喝茶了,是老祖宗让我来请皇上去一趟慈宁宫的,老祖宗说,她有话要问您,请您尽快过去。”   玄烨一听皇祖母找他,拔脚便往外走,边走还边问苏麻喇姑:“皇祖母请朕过去,随便让个宫女来就好了,怎么劳动苏嬷嬷亲自来呢?苏嬷嬷,皇祖母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请朕过去瞧?可宣了太医过去诊治?”   “皇上放心吧,老祖宗没事,老祖宗要我亲自来请皇上过去说话的,”   不管玄烨如何发问,这一路上苏麻喇姑就只有那么一句话答他,“皇上就别问了,等皇上亲自到了慈宁宫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玄烨怎么都套不出苏麻喇姑的话来,他干脆便不问了,这苏麻喇姑跟在皇祖母身边几十年了,他若是咬死了不肯说的事情,任凭他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玄烨瞧着苏麻喇姑那严肃的神情,只在心中思忖,只怕这件事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只有他小时做错了事情,皇祖母要责罚他时,他才会在苏麻喇姑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可是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犯错了,怎么苏嬷嬷会是这样的神色呢?   他最近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玄烨就这样一路想一路琢磨到了慈宁宫,他同苏麻喇姑一道走进去的,梁九功却被拦在外头不让进去,他心头诧异,却没有说什么,进到正殿里,才发现殿内除了皇祖母坐在首座上之外,殿内别无他人,往日那些值守在殿内的宫女都被清退出去了。   玄烨沉住气,走上前来还来得及给孝庄请安,哪知孝庄一见了他便拧眉怒道:“你给我跪下!”   玄烨一愣,顺从的跪了下来,却抬眸看向孝庄:“皇祖母为何对孙儿如此疾言厉色?可是孙儿做错了什么事情惹皇祖母生气了?”   “你竟不知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你竟还问我为何对你疾言厉色?”   孝庄心头怒火满溢,瞪着她一手养大的孙子道,“玄烨,我问你!你组建布库队,是不是想用他们生擒鳌拜,待除掉鳌拜之外,你就要提前亲政?”   玄烨心头一惊,皇祖母是如何知晓的?这事他只与珠锦说过……难道说,是她告诉皇祖母了吗?   ——等等,皇祖母的语气分明是在问他是不是,这就说明,皇祖母并不确定他会这么做……   想到此处,玄烨面不改色的答道:“孙儿不知皇祖母从何处听来这样荒诞不实的谣言,孙儿组建布库队的缘由,皇祖母是知道的,孙儿只是为了骑射功夫能够更快的进益,孙儿不过是跟那些少年在一起玩儿罢了,绝没有这等——”   “你住口!你不必在我面前巧舌如簧的辩解!你以为我不知实情吗?你是我教养长大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孝庄生气骂道,“你在南苑要他们跟鳌拜对打,又刻意让他们去破解鳌拜的招数,你对鳌拜的挑衅越发不能忍耐,前几日竟还逼着陈廷敬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敢说你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吗?这几日圈地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你敢说你没有动一分心思?若是你没有想除掉鳌拜再提前亲政,你把锦儿的两个亲哥哥留下来密谈做什么?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这些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皇祖母派人监视孙儿?!”   玄烨愤然道,“皇祖母怎能如此对待孙儿!孙儿已不是八岁孩童,孙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监视?我用得着监视你吗?这些事情,就算我不问,都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消息有意无意的告诉我,玄烨,早在你登基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做皇帝,那是在千万人的眼皮子底下做皇帝,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万千人的心思,你以为你自己做得有多隐秘?若不是我瞧出你从南苑回来就有些不对劲,派人去查了一下,竟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孝庄冷道,“你确实已不是八岁的孩童了,但是你能有多大?你还不满十四呢!你竟还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鳌拜是那纸糊的老虎,一把火就能烧掉的?你在南苑让他们去跟鳌拜对打,鳌拜转天回来就派人去查了你的布库队,如果你的布库队这几个月来哪怕有一丝的异动,你知道鳌拜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吗?也幸而你的心思不曾泄露给他们知道,鳌拜才没有探听到什么,若是鳌拜知道你这样的心思,他今天就不只是用圈地来挑起两黄旗和正白旗的矛盾了!那他就真的要逼宫篡政了!”   “皇祖母,我忍了这么久了,我忍不了了!”   玄烨依旧倔强,却不再愤然,皇祖母虽是骂他,可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可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啊,“这是我的天下,我的江山,是我们爱新觉罗氏的!为什么要被鳌拜这贼子攥在手里胡作非为,我还一声都不能言语?皇祖母,我想做个好皇帝,而鳌拜,是我最大的障碍啊!”   孝庄默然,听玄烨的口气,他是承认方才的心思了,孝庄心里一阵凉一阵热,凉的是,若玄烨果真如此去做了,那现在只怕朝廷都要翻天了,到了那时节,就当真是难以收拾了,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定会瞬间崩塌掉,她不怕收拾烂摊子,但她不希望鳌拜据此逼宫篡政,甚至危及玄烨的性命……   热的却是,玄烨一腔热血都是为了爱新觉罗氏的江山社稷,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孝庄心里欣慰,她总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耗费数年心血,总算是培养了个好苗子出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别的话给你,我还是只能告诉你,除了忍受,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孝庄苦口婆心道,“玄烨,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做皇帝,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要忍耐,要忍受种种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方才能成大器,你若不能忍,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你现在羽翼未丰,尚未登基,你靠什么对付鳌拜?就凭一个布库队?我知道你想做个好皇帝,但是你这一生,要经历千难万险,鳌拜是你的障碍,却不会是你唯一的障碍,也不会是你最大的障碍,你不该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想着去除掉他,你应该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不然的话,一步错将会步步错,往后的那些个障碍,你又靠什么去克服去跨越呢?”   玄烨默然不语,半晌才低声道:“孙儿认为,擒贼先擒王,只要布库队能够生擒鳌拜,我就可以提前亲政,亲政之后,我就可以明发上谕下达圣旨,索尼会帮我的,到时议定鳌拜的罪名,余者不予追究,朝中也不会生乱的,等局势平定之后,我再慢慢拢权就是了。”   “你这个法子不错,想的也很好,但是我方才说过了,你选的时机不恰当,擒鳌拜应当是在你亲政之后,而不是现在,”   孝庄解释道,“鳌拜的野心,你我都知道,满朝文武就没几个不知道的,但是他真正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呢?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看起来是擅权夺政,实际上一查,握在手里的证据根本没有多少,你若是这个时候擒住了他,还要议定他的罪名,吃亏的就是你了,因为他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罪责,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让人信服,熟知内情的也就罢了,若是不知情的人,会说你什么?说你忘恩负义,不将辅政大臣放在眼里,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什么难听就会用什么说你,老百姓不知道朝廷的事,那些学子们更不知道,若是被有心人一挑拨煽动,你的名声还能好听吗?玄烨,你还未亲政,就有如此不好的名声,何以取信于天下?只怕百姓们不相信你,学子们不敢考取功名做官,这天下还能太平吗?你说,为了一个鳌拜,值得葬送你的名声吗?”   “所以说,你别无选择,你只能等,等鳌拜先对你出手,为了取信于天下,取信于百姓,你只能忍受鳌拜的挑衅,让他的野心一步步膨胀,一步步的擅权夺政,甚至是篡位逼宫,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你只需张开一张大网,等他自作孽不可活的时候,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鳌拜野心的时候,等到全天下的学子都为你鸣不平的时候,那就是时机成熟了,你就可以对他动手了,到了那时,你已亲政,身边自有能臣帮衬,你定会成功的!”   “玄烨,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玄烨听罢这一席话,自觉醍醐灌顶,又是一番新的领悟,早已没了之前的燥气,规规矩矩的给孝庄磕头道:“皇祖母的话,孙儿听清了,是孙儿莽撞了。”   “你身在局中,难免有看不清的时候,怪你自己修炼的功夫不到家罢了,”   孝庄道,“这一时半刻,你或许能被我的话触动,但是我觉得你还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有些事儿,非得自己翻来覆去的想了,才能想的明白,你去奉先殿前,在你皇阿玛的灵前跪着,直到真正想清楚了为止。直到你觉得,你可以继续忍受鳌拜为止。”      ☆、第065章      玄烨知道,皇祖母如此说了,就代表他的计划作废了,可怜他前一刻才跟长泰和纶布敲定了计划,如今是什么都不能做了,如今看来,除了等或者是忍,也是别无他法了。   即使皇祖母把什么都摊开来跟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是他心里终究是有一些不甘心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要一想到实施那个计划之后,鳌拜将不再是他亲政的障碍,而他将提前亲政,他可以慢慢的拢权,实现他从小志向,他就会从心底里高兴起来,可眼下,他的这个愿望却因时机不成熟还要再等,他理智上可以明白,情感上却有些不能接受。   他想,皇祖母是对的,他确实需要去静静的想一想,皇祖母罚他去奉先殿跪先帝,应当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   “是,孙儿这就去奉先殿。”   玄烨给孝庄行了礼,起身便往外走——   “等等,”   孝庄一抬手叫住了他,问道,“你这事儿除了你自个儿知道,是不是方才还告诉索尼的两个嫡孙了?”   见玄烨点点头,孝庄一叹,道:“明日他两个进宫,你记得叮嘱他们,不要将这事儿传扬出去了,我瞧他两个性子还好,倒是可以栽培一二,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让他们动手,这事儿也不必跟你布库队其他的人说了,只他两个人知道就行了,往后也不许再提起。”   孝庄的话,玄烨无可反驳,只得应了声‘是’。   玄烨又转身预备走,孝庄却没让他走成,又开口问道:“你这心思还有旁人知晓吗?锦儿她可知道?你与她说过没有?”   玄烨心口一跳,却面不改色的答道:“回皇祖母的话,此事事关前朝,兹事体大,孙儿没有告诉她,这事儿告诉她了也是无用的。”   “兹事体大?我倒没觉得有多大,”   孝庄似笑非笑的看着玄烨道,“我不信你没有告诉她,那次从南苑回来,她虽然那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了,但是我瞧她的神色,像是瞒了我一些事情的样子,只是我那时不知你是这个心思,一时也没有想到那上头去,如今既知道了你的这个心思,我想啊,你八成是跟锦儿说了,大概还嘱咐她不许告诉我,所以她就没有跟我说。”   玄烨心知不好,想着珠锦替他严守秘密,便有心再为珠锦说几句,以打消皇祖母对她的疑虑,哪知他还没有开口,孝庄就堵住了他的话头:“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我也不必在这里问你,只怕她叫来一问便知,”   言罢,转头对一旁的苏麻喇姑道,“苏麻,再辛苦你跑一趟,去坤宁宫把锦儿给请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在路上你不许跟她说什么,等她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自去了。   孝庄又转头对玄烨道:“你去后殿里待着,她来了你也不许出来,在后头好好听着不许说话,也不许你惊动了她,等我来问她,若是你不听我的话跑出来了,我就罚她也跪奉先殿去,听见了没有?”   玄烨无奈,只得应了,转身去后殿里藏着,心里却只盼着珠锦不要说出实情来,否则她恐怕也会受罚的,可转念一想,若珠锦不说实话,将责任如他所愿的全推在他身上的话,他心里也无甚高兴的感觉,一时间想来想去,倒有些心神不定起来,也不知自己是盼着她实话实说,还是死扛着不说实话了。   孝庄没有等太久,珠锦便跟着苏麻喇姑来了,她也是带着满心的疑问而来,见慈宁宫里是这样的架势,倒是被吓了一跳,心里只想着,孝庄是要问她什么话,以至于把人都给遣出去了?   孝庄板着脸看着珠锦,等人到了跟前,才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来:“跪下!”   珠锦又吓了一跳,却没敢说什么,她入宫将近小半年了,从没有见过孝庄这个样子,规规矩矩的跪下,默默的回想自己近些日子的言谈举止所行所为,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想完了之后心里倒有些茫然,她没有办错什么事情啊?   ——只是,错?   心念才一动,她忽而想到了久藏于心中的那件事来,孝庄如今发作,莫非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珠锦脑筋飞速地转着,方才梁九功还打发了保和殿的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她两个亲哥哥都给玄烨请到保和殿说话去了,她当时就在猜,玄烨找她两个哥哥商议的会不会是除掉鳌拜的事情?   这前后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孝庄就是这幅样子了,莫非玄烨和两个哥哥的谈话被孝庄给知道了?珠锦这般想着,心里倒是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她也不能开口相问,只缓声道:“惹皇祖母生气,这原是儿臣的不是,只是还请皇祖母告知儿臣,究竟儿臣是何事惹了皇祖母这般不快?”   “你原来不知你何事惹了我不快么?”   孝庄冷声一笑,道,“在你入宫之时,我就同你说过,从此之后,我把皇上托付给你了,你可明白托付之意?但凡他的所行所为你都要放在心上,一丝一毫也不可怠慢,他做得好的地方你要赞颂,他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适时的提醒他,助他克己复礼,辅佐他成为一个好皇帝,可是你瞧你,你做到了吗?你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却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皇上组建布库队是为了先除掉鳌拜再提前亲政?”   孝庄顿了顿,不待珠锦回答,又道,“我或许不该这样问你,我应当问你,你明知道皇上组建布库队是为了除掉鳌拜然后提前亲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是拿话诓骗你的?”   珠锦的沉默让孝庄心里有了一丝怒意,心道,这个丫头还真是倔强得很,她都这样说了,这丫头竟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你以为你不跟我说,皇上不跟我说,我就没法子知道吗?我明明白白的告诉,这些事儿,若非我瞧出你们不对劲儿派人去查,今日我也不能得知!若不是我拦着,皇上就会闯出大祸来,而你,就是帮凶!”   珠锦一叹,她就知道孝庄能查出来的,孝庄这样的人,有什么能瞒过她去呢?听孝庄话里话外的意思,并没有牵扯到她两个哥哥,也没有明说是玄烨自个儿走漏的消息,那应是如孝庄所说,是她自己派人查出来的了。   “皇祖母,这件事,儿臣确实是知道的,”   既然孝庄已经查出来了,珠锦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了,“在南苑的时候,因为遇到了刺客,而当时查不出这些刺客的来源和背后的指使之人,儿臣与皇上议论的时候,儿臣说只要是伤了皇上而对其有利之人,都有可能是幕后指使之人,而皇上则认为是鳌中堂所为,在南苑的鳌中堂挑衅皇上的那些事情皇祖母都是知道的,皇上心里头不能忍鳌中堂所为了,恰好前头有了布库队与鳌中堂对打的事情,皇上就告诉儿臣说他组建布库队是为了除掉鳌拜提前亲政,儿臣当时是不同意皇上如此做法的,儿臣苦劝皇上却不肯听,还嘱咐儿臣不要告诉皇祖母,是以儿臣回京之后,对此事只字未提。”   “其实儿臣回京之后,在皇祖母这里说起南苑之事时,对于是否该向皇祖母说起皇上的这个打算,心里是很矛盾的,儿臣答应过皇上,儿臣不会将此事告知皇祖母,若是儿臣说了,那就是失信于皇上了,儿臣不愿意那样,若是不告诉皇祖母,将来若皇上真做成此事,必然酿成大祸,到了那时,儿臣也难逃其责,但是儿臣想着,以皇祖母的手段,这件事未必是查不出来的,儿臣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告诉皇祖母,儿臣不能管日后结果如何,儿臣始终不愿意失信于皇上。”   “你不愿意失信于皇上,那你就选择失信于我吗?”   孝庄看着珠锦质问她,一旁的苏麻喇姑听了这话,偷眼瞧了太皇太后一眼,却分不清太皇太后的神色,看不清她究竟对皇后此举是喜还是怒。   “儿臣无法两全,也想不出能够让皇祖母知道却又能让皇上满意的法子,儿臣只能如此了。”   珠锦她当然没有忘记当初孝庄说的那些话,她也知道孝庄信任她,只是她不能为了孝庄的信任而出卖玄烨啊!   玄烨相信她,跟她说心里话,这也证明帝后相处是和谐的,倘若她违背了玄烨的话,反而去讨好孝庄,即便是为了玄烨好,玄烨能高兴吗?只怕从此之后,玄烨心里永远都会有个疙瘩,对她永远都心存芥蒂,只怕再也无法毫无防备的相信她了吧?   这也并非是她自己的臆想,而是因为玄烨就是这样的人,马佳氏不过是在她的坤宁宫里出了一次丑,他并未亲眼所见,不过听她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他竟因洁癖从此对马佳氏冷淡了,甚至少去她那里,就这样小心眼的人,她怎么敢失信于他呢?   若玄烨对她不再有信任,她往后的日子只怕会很难,她自己都过不好,还谈何承祜和胤礽的未来?   所以,她宁愿辜负孝庄的信任。      ☆、第066章      孝庄听她这话,沉默许久,转头对着后殿道:“你都听见了吧?你也不必藏着了,出来吧。”   珠锦一愣,却见玄烨从后殿走了出来,到了她跟前,眸光灼灼的看着她,珠锦与他对视一眼,只觉得他的眸光太复杂太难懂,一时她也看不透了,可心下却另有疑问,难不成祖孙两个一同做戏诈她的话?试探她的真心?   玄烨看了珠锦许久,这才撩起衣摆随着她身边跪下,对着孝庄道:“多谢皇祖母让孙儿听见皇后的真心话,皇祖母要罚孙儿,孙儿毫无怨言。”   他方才来时,被太皇太后一顿骂,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和不自在,做皇子的时候从没有被人这样骂过,后来登基做了皇帝,太皇太后也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的骂过他,他心里多少回因此觉得难堪和难为情的,再加上他也想通了,太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恐怕也是怕他闯祸,因此他心中也有些愧悔,一个人在后殿待着的时候,心里就都在想这些事情。   待珠锦来了之后,听见皇祖母问她的那些话,听着她的回答,除了震惊之外,他的心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然后,心里慢慢悠悠浮上来的皆是感动,他竟从来不知,原来在她的心中,自己竟是如此的重要!   也因为她不肯失信于他,而选择失信于皇祖母,玄烨想,她这样的心思,只怕整个后宫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她果然,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你们两个倒是要一同共患难么?倒是我这个老婆子成了逼迫你们的恶人了?”   孝庄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倒是被二人的模样和玄烨的话气笑了,“你两个都做错了事,这不罚肯定是不行的,这事儿啊也不用外传,你两个心里清楚就行了,锦儿,我方才就跟玄烨说了,让他去奉先殿前在先帝灵前跪着,直至想通了为止,你也陪他一道去跪着吧,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错处。”   “是。”   珠锦答应一声,心里一叹,只得跟着玄烨去了奉先殿。   孝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苏麻喇姑在一旁瞧在眼里,等二人走远了,才开口问道:“老祖宗真的要罚皇后与皇上一同跪奉先殿?老祖宗真的觉得皇后做错了?”   苏麻喇姑倒是没想到太皇太后会这样处置,她在旁边冷眼瞧着太皇太后的样子,似乎并非对皇后的做法很生气。   “我不认为她做错了,但是,她也确实违背了我的话,她失信于我,就应该受到惩罚,这是两回事,不能混淆一谈,不过,如果唤作是我,我也会像她这样做的,”   孝庄解释道,“苏麻啊,我在心里是赞同她的,只是我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罢了,她是个聪明孩子,我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她和皇上好,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孝庄顿了顿,又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皇上去南苑之前,我跟皇上说的那些话来,你也知道的,当时我告诉皇上说,皇后就必须对皇上又爱又怕又敬的,当时我瞧皇上的样子就像是没听进去的,我心里就担心得很,如今瞧他两个这样相处,倒是别有一番趣味,若果真皇上把她调教成了我说的那个样子,只怕这件事情,这孩子也没有这份担当了。”   “那老祖宗是不打算插手皇上与皇后之间的事情了?”   孝庄闻言笑道:“是啊,我瞧着他两个都是聪明孩子,锦儿尤其是个有分寸的,瞧着她的样子不大爱说话,但就是能讨人喜欢,比那些口里装了蜜糖的人强远了,她心里对皇上该如何,只怕早就有分寸了,我瞧着玄烨也是越来越喜欢她的样子,所以我一想啊,这倒也罢了,他们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法子。”   因孝庄的插手,玄烨最终没有实施他的计划,也没有让长泰和纶布再把他的心思告诉旁人,他依旧照常去上朝房听政,听四位辅政大臣议政,下午依旧是去校场演武,跟布库队的那十几个少年折腾着玩儿,甚至不再理会外头的事情,只当朝廷是一片风平浪静的,也正如孝庄所说的那样,他在逐渐学会忍耐,学会等待时机。   然而,朝廷上下,却并非一派风平浪静,反而是事情连连发生——   康熙五年三月,首辅大臣索尼上了一道折子请皇上亲政,这折子自然被玄烨留中未发,但是也确实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让玄烨看到了谁对他是忠心的,而谁犹豫不前迟疑不定,这些人的名单基本上都存在了玄烨的心里,而鳌拜一党的人果然都没有上折子,其中也有不少人不知是不是得了鳌拜的授意,吵吵嚷嚷的引经据典的说明皇上不该在此时亲政,又有大臣上折子反驳,两边的人倒是为这事儿吵嚷起来了。   这一整年朝廷就为了两件事吵吵嚷嚷的过来了,一则便是鳌拜挑起的两黄旗和正白旗的圈地之争,一则就是索尼上折子提请的请皇上亲政一事,但是说起来,后者还只是在朝中吵嚷,前者却已在天下特别是京畿地区掀起轩然大波了。   户部尚书、隶正白旗的苏纳海上折子写明,他认为土地分配已久,且康熙三年时已有圣旨,称民间土地不许再圈,亦反对更换。鳌拜闻知此事,暗地里存了欲置苏纳海于死地的心思。   此后,虽有议政王大臣复议此事,又有都统贝子温齐等人查勘八旗占地的详情,辅政大臣仍称旨说,永平府周围土地未经圈出,应令镶黄旗移住。并援引先帝爷的凡事俱太祖太宗例行之旨,极欲实现鳌拜之心愿。   四月间,户部遵旨议复镶黄旗、正白旗两旗换地一事,以两议请旨,鳌拜等人在称旨时将两议中于己身有利的内容全部纳入。   原本圈占土地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如今新的圈换土地的命令,重新激起旗民惊恐不安,不仅正白旗的广大官员旗民强烈抵制,就连镶黄旗下级官佐和旗民,有的也不肯再换地了。   换地激起了朝野上下广泛的不满、动荡和不安。   康熙五年年底,直隶山东河南总督、隶汉军正白旗的朱昌祚和直隶巡抚、隶汉军镶红旗的王登联均据实据理,抗言直谏,鳌拜等对他们称旨严责,十一月,鳌拜以改拨圈地,诬告大学士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等罪,将三人逮捕下狱,首辅大臣索尼对此无甚异议,遏必隆软弱,苏克萨哈威望太浅,皆不能节制鳌拜,更无法抗拒鳌拜。   这年十一月,京城又下了好几场大雪,正所谓瑞雪兆丰年,玄烨却因此事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他一个人在保和殿寝殿里待着,一夜没睡,在御案前从丑时生生坐到了卯时,梁九功在一旁陪着,好几个时辰了,也是一言不敢发。   未几,玄烨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站起来走到殿前,示意梁九功将殿门打开,梁九功忙示意宫女太监去开门,他则忙着拿了大氅来给玄烨披上,外头还下着大雪,若是皇上吹风着凉了,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玄烨拢着大氅站在门槛后头瞧着外头的大雪,天依旧是黑沉沉的,外头亮着的不过是几盏宫灯罢了,玄烨心里总觉得这黑沉沉的天就像是大清的现在,只是不知,这黎明前的黑暗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皇上,外头雪大风大,皇上还是别瞧了,黑咕隆咚的也没什么可瞧的,皇上若是要赏雪,等天亮了穿戴整齐了再出去瞧啊,”   梁九功劝道,“皇上的病才刚好,不能在风口上站着,皇后娘娘也嘱咐过奴才的,奴才求皇上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若是真的有个好歹,皇后娘娘骂奴才打奴才一顿都没事,只是冻坏了皇上的身子就不好了。”   梁九功瞧着皇上还现着苍白的面容,心里直叹气,皇上是个执拗的性子,他劝不动皇上,若是皇后娘娘在这里,保管能劝得动的,梁九功心里知道,皇上前些日子的病,一半儿是因为着凉风寒所致,另一半儿是因为朝中的事情着恼所致,就算现如今风寒好了大半,可朝廷上下还是在吵,皇上这心里的结也依旧未解开,好几日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昨夜更是一夜没睡,梁九功只是担忧,再这样下去,皇上的病只怕又会复发了……   “给朕更衣罢,朕去前头听大臣们议政,正好朕也有些话要问他们。”   苏纳海等三人的案子到如今还没有了结,而玄烨心里清楚,这三人已经逮捕下狱,鳌拜是一定会杀了这三个人的,不仅仅因为他们阻碍了鳌拜的换地政策,还因为鳌拜要彰显他的权力和地位,可是他始终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三人因此被刑部议罪论处,他虽没有权力下旨,但过问一下也不是不行,若有可能,他只想保住这三人性命即可。   梁九功不敢阻拦,忙着就去预备皇上的衣裳,又拿了热热的手炉给皇上带着,待皇上更衣之后,他便跟着一道去了前头大臣们议事的地方。      ☆、第067章      玄烨到了内三院众臣议事的地方,竟发现群臣只来了十之二三,且都是些不管事的人,索尼病重没了,议事处只有遏必隆和苏克萨哈在这里,他扫了一圈,都没瞧见鳌拜的影子。   玄烨也没有说什么,照往常一样端坐一旁听政,人来得不多,遏必隆和苏克萨哈也不过处理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作罢了,在二人请示了玄烨之后,玄烨摆摆手道:“你们既结束了,也不必顾忌朕,自去便是,朕有话跟两位中堂说。”   自此众臣离去,遏必隆和苏克萨哈单独留下来,玄烨也没绕弯子,直接开口便问道:“鳌拜没来?”   遏必隆没说话,苏克萨哈闻言,重重哼了一声,道:“他现在哪里还有来宫里议事的功夫?皇上方才不是也瞧见了么?这该来的人还不到十个人呢!皇上以为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些人都去了鳌拜的府上,咱们这里说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人家在鳌拜的府上,那议论的才是军国大事呢!”   “中堂大人这话欠妥,老臣就不大赞同你的话了,”   遏必隆道,“鳌中堂这几日欠安,就回府休养去了,这是你我都知道呀,至于说大臣们都往鳌中堂府上去议事,这话更是无从说起了,只因为朝中的事儿都必得咱们四个一致同意了才能往下处理,所以这事儿咱们两个说了不算,鳌中堂不能来,大家就只好去他府上问他了,这有什么不妥吗?若说这个不妥,那索中堂病重不能上朝的时候,大伙儿不是也往他府上去议过事吗?所以老臣觉得,中堂大人不必这般说话,人老了,谁没个病痛的,咱们要体谅才是呀!皇上,您说,是不是老臣说的这个理儿?”   “遏必隆,你说的很好,难怪先帝在时,都时常赞你很会说话的。”   玄烨笑了一笑,遏必隆是个惯会和稀泥的人,先帝爷赞他会说话,实际上也是说他说话没有重点,更没有自己的立场,他就是哪边都不得罪,见苏克萨哈说鳌拜的不是,他如今又跟鳌拜结党,鳌拜又不在这里,他自然要替鳌拜说话的,玄烨算是看出来了,遏必隆如今是被鳌拜拿捏住了。   遏必隆这番话,自然又惹了苏克萨哈的不痛快,若非皇上还在这里,他肯定又要跟遏必隆对骂起来,鳌拜是结党篡权,索尼那是忠心为国,他能跟索尼相提并论吗?   不过话说回来,苏克萨哈心里也是极其厌恶索尼的,就为了圈地的事情,索尼自个儿是正黄旗的,竟支持鳌拜跟正白旗的闹了起来,苏克萨哈现在是孤立无援,在辅政大臣里头算是一个人的阵营了,他心里真真是不痛快,更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相信索尼是个忠心为国的,如今牵扯到了他自己的利益,还不是不顾天下苍生百姓,只想着要把两黄旗的地给换回来!   苏克萨哈厌恶遏必隆说的话,因此干脆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玄烨见二人这个样子,也懒得再说旁的事情,直接开口问道:“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的事情,你们几个人议的结果怎么样了?”   之前他曾屡次在三人面前表示过,不要杀了苏纳海等三人的性命,他知道这很难,四位辅政大臣,恐怕只有苏克萨哈一人有心想要保住这三人的性命,所以玄烨就希望他们多少能在乎一些自己的意见,好歹他也是个皇帝,虽不能下达圣旨,但他的话,辅政大臣多少也该做些参考的。   哪知这话一出,遏必隆脸色就有些变了,苏克萨哈脸色更黑,更是沉默不语,连看都不看玄烨了。   玄烨心道不好,开口便问苏克萨哈道:“你们没有议出结果来?”   哪知苏克萨哈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哑声道:“皇上不要问老臣,问遏必隆吧。”   待玄烨看向遏必隆,遏必隆干笑两声,不得已上前一步回道:“回皇上的话,这事儿已有结果了,只是前些日子皇上病着,就一直没有告诉您。当时议事的时候索中堂和鳌中堂都是在的,咱们四个人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从头至尾,苏克萨哈大人都一言不发,老臣与另两位中堂大人都认为应坚持原判,应置重刑。所以在月前,鳌中堂已经称旨,将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处予绞刑,家产抄没。”   “你们——”   玄烨一瞬间就要大怒,却在此时想起自己在奉先殿跪着的那一天来,硬生生的压下怒意,一字一句的冷道,“你们倒是把朕再三强调的话给忘了,这么说,这圈换旗地是换定了?”   他始终不同意将这三人重重治罪,却没有想到,鳌拜竟然擅自矫旨,将这三人用了重刑。   “皇上是仁君,但这三人实在太过分了,臣等不得不法办了他们给众臣瞧一瞧,否则怎能政令通畅呢?圈地换地之说,是当年太宗就定下来的旧例,臣等不敢擅专,还请圣上明鉴。”   玄烨沉默许久,忽而扯唇笑道:“遏必隆,你说得对,先皇太宗的旧例等遵守,你们做得很好。”   玄烨丢下这一句话,起身便从议事处出去了,再不管身后二人,他临走之前深深看了苏克萨哈一眼,难怪方才他一字不肯说,原来这一局,苏克萨哈是输了,输了个彻彻底底,只怕从苏纳海等三人被处以极刑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苏克萨哈的惨败,注定了这场圈换旗地之争已鳌拜的得势而告终。   他不是替苏克萨哈惋惜,他心里想着的是正白旗和镶黄旗旗下那些旗民,只怕这个冬天,他们是过不好的,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丢了性命,被冻死或者饿死……   刚出内三院,大雪仍未停,玄烨看着满天飞舞的大雪,想起自己跪在奉先殿的那一天,那天太皇太后就斩钉截铁的告诉过他,要他一定要忍,一定要等,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他才能名正言顺的除掉鳌拜,可是鳌拜如今矫旨将苏纳海三人杀了,天下人一定都以为是他杀的,大概天下人都在骂他是无道昏君吧……   梁九功跟着皇上从内三院出来,将皇上只顾着在宫道上走,他也不敢催皇上上龙辇坐着,他怕打扰了皇上的思绪,毕竟皇上从出来后便一直脸色阴沉,带着御前侍卫和宫人们跟着皇上大概走了百十步,就见皇上脚步一停,站在风雪里不知在想什么那般出神,梁九功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皇上,不如上龙辇里去避避风雪?”   玄烨停下来并非是为了别的,他只是突然发现他走的是回保和殿的路,而他此刻并不想回保和殿去,所以才停了下来,听见梁九功这句话,他便点点头,心里瞬间做了决定:“去坤宁宫。”   梁九功一听这话,心里一直攥着的一口气倒是松了,说实话,他这一天一夜跟着皇上,瞧着皇上自苦的那个样子,他都有些心疼,就生怕皇上回保和殿去了之后还是那个样子,皇上这会儿说了去坤宁宫,他就放下了一颗心了,有皇后娘娘在,皇上准保能好起来。   这会儿天不过是刚刚蒙蒙亮的,恰好这一日又不是请安的日子,珠锦压根就还未起来,玄烨从前不知道,但这将近一年也知晓了她的习惯,想着她虽未起来也无妨,他就是想去看看她,在坤宁宫里坐一坐就好,正好能与她安安静静的说说话。   玄烨到了坤宁宫时,这么早来的竟不止他一个,他刚一进正殿,乌兰其其格和钮祜禄完琦就已经到了跟前来迎他,给他行礼请安了。   玄烨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在钮祜禄完琦身上略略停了一刻,才抬手笑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你两个怎么来了?”   这后宫里,他知道珠锦不与人交恶,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跟她关系很好,庶妃里头不过是张氏和董氏,再就是乌兰其其格,这个钮祜禄完琦什么时候在不用请安的时候来的这么早了?   他记得,珠锦定下的请安的日子是每隔五日,不是正日子钮祜禄完琦根本不会来的,他跟珠锦绝不是一路人,怎么今日倒来了?   “臣妾今儿起的早了些,想着今儿的大雪很好,又记得游艺斋里的几株红梅很好看,就信步走了过来,一时又想着到了坤宁宫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太好,就过来给娘娘问个安,不巧娘娘还未起来,又见兰妃姐姐在这里,就坐下与兰妃姐姐说了几句话,可巧皇上就来了。”   钮祜禄完琦见不到珠锦,原本是预备要走的,她跟兰妃素来是死对头,两个人面和心不和的,能有什么话说?说不到两句话,她就会被兰妃那张嘴巴给气死!   方才两个人就已经不冷不热的争了几句,钮祜禄完琦气得要走的,哪知外头人来报说皇上来了,她瞬间转怒为喜,她已有好几日不曾见皇上了,这时候皇上来了,皇后又还未起来,说不准她可以把皇上拐到她的永寿宫去用早膳呢?      ☆、第068章      “我与你可没什么话好说,你也不用见皇上来了就说好听的话哄人家!你方才不是说你特特的起了这么早来瞧皇后娘娘的么,怎么如今倒说你是去游艺斋赏红梅的?你莫不是早起昏了头,连自个儿才说的话也忘了?”   乌兰其其格是瞧不惯钮祜禄完琦这个样子的,她本就性子娇蛮,如今见皇后不在这里,钮祜禄完琦又是那样一副样子对待皇上,因之前与她争了几句,这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她素来又是什么说什么的人,也不管皇上在这里,只挑眉对着钮祜禄完琦道,“你也不用装成这幅样子哄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不过是仗着你义父最近得了意,皇后娘娘的祖父又生了重病不能上朝,你心里就来瞧皇后娘娘的笑话罢了!”   “你当我们不知道?你若不是这个心思,为什么这半个月恨不得天天都是这个时辰来?也不知你耀武扬威给谁看的,偏偏娘娘不理睬你,你还非要显摆一通再回去!你要真的有心给娘娘请安,为何之前没见你这般勤快?”   乌兰其其格讽完钮祜禄完琦,这才对着玄烨又行了一礼道:“臣妾不是来找皇后娘娘的,臣妾知道今儿不是请安的正日子,无意打扰娘娘休息,臣妾是来找曲嬷嬷的,上回曲嬷嬷让如貌给了臣妾一个方子,臣妾吃了好些日子觉得身子好了许多,这样的风雪天气也能出门了,也不想劳动太医去臣妾那里,又想顺道出来走走,所以就想来找曲嬷嬷诊脉,就这样,跟兰妃在这里撞上来了。”   这将近一年的时候,皇后都命人在调养她的身子,她也是在吃了曲嬷嬷的方子之后才知晓,太医院的太医用药谨慎得很,不求有用但求不要让她加深病情就是了,而且那太医虽是太皇太后用的,到底不是女子之故,不如曲嬷嬷这般了解女子肌体构造,她用了太医的药总是不大好,反而用了曲嬷嬷的药竟慢慢的好了起来,而且太医最多也只能一个月给她诊一次脉,曲嬷嬷却能每隔三五日就让如貌去她那里给她号脉以掌握她的情况,随时增减药材,这样精心的养着,她倒是比往日好了许多,何况心结已去,她的病这将近半个月都没再犯了。   “臣妾什么时候耀武扬威了,兰妃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说呢?”   钮祜禄完琦不似乌兰其其格这样的性子,她素来在玄烨面前都是温柔的,即便不温柔,在玄烨面前也是定要装成这个样子的,是以玄烨在此,她也不能跟兰妃分争,他跟遏必隆一样,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便微微红了眼眶,声音都小了些,委屈道,“既然兰妃姐姐不喜欢臣妾在此,臣妾走便是了,只是——”   她转眸看向玄烨,一双水眸湿漉漉的勾人,“臣妾出来时还未用早膳,已吩咐宫人炖了燕窝红枣粥,皇上可要去永寿宫用膳?”   钮祜禄完琦这话让一旁的乌兰其其格惊奇瞪大了眼睛,这个钮祜禄氏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坤宁宫里截人?皇上一大早的冒着风雪赶来,不是摆明了来看皇后娘娘的吗?看来这钮祜禄氏是知道装作不知道了!   乌兰其其格心头不忿,有心想开口刺她几句,刚要开口忽而又顿住了,皇上就在旁边,她这般开口说钮祜禄氏也不好,少不得会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她把钮祜禄氏骂了个狗血喷头,若皇上被钮祜禄氏勾得动了心思,想去永寿宫他还是会去的,所以这关键啊,还是在皇上态度上。   一念及此,乌兰其其格便看向玄烨——   玄烨抬眼看了钮祜禄氏一眼,只一眼,便将她的心思了然于胸,他每次看见钮祜禄氏都能想到遏必隆,一想到遏必隆的如今的态度,他心里就止不住的厌恶,更别提这钮祜禄氏还是鳌拜的义女了,就在方才,在内三院的时候,他被遏必隆噎得不轻,心里正憋闷得厉害,如今在坤宁宫看到钮祜禄氏,没甩脸子已经是他克制力极佳了。   怎么,她还想把自己弄到永寿宫去不成?   自己若真去了,又将珠锦置于何地?   玄烨心中冷道,这个钮祜禄氏,也是个心大的,偏偏又心思浅显的叫人厌恶。   玄烨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你跟你阿玛一样,都挺会说话的,难怪是父女。”   玄烨丢下这一句话,就不再管殿中二人,直接往坤宁宫东暖阁而去了,他来了这许久,珠锦身边的人应当是都知晓了,却一个也没有出来,显见是她还未起来的缘故,他也无心再在正殿纠缠,直接迈步便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乌兰其其格说完这话,站起来后就对着钮祜禄氏冷哼一声,带着她自己的宫女便走了,她也是刚来一会儿,并没有见到曲嬷嬷和如貌,现在皇上又要留在这里,她当然不便留下,回头在抽空来也就是了。   钮祜禄完琦没有请动玄烨,最后又得了玄烨这么一句不知是褒扬还是贬低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自己讪了一会子,心里百般琢磨不透皇上这话的意思,但她也知道此时不应在坤宁宫久待了,便也只得回自己的永寿宫去了。   玄烨往东暖阁那边没走几步,果然就看见珠锦身边的隆嬷嬷和曲嬷嬷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不少人,玄烨对着要拜下去的众人摆了摆手,又问曲嬷嬷道:“不必行礼了,朕问你,皇后起了吗?”   “回皇上的话,没有。”   曲嬷嬷忍不住心中一叹,她们知道正殿的情况,早在皇上来的时候她们就去跟皇后娘娘说了,奈何皇后娘娘怎么都不肯起来,她们劝了许久,皇后娘娘才起来穿衣的,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不能怠慢了皇上,只留下如情和如貌两个伺候皇后,她便和隆嬷嬷一道带着众人出来迎皇上了。   “是吗?”   玄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看了看还有些暗的天色,抬步便往里走去,“你们也不必跟着进去了,朕去瞧瞧皇后。”   曲嬷嬷闻言,便知玄烨的意思了,便转身叫众人散去,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她同隆嬷嬷一道带着梁九功往茶房避风雪去:“梁总管这是跟皇上从何处来的,怎的染了这一身的风雪?”   梁九功掸了掸身上的雪珠子,跟着两位嬷嬷进了暖烘烘的茶房,喝了一口热茶,直到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才苦笑道:“还能去哪?刚从内三院里出来,一大早都没顾得上喝上一口热茶,我倒是无所谓,我就是担心皇上啊……”   他言到此处,忽而就不说了,他是跟着玄烨几年了,又是从小伺候玄烨的,虽没有这些嬷嬷们年长,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以说到此处就不说了,只管捡些别的话来说,一时茶房中气氛倒也融洽。   玄烨进了东暖阁,转进内室,果然瞧见珠锦拥被坐在床榻上,如情和如貌两个正在给她擦脸,玄烨瞧着小人儿虽然起来了,却依旧闭着眼睛还在睡着的模样,心中一时忍俊不禁起来,她这般不喜早起,也不知往日是怎么逼着自己早起的?   如情如貌两个一眼就瞧见了玄烨,见皇上进来了,忙着就要上前行礼,玄烨摆摆手,示意她二人不要出声,然后就打发她二人出去了,他这才走到榻前,弯着身子瞧珠锦的脸,见她睡意朦胧,没了宫女搀扶身子就有些摇摇欲坠,忙上了榻去将人揽在怀里,那又睡过去的小人儿竟也顺势靠了过来,然后,便在他怀中真正睡熟了。   玄烨静静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怀中人清醒,忍不住伸手捏捏珠锦的脸颊:“朕一大早冒着风雪来瞧你,你却只管自己睡觉,叫你起来你都不肯,难不成你不想见朕?”   他的手还带着外头的寒气,珠锦瞬间就被冻醒了,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瞧眼前的人,倒是把困意给吓走了一半,连忙坐起来要给玄烨行礼:“皇上怎么进来了?如情和如貌跑哪儿去了?她两个也真是的,皇上进来怎么也不提醒臣妾一声呢?”   “你又素来不爱早起,如今外头还在大雪,冷得很,叫你起来做什么?朕原是想过来瞧瞧你,没有想折腾着你起来的意思,所以就提前进来了,打发她们下去了,你也不必起来了,你就这样躺着就好,朕与你一道躺着,咱们两个说说话,”   玄烨挺喜欢看珠锦睡得迷糊的小模样的,如今见她只穿着单衣就要起来给他行礼,怕她着凉,忙伸手止住了,依旧让她拥被坐着,他拿了素日在这里用的一个锦缎枕头放在身后,便撑着手臂斜倚在上头望着她道,“朕来后,在前头遇见兰妃和钮祜禄氏了,阿锦,钮祜禄氏近些日子常来吗?”   “皇上的手怎么这样冷?就好像在雪地里冻了几个时辰似的,怎么脸上也没一丝热气?”   珠锦没顾得上回答玄烨的话,方才她被玄烨用手给冰醒了,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玄烨又上了榻来与她一道躺着,他身上的寒气就止不住的朝着她袭来,她自然就想起了玄烨之前还病着的事情,虽然如今病好了大半,但也不能这般冻着,难不成玄烨一大早跑去打雪仗了吗?   否则,她还真是没法子想象出玄烨身上为什么这么冷的缘由来。      ☆、第069章      不待玄烨回答,珠锦便起身去唤人熬了姜汤立刻送来,外头有人答应了,珠锦这才回到榻上,伸手摸了摸玄烨的额头,发现略略烫手,忍不住道:“皇上的病才好了大半,怎么今日又反复起来?太医之前就嘱咐过皇上的,叫皇上不要到风口站着吹风,今日这样的天气,更是不能大意马虎受一点风雪,不然病情反复岂是好玩的?臣妾一直都跟皇上说,要皇上自己保重,可皇上每回都答应的好好的,却从不肯保重自己。”   珠锦不数落跟在玄烨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她心里清楚得很,梁九功等人对玄烨定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只是主子到底还是主子,若主子不肯为,奴才说的再多也是枉然,所以她也不会去怪那些人。   姜汤很快就送上来了,珠锦看着玄烨喝下,便又伸手去摸他的手脚,发现这会子暖和了许多,她心里这才放心下来,玄烨见她如此,加之此时身子确实舒服了些,连带着眸光稍稍温和了些:“朕不是不想保重,只是有时候实在是……身不由心啊。”   珠锦瞧了他一眼,心里默默的推算了一下时辰,往日这个时辰玄烨应该还在内三院里听政,现下却跑到她的坤宁宫来了,瞧他眉目间满是愁绪,紧锁眉头不高兴的样子,珠锦便知他恐怕还是因为圈地之事心里不痛快,又或者是在内三院里遇到了什么堵心之事,她心下一叹,翻身起来便去绾发穿衣——   “皇上这么早过来,只怕还未用膳吧?正巧臣妾也不困了,臣妾去叫人给皇上预备膳食,皇上且在此间休息片刻,待臣妾收拾好了,再请皇上起来用膳可好?”   玄烨默默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好。”   他本以为她会问他为何身不由心,偏偏她一字未问,反而去关心他用膳之事,他本已做好了打算,要与她说说今早的事情的,他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可宫中竟无人能说,思来想去,还是到了她这里,却没想到她却没问,虽则她的话没顺着他的心,可她的举动却熨帖了他的心,莫名叫他觉得很温暖,心里也隐隐觉得,这坤宁宫,比他的保和殿待着还要安心些。   他已经有几年没有体味过安心的滋味了,自从八岁离开太皇太后住进保和殿里去了,虽每日能见到太皇太后,他也从心里渐渐减少的安心体味出做皇帝的艰辛,不知从何时起,太皇太后都已不能叫他安心了,而现在,他又一次体味到了些微安心的滋味。   珠锦没让如情和如貌进来帮她穿衣,反正现在时辰还早,她也不必出宫去见人,只寻了见半旧不新的天青色夹袄穿了,又在大架子上拿了玄烨送她的墨狐大氅披在身上,拢了袖套在手上,自己绾了发穿了不透水的鹿皮靴子就出了东暖阁。   出去之前还瞧了一眼榻上的玄烨,见他已是躺在那里闭目养神了,又悄悄折回来拨弄了一下炭炉里的红箩炭,又怕屋里冷,还特意加了些进去,替玄烨放下床帏及外头的帘幕,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东暖阁往隔间而来。   几个人见珠锦出来,忙迎了过去,见她这身打扮,众人都是一愣,隆嬷嬷看了看珠锦身后,才道:“皇上没跟着主子出来?”   “要不然,奴婢给主子收拾一下吧,主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见人哪。”   “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你们又不是没瞧过我这个样子!这会儿天还这么早,不会有人来的,何况我是在内殿这里,又不往前头去,兰妃和钮祜禄妃都走了,难不成宫里人不知道皇上在我这里?这会儿啊,没人会没眼色的过来的,”   对隆嬷嬷的提议,珠锦一脸的无所谓,只吩咐道,“皇上在里头睡着,你们无事不要进去打扰皇上,另外,去叫梁九功来见我。”   在梁九功来之前,珠锦又吩咐如情如貌去拿了御膳房的点膳牌子来,她一样一样的说,如情一样一样的记:“前儿做的蟹黄汤饺不错,让御膳房再做二十个送来,还要两碗八宝粥,两碟酥炸鸡块,再要一品野鸡清汤挂面,哦,对了,再要一个羊肉锅子来,并一碟辣辣的辣酱来。”   如情如貌拿着点膳牌子出去寻人到御膳房去了,这边曲嬷嬷已带了在茶房休息的梁九功过来了,珠锦抬手让梁九功起来,又将屋内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遣退出去,这才问他道:“皇上昨夜歇了几个时辰?可曾按照太医的吩咐进药?这一大早的,皇上在内三院里受气了?把你能说的告诉本宫,不能说的,本宫也不会逼你。”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昨夜在保和殿坐了一晚上,半个时辰都没歇过,期间只让奴才斟了浓浓的热茶,并没有说过别的什么,”   梁九功道,“这两日皇上一直按照太医的吩咐在进药,只是所进的量不多,至于皇上今日去内三院里,确实是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是娘娘见谅,奴才不能说。”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即便梁九功不说,珠锦也能猜得到,这一年里朝廷不就是为了那两件事情反复吵嚷不休么?关于亲政,玄烨心里早已是打定主意了的,何况孝庄和索尼都有话在他这里,他也不至于还忍不下去,朝廷里的那些争吵,他也是充耳不闻的。   如今唯一能令他动容的只怕就是鳌拜挑起的圈地之争了,大概今日又是为了这件事不痛快。   不多时,御膳房就将早膳送来了,珠锦吩咐将膳食就摆在隔间里,她亲自去了东暖阁里寻玄烨,悄悄进去,见玄烨身子朝里睡得正沉,她也没有立时去叫醒他,他昨夜几乎不曾睡过,如今多睡一会子也好,只是若非他没用早膳,他就这样睡了也无妨,但按珠锦的想法,还是起来用了早膳再睡的好——   将床帏和帘幕都挑起来,又将东暖阁的门帘稍稍撩起半边来,让隔间的食物香气透进来,不过一两息的功夫,玄烨果然是醒了,他一睁眼,就瞧见珠锦在榻边笑盈盈的看他:“皇上,臣妾已将早膳预备好了。”   玄烨动动鼻子,他便是在诱人的香气下醒来的,岂能不知她将早膳预备好了?心里只对她此举哭笑不得,不过这般倒是省了睡眠不足而强行醒来的头疼,他略躺了一趟,便起身跟着珠锦到隔间用膳去了。   一见摆在膳桌上的菜色,玄烨倒是眼前一亮,他方才喝了一碗姜汤,又短暂的睡了一觉,此刻不止全身上下就连五脏六腑都是暖暖的,而珠锦所点之菜色,倒都是他心里想吃的那几味,一时食指大动,他手一挥,也不要侍膳太监伺候了,跟珠锦一样,只要侍膳太监替他布了菜,就自个儿用羊肉锅子里的羊肉汤混着野鸡清汤挂面就着那蟹黄汤饺一块儿吃了。   珠锦要的菜品不多,两个人正巧用完,珠锦喜欢那个羊肉汤,自个儿又添了一碗羊肉汤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啜饮,玄烨已是用好了,净了手之后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他才望着珠锦笑道:“如今你可以回答朕的问题了吧?”   珠锦端着羊肉汤一愣,想了半晌,才知玄烨所指的是什么,道:“皇上原来还惦记着这个?钮祜禄氏这些日子确实是来的挺勤,臣妾知道她的心思,她是还记着当初进宫时的那档子事,只要她一日不曾册封,她就会一日记恨臣妾的,如今鳌中堂得了意,臣妾的玛法又病重,只怕不久于人世了,她心里想着她是鳌中堂的义女,自然觉得我失了势,可以她的心思和手段,要真的下狠手害我又不可能,毕竟皇祖母还在的,她也寻不到这等机会,只好寻到空子就来臣妾这里借故与臣妾说话,言语之间自然也存了挑衅笑话之意,臣妾实在是懒得理会她,她有时候来得早了,臣妾也懒得见她,至于她的那些心思,说的那些话,臣妾也都没有放在心里的。”   “这些原也不值什么,臣妾说了,皇上听了也就罢了,回头等皇上的大事完了,她就像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不了几日的,所以臣妾不管她,兰妃有时候替臣妾抱不平,又不喜她的为人,倒是与她争辩几句,臣妾只当看戏罢了。”   玄烨闻言,冷哼一声道:“朕就知道,遏必隆的女儿就跟他一个样子,你若不在意便罢了,可她若是太过分了,你也不须太顾及朕,她不过是鳌拜的义女,又不是亲生女儿,你要动她,也不必瞻前顾后的!”   “皇上这话,臣妾记下了,”   珠锦微微一笑,她也已用完了,将手里的碗碟放下,转头瞧了一眼天色,又道,“如今时辰还早,皇上可要再歇一会儿?只怕还要再过半个时辰,皇上才去懋勤殿呢,臣妾……臣妾问了梁九功的,皇上昨夜一夜都没睡,不如这会儿歇一歇吧?若顶着这眼下的青黑去见皇祖母,只怕也是瞒不过去的。”   “他都跟你说了?”   玄烨斜眼看了珠锦一眼,见珠锦摇头,他才勾唇道,“他倒是乖觉,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忆及之前在内三院之事,玄烨睡意全无,微微眯眼,沉声道,“朕过来瞧你,自是心里不痛快了想要与你说一说的,这事儿旁人若是问了梁九功,只怕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了,也就是你,他才说了那么一两句,这个奴才倒是忠心得很!只是他到底也是瞧错了朕的心思,就算他全说了,朕也不会怪他的。”   不等珠锦回答,玄烨又道,“朕前些日子为何生病,只怕你也心知肚明,鳌拜挑起两黄旗和正白旗的圈地之争,闹得多少人不安生啊,朕虽未亲政,却也是日夜悬心,朕生病,半是因为天寒,半是因为心寒,朕心里有一块心病在这里存着,这病如何能好?”   “皇上的心病是?”   玄烨叹道:“这圈地之争若是两黄旗赢了,得利的自然是两黄旗,若是正白旗赢了,自然也可免去数万人迁地之苦,只是那正白旗偏偏斗不过两黄旗,索尼、鳌拜、遏必隆这三人是坚决支持换地的,苏克萨哈一人根本无法阻止,更是斗不过他们的!这倒也罢了,上三旗之争莫说是朕,就是先帝爷在时,只怕也会头疼这应对之策了。”   “朕知道,两黄旗必定会赢,一旦赢了,旗民之苦也就来了,这本来也没什么,这事朕已经都想透了,偏偏又牵扯出了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这三人来,朕一再跟几个辅政大臣强调,即便将这几个人收押下狱,但也不要夺了这几个人的性命,这事都已经交给刑部议罪了,朕病了半个月,今日惦记这案子的结果,去了内三院一问,才知道鳌拜竟然矫旨将这三个人给处于绞刑杀了!”   玄烨将去内三院的情形与珠锦说了一遍,才叹道,“朕出来的时候,瞧见这漫天飞雪,偶然间想起去年你与朕一同跪在奉先殿先帝爷灵前的情景来,朕还记得先帝爷在世时,曾对着朕感慨,说坐在这龙椅上的人并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反而是最不幸的人,坐在这龙椅上,天天都是水深火热的,没有一天是好过的,高处不胜寒哪!”   玄烨等了半日,却不见珠锦说一个字,转头看她:“朕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   “这事臣妾玛法也有份参与,臣妾不便说话。”   她也是正黄旗的人,她能说什么?虽然她也认为鳌拜等人做得不对,但鉴于自己身份敏感,还是不开口得好,何况,玄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之人,未必需要她在一旁说三道四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倒是谨言慎行,”   玄烨温声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你,你有什么话都只管说,阿锦,你只需记住,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你首先是朕的皇后,这一件是最要紧的。”      ☆、第070章      玄烨这话的意思,便是让她有想法就说出来,不必在意旁的。   珠锦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斟酌片刻,才道:“玛法虽然参与了这件事,但是臣妾觉得,他在去年跟皇上说的话是没错的,鳌拜越是骄横跋扈,将来皇上亲政就越是顺利,且鳌拜越是如此,天底下的人就越是恨他,待皇上亲政之后,皇上若能一举除掉他,那才是大快人心,也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民心。”   “臣妾知道皇上在意的是那三人的性命,可眼下事实已然如此,惋惜也是无用的,皇上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因小失大?到底皇上的龙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等皇上亲政后除了鳌拜,再给这三人平反就是了。”   上上辈子她虽待在深宫里,但圈地之争涉及到了索尼,她也不敢在玄烨面前说些什么,上上辈子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绝没有今世这般亲近,玄烨喜欢她敬重她,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皇后而已,而这些事情,他是从来不会与她说的。   但即便玄烨没有与她说过,她也能听到一些议论,知道一些结果,更不用说上辈子在现代,她曾翻遍玄烨在位那些年的史书,自然对这一段历史熟悉得很。   鳌拜赢了,自然这圈地是要换的,那期间,共迁移镶黄、正白旗两旗壮丁六万余人,圈换土地共有三十一万余晌,使得大批旗民失去土地,最终衣食无着,饥寒交迫,农业生产遭到了眼中的破坏,而鳌拜此举,自然也加深了他跟玄烨之间的矛盾。   而在玄烨亲政之后,他亲阅苏纳海等三人处绞的案卷,指出此案完全系鳌拜等人在圈换旗地之争中不按律文,罗织罪名,滥杀无辜大臣。她记得,苏纳海等人被玄烨称为“冤死深为可悯,理应昭雪”,追赐三人谥号,给予祭葬如例,还恩赏苏纳海等三人之子入国子监读书。   “朕心里想着的不只是苏纳海三人,鳌拜这样一折腾,受苦的又何止他们三个?”   玄烨道,“你说的不错,待朕亲政,自然是要矫枉过正的。”   顿了顿,他又道,“日后,钮祜禄氏若是再来,你也不必理会她,你心里既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这也不错,朕瞧兰妃与你很好,她的病也好了许多了,她性子直爽,倒是没有什么坏心,又是与朕一同长大的,你倒是可以与她多来往来往。”   珠锦抿唇一笑:“是,臣妾心里有数,臣妾有分寸的。”   玄烨睡了一会儿,自觉精神好了许多,又用过姜汤,又好好的用过一顿早膳,与珠锦倾谈一番之后,也不觉得心里身上有多难受了,他歇了半晌,瞧着时辰到了,外头天色大亮,便起身去了懋勤殿,每日的经筵日讲是不能断的。   ——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过去,康熙六年的正月年节下,倒是有了一桩喜事,先帝爷的二阿哥福全被封为裕亲王了,只可惜好气氛总是会被人破坏掉,自康熙五年圈地之争鳌拜得势之后,他的权势日张,几乎是权倾朝野。   也是在康熙六年正月,鳌拜命同党、吏部尚书阿思哈为镶白旗满洲都统,不久之后,又将其转授为兵部尚书。   二月份,鳌拜即任命辅国公领侍卫内大臣班布尔善为内三院中内秘书院大学士,鳌拜的孙女婿贝勒兰布本是敬谨亲王尼堪之子,顺治九年的时候,尼堪在与李定国交战中被杀,这事儿整整隔了十五年,鳌拜却以念阵亡功为理由,运用手中大权,将兰布晋封为郡王。   三月,鳌拜又对其同党在六部诸衙门中的职务进行了调整,阿思哈为吏部尚书,正红旗都统噶褚哈为兵部尚书,正白旗副都统马迩赛为工部尚书,镶黄旗副都统泰壁图为吏部右侍郎,迈音达为兵部右侍郎,至此,鳌拜已经完完全全将六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而索尼病重,已不能处理国事,朝中也无人能节制鳌拜了。   不过,也正如索尼之前对玄烨所承诺的那样,他死前虽不能替玄烨除掉鳌拜,却可以让玄烨亲政,是以他完全不理会鳌拜对内三院及六部的这些动作,只又率先在三月上折子请玄烨亲政,他这一举动,终于又引得百官附议,不只是从前上过折子附议的大臣,这一回,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共同上折子奏请玄烨亲政,玄烨仍是没有立刻应允下来,但也不曾将百官的折子如上回一样留中不发,而是下诏褒奖索尼之忠心,加授其一等公,与从前授的一等伯也是世袭,但索尼却推辞不授。   六月间,内弘文院侍读熊赐履上疏,陈述当朝满汉矛盾尖锐,制度废弛,这是在当时显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态势,然而另一件大事却又吸引了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那便是首辅大臣在六月辞世,朝廷谥号‘文忠’,玄烨赐祭丧有加礼。   同年七月,玄烨亲政,初三日,经太皇太后允许,择吉日亲政。初七日,玄烨行亲政礼,御太和殿,王以下。文武百官上表庆贺,宣诏天下,诏内“恩赦”十七条,分别派遣内秘书院学士等告祭岳镇海渎诸神。就在同一日,玄烨在乾清门处理政务,便以后日以为常。   京城七月的天儿还是有些热的,隆嬷嬷挑帘进了东暖阁,见珠锦在隔间写大字,只让如情在旁边磨墨伺候,她素知自己主子写字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悄声让如貌出去找素蕊将屋里再添些冰块祛热,自己便去找曲嬷嬷说话去了。   “我听张氏身边的人说,她的小日子推迟有十几天了,只是近日到处都忙着皇上亲政的事儿,她的人也不敢报到太医院去,怕惊动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又怕查出来不是孕没脸,内务府的人我也信不过他们,我想了想,不如你去一趟给她瞧瞧?”   隆嬷嬷低声道,“这两年,宫里头也只有这么几位,正经主子也只有承乾宫的那位和咱们主子,但是皇上今儿亲政了,将来再过几年大封后宫的时候,这几位肯定也是有位分有封号的,比不得如今没什么身份,从前主子也不曾怠慢过她们,往后更不可能不管她们,何况主子对张氏和董氏也算是用心,她对主子也亲近,所以我想,她的事情是不能不管的,只是这事儿还不确定,我想着暂且先不惊动主子,你先去瞧一瞧,若真是的,再告诉主子不迟。”   要说隆嬷嬷这般小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前几个月钮祜禄氏也是推迟了十几天没来小日子,她倒好,张扬的几乎满宫里都晓得这件事了,还没等太医给她诊脉看过,她就一副身怀有孕的模样,这番作态,自然是惊动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都不用珠锦出面了,太皇太后直接指派了太医院的一位太医去瞧,结果瞧过了,太医说不是喜,不过是受凉所致,有些不调罢了,调养一阵子就能好。   那钮祜禄氏自然是不信的,竟闹了起来,太皇太后听闻,大概也是看在后宫头一位出现这状况的份上,又怕太医诊断错了耽搁了钮祜禄氏,一连派了三位太医去永寿宫瞧她,还是苏麻喇姑亲自陪着去了,结果四位太医给钮祜禄氏诊脉诊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全都一口断定,钮祜禄氏不是喜,就是经期不调,需要调养。   结果钮祜禄氏喝了药,调养了不过七八天,小日子就来了,这下真是打脸了,就为了这个事,钮祜禄氏臊得半个月没有出门。   如今张氏也怕步了钮祜禄氏的后尘,不敢声张,只悄悄让她的人告诉了隆嬷嬷,该怎么样,只请皇后做主,隆嬷嬷也怕告诉了珠锦却白忙一场,心里就想着先让曲嬷嬷去瞧一瞧,若是就告诉珠锦,若不是,也免了大家一场忙乱。   曲嬷嬷想了想,道:“我去是可以的,但是我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就跟主子说过,我是主子的专属医女,若是要医旁人,必得主子亲自派我去才可,我只奉主子的令,旁人的话我是一概不听的,你若是真想让我去,只跟主子说,主子说叫我去,我就去。”   她这两年不论去瞧谁的病,都是珠锦吩咐了的她才会去,就连去兰妃那里,每次她都会跟珠锦报备。   隆嬷嬷一噎,想了半晌,也想起当初玄烨说的这段话来,心下有些感叹,这曲嬷嬷虽是佟佳氏那边送来的,但这两年瞧着,倒也是忠心的,隆嬷嬷心想,这古板也有古板的好处,不近人情也是这人的好处,可她到底不是珠锦从小身边待长的人,多少还是要看着她一点,隆嬷嬷如是想着。   两个人在这里说话,珠锦的字已是写完了的,如情侍候她净了手,她出来时只觉外头一片清凉,再一瞧,原来是屋中加过冰块了,又瞧见隆嬷嬷和曲嬷嬷在一处说话,像是有事的样子,便笑道:“你两个在一处说什么呢?”   两个人连忙过来,隆嬷嬷道:“主子,张氏的人悄悄来说了,说张氏的小日子推迟十几天了,她们不敢声张,就来问主子该怎么办,说是还不敢惊动上头,也不敢擅自去请太医,全听主子的安排。”   “哦?有这回事?”   珠锦想起自己已有一个月没看过敬事房的记档了,她连日事多,敬事房的记档送来,她也没那个功夫去看,加之觉得那东西瞧了也无用,以前是觉得瞧了很有趣,近日失了兴趣,每每就放在那里,最后总是如情如貌收走的,如今听了隆嬷嬷的话,才想起恍惚确实有半个多月没听见张氏侍寝了,说是病了,她却没有想到这个上头来,“今儿皇上亲政,实在也不便去请太医,闹得动静太大了确实不好,这样吧,让曲嬷嬷去瞧一瞧,是或者不是,也有个结果出来。”   曲嬷嬷这才依言去了,珠锦却在心中思忖,莫非张氏真的有孕了?要知道上上辈子里,头一个有孕的是马佳氏啊,她想,果然这辈子重生,已有许多事情是不一样了的。      ☆、第071章      曲嬷嬷走后,隆嬷嬷瞧了一眼条案上的西洋钟,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辰,才望着珠锦道:“想来这会儿皇上应该回保和殿去了,主子要不要换件衣裳去保和殿给皇上道喜?我想,那几位肯定都会去的,主子若不去,只怕是不好吧?”   “不必了,我还在孝中,今儿是皇上的好日子,我跑去做什么?”   珠锦瞧了瞧身上的素色衣裳摇了摇头,一则她不爱凑那热闹;二则也是她懒得出门,如今又还在三个月的孝期中,她正好就借故在坤宁宫里躲懒了,再说了,就是因为知道那几位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肯定会去保和殿给玄烨请安贺喜的,她才不想过去的,昨夜玄烨就歇在她这里,早已跟她说了,让她不必过去,她又何必自己多此一举?   “主子不去倒也罢了,可是主子也说了,今儿是皇上的好日子,主子好歹也寻件稍微鲜亮的衣裳换上,这样素净,到底也忌讳。”   珠锦啼笑皆非的瞧了隆嬷嬷一眼,也不欲跟她解释太多,只笑道:“嬷嬷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的。”   顿了一顿,又道,“玛法去的时候,我人在宫中,没能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既然决定为他守孝,虽不能披麻戴孝,但好歹心意是要到的,穿一两件素净衣裳还是可以的,左右不过三个月,嬷嬷就随我去罢。”   隆嬷嬷还欲再言,曲嬷嬷却已是回来了,珠锦倒是讶异她回来得快,便问道:“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确实是喜,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   曲嬷嬷很肯定的,又道,“我去张氏那里的时候,马佳氏正好也在,见我给张氏诊脉,马佳氏也说她的小日子推迟了好几天,要我也给她瞧一瞧,我想着主子若在肯定也是同意的,我就也给她瞧了,这才知道原来马佳氏也有喜了,跟张氏的日子差不多。”   “我过来的时候,张氏和马佳氏已经派人去保和殿那边告诉皇上了,我估摸着皇上回去瞧她们的,主子要不要也过去?”   “马佳氏也有孕了?”   珠锦心里好笑,她这里才想过马佳氏的问题,没想到她竟也有喜了,“那你瞧她的胎象怎么样?能顺利生下来吗?”   她记得当初曲嬷嬷就跟她说过,马佳氏的身子一瞧就是有不足之症的人,若是怀孕生子,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能养得活,是以,她才有此一问。   曲嬷嬷斟酌片刻,才道:“这个很难说,若好好将养,生是能够生下来的,但是能不能养大,我也不知道,毕竟马佳氏的身子太弱,这孩子生下来之后身体也不会太好。”   珠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才对着众人道:“她二人有孕,我是肯定要去瞧瞧的,皇上应当也去了,咱们也不要耽搁了,就传了轿辇走吧。”   到了张氏这里,果然玄烨已经来了,见珠锦来,众人忙着给她行礼问安,她叫了起,又给玄烨行礼请安,玄烨勾唇一笑,让她起来:“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位有孕的庶妃,就要辛苦皇后费心照看了。”   “是,这原本也是臣妾该当做的,”   珠锦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太医院的太医,瞧着里头还有两个是给钮祜禄氏瞧过的太医,心知应是孝庄派来的,大概是被钮祜禄氏那事儿给闹怕了,总得要确认了才行,遂对着玄烨笑道,“今儿是皇上的好日子,张氏和马佳氏又诊出有孕,实是双喜临门呢,这事儿太皇太后知道了么?”   这话刚问出口,孝庄给两个庶妃的赏赐就到了,张氏和马佳氏忙行礼接了赏赐,玄烨待了一刻便要走,转头对珠锦笑道:“走罢,朕与你一同回坤宁宫去。”   他还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只是这里人多,不愿意在这里说,只想去坤宁宫里与她两个人在一处时再说。   珠锦点点头,又转头对张氏和马佳氏嘱咐道:“你两个好好养胎,要什么吃什么只管去要,若是有什么烦难事,也只管去坤宁宫找本宫。”   言罢,又好好的敲打了张氏和马佳氏身边的人,嘱咐她们好生服侍自己的主子,说完之后,她才跟着玄烨离开,几个太医也跟着离去,一时屋中就只剩下张氏等几个人了。   “你好生养胎,将来生个小阿哥出来,有了这个倚仗,即便进了新人,你也是不怕的,本宫是个不争气的,只盼着你争气些,将来你封了位分,也好搬进永寿宫去住着与本宫作伴。”   钮祜禄完琦从玄烨和珠锦进来时就一直未曾说话,只沉默站在一旁,她在玄烨来之前就已经到了这里了,她是一听到消息就过来了的,要说起她为何自降身份与这些庶妃混在一起,也是她某一日忽而惊悟的结果。   她心中一直对自己未能做皇后而耿耿于怀,这一口气不能咽下,是以处处都要跟珠锦比较,处处都要争强好胜,珠锦这两年很是亲近那几个庶妃,张氏和董氏倒确实跟坤宁宫走得很近,而兰妃自不必说,那俨然就是皇后党的人了,所以钮祜禄完琦自是不屑与她们为伍的,她跟兰妃是死对头,又瞧不上张氏和董氏的出身,是以在宫中她是一个人独行的,并没有什么党羽。   于她来说,有皇上的宠爱就足够了,又何须去讨好拉拢那些她根本瞧不上的庶妃?   但是半年前她被自己的嬷嬷点破了心思,嬷嬷看她在宫中竟没有一人倚仗,便苦口婆心的劝了她一通,把许多她不愿意听而旁人也不敢讲的事情给她说透了,她这才明白,她竟是把自己孤立了起来——   她虽是妃位,却没有册封,无金册金宝,位置比不上兰妃,却又比庶妃们高,可这钮祜禄妃称呼起来,就是个尴尬的地位,就算将来她能得封一个妃位,行了册封礼,可是身边没有一个低位的嫔妃倚仗,又如何能有自己人呢?   眼看着张氏和董氏投靠了皇后,兰妃也是皇后一党的,只剩下一个她不喜欢的马佳氏和不得宠的赫舍里氏,她根本就不想选,可嬷嬷一席话又提醒了她,若是等再进新人,她也不是不能选,可这些新人尚且需要时间历练,到底不如老人晋升得快,何况等新人进来和拉拢老人并不冲突,老人将来的位分也不会太差,她拉拢几个也是不会吃亏的。   钮祜禄完琦就是这样被嬷嬷说动了,她最后两个人里头选了马佳氏,毕竟相比起不得宠的赫舍里氏而言,还是模样上佳的马佳氏有些价值,也正是如此,马佳氏才投靠了她,毕竟于马佳氏来说,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钮祜禄完琦说了这样的话,马佳氏只能点头应了个是字。   一旁的乌兰其其格哼了一声,道:“人家生了小阿哥,那也是人家的倚仗,与你有什么相干?瞧你年纪也不大,怎的说话这般老气横秋的?你上回闹了那一出,自己没有孕偏说自己有孕,难不成你以为你自个儿往后就怀不上了?还说自己是个不争气的,真是笑死人了,难不成她能怀你就不能?我就是瞧不惯你这口不应心的样子,你分明就是妒忌她,心里这么酸,还故意说些甜话,打量谁是傻子么!”   不等钮祜禄完琦反驳,乌兰其其格又脆声道,“你盼着她争气,她若是真的生了个小阿哥出来,指不定将来比你更有福气呢!她若是生下皇长子来,那也是于社稷有功的人,难不成你以为她就不能封妃?你就笃定了她一辈子屈居你之下不能翻身了?还说什么要她搬到你的永寿宫去与你作伴,哼,若是她将来也封了妃子,去你的永寿宫,你是要把正殿腾出来给她住么?我可是从没听说过这一宫还有两个主位的道理呢!”   “你!”   钮祜禄完琦不过是说几句客气话表示对马佳氏的亲近罢了,她心里未必就真是这么想的,偏偏乌兰其其格的话句句戳中她的心事,一时间恼羞成怒,竟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佳氏见两个人吵起来了,不敢多言,生怕引火烧身,自从她在坤宁宫出过丑又被皇后派隆嬷嬷教养过一个多月的规矩之后,她再看皇后一党的人就觉得她们都是张牙舞爪的魔鬼似的,内心觉得她们是很可怕的,自己地位卑下,肯定是斗不过她们的,兰妃跟钮祜禄妃她都得罪不起,干脆闭紧嘴巴不说话的好,何况对她来说,眼下对她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养胎为上。   马佳氏不说话,剩下的张氏、董氏、赫舍里氏都不便说话,她们都是庶妃,两个斗嘴的都是妃位,一个有地位一个有宠爱,她们贸然开口总是不好的,张氏便是有心想劝,在看到董氏给她摇头使眼色之后,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心中也禁不住一叹,到底还是自己身份太低的缘故,两个妃位闹起来,竟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若是皇后娘娘在这里,必不至于如此的。   因此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倒是显得更尴尬了。钮祜禄完琦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她是吵不过兰妃的,这两年她试过无数次了,兰妃嘴巴太厉害,她每次都被兰妃气得要吐血,偏偏没有一次能吵得赢她,她又不肯自降身份与兰妃撕扯,干脆拂袖而去。   等她一走,马佳氏也不便多待,跟着也小声告辞走了,马佳氏一走,赫舍里氏也跟着走了,剩下的人,倒真正算得上是皇后一党的了。      ☆、第072章      乌兰其其格瞧着钮祜禄氏离去的背影,心内啧啧称奇,钮祜禄氏今日竟然不回嘴了,往常这个情况,必然要跟她争辩几句的,即便是争不赢,钮祜禄氏也不会落荒而逃的。   乌兰其其格的目光不经意划过张氏的身影,心里忽而也就明白了,钮祜禄氏不是怕她,是因为她的话戳中了她的心事,加之这次有孕的又是两个庶妃,钮祜禄氏大概也是瞧着她们碍眼,实在是不愿在此处久待,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的。   其实若论起来,怎么偏偏就是张氏和马佳氏有了身子呢?   乌兰其其格的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腹部,自从她做了玄烨的妃子的之后,她一直就盼望着能为他生个孩子,即便她如今的位分仅次于皇后,但是她的宠爱却并没有很多,不过仍是要比张氏和马佳氏多的,所以她心里实际上也是觉得自己是不争气的,若非自己的身体不好,或许她也能怀上了吧?   瞧着玄烨方才高兴的那个样子,乌兰其其格想,如果是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他也会如此高兴的吧?   “娘娘?”   张氏几个见兰妃兀自沉思出神不语,忍不住唤了她一声,乌兰其其格回神,望着几人笑道:“本宫走神了。”   见此刻无外人,才道,“皇上登基七年了,这还是头一回后宫嫔妃有孕的,何况今日起皇上就亲政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必然是看重的,你自己定要好好护着腹中的这个孩子,皇后和本宫自然也会照看你,有事也会帮你的,但你自个儿也要注意一些,不能叫人算计了去,你自个儿当是知道的,这宫里没表面上看着那么好。”   “往后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亲自指派的太医你才可用药,旁人的你不要相信,皇后身边的曲嬷嬷也是可信之人,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一句话也是皇后娘娘从前告诉我的,咱们的年纪还有些小,这个时节孕育子嗣要格外的小心,孩子顺利生下是好事,但你也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子,切不可为了这孩子损了自己的身子,将来的福气都没法子享了。这些话,本该是皇后娘娘与你说的,只是她如今也不在这里,方才也不方便说,便是本宫与你说了。”   乌兰其其格嘱咐一番,自觉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方才一时出神触动心事,加之往日跟张氏几个人也并不是很熟悉,便也回宫去了。   张氏和董氏两个恭送了乌兰其其格,起身之后,董氏叹道:“你这一有孕,只怕许多事情就要跟着改变了,若只有你一个人,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幸而马佳氏也有了身孕,否则这往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的。”   董氏跟张氏两个都是庶妃,且又都是投靠了皇后的人,自然有什么话都是能说的,董氏话中未尽的顾虑,张氏也是听懂了的,所以她得知自己怀孕之时,最开始的感受并不是像马佳氏那样的欣喜,而是心中有担忧的,皇后还没有怀孕,她们两个庶妃首先就有孕了,若是先于皇后生下皇子,这皇长子的身份该有多么的尴尬呀……何况,还是个庶长子。   张氏瞧着自己还不是很明显的腹部叹道:“我只希望这孩子是个小格格,格格多好啊……”   “这还有七八个月呢,还没生下来之前,哪能知道他是男是女呢?你也别多想了,听兰妃娘娘的话,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看兰妃愁的那个样子,董氏甚至都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生怕又添了张氏的愁闷,到底是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好。   在她看来,这生在皇家的孩子,甭管是男是女,就没有好的,生母位分低下,生出来的皇子将来最高也是个封王的命,若是这皇子比皇后的儿子年纪还大,排行在他前头,这固然太扎眼,但若因此而像张氏这样想生个格格,她觉得也不好,格格比阿哥的命还难些,阿哥好歹还能荣华富贵一生无忧,格格呢?   命再好,那也得远嫁和亲,大清的公主,生来就是和亲联姻的命啊……   珠锦回了坤宁宫,只觉得往外头走了一趟,身上都在冒着热气,在冰块跟前站了半晌,又让宫女拿着团扇给她扇了半日的风,这才觉得凉爽了些,便对着如情道:“冰镇酸梅汤可好了?呈上一碗给皇上,我只要那凉凉的冰糖莲子汤,里头放几个小冰块就好。”   夏日的冰糖莲子汤很是爽口,珠锦就爱喝这个,她嫌冰镇酸梅汤味道不好,偏偏玄烨爱喝这个,她也就常常给他预备了。   玄烨这会儿还穿着上朝的礼服没有换下来,他刚回保和殿就听到张氏马佳氏有喜的消息,还没顾得上更衣就赶着过去了,这会儿到了坤宁宫,他便趁着酸梅汤还没上来的功夫去更了衣,出来之后,一口气将酸梅汤一饮而尽,又示意如情再添一碗,这期间,却一直盯着珠锦看。   “皇上做什么一直这样瞧着臣妾?难不成臣妾脸上有花?”   “花倒是没有,只是,朕今日很高兴。”   珠锦莞尔一笑:“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皇上得偿所愿亲政了,而张氏和马佳氏也有孕了,明年春天,就会给皇上添个小阿哥或者小格格呢!”   “她们都有孕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朕添个小阿哥或者小格格呢?”   玄烨望着她笑,目光在她腹部来回梭巡,“朕知道,这两年你一直都在调养身子,朕瞧你都调养两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然,朕宣太医来给你瞧瞧?说不定你也有了,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玄烨当真作势要传太医,珠锦无奈,提醒道:“皇上,臣妾的小日子前天刚没的,臣妾确实没有怀孕。”   而且曲嬷嬷隔三差五就给她诊脉,太医的平安脉也是隔几日就请一回,谁都没诊出来什么,她怎么可能怀孕?   玄烨哦了一声,转头去问侍立在一旁的曲嬷嬷:“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你照料的,你说说,皇后的身子可适合孕育子嗣了?为何一直还没有身孕?”   他自然知道女子太过年轻便怀孕生子对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张氏和马佳氏有孕,他心中也无甚大的感觉,这两个人的年纪也比珠锦大了那么一两岁,何况她二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并不是那么的担心,但对于珠锦,他的心情倒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因为自己亲政了,他希望她能早些为他生下子嗣;另一方便,却又担心她因为年纪太小而产子损了自己的身子。   “回皇上的话,奴婢给主子调养了两年,以主子现在的身体条件,是可以孕育皇子的,且孕期只要小心将养,生下来之后对主子的身子也不会有很大的损害,至于为何一直还没有身孕,奴婢想,这个怕不是奴婢可以控制的。”   玄烨听了曲嬷嬷的话,倒是有些不满了:“你怎么不能控制?朕听说,连太医那里都有好几份的生子秘方,难道你这里就没有?这生子秘方若是用了,百用百灵的。”   曲嬷嬷闻言,忽而冷了面色,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这些生子秘方多数都是用药凶猛,虽用后能一举有孕,但却会损害母体,数年内都难以恢复,若是主子用了这生子秘方,只怕将来想再怀孕就难了,奴婢手里头就是要一百张这样的生子秘方也是有的,可奴婢不想伤了主子,主子和皇上都还这样年轻,若能耐心一些,不用多少时日就能有的,又何须急于一时呢?何况女子受孕,本就该顺其自然,强行违逆天道,不论是母体还是孩子,都是有极大损害的。”   不要说珠锦原本就不赞成用着生子秘方,就算是她赞成,曲嬷嬷都不会给她用的,她身为女子,又精通医理,最是知道这些太医为了迎合皇家所开的这些所谓秘药都是虎狼之性,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她既然身为女子,又是医者,是断不肯给珠锦用这生子秘方的。   “原来是这样,”   玄烨转眸看向珠锦,笑道,“那便不用好了。”   他今日心情很好,俊朗眉眼皆带了笑意,伸手便坐在对面珠锦扯到怀里,众人见他这样,都识趣的默默退了出去,玄烨怀里抱着珠锦,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两下,才低声笑道,“朕夜里多努力一些,也是一样的。”   珠锦笑他:“皇上怎么这么急着盼臣妾怀孕?张氏和马佳氏不是都有孕了么?若是臣妾也有孕,谁来照顾她们?”   “那是不一样的,她们怎么能跟你相比?她们的孩子,也比不上你的,何况她们的孩子,也不用你亲自照顾,多少照看一些也就是了,难不成为了她们,你就不为朕生孩子了么?”   玄烨凝着她的双眸道,“阿锦,朕今日亲政了,你能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么?不论前头还有什么阻碍,朕从今日起,都已成了皇帝,待除了鳌拜,朕还会成为真正的皇帝,所以,朕希望你能怀上朕的孩子,替朕生个小阿哥出来,朕能亲自教导他,你是朕的皇后,这也是你的职责。”   玄烨顿了顿,盯着怀中人儿清澈明亮的眼眸,一时多少往事闪现眼前,又想起今日亲政时的盛况,沉了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道:“阿锦,你要明白,她们是朕的嫔妃,担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而你是朕的皇后,你要为朕生下继承人来,将来朕的江山,还要靠他来治理。”   珠锦身子一震,为玄烨的直白话语,更为他话外的一片心,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明确的表明他的意思,她感受着玄烨怀里的温暖,垂了眼眸,默了半晌,才答道:“是,臣妾遵旨。”      ☆、第073章      玄烨微微一笑,又道:“朕已经下旨了,让噶布喇就任领侍卫内大臣,朕预备再过些日子再行下旨,授噶布喇为一等公,这原本就是朕要授给索尼的,只可惜索尼坚辞不授,如今他过世了,正好给噶布喇是一样的,这爵位是世袭的,将来也会传给你的两个哥哥,不过,若是他们自己另外挣了爵位,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还预备再过两年让噶布喇做个内三院的大学士,将来等内三院裁撤之后翰林院再建起来的时候,再让噶布喇领衔内阁大学士,他的两个儿子长泰和纶布都是不错的,再调教栽培个几年,这父子三人也足够给索家顶立门庭了,只是这往后的打算,还不必跟珠锦明说。   “那臣妾就替阿玛谢过皇上了。”   索尼去后,家中自然不比往日,若是阿玛不能自己立起来,难不成还要像上上辈子那样,她和她的儿子要靠着索额图才能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吗?   玄烨晨起很早,这会子忙了一早上,恰好此时在坤宁宫里,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与珠锦说了一会儿话,便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一时殿中内外俱寂静无声,珠锦寻了一册书看了十多页,只觉得眼内酸涩,丢开书到殿外去仰着头看了会儿天,转回来时瞧见玄烨还未醒,一时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不曾移开了。   这两年里,玄烨成长得很快,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从前看着他是故作大人成熟模样,而如今珠锦瞧他,那个头蹿起来,就像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容成熟气质沉稳,与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玄烨的成长珠锦都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的,他真正的做到了孝庄所说的忍,而珠锦也觉得,他越来越像个帝王了,许多事情,他都不会再对人明言,他在一点一点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明明这样的成长会让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的,可她却觉得,这两年过去,她跟玄烨的距离反而更近了,明明他威严甚重,她却偏偏都能懂他,也能够理解他。   而玄烨,对待旁人的态度也在慢慢的改变,偏偏对她,还与初时一个样子,他的这份初心时常让她感动,也让她珍惜。   ——   越日,玄烨坐在乾清门的宝座上,望着阶下站立的文武大臣,心内多少有些感叹,从前只是听政,如今已然亲政,所有政事他一概都有权有资格过问,然而——   玄烨的目光在鳌拜等人身上顿了一顿,心道,眼下到底还不是他能真正做主的时候,他往上提了一口气,才道:“朕常想效法列祖列宗,能使天下乂安,但朕自知年幼,德薄望浅,实感力不从心,望诸位辅政大臣能够继续佐理政务,襄助朕治理这个天下。”   这番话,也是他早已想好了的,即便亲政,鳌拜若在,他也是没法子独立治理朝政的,索性就按照之前跟索尼商量好的那样,加恩辅臣,仍命他们佐理政务,鳌拜专权已久,是绝不肯轻易归政的,他这算是放出一个倒钩,等着鳌拜上钩,将来证据确凿除掉了他,自己才能真真正正的得以亲政。   玄烨这话倒是出乎众臣的意料,最为吃惊的便是苏克萨哈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坐在宝座上的小皇帝,心里简直不能相信他说的话,皇上已经亲政了,却仍命辅臣佐理政务,难不成皇上这是要默认鳌拜可以继续专权吗?   昨日皇上亲政之后,苏克萨哈回府后就想过了,皇上亲政,他便可以归政了,这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初索尼在时,他便时时刻刻受到鳌拜的打压,但是那时候好歹索尼还能对鳌拜起到某种程度上的震慑作用,鳌拜还不至于太过分太嚣张,苏克萨哈觉得自己的压力多少也小了一些。   可如今索尼没了,而辅政大臣之中他名列第二位,他本就与鳌拜不睦,这下子,更成了鳌拜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两年里,他被打压得很辛苦,好不容易盼到皇上亲政,却没想到却盼来这样的结果。   苏克萨哈心念一动,还是决意将昨夜想好的法子用上,当即趋前一步跪奏道:“老臣才庸识浅,蒙先皇顺治帝眷爱,在遗诏中列臣于辅政,臣本欲竭力图报,但这一二年间,老臣身有重疾,加之年事已高,不能始终在皇上跟前效力,这本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皇上现已亲政,老臣恳求皇上允许老臣辞去辅臣职务,老臣愿去看守先帝爷的陵寝,皇上若能容留老臣一条活路,老臣感恩不尽。”   玄烨一愣,他这里才刚刚亲政不过一天,苏克萨哈就要辞去辅臣之职不干了?苏克萨哈说完之后,就闻听鳌拜重重冷哼一声,玄烨不着痕迹的看了鳌拜一眼,心下了然,苏克萨哈这是要避其锋芒啊!   玄烨问道:“朕问你,为何在朝不得生,反而去给先帝爷守陵得以生呢?”   苏克萨哈斜眼看了鳌拜一眼,这才奏道:“皇上,老臣有苦衷,一言难尽啊。”   玄烨抿唇:“有苦衷?苏克萨哈,你并不是那等吞吞吐吐的人,这等大事,有何隐情不能明说?你要辞去辅臣之职,总得说出个让人能够信服的理由来,朕才能答应你,否则,朕恐怕是没办法答应你的。”   玄烨没想到苏克萨哈避让鳌拜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做辅臣也就罢了,竟连朝中的大臣也不愿意做了,他难道以为他去给先帝爷做个守陵人就能逃过鳌拜的打压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上又何必拦他?似这等人,根本就不配为人臣子!他大概也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了!”   鳌拜哼了一声,苏克萨哈愿意退避朝中,他求之不得,待苏克萨哈走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首辅大臣,皇上不是说了么,他还年幼,于朝政上力不从心,正是需要辅臣继续佐理政务襄助他处理朝政的呢!   ——不过,等等,鳌拜心念一动,忽而想通一件事情,苏克萨哈这个老东西要辞掉辅臣的职务不干了,是不是也是在暗示他也要辞掉辅臣的职务不干了?毕竟这会儿索尼已经没了,而苏克萨哈名列辅政第二,若是他都要退出辅政之位,想要归政于皇上,他这个名列辅政最末的人,又怎么能名正言顺的继续辅政呢?   鳌拜眯眼,恨上了苏克萨哈,这个老东西果然是够狠的!他这招釜底抽薪,根本就是牺牲了他自己还要拉着他鳌拜一同垫背!这老东西想要逼迫他和遏必隆归政于皇上,他怎么能让这老东西如愿?!   鳌拜抢在玄烨开口之前道:“皇上应该讲苏克萨哈之事交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审议明白之后再作处理不迟。”   玄烨垂了眼眸想了片刻,抬眼道:“就依鳌拜所言。”   他肯定是不可能让苏克萨哈辞掉辅政之位的,他若一走,鳌拜必然无所掣肘,将会更加恣意妄为,这苏克萨哈想避开与鳌拜的争斗,玄烨对此也是很看不上眼的,此人难不成是被前两年的圈地之争吓破了胆,竟对鳌拜如此惧怕?   就算苏克萨哈避让鳌拜,辞掉辅政之位的举动是为了归政于他,玄烨对此也是不置可否的,苏克萨哈难道还看不明白,眼下不是归政的好时机?何况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索尼已死,鳌拜少了牵制他的人,怎么会肯轻易的归政?   在玄烨看来,苏克萨哈的举动既愚蠢又幼稚,不但破坏了他的计划,还很有可能招致鳌拜的憎恶,最后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可言,所以鳌拜提议交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这也是个解决此事的方法,至少还能有回缓的余地,或许能让苏克萨哈留下来也不一定。   苏克萨哈见自己辞去职务不成,反而要交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心头一阵寒凉,他的苦心竟不能被皇上所理解,更别说得到皇上的赞同了!   可怜这朗朗乾坤,乾清门前议政,朝廷重臣跟前,他竟不能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甚至不能直抒胸臆,这是何等的憋屈何等的凄惶!   在他看来,皇上如今亲政了,辅政就理应废除,他一直以来就对鳌拜的擅权夺政而感到心忧,不仅仅是因为鳌拜打压他,而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鳌拜的野心,撇开私人恩怨不提,鳌拜此人是国贼,国贼势必除之!   索尼去后,他名列辅政大臣第二,若是辅政继续,他就是首辅大臣,而他却不愿意在皇上亲政之后再做这个首辅大臣了,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归政于皇上,他提出辞去职务去替先皇守陵,无非是希望通过自己带头退出辅政之位的举动,从而逼迫鳌拜、遏必隆也同样退出辅政之位,解除对皇上亲政的威胁。   奈何他的一片苦心,既不能为皇上所理解,也不能感动鳌拜,反而却将自己陷入这不尴不尬的局面,此番若是落入鳌拜的手中,他的下场不想可知!   散朝后,玄烨回了保和殿,让梁九功去把噶布喇找来。      ☆、第074章      噶布喇很快就来了保和殿,见了玄烨,口称奴才,跪地给玄烨行李请安。   “朕这一向都忙,许久没有见你了,你于家中操持丧事,想必也是很忙的,朕早说过,不会让你去丁忧,你的折子朕会批复,将你夺情起复即可,”   玄烨叫了起,给噶布喇赐座后道,“朕想过了,过些日子也会有圣旨颁下,如今且告诉你,朕给你授领侍卫内大臣,给索尼的一等公爵位也要授给你,至于原本索尼的一等伯就让索额图袭了了事。”   “皇上,皇上对奴才家的恩德奴才感激不尽,可是阿玛新丧,奴才若不遵照祖制守制,只怕是说不过去的,奴才是阿玛长子,若是不回家丁忧,便是连孝悌也不顾了,将来还如何能忠于皇上呢?”   噶布喇感念皇上给他的恩典,却不敢领受。   “你不丁忧,是朕允准了的,谁敢多言?何况夺情起复,这也不是不允许的,如今朕刚刚亲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正因为你是长子,才该继承索尼的遗志,替他辅佐朕,这是光明正大的理由,谁又敢说你不顾忠孝?”   玄烨就是看中了噶布喇的老实沉稳,这人虽不大灵光,却有一颗忠心,有些事儿噶布喇不懂,他可以教,这样的人,他用起来也放心,因此又道,“何况朕只说了要你不要丁忧,又没说不让索尼的儿子全都不要丁忧?你不能回去,就让索额图丁忧回去守制好了,你兄弟两个一个在家中尽孝一个在朝中尽忠,挺好的。”   玄烨话已至此,也由不得噶布喇拒绝了,当下领旨称是。   玄烨又问道:“今日朝上发生的时候,你可知道了?”   噶布喇一愣,他今日没有上朝,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知。”   “梁九功,说给他听听。”   玄烨闭目,靠在宝座上养神,梁九功应了一声,便把今日朝上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复述给噶布喇听,梁九功说完之后,玄烨才睁开了眼睛,盯着噶布喇道:“跟朕说说,听完之后,你有什么想法?”   噶布喇不知玄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玄烨为何要梁九功把今日早朝的事情说给他听,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开口相问,自然是皇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想不透也就不多想了,当下认真的想了一刻钟,才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觉得,苏克萨哈大人这是想学奴才的阿玛,偏偏又学的不像,倒是把自己给僵住了。”   “哦?”   玄烨对噶布喇这话起了兴趣,道,“你仔细给朕说说。”   “是,”   噶布喇道,“奴才的阿玛在临去之前,是一心想让皇上亲政的,他常跟奴才说,他时日不多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若是老天爷再多给他一段时日,他定能让鳌拜等人归政于皇上的,只不过想要归政,这谋划比亲政要难得多,自然所需时日也更多一些。奴才的阿玛布了局,逼着鳌拜不得不上折子请皇上亲政,而苏克萨哈今日以退为进,也是想要逼鳌拜不得不辞去辅政之位归政于皇上,只可惜苏克萨哈错估了形势,也没有事先筹划好,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并不好,反而让自己进退两难,所以奴才才说,苏克萨哈大人这是想学奴才的阿玛,可惜学得不像,反而把自己给僵住了。”   玄烨眸中闪过一道异彩,谁说老实人就没有见识的?皇后的父亲分明有一双毒辣的眼睛!   “还有么,接着说。”   噶布喇听着这话,心里冷不丁的开始冒冷汗了,就这些还不够,皇上还要他说啊?   “是,”   噶布喇又想了片刻,才道,“奴才还觉得,苏克萨哈大人恐怕是难逃此劫,两个人积怨已深,鳌中堂这次恐怕是要公报私仇的。”   玄烨哂笑道:“你觉得苏克萨哈可能活不了?这怎么可能?难道鳌拜还能控制议政王大臣会议?好,就算他能控制议政王大臣会议,让他们审议出来的结果对苏克萨哈不利,那难道朕就是个死人吗?朕如今已经亲政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要若杀苏克萨哈,朕若不允所奏,他们还能强迫朕不成?”   “奴才该死,奴才不会讲话,惹皇上笑话了。”   噶布喇其实心里很想说,他觉得就算皇上不允鳌拜所奏,苏克萨哈肯定也是会被杀的,索尼跟他说过鳌拜太多的劣迹,在他心中,鳌拜就是个恶魔一般的存在,如果鳌拜想要做到的事情,就算前头是神佛挡路,噶布喇觉得鳌拜即便是杀了神佛也要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的。   只是皇上的态度,让他不敢说出心中所想了。   “以后不要再说奴才该死这种话,这些都是朕让你说的,你没有罪,只管说就是了,何况朕身边会讲话的人太多,也不差你一个,你说的很好,朕并没有想要笑话你的意思,”   玄烨望着噶布喇道,“你的想法,其实很好,往后你还会上朝,也会有帮朕处理政务的时候,你肯定也会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朕不能时时为你解答,更不可能告诉你应对之策,朕准你回去问索额图,你们俩兄弟朕都是会用的,朕也不怕与你明说,朕用你,就不会重用索额图,但也不会让他赋闲在家,朕要他做你的副手,襄助于你,所以朝廷里的事情,你有不懂的可以去问他,你自己也要多琢磨,多看多听多思考,朕不求你像索尼那样,但是朕希望你做个孤臣,做个纯臣,噶布喇,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噶布喇听了这话,只觉后背一阵发凉,皇上这话是要重用他的意思,旁人听了只怕是欢喜非常,而他听了,却只是心头一阵阵的发凉,皇上要重用他,将来他的地位就算不及阿玛也一定在内三院里内大臣,而他的女儿又是当朝皇后,皇上还要他那个伶俐的弟弟辅助他,这在噶布喇听来,他简直可以预见到了往后的日子,只怕他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了。   更何况,皇上已经明说了,皇上要他做个孤臣,做个纯臣——   所谓孤臣,是要他不结党;所谓纯臣,是要他只效忠于皇上,噶布喇想,这两点做起来不难,难的是,他从此之后就要同阿玛一样,身处朝廷中心,在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煎熬了,偏偏他自己又是这样的性子……噶布喇心下一叹,皇上年岁不大,心思却缜密,料定他不会拒绝,又把索额图给他作为副手,让他都不能以自己不能胜任为由来推拒,皇上这是替他把路都铺好了,非逼着他往前走不可。   “奴才领旨,奴才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玄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你回家之后可以告诉索额图,叫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你,朕今天的话,你也可以告诉他,你告诉他这是朕的圣旨,他必须遵从,你兄弟两个好好想想朕的话,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才好啊!”   噶布喇又跪下谢恩,口内应是,玄烨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让噶布喇跪安了,随后,他又叫来梁九功:“你去传旨,告诉他们,议政王大臣会议明日辰时就举行,就在保和殿这里,让他们各位都准时过来。”   鳌拜就算是想要苏克萨哈的性命,这半天的时间只怕也不够他打点筹谋的,噶布喇说的也没错,防患于未然总是应该的。   与此同时,班布尔善正要从鳌拜家中离开,他是早朝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的,为的就是跟鳌拜商议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苏克萨哈的事情,准确的说,他也不是来商议的,而是来献计的。   此时两个人正好议定了对策,他就要辞别鳌拜去拜会各位宗室王爷、贝勒、贝子等八旗旗主或者有资格议政的满大臣,这里头有许多人还是可以说服的,他拿着跟鳌拜一起拟定的名单正要前去,而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又往回赶。   鳌拜见他回来,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班布尔善道:“下官回来,是因为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两年前皇上在南苑遇刺的那件事,太皇太后在暗地里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幕后指使之人的下落,就连那康亲王和安亲王暗地里也在查,下官还听说,苏克萨哈去年也秘密的查过,只是至今一无所获。”   听他说起这个,鳌拜冷哼一声,道:“你莫非真的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是天衣无缝的?要不是老夫这两年把你遗留下来的那些蛛丝马迹都给你处理干净了,你早就被他们这些给挖出来了!你害得老夫不得不杀掉知道那件事的侍卫和亲兵,这些事花费了老夫多少工夫和心思,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他始终认为,还有死人才会永远的保守秘密,所以他在这两年间,就把当年知道班布尔善做了这件事的人悄悄的都给杀了个干净,如今除了他们自己人,再没有人知道当年刺杀的隐情了,自然这些暗地里调查的人,也就无从获得证据了。   班布尔善讪讪一笑:“下官正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下官有一法子,可为中堂大人永远除掉这个隐患。”      ☆、第075章      鳌拜哂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你若是有法子,怎么前两年不想着替老夫分忧呢?”   “前两年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正好来了,”   班布尔善道,“中堂大人迟早是要除掉苏克萨哈的,何不将两年前皇上的遇刺安在苏克萨哈的头上呢?这事儿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什么证据来,谁也不知道是下官所为,就算安到苏克萨哈的头上又能有谁说什么呢?方才中堂大人就说了,待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时候,就让他们咬死了说苏克萨哈是以退为进想要用辞官守陵来威胁皇上保他做首辅大臣之位,那两年前的刺杀也正好说明了苏克萨哈早就有不想归政的心思了。”   “只要咱们将这事儿做得细致些,绝没有人能查出来不是苏克萨哈做的,那证据扣在他头上了,苏克萨哈就是想活都难哪!”   鳌拜沉吟半晌,才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不错,这件事要说起动机来,安在四个辅臣身上都是可以的,也唯有辅臣才有能力做出来,苏克萨哈这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就按你说的办吧,就把这事儿安在他的头上,也绝了将来咱们的后患!”   班布尔善答应一声,正在心里算计此事时,外头鳌拜府上的管家进来了,开口便道:“大人,宫里传旨了,说议政王大臣会议定在明日辰时举行,希望大人能准时到场。”   鳌拜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管家便走了,一旁的班布尔善皱眉道:“明日辰时就到?皇上怎么这么急?”   “这不是皇上急,这是皇上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   鳌拜道,“老夫早该想到的,皇上怎会那么爽快就答应了老夫的提议,原来他是一早就预备好了要在明日就举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他是怕我们有时间跟那些人串通一气啊!”   鳌拜一念及此,忙对着班布尔善道:“你也不要在老夫这里耽搁了,你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班布尔善应了,忙着就走了,若是明日辰时就要举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话,于他来说,时间还真是不够的,他要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鳌拜看着班布尔善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两年前他曾派人查过康熙组建的那个布库队,因为南苑上跟那十几个少年的对打让他对康熙起了疑心,但是派人查探的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康熙也确实是组建布库队好玩折腾来着,且这两年来,康熙再没有做过对他有任何危害的事情,且布库队也很是安分,倒是让他放心了一些。   其实班布尔善说的也没有错,康熙越大,对他来说就越是一种阻碍,他真得让康熙看看,违逆他的意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第二日在保和殿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按时举行,场面自不必细说,众人吵吵嚷嚷近两三个时辰,总算是有了结果,当鳌拜把整理好的奏折交给玄烨,玄烨看过大吃一惊之后,啪的一声将奏折拍在御案上:“你们要杀了苏克萨哈?朕不同意!”   议政王大臣会议议定的呈上来的折子里写明了苏克萨哈有二十四款大罪,其中包裹心怀奸诈、久蓄异志、欺藐幼主、不愿归政等等,并提出应将苏克萨哈凌迟处死,并处以族诛之刑。   在玄烨看来,这简直就是对苏克萨哈的恶意陷害和恶意栽赃,苏克萨哈根本就不该杀,他心中亦是愤怒,尽管他在第二日就举行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可竟不幸被噶布喇所言中了,苏克萨哈当真是在劫难逃,他鳌拜,竟真的控制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意图除掉苏克萨哈!   对于玄烨的反应,鳌拜不惊不怒,只上前奏道:“皇上切莫动怒,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议的结果自然不会冤枉了苏克萨哈的,何况,老臣昨日就查出了一惊天秘闻,正要在今日说给皇上听,苏克萨哈这个老贼,对皇上早有不臣之心,早就该杀了!”   言罢,他便将昨日与班布尔善商议好的说辞拿出来,指认苏克萨哈就是两年前在皇上首次去南苑行围时密谋林中刺杀的幕后指使之人,鳌拜命人将证据一一呈上,在玄烨翻看的同时,他便道:“苏克萨哈刺杀皇上,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归政给皇上,当年他不愿意皇上亲政,所以干脆想要刺杀皇上,如今他以退为进,想要逼迫皇上授他为首辅大臣,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今又铁证如山,还留他何用!”   玄烨看着面前的奏折和鳌拜呈上来的所谓证据,心知这是鳌拜落井下石,就是想要置苏克萨哈于死地,且不说当年刺杀之事究竟是不是苏克萨哈做的,这奏折之中的二十四款大罪,又有哪一个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鳌中堂,朕觉得这些证据尚需要调查,苏克萨哈罪不至死,抄家流放都是可以的,但是朕觉得不应杀了他,该留他一条性命才是,”   玄烨道,“若真如你们所言,苏克萨哈罪大恶极,有这二十四款大罪之多,那当年先帝爷选他为辅政大臣,太皇太后把朕托付给他,岂不是一场笑话?岂不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先帝爷和太皇太后走了眼,选了这么个人做辅政大臣?那天底下的人,还不知会如何非议朝廷。”   鳌拜不以为然,哼道:“这有什么?老臣觉得,这正可以显现苏克萨哈的阴险狡诈之处,先帝爷和太皇太后都是被这等奸诈小人所蒙蔽才会如此,所以才应该对此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天下人断不会非议朝廷,只会唾弃苏克萨哈此等奸诈小人才对。”   玄烨听鳌拜黑白不分的说了一通,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他强辩的口才,他也听明白了,鳌拜这是非杀苏克萨哈不可了,他扫视了一圈,参与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人多半不敢与他对视,还有些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知道,议政王大臣会议已经被鳌拜所操纵,大多数都已成了他的爪牙,即便少数人有不同的政见,只怕也是不敢说的,更不要说有人敢公开的反对了。   而被公议的苏克萨哈本人,却由始至终沉默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这个折子,朕不能准奏,朕发还给你们,你们再议,议出一个让朕满意的结果来朕再准,朕不能刚一亲政就杀辅政大臣,这不合规矩。”   玄烨决定了,就算鳌拜说破大天去,他也不能就此杀了苏克萨哈。   哪知玄烨的举动彻底惹怒了鳌拜,鳌拜之前本就被玄烨的推三阻四惹得不耐了,但因他是皇帝,心里想着也要给小皇帝多点子耐性,这才耐着性子与他斡旋,并且慢慢的给他解释,可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皇帝居然还不肯应,不肯准奏让他杀了苏克萨哈,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就此功亏一篑!   鳌拜就有些恼火了,心中生气,直接就冲上前来,竟冲到玄烨身侧,喝道:“皇上,苏克萨哈必杀!”   一旁的梁九功吓了一跳,见鳌拜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当即叫道:“鳌中堂,你要做什么!”   玄烨也被鳌拜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他掩饰的很好,没有表露的很明显,从表面看来,他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盯着距他只有半步之遥的鳌拜,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朕说了,朕不杀他。”   鳌拜怒极,一把攥住玄烨的手腕,俯身瞪着他道:“皇上,老臣要你立刻准奏,苏克萨哈必杀!”   玄烨被鳌拜攥住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玄烨盯着鳌拜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嗜血的杀意和威胁,他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心里竟不自觉的有些害怕,一句话就下意识的出了口:“朕……朕准了。”   他已在鳌拜眼中看到了杀意,若是他再不准,只怕鳌拜杀心一起,死的不是苏克萨哈,而就是他了……   鳌拜得了这话,放了手,对着玄烨拱手道:“老臣一时激愤,请皇上见谅。”   说完,就此下去了,玄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众人都被鳌拜方才的举动给吓到了,无一人开口说话,苏克萨哈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直都在大声哭喊:“鳌拜,你这个天底下最无耻的老贼!你擅权结党,意图夺政,你谋害忠良,杀害无辜大臣,你迟早会有报应的!……先帝啊,老臣死不瞑目啊!”   那境况,令闻者不忍直视。   而玄烨由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怒,只是却无计可施,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软弱,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够强大,不能与鳌拜抗衡,以至于他想杀谁就杀谁……但是,但是他总有一天会变得强大的,到了那时,他会一一跟鳌拜清算这笔账的!   帝王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千古帝业。这是皇祖母常说给他听的话,他心里一直都记着。   直到人都散尽,玄烨还坐在那里不说话,只出神,眼看着时辰到了,梁九功不得不提醒道:“皇上,这会儿该去慈宁宫了,只怕太皇太后还等着皇上呢。”   梁九功被鳌拜方才的行为吓得心惊肉跳的,当时他根本就来不及上前阻挡,鳌拜的动作又很快,从他的位置,他只能瞧见鳌拜飞快的抓了一下皇上的手腕,很快又放下了,这会儿人都走了,他又见皇上无甚表示,可这心里头仍是担心,只得抿唇又道:“皇上,让奴才瞧瞧皇上手腕方才可被鳌中堂抓伤了?”      ☆、第076章      玄烨的手腕被衣袖盖住,就这样看是看不到的,方才鳌拜也是隔着衣袖抓住玄烨的手腕的,但是除了玄烨,却是没有人知道鳌拜用了多大的力气抓他的手腕的,是以梁九功才有此一问的。   玄烨没有把衣袖挽起给梁九功看,只默默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道:“去慈宁宫吧。”   他早晨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都没有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那时他从没有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到了慈宁宫中,却原来皇太后也在这里,玄烨上前给皇太后并太皇太后请安,孝惠一见皇上来,瞧了他的面色便道:“皇上比前些日子清减了许多,即便皇上如今亲政了,朝务繁忙,但皇上也该保重自己才是。”   玄烨此时早已敛去保和殿内的怒意,对于皇太后的关系,他面色也是淡淡的,却微微低头道:“谢母后关心,儿臣晓得分寸的。”   对这位与太皇太后同为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母后皇太后,玄烨并无多大的感情,他从小时是太皇太后带大的,跟母后皇太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他渐渐大了,对于先帝爷时期的事情也了解的越来越多,对于母后皇太后当年的遭遇也知道一些,何况太皇太后为了让他以先帝爷为鉴,就与他说过不少,所以他素来见这位母后皇太后,心里还是有一丝同情的。   只可惜皇太后只会说蒙语,不会说汉话和满语,宫里头能与她顺畅交流的就只有乌兰其其格和太皇太后了,所以皇太后喜欢待在慈宁宫这里,也喜欢跟太皇太后说话,先时乌兰其其格还在慈宁宫的时候,倒是也能时常陪着皇太后说话,后来她做了兰妃搬到翊坤宫去了,就不能再时常陪着皇太后说话了。   而太皇太后渐渐年老,总是陪着皇太后说话只怕不妥,玄烨想,待忙完了这些事情,等他腾出手来,他还是要给皇太后找些度日子的寄托的,否则现在是皇太后陪着太皇太后解闷,待将来太皇太后老了,还要陪着寂寞空虚的皇太后解闷不成?   孝惠和孝庄自然是不知玄烨此时心中所想的,孝惠见玄烨面色淡淡的,说了方才的话,她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毕竟不是自个儿亲生的,她又没有做过母亲,这些年来,她对玄烨也谈不上好,也顾不上对玄烨好,前些年是只顾着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后来先帝爷去了,她顿感惶惶,便也时常来太皇太后这里寻求一点安慰和依靠,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皇帝长到这么大了,她才惊觉自己与他之间竟没有一点感情存在,即便有,也不过是那脆弱的皇上和皇太后的身份维系了。   可叹如今就是想关怀了,也不过只是一两句口头上的关心罢了,大概皇帝也早已习惯了她如此,所以表情也是淡淡的,孝惠心中有些黯然的想,大概这一辈子,也没法子消弭她与皇上之间的隔阂了吧……   孝庄虽不知玄烨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却看出托娅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淡淡的神色,还有托娅稍显尴尬和不安的面色,孝庄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着孝惠开口道:“如今天气热,这会儿你也回去歇歇吧,再迟一会子只怕在路上会被热气熏着,若是为此中暑了反倒是不好了。”   孝惠知道太皇太后是想跟皇上单独说话才用话将她支开的,不过她也不想听那些朝政上的事情,她也听不懂,何况今天确实是很热的,这个时辰回去却也正好,遂笑道:“老祖宗体恤我,那我便走了。”   孝惠走后,孝庄才望着玄烨道:“你这个时辰才过来,想必是议出结果来了?”   玄烨这会儿才显出些情绪来,闷闷地道:“是,议出结果来了,皇祖母不知道吗?”   他以为皇祖母会打听的,不过就今日公议出来的那个结果,那么叫人震惊,就算不去刻意打听,只怕这会儿也已经传得各处都知道了,所以他觉得,皇祖母也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皇祖母是故意这么问他罢了。   “我?我当然不知道,”   孝庄道,“我早就说过,在你亲政之后,我是不会去插手你的事情的,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是不管你的,我也不做你的太上皇,你有什么不懂的还是可以来慈宁宫问我的,但是你要拿主意,那你别问我,你得自个儿拿主意,所以啊,你今日在保和殿公议的结果,我是一概不知道的,我也不会使人去打听,我只等着你告诉我,你爱告诉我就告诉我,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玄烨是记得这些话的,皇祖母说过,待他亲政了,她便要放手的,让他自己学做一个皇帝,所以他这会儿过来,一则是要给皇祖母请安的,二则,也是为了告诉她公议的结果。   “公议的结果出来了,鳌拜非要置苏克萨哈于死地,给他列了二十四款大罪,每一款都足以致死,最后定的是凌迟之刑,族诛之刑,孙儿本不愿意的,不肯准奏,但是鳌拜他……鳌拜他差点杀了孙儿,孙儿没有办法,只得准了。”   玄烨没有具体描述在保和殿公议时的过程,但他一行说,心中一行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若是那时他再坚持一下,只怕鳌拜就要抽刀子动手了吧……   玄烨不说,孝庄也没有问具体的情形,听了他的这个话,心里大致也明白了,一行继续拾掇手里的菊花儿,一行道:“你也瞧见了吧?这才半天的功夫,你昨儿才说要举行议政王大臣会议,今儿他就给你来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我猜,这里头有一多半人都是被鳌拜说动了心的,另一小半呢,大概都是些敢怒不敢言的人,还有几个人呢,大概都是人云亦云作壁上观的吧……要我说,这苏克萨哈啊,他是太着急了些,你瞧他不能忍,他忍不了了,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只可惜了他的性命,他对你,对咱们爱新觉罗氏,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忠心的,我可惜的,也是他的忠心!”   孝庄看了玄烨一眼,又专注于眼前的花木去了,口中却道:“你用不着觉得愧疚,你已经尽力了,作为一个刚刚亲政而又被权臣掌控朝政的年轻帝王来说,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相比起你的性命,苏克萨哈的性命算不得什么。如今也正好可以借苏克萨哈一族人的命,换你两年的太平,这两年的时候,足够你筹谋准备,待时机成熟来除掉鳌拜了。”   顿了顿,孝庄又沉声道,“只是有一点,待将来除了鳌拜,你要为苏克萨哈一族中人平反,你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当初是被鳌拜所迫,不得已才屈服于他,你要让世人都知道鳌拜的专权跋扈,让世人都知道你这些年的为难与艰辛,这也是为帝之道。”   孝庄一席话,蓦然让玄烨心中豁然开朗:“孙儿知道了。”   孝庄斜睨了玄烨一眼,又慢悠悠的道:“至于你说鳌拜差点杀了你,我看他是不敢的,即便他有杀心,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那是给他自己惹祸上身,他是不敢的,不过,他虽不会杀你,但难免会伤了你,这一点他还是敢的,关于这个,我也告诉你,不必太大惊小怪的,当皇帝的,哪能没见过一点儿风浪呢?这点子小风小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玄烨啊,你就把它当做对你自己的磨练,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将来啊,你说不准还会感谢这一段经历呢。”   一番话说的玄烨心神俱定,孝庄又吩咐去上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来给玄烨用了,祖孙两个又说了会子闲话,玄烨便跪安了:“孙儿还要去坤宁宫瞧瞧皇后,就不陪皇祖母了。”   “你去吧,索尼才去,我瞧她这些日子心里也难过,那孩子自己也从来不说,见了谁都是个笑模样,我瞧着就怪可怜的,她前几日又送了我这几盆菊花,也是很名贵的品种,我瞧了心里很是喜欢,你就代我去跟她说,让她有空多来与我说说话就行,你也是,这些日子不许累着她了,等过了这几个月,也就好了。”   说起珠锦,孝庄心里倒是真的疼惜她的,免不了就多嘱咐了几句。   玄烨到坤宁宫的时候,只觉得殿内殿外都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人声,玄烨心中纳闷,这个时辰,难不成珠锦就已经歇晌了吗?   玄烨转头看了看梁九功,梁九功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才不过刚到午时而已,皇后娘娘从前在这个时候,都是在内殿里坐着读书的,但即便是读书,坤宁宫内外也不会安静成这个样子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玄烨抬步进了内殿,才发现殿中不是没人伺候,而是伺候的人全都屏息凝气贴墙根站着,见他进来,竟也不出声,全都静静的给他行礼,而曲嬷嬷还大胆得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玄烨这下真是纳闷了,叫起之后,再抬眼一瞧,才见珠锦身着一抹淡紫色的旗装,正在她素日看书的书案前背对着他坐着,也不知提笔在写些什么。   玄烨心里存了疑惑,她究竟在写什么?竟不许人说话……   慢慢走过去,俯身去瞧她笔下的字,不期然的却瞧见嘉庆朝三个字来……      ☆、第077章      “嘉庆朝?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年号?就朕所知的历史中,并没有这个年号啊?”   玄烨只瞧了这三个字,便忍不住开口相询。   他正俯身瞧珠锦的字,两个人倒是离得很近,只见珠锦笔下的宣纸上,只落墨这三个字,并没有其他的字,瞧珠锦的样子,像是在凝神思索,偏偏迟迟不肯落笔。   珠锦写下这三个字之后,正凝神想接下来该写的内容,冷不防玄烨突然说话,倒是把她吓了一跳,玄烨说话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脸颊,倒是让她刚静下来的心陡然就又浮动了起来,珠锦放下笔,转头看向玄烨:“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皇上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呢?倒是吓了臣妾一跳!”   转头又看向如情等人,“皇上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如情还未回答,曲嬷嬷替她答道:“之前不是主子吩咐,说是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得出声,不得打扰么?还说任何人来了主子都不见的,叫奴婢等拦住,可是皇上不是任何人,奴婢也拦不住皇上,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让皇上出声扰了主子了。”   对于曲嬷嬷的回答,珠锦噎了一下,完全找不出话来反驳,对于曲嬷嬷这种古板之人的神补刀,这两年她也领教了不少了,但要说曲嬷嬷也是忠心为她,似乎也找不出恼她的理由来。   玄烨倒是很满意曲嬷嬷的回答,微微勾起唇角看向珠锦道:“你究竟在写什么?还不许旁人打扰?”   珠锦一笑,将那张宣纸折了起来,随手揉皱了扔在书案上,才道:“其实也没什么,臣妾有时候夜里会做梦,第二日总会忘掉,但是有些梦还是不错的,所以臣妾就想寻个时间在将它们忘掉之前将它们记录下来,有时候写着写着她们一说话便会扰了臣妾的思路,后头的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臣妾只好吩咐不许她们出声,也不许有人相扰罢了。”   她重生这两年,一直都在寻求通过一种什么样的法子把她前生的那些知识和玄烨后期那些帝王所造就的历史写出来,她想了很久,若是直接写,将来必会遭人非议,她是不愿意将这些东西公诸于众的,她只会给她的儿子看,将来哪一个登基为帝,她就给哪一个看,目的是为了让他引以为鉴,至少,不要让后来的那些悲剧发生,所以她写出来的东西必须非常小心,不能为人所忌惮,更不能被旁人的惦记上,尤其是,她不打算给玄烨看,倘若玄烨知道了,她也要让玄烨相信这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才好。   所以想来想去,她就想到了做梦后记录这一节,每个人都会做梦,而夜里所作之梦完全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梦又绝对是个光怪陆离的东西,做什么样的梦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她完全可以托词于此,将她还记得的那些知识和历史写出来,而之所以拖延到两年之后才动笔,实是因为前两年她还没有在后宫立稳脚跟,加之事情太多无法静心书写,且也不知从何写起,而这两年间心中一直谋划要写些什么出来,珠锦在心里默默列了个单子出来,这才在近日对着单子开始写了,她要把她所知的全都写出来,首先第一个要写的就是历史方面。   正巧今日刚刚写到嘉庆朝,就被玄烨撞见了……   “把做的梦写出来?”   玄烨对于珠锦的这个说法顿觉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看着她道,“那么‘嘉庆朝’这也是你昨夜做的梦?”   见玄烨果然是不当一回事的模样,珠锦一笑,答道:“是啊,昨夜梦到一些事情,正巧是发生在嘉庆朝的事情,只可惜早起之后,臣妾本想要写下来的,结果刚提笔写了这三个字,却想不起来还梦到过什么了,是以才提笔迟迟不能往下写了。”   玄烨已经到他素日常坐的地方,听了这话,也不过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他本在保和殿里惊了一场,又装了一肚子的气,去慈宁宫之后虽然心定气顺了一些,但到底是不舒坦的,结果到了坤宁宫这里来,被珠锦闹的这一出一打岔,心里还积存的气倒也是散了。   自有人给玄烨上茶,玄烨只瞧了一眼,没有接,也没有喝,只淡淡的让人放下,然后一挥手将人都遣了出去,待众人都出去之后,玄烨才撸起衣袖看手腕上被鳌拜攥过的地方,这一看之下,倒是自己惊了半晌,他在保和殿时就没有看过,在慈宁宫里时也没有看过,虽然觉得动一动就疼,但想着也没什么大碍,就存了心思打算到坤宁宫来看。   结果这一看之下才知道,自己手腕上已经被鳌拜攥出一道宽约一掌的青紫痕迹来,那痕迹在那白生生的手腕上瞧着格外渗人,鳌拜手掌的形状在玄烨的手腕上都显现的非常明显,可见鳌拜抓得时候非常的用力。   玄烨把人都打发出去了,珠锦也只好自己来收拾书案上的东西,等她将笔一一挂上笔架之后,一转身就瞧见了玄烨正挽起衣袖看手腕,她一眼就看见玄烨手上的青痕,倒是又吓了一跳,走近前来讶异道:“皇上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原本在慈宁宫时还没有什么,被珠锦这样一问,玄烨心里倒是不知为何泛起了委屈,可是他却不肯在珠锦面前表现出来,硬生生的又把自个儿的委屈压了下去,故作淡定的瞧着手腕上的青痕告诉珠锦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鳌拜,你是知道的,朕今日就苏克萨哈的事情让议政王大臣在保和殿公议,结果他们就要处死苏克萨哈,朕始终不允他们所奏,鳌拜不悦,竟气势汹汹的冲上来攥住朕的手腕,强逼朕准了他们所请,逼朕下旨杀了苏克萨哈,朕没有办法,只能准了。”   顿了顿,又微凉了语气道,“阿锦,你是没有看到鳌拜当时的眼神,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全是杀意,他杀心已起,不管是对苏克萨哈还是对朕,他都是不怀好意的,朕想,若是真当时坚持不允他所奏,只怕他就要杀了朕了。那时候,恐怕就不只是朕手上的这个痕迹了。”   “这么深的痕迹,可见鳌拜当时是非常愤怒的,他甚至都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   珠锦蹲下来,仔细的查看玄烨手腕上的青痕,道,“皇上这伤痕,只怕要好几日才能消退,不过,臣妾想,这伤痕的来由皇上大可不必掩饰,该怎样还是怎样,皇上越是表现的不在意,这底下人才会越议论纷纷,天下人也都会知道,杀苏克萨哈是鳌拜逼迫皇上的,并非是皇上自愿的,此伤便可作证。”   珠锦又瞧了片刻,才起身去寻她从前淤青伤痕时曲嬷嬷给她擦的药膏来,寻到之后,又立时转回来给玄烨上药,她知道瘀伤看似很轻,实则触碰是很疼的,所以不敢下手太重,只轻轻将药膏抹在食指上,然后用食指指腹轻轻的在玄烨的手腕上画圈圈,很慢很轻的给他涂药。   即便如此,玄烨仍然感觉到很疼,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的目光便落在珠锦身上了,瞧着她沉静认真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子暖意,声音都轻柔了许多,可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抱怨一般:“方才去慈宁宫里给皇祖母请安,朕也与皇祖母说了此事,只不过没有给皇祖母看手腕上的伤,倒是与皇祖母说了鳌拜欲要朕性命的话,皇祖母不以为然,直说鳌拜是绝不敢杀朕的,只不过朕心里,多少是有些气不顺的,想朕堂堂天子,竟被他如此威胁!……反倒是你,这般紧张朕,还给朕上药……”   珠锦小心翼翼的给玄烨抹了药之后,将药膏放在一旁,又仔细瞧了没有遗漏之后,听闻玄烨的话,便笑道:“皇上是没有与太皇太后说你受伤的事儿,若是皇上把手腕上的伤给太皇太后看了,太皇太后又岂会不给皇上上药呢?太皇太后虽是如此说,可她心里也是心疼皇上的。臣妾觉得,皇上日后若是受了伤,或者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若是能说的,还是要说出来的,不管是与臣妾还是与太皇太后都是如此,若是皇上不说,臣妾和太皇太后又怎知皇上受伤了呢?”   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哄孩子般的轻柔,玄烨这个瘀伤看着很是惊心,而她也是能够想到玄烨当时被鳌拜所逼迫的那个境况的,想着玄烨从前对她的种种好处,如今他受了这一点伤,自己倒是有些心疼了,抿唇又道:“一会儿臣妾将这个药膏交给梁九功,让他记得给皇上按着时辰上药,这个……臣妾还要嘱咐他,记得给皇上把淤血揉散了才好。”   她对两年前的遇刺事件记忆犹新,多半是因为那次身上瘀伤的事情,之前在家中是从未受过伤的,之后进宫也是金尊玉贵的从未受过伤,她本就怕疼,上辈子在现代时也是极怕受伤怕疼的,所以每一回的受伤她都记得很是清楚,自然也记得当初曲嬷嬷下了狠劲给她揉散淤血的事儿,这会儿玄烨也有了瘀伤,她倒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让他那时候看她受伤还那般欺负她,如今也叫他尝尝那种滋味!   她这点浅显的心思岂能瞒得过玄烨?   玄烨瞧了她两眼,心中好笑,扯了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轻笑道:“不必给梁九功,就留在你这里,朕每日过来换药就是了,至于你说的揉散淤血,朕今夜就到你这里来,你给朕揉。”   他的话指代性太强,明明都没有说什么,偏偏一口热气拂过珠锦耳边,叫她听出话里的挑引来,一张俏脸瞬间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第078章      苏克萨哈案结,以大逆论,与其长子内大臣查克旦皆磔死;於子六人、孙一人、兄弟子二人皆处斩,籍没;族人前锋同龄白尔赫图、侄儿额尔德皆斩;苏克萨哈处以绞刑。   及此,首辅大臣索尼已死,苏克萨哈被处死,遏必隆更是唯鳌拜马首是瞻,鳌拜便班行章奏均自首列,凡事则与其弟穆里玛、侄子塞木特、纳莫及诸臣在家中议定而定。   自此之后,对玄烨亦是十分无礼,但玄烨自那之后,却对鳌拜愈加容忍宽容,甚至批准议政王大臣所议,准鳌拜另授一等公,其原有二等公由其子那摩佛承袭。   十二月,户部满尚书缺员,鳌拜想将马迩赛安插期间,而玄烨已将此授予玛希纳,鳌拜自然不甘心,遂援引清太宗年间也曾设户部满尚书二员事,强请除授,户部汉尚书王弘祚熟悉部务,马迩赛不能独专,鳌拜遂寻机排除,玄烨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鳌拜施为。   早朝一罢,玄烨就单独召噶布喇于保和殿觐见,一见了他,便命人赐座,才道:“这些日子你跟着上朝,想必学了不少东西吧?朕瞧你从前做侍卫的时候,整天沉默寡言的,朕问过侍卫统领,他对你的评价还不错,朕想来想去,觉得是时候给你个差事了,只不过朕想问问你,最近还常因不懂的而请教索额图吗?”   玄烨只让噶布喇在乾清门行走,这虽是侍卫处的差事,但因是玄烨特许,也跟御前大臣提过,所以即便是噶布喇也排班站列,众人也都没有异议,何况他尚没有资格议政参政,不过是只能听听罢了,自然也不被众人放在眼里,只当玄烨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对他格外优待一些,因此都不作理论,就连鳌拜一党都不甚在意。   这般不引人注意,也着实是因为噶布喇为人太忠厚老实,他的模样也不算很差,偏偏不是索额图那等伶俐之人,他素来都是问他什么就答什么,实在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任何与噶布喇接触过的人都会说,这人是从来不撒谎的,值得相交,可是这人也绝对不傻,但也绝没有索尼和索额图的聪明脑子,众人私底下也都在说,不知怎么回事,索尼竟养出了这么个忠厚老实的长子,倒是那个庶出的索额图,里里外外像极了索尼这只老狐狸。   对于这样一个人,鳌拜是压根看不上眼的,既然他看不上眼的,也觉得绝不会构成威胁的人,他自然是不会分心去注意的。   而玄烨也正是看准了众人的这种心思,众人皆以为索尼死后他会重用肖似索尼的索额图,就连索尼都以为他会重用索额图,若非当时索尼顾及噶布喇是皇后的生父,只怕也不会在临去之时说那样的话,索尼怎会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主意?   玄烨知道,索尼是早已盘算好了的,可是即便是他已经盘算好了,可他也知道,自己未必就会照着他盘算的那样去做,他自然也有不同于索尼的想法,索尼看重索额图,自然知道索额图比噶布喇要强些,索尼是希望噶布喇在府中坐镇,承袭自己的爵位,而要让索额图在朝中当差,为赫舍里氏一族挣得应有的荣耀甚至是光耀门楣。   但玄烨却不愿如此,在他看来,索额图太聪明,他的伶俐心思完全继承自索尼,但是他却没有学到索尼的沉稳大气,更没有索尼的知进退,他太过于锋芒毕露了,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玄烨本能的觉得危险,此人将来若位高权重,必定比鳌拜更加为祸于朝廷。   更何况,若重用索额图,势必要放弃噶布喇,这是玄烨所不愿意的,索尼看到的只是赫舍里一族的利益,而他却不能只顾着索尼的小心思,他要为国更要为家,若重用索额图,放弃噶布喇,要珠锦将来在后宫如何立足?   又要将来她生下来的儿子如何在前朝立足?何况,他本已有心将来要立她的儿子为皇太子,难不成要将来的皇太子去依靠自己的叔姥爷吗?   虽说都是娘家人,但要将来的太子不亲近噶布喇,而跑去亲近索额图,让他的皇后和太子依附于索额图,这是玄烨所不能容忍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他要用索额图,也要用噶布喇,这兄弟两个他都不想放弃,所以他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把两个人都用上,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要重用噶布喇打压索额图的,毕竟将来,皇太子肯定是要亲近自己的郭罗玛法的,而他也认为,赫舍里一族在噶布喇手里要比在索额图的手里安全稳定得多。   “回皇上的话,奴才这些日子跟着上朝,听见了许多事,也看见了许多事,奴才想,奴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噶布喇答道,“奴才前两个月回府之后确实会有不懂的,也问过索额图一些问题,奴才想,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不能不遵从,但是索额图给奴才解答之后,奴才总觉得他话有未尽之意,待奴才再问时,他又不肯说了,还总会问奴才一些朝廷里的事情,问完之后什么都不说,但是奴才知道,他心里正在琢磨这些事儿,所以奴才不敢与他多说什么,有些不能说的,奴才一概没说。”   噶布喇顿了顿,又道,“奴才这两个月来,却也不愿意再问他问题了,奴才的阿玛院中有一间书房,皆是他的藏书,索额图已经翻阅了十之七八了,奴才觉得他是看了书才会懂得这么多了,奴才从前不爱看那些书,但是奴才觉得他是看了那些书才变得聪明的,所以奴才这两个月来已经在看书学习了,只是那些汉人写得书太艰涩难懂,奴才正想请个先生教一教奴才,奴才现在有些事情已经能够自己想通不再问索额图了。”   噶布喇见玄烨询问他,他也不隐瞒,何况对于皇上,他是不敢隐瞒的,遂将这几个月来的情况一一诚实的说给皇上听了。   噶布喇这些话倒是大大的出乎玄烨的意料了,他是绝没有想到噶布喇还有这份心气的,当下挑眉问道:“他是你兄弟,你为什么不想问他?朕不是告诉过你吗?朕要让他做你的副手,所以你不懂的,应该向他请教的。不过,你有一点确实说对了,他读书多,所以比你知道得多,有些道理,那是一通百通的,你若能上进,朕自然是高兴的。”   噶布喇肯为此读书上进,玄烨倒是没有想到的,不过细细一想,这噶布喇还真是跟珠锦一样,父女两个虽性情大不相同,但那骨子里的执拗却是一个样子,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这噶布喇不是顽石,雕琢个几年,还是很有希望成为一块美玉的。   “回皇上,奴才总觉得索额图另有心思,不肯用心教奴才,奴才不愿麻烦他,也不想辜负了皇上,所以奴才愿意自己去学,”   噶布喇道,“奴才不敢瞒皇上,这些日子奴才时常进宫,又得蒙皇上眷顾能够上朝听政,但每回回去,索额图总会问奴才朝廷上的事情,即便奴才不是问问题,他也要探问。而且他也不止一次的求奴才帮他给皇上带话,要奴才在皇上跟前提他一句,说是三个月守孝期已过了,求皇上能赏他一个差事。”   对于这个庶出的弟弟,噶布喇从心里是很疼爱他的,并且看待索额图与看待他自己的那几个亲弟弟是没有两样的,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索额图的能耐,但是他没有那等玲珑心思,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先时他听了皇上的话回去请教索额图问题,这样慢慢的接触多了之后,他就发现索额图真的是别有心思的,索额图对功名禄位极其上心,往往是他问问题还没说两句,就要被索额图探问朝廷或者宫里的情况,弄得他不胜其烦,干脆决定自己弄懂,不再问索额图了。   且噶布喇自己也觉得,总是去问索额图似乎也不太好,皇上看重他,想要提拔他,他便不能不上进,他从前是最不喜读书的,索尼屡次劝他都是无用的,这会子却不得不去看书了,他不想让皇上失望,而且,就他自己的隐秘心思来说,他也确实被索额图时不时露出的那种你能行吗的质疑眼神给刺伤了,所以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他也要发奋努力。   噶布喇这话倒是换得玄烨在心中一声冷笑,才不过几个月而已,索额图就忍不住了吗?   “陈廷敬是朕的老师,他学问不少,你若有不懂的,可以私下去问他,就说朕的话,让他给你列个书单子,你照着书单上的书慢慢的看,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他如今身上的差事轻,正好可以教你,”   玄烨笑道,“朕方才说了,朕要给你个差事做,吏部右侍郎,朕已经下旨了,你即日到任即可,你不愿意再问索额图就罢了,你自个儿琢磨也好,为官之道,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也。至于索额图,朕也早就想过了,三个月孝期一过,朕是有打算让他回来的,本来过几日就派人去与他说的,正巧你进宫提起了,那这事儿就你回去与他说吧,他的差事还是侍卫,原先是三等侍卫,如今提到一等侍卫,让他安顿妥当了就来当差。”      ☆、第079章      既然噶布喇有了差事,玄烨就不会再将索额图放在朝中了,他要噶布喇到官场中去历练,便要把索额图放在他身边打磨,直到他觉得索额图符合了他心中所想,否则只怕索额图这一辈子,也仅止于此了。   噶布喇得了这个差事,心中欢喜之后尽是惶恐,从此后入朝为官,就更须用心学和用心看了。   噶布喇谢了恩,玄烨抬手让他起来,正在此时,梁九功从外头进来,道:“皇上,坤宁宫的张禄来说,皇后娘娘派人去太医院宣太医了。”   玄烨一听便皱了眉:“她身边不是有曲嬷嬷在吗?这两年从未用过太医院的太医,怎么好端端的闹到要宣太医?你叫张禄进来,朕有话问他。”   他是绝不相信珠锦生了什么连曲嬷嬷都瞧不好的病的。   一旁的噶布喇听了这话,心里就揪起来了,难不成锦儿生病了吗?距离他上回见锦儿已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了,上回他看锦儿还是好好儿的,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要宣太医院的太医来,难不成她带进来的那个曲嬷嬷不顶用?   噶布喇一念及女儿,就有些心神不定坐立难安了。   梁九功依言去外头把张禄带进来,张禄是坤宁宫的首领太监,素日里若是珠锦有事要告知玄烨,传话的也不是他,也不会选他,不过是叫个伶俐的小太监来也就是了,但今日是大事,张禄不敢叫小太监来,便自己来了。   见了玄烨,张禄行礼问安,后跪着回话道:“早起的时候主子还好好的,早膳还用了许多,比往常都要多些,结果方才又想用一碗鱼肚汤,哪知还未用,只略闻了一闻,主子就受不住了,将之前用的早膳却吐了个干净,说是受不住那汤的鱼腥味,曲嬷嬷忙着就给主子诊脉,说怕是有喜了,她也不能确定,所以要宣太医去瞧瞧。隆嬷嬷让奴才来禀报皇上,说主子多半是有喜了,这会儿只怕太医已经被请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正有人跟他一道去请太医去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到坤宁宫了。   玄烨一听,倒是凝神细细回想了一番,果然记得好似珠锦的小日子有些日子没有来了,细细推算一番,也估摸着怕是有喜了,一时大喜过望,站起来便道:“梁九功!走,跟朕去坤宁宫!”   还未出殿门,玄烨忽而想起噶布喇还在这里,又转身道:“你且回去吧,朕有空再与你说话。皇后多半是有喜了,你也不必太挂心。”   噶布喇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只觉得恍如梦中,他的锦儿才十四岁,竟有了身孕,这岂不是说,他就要有个小外孙或者外孙女儿了?   噶布喇一时也高兴起来,嘴咧得大大的,笑得合不拢嘴,及至被人送出宫,坐上自家马车回到府里,也还是这样一副笑开心颜的模样。   他回了府中,玄烨的圣旨和赏赐也是跟着他一道回府的,几个兄弟见他得了差事,自然是围上来恭喜他的,他一一都应付过去了,待众人走了,才瞅准机会拉着索额图说了圣上的旨意,接着,也不管索额图心中作何想法,便拉着伊尔根觉罗氏回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管家打理皇上的赏赐。   要说这赏赐,也是赏赐给噶布喇一人的,所以不入府中公库,待管家清点之后,全都入大房的私库。   伊尔根觉罗氏见噶布喇急匆匆的拉她回房,心下便有些奇怪,到了屋中,看他把丫鬟们都遣了出去,才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这么着急?我还没看着皇上给的赏赐入库呢,我就瞧了一眼,皇上赏赐的可都是好东西啊!”   “你可知这赏赐是从何得来的?”   噶布喇道,“我早朝后被皇上留下来,跟着皇上去保和殿说话,皇上只说了有个差事要我去做,并没有说有赏赐,而且索额图也只是给了差事,也没有提要给赏赐的。”   伊尔根觉罗氏好奇道:“那这赏赐是?”   “这赏赐是为了锦儿,皇上不是赏给我的,是他看在锦儿的面子上赏赐的,”   噶布喇解释道,“皇上正和我在说话,就听说锦儿宫里宣太医去了,你也是知道的,那个曲嬷嬷还是佟佳氏荐去的,你也知道她的本事,锦儿但凡无大病是不需要宣太医的,后来就听说是闻了膻腥味吐了,那个曲嬷嬷说多半是有喜,皇上当时喜不自禁,跟着就去坤宁宫瞧锦儿去了,还说锦儿多半是有孕了,叫我不要挂心,跟着就赏赐了我这些东西。”   噶布喇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才又道,“只是这事儿宫里还没有传出消息来,皇上便只给了我赏赐,并没有说是为了什么名目,所以我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只能单独跟你说一说,在宫里没有传出确切消息之前,咱们可不能走漏了风声。”   伊尔根觉罗氏听说自家闺女有孕了,直合掌念了一声佛,道:“皇上既这么说了,那必然就错不了。唉,我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前几个月听说宫里有两个庶妃有孕了,我这就替锦儿着急,虽说庶妃身份低,越不过她去,但是若是先于她生下皇子阿哥来,这皇长子的名分,她的儿子可就占不到了,如今有孕了倒好,我也不必整日替她悬心了。”   “就算庶妃生下皇长子也无妨,你也说了,她们的身份越不过锦儿去,所以即便有了皇子阿哥,我想在皇上心里,只怕跟锦儿所生的阿哥也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我对你说过,锦儿现在年纪还小,有孕之事倒是晚一些为好,还叫你不必担心她的,你却总为此事悬心,这下有孕了,倒是遂了你的心愿,不过锦儿自小就懂事乖巧不让我们担心,这一回想必她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   噶布喇道,“看皇上这两年对她的宠爱,宫中无人能及,她的地位没有因为阿玛的死而有所动摇,我也就能放心了。”   “你说的倒也是,我也不过是身为人母,不过为儿女发愁罢了,”   伊尔根觉罗氏道,“要说起皇上对锦儿的宠爱,真真是无人能及的,就连那兰妃和钮祜禄妃都及不上她,听说皇上很宠她的,一月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歇在她的坤宁宫里,每日皇上从校场回去都要去坤宁宫瞧锦儿,那几个庶妃分到的宠爱少得很,我想着,也亏得她们有福气,不然怎么能有身孕呢?就连长泰都说,皇上对锦儿很是不一般的,有时候两个人相处就像是寻常百姓夫妻一般,长泰还告诉我说,有时候皇上偶然间提起锦儿,都是很亲昵的语气。”   伊尔根觉罗氏对噶布喇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发愁皇上会不喜锦儿,外头虽也有传言说阿玛去了皇上就会渐渐疏离咱们家,但是这毕竟是传言,事实上,外头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咱们的锦儿呢?待锦儿有孕的事情传出,他们必定是自己打嘴了,锦儿有孕,你又有了差事,皇上这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不会疏离咱们家的。”   “这倒也是,”   噶布喇点点头,外头关于皇上最宠爱皇后的传言他也知道,他觉得这话说得并没有错,也觉得伊尔根觉罗氏的话很有理,不过他还是开口嘱咐道,“你日后还是不要向长泰和纶布打听宫中的事情了,仔细皇上知道了不高兴,论理,你也是不该打听的。我也知道你是担心,但若是有事,他们自会告诉你的,何况锦儿是在内宫之中,他们又不得进去,哪里能有什么话能告诉你的?如今我们父子三人都在宫中,所行所为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编排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告到皇上那里去了?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可行差踏错的,纶布有长泰看着,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我自个儿的性子我也自己有数,不会连累旁人,我只担心你,怕你出了差错,要知道,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操持,你又不是那等心藏奸险的人,我怕你被人害了而犹不自知啊。”   “罢了罢了,我以后不问就是了,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也不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女儿,额娘从小教我的,我都知道的,何况在你家这些年,你看我行事,还信不过我了?”   伊尔根觉罗氏斜睨了噶布喇一眼,笑道,“阿玛从前就说过,我的行事比你还强些,我如今都不担心你了,你反倒是担心上我了!你只管放心好了,我晓得你如今身上有差事,又要发奋努力上进,管不了府中的事情,府里的事情有我在,你也不必操心,从前阿玛病时,早就是我当家了的,现在阿玛不在了,自然还是我当家,一应规矩都是有定例的,我不会让人生乱,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至于说怕我被人害了,那就更是不可能了,我虽不是心藏奸险之人,但是我也瞧得出谁是人谁是鬼的,你莫忘了,锦儿可是我养出来的,她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难道我反会落了下乘不成?”   伊尔根觉罗氏顿了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伸出三个指头低声道:“旁人我都是不担心的,我只担心他,他可不是个安分的,瞧见你得了差事,他反而还要去做侍卫,他岂不是会记恨你?虽说是隔了母的,但是倘或你们兄弟之间就此生了嫌隙,反倒是不好的。”      ☆、第080章      侍卫不好么?他巴不得想回去继续做侍卫呢!   噶布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才正色道:“索额图从三等侍卫提到了一等侍卫,这也是升迁,也是皇上的恩典,他为何要记恨我呢?何况,上回我就已经与他明说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要他做我的副手,他记恨我也没有用。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如果他真的要为此跟我生分,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总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的,何况阿玛刚去,我们兄弟几个正该团结一心才对,若是为此生分生了嫌隙,于家族不利,反倒是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   “索额图的心大得很,他脑子里面想的事儿,比你们几个兄弟加起来都要多!他媳妇也是那样,心思多,心又大,如今没事自然是好的,若当真他们要生事,咱们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伊尔根觉罗氏叹道,“几个与你同母的弟弟倒是好的,前不久才悄悄跟我说过了,他们不会跟你分家的,说是一家人就该多照应些,这话我信他们的,不过你那小弟弟法保还是悄悄跟我说了实话,说他们若是分家出去了,东西倒是得了不少,但名头就差了,外头也不好走动,不若就待在府里的好,能继续沾阿玛的光,他虽然死了,但他们几个说出去还是索尼家的公子,说是还能唬弄人,日子也自在些,且还说有你这个哥哥在,断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就是住在府上,银钱份例吃穿用度,我也断不会少了他们的,所以就长远来说,他们愿意呆在府里,我听了这话,心里只想着,你这几个弟弟虽性子各不相同,但是心思倒也不差,个个都眼明心亮的会算计,不能帮衬你什么,却也不会害你。”   “三个弟媳妇虽然碎嘴些,平日里也爱跟我耍些性子跟我扯皮吵架的,但关键时候却能拧成一股绳儿,私底下也跟我说过她们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寻常管家她们能伸手的也会伸手帮我,又且明说了不要分家,这日子过起来要说舒心也是很舒心的,所以我只盼着锦儿在宫里好,只盼着索额图不要给你添乱才好啊。”   “弟弟们自然都是好的,这一大家子和睦我也是高兴的,只是如今,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索额图怎么想的我实在是没空理会,”   噶布喇一叹,道,“府里的事情就只能由夫人你来张罗了,也是辛苦夫人了。皇上给我派了差事,阿玛书房里的藏书我还只读了四五本,看样子是要全部读完的,皇上还让人给我列了书单子,说是不懂的还要去请教陈大人,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工夫想索额图的事情了。”   看着噶布喇苦恼发愁的样子,伊尔根觉罗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罢了罢了,你也不用操心府里的事情,索额图的事儿你也不用管了,我会注意的,何况皇上不是已经跟你明说了吗?只要索额图做你的副手,这说明皇上不会重用他的,他若是当真不安分,你也只管放心好了,不用咱们出手,皇上自然会帮你的。”   “是啊。”   噶布喇点点头应了一声,心思却飘远了,皇上确实不会重用索额图,但那是建立在他尚可调教的情况下的,若是他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或者是他让皇上失望了,他无法撑起整个家族的话,到了那个时候,皇上还会继续支持他吗?在他不能立起来的时候,皇上也只有起用索额图了吧?   噶布喇暗暗地想,不管怎样,他都是要发奋努力的,为了妻子为了女儿,他都要做到最好。   ——   索额图在府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佟佳氏见他回来,忙让丫鬟给他上了一盏热车,索额图慢慢喝下了,又坐着歇了半刻,才觉得在雪地里冷透了的身子和四肢渐渐回暖过来。   佟佳氏是先回来的,见他这样,便问道:“皇上的那些赏赐是给府里的,还是给你大哥的?”   “我见管家让人抬着东西往大哥私库那边去了,应该是皇上单给大哥的,”   索额图即便接了圣旨,有了差事又有了一等伯的爵位,他觉得自己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些赏赐虽然是随着赏赐下发的,却只给了大哥一人,又不说是什么缘由,我倒是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这有什么猜不透的?连我都能瞧得出来,皇上这是打一个拉一个,你瞧瞧你们哥俩的差事,你显见就是被打压的那一个,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么?皇上想着要调教你大哥,只要你给他做副手,只要有你大哥在,你还怎么出头呢?”   佟佳氏依旧有些不忿,“明明阿玛在世的时候更加看重你的,怎么如今皇上倒重用起他来了?难不成就因为皇后入宫受宠,皇上就放弃了你,选了他不成?我猜啊,肯定是皇后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皇上才对大哥这样好的,若是这会子在后宫里得宠的是你的女儿,说不准这会子得封一等公又授吏部侍郎的人是你!”   “皇上不是那等听信女子之言的君王,他要重用大哥,打压我,只有一个原因,皇上看重了大哥的秉性,却不喜欢我。”   聪明人听音知意,那日噶布喇回来与他明说了皇上的这番心思,他就知道了,在皇上改变对他的观感之前,他是永远不可能压过噶布喇的。   可是,他却不甘愿被皇上放在他应该待的位置上头,他自认比噶布喇聪明,比他会做人会做官,就连阿玛都曾经说过,他若做官,仕途必定得意之极,可偏偏要被噶布喇压住,他怎能甘心?有时候,他当真是想问一问皇上,为何不能一门双杰?   皇上可以重用噶布喇,为何不能同时重用他?他只要一展抱负,叫世人看看他索额图的才华,并非要与大哥叫板,为何皇上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呢?   “你又没亲眼所见,怎知皇上不是看在皇后的份上给大哥这份差事的呢?”   佟佳氏一言犹未说完,外头就有丫鬟进来禀报:“二老爷,二夫人,外头宫里有人来报喜,说是皇后娘娘有孕了,皇上有赏赐下来,指明了是给大老爷的,皇后娘娘也有赏赐下来,给各房都有,还有各房公子姑娘们也有,二姑娘已经领去了,只等二老爷和二夫人前去谢恩。”   “知道了,你外头候着去吧,”   佟佳氏打发走了丫鬟,望着索额图道,“你听见了没?皇后怀孕了,你还说这差事不是皇上一高兴赏给噶布喇的吗?”   “走罢,到前头谢恩去。”   索额图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看来跟着大哥回来的那些赏赐,应当也是皇上因皇后怀孕之事赏给大哥的,大哥是从宫里回来的,可见大哥已然知道了皇后怀孕之事,所以对这批赏赐也不奇怪,反而心知肚明,想来也是皇上私底下给大哥的赏赐,估摸着那会儿皇后怀孕之事还不确定,而这会儿又有赏赐从宫里下来,还直接以皇后怀孕的名义,应当是皇后怀孕之事被确认了,眼前的才是正经的赏赐。   夫妻俩去前头谢了恩,领了赏赐回来,也跟着入了二房的私库,乌云珠为此事高兴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扯着佟佳氏的衣袖笑道:“大姐姐有了身孕,是不是说明我就要有个姨侄或者姨侄女了?”   佟佳氏摸摸乌云珠的头,笑道:“皇家的阿哥和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做你的姨侄姨侄女?你跟皇后的感情倒好,这些年还不见外,你又见不着她,又不是你自个儿的喜事,你倒还这样高兴?若你大姐姐嫁的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你大姐姐如今是皇后,你在外头说话可不许像在家时这样随便了,知道么?”   “乌云珠也就是在你我跟前在这样,在外头也是伶俐得很,连阿玛都夸过她的,你又何苦这样说她?我的女儿,就是配皇室宗亲都使得,就是天真无邪又有什么关系!”   乌云珠是他的女儿,他自小就疼宠惯了的,什么都顺着她依着她,如今见佟佳氏这样嘱咐她,索额图心里倒是有些不大痛快了,一家子骨肉,她跟皇后亲近,这也是好事!何况乌云珠明白事理,在外头从不出错,佟佳氏又何苦这样说!   佟佳氏听了这话,倒是心中一动,当即打发了乌云珠去清点自己所得的赏赐,支开了乌云珠之后,她才望着索额图道:“我晓得在你眼里,看乌云珠是什么都好,其实就是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咱们女儿这样的品貌出身,就是配皇室宗亲也使得,她如今眼瞅着快十三了,你心里对她的亲事是怎么想的?你若是还没想好配哪一家,我倒是有个顶好的主意!”   索额图道:“你有什么主意?”   对于乌云珠的亲事,他早在两年前就开始留意的,只是还没看上一家好的,看来看去,都觉得有意的那些人家配不上他的女儿,又想着女儿年纪还小,不肯早早定了亲家,且再过两年大了能定亲的时候,恐怕正赶上皇上要选秀,乌云珠又够年纪得参加,到了那时就更不能定亲了,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将此事提上日程。      ☆、第081章      对于乌云珠的亲事,索额图心里还有一层心事,他想着过两年他的身份提高了,倘或早早的给乌云珠订了亲,将来岂不是要后悔?一个御前侍卫的女儿和一个议政内大臣的女儿,这身家本就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怕到时候后悔,所以迟迟不肯给乌云珠定亲。   “你大哥的女儿能进宫当皇后,难不成你的女儿就不能进宫做妃子么?”   佟佳氏眨眨眼,说出了自己心内的盘算,“要说珠锦跟乌云珠两个人的出身,原本也不差什么,她是阿玛的嫡长孙女,咱们的乌云珠也是阿玛的孙女呀,再说了,乌云珠也不是要进宫去做皇后,就乌云珠这样出身,像科尔沁那个格格和钮祜禄家的那位一样,做个妃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索额图虽是庶出,可在索尼眼中,跟这个家嫡出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佟佳氏也是嫁进来了才知道,索尼对索额图是很看重的,并没有因为他是庶生子就怠慢他忽视他,相反要比底下的三个儿子都要看重些精心些,要不然,索尼也不会为了索额图去求娶佟佳氏的女儿了。   她伊尔根觉罗氏出身于显赫家族,佟佳氏自觉自己也是不差的,她阿玛是佟图赖的亲哥哥,她阿玛的亲妹妹就是孝康章皇后,照着这个身份说,皇上还是她的表弟呢,阿玛现在虽说不在了,她的叔叔佟图赖也不在了,但好歹还有佟国维佟国纲兄弟两个,她佟佳氏是皇上的母族,身份又哪里不尊贵?   而她又嫁给了索尼的儿子索额图,她与索额图的长女乌云珠又是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不能进宫做妃子?   “你想让乌云珠进宫?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佟佳氏两兄弟的主意?”   索额图盯着佟佳氏道,“你舍得让咱们的女儿到那种地方去?以咱们女儿的性子,恐怕在宫里是待不住的,何况,她根本就不适合在宫里做皇帝的妃子,你我从小就惯着她宠着她,你现在要她进宫去伺候别人?恐怕她是做不好这件事情的。”   索额图从没有想过要让乌云珠进宫去,小女儿夭折之后,伤心之余,他就曾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乌云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宫里是什么地方?乌云珠这样的性子,去了宫中无人庇护,能活得开心吗?只怕是平安都很难的。   珠锦进宫这两年,虽说没出什么大事,但大哥和大嫂时不时的愁容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可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常年不得相见而苦苦想念,何况他自知乌云珠没有珠锦那样的性子,在宫里只怕要吃亏的。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我阿玛和叔叔死后,我与他们的关系就淡了许多,何况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又不是没有女儿,不会指望乌云珠进宫去拉拔他们的,”   佟佳氏慢慢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以乌云珠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宫里生存,可是她未必就会活不好呀?我都已经想过了,一则,她跟皇后是姊妹,两个人感情又很好,她若是入了宫,皇后娘娘必会帮衬她的;二则,乌云珠的性子天真活泼,宫里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但是皇上未必会喜欢有心计有手段的女子,我觉得,像乌云珠这等率真性子的,反倒能入了皇上的眼,所以她根本无需改变她的性子,只要皇上喜欢,她怎么样都是可以的,你说是不是?”   不等索额图答话,佟佳氏又慢慢说出了她心里的盘算,“再者,乌云珠若进了宫,对你也是有好处的,若乌云珠得了皇上的喜欢,他哪里还会打压你呢?自然也是像大哥一样重用你啊!何况,乌云珠进宫去,对于皇后来说,这也是一大助力,这是三全其美的事情,难道不是个顶好的主意?”   索额图听后沉默不语,他不得不承认佟佳氏的主意让他有些动心了,与其跟家世相等的人家联姻,还不如进宫为妃,这对于他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平心而论,当初得知大哥的女儿能进宫做皇后,他心里还是很艳羡的,只可惜自己没有年岁相当的女儿,也没有个好出身来拉拔女儿,可眼下佟佳氏竟提出了这个说法,又说的很是在理,打消了他心中顾虑,让他也开始考虑这个提议了。   “皇上才亲政不久,鳌拜尚未除去,只怕近两年是不会大兴选秀的,再过几年乌云珠也到了年纪了,正该选秀时,可到了那时,即便乌云珠选上,于我也是没有助益的了,如今我也只是个一等侍卫,再过两三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索额图道,“何况,若乌云珠不愿进宫去,我也是不想强迫她的,咱们两个就这么一个闺女,我到底还是希望她过得高兴的!”   “何必要等到皇上选秀?这一等就要好几年,谁知道这里头还会有什么变化?若是要等选秀才让乌云珠进宫去,那我也不会现在就说了,何况,选秀时能做手脚的人多得是,若是被人做了手脚,那乌云珠就别想进宫了!”   佟佳氏答道,“如今宫里已有两位庶妃有孕了,皇后又有了身孕,原本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就不多,现在一下子多了三位有孕的,自然能伺候皇上的人就少了,皇上身边必然是要添人的,我听说佟佳氏就预备这一二年间将姑娘送进去,咱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也把乌云珠送进去呢?至于乌云珠愿不愿意进宫去,我问问她就知道了,但我保管啊,她肯定是愿意的!”   在佟佳氏看来,把乌云珠送进宫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佟佳氏的姑娘若也跟着进宫去,对于乌云珠来说也是个好事,这样一来,赫舍里氏和佟佳氏都跟乌云珠有亲,她在宫中的日子自然是无虑的,这也是她为何非要筹谋把乌云珠送进宫中去的原因,乌云珠进宫,比她嫁给旁人要有用处得多。   “这件事我也不好插手,乌云珠的意思你就去问她吧,要如何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只一条,不要强迫她才好,”   索额图想着自己像大哥那样光靠着自己家的闺女,他又不乏才华抱负,因此又道,“我的事情,只怕还指望不上乌云珠,你且先张罗着,既然大哥不能帮我,我只能另寻他人帮忙了。”   佟佳氏见他如此说,忙问道:“你想找谁?”   “熊赐履与我是至交好友,从前阿玛在世的时候,还是阿玛介绍我们相识的,我与他这几年相交甚笃,他如今是皇上的侍读,又是皇上的老师,我瞧着他的话皇上有几分看重的,我想请他帮我去说一说,过几日就请他喝酒去,”   索额图道,“大哥那样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揣摩皇上的心意再说,但熊赐履就不一样了,他会说话,我这事儿让他去说,说不定就能成了,至少,也有能改变皇上心意的可能。”   比起送闺女进宫再拉拔他的这件事,还是找至交好友喝酒商议来的靠谱一些,何况他认为,在皇上跟前,熊赐履要比后宫嫔妃能说得上话些。   佟佳氏是知道索额图的性子的,他在外头自有分寸,所以他的事佟佳氏也从不插手,在得了索额图的话之后,及至入夜时分,她就来乌云珠的院子瞧她了。   抬手挥退了丫鬟,就见自家姑娘迎了出来,佟佳氏便笑道:“额娘听说你跟你哥哥下午跑马去了,特地来瞧瞧你,你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别动不动就跟着你哥哥出府去跑马,叫人撞见了可不好,你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你阿玛你哥哥宠你,你自个儿心里也要有个分寸才行啊!否则你这样的疯丫头,哪个婆家敢要呢?”   “额娘,”   乌云珠对自家额娘这两年来时不时的碎碎念基本上是无视的,抱住佟佳氏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两下,才道,“哥哥上回被额娘说过之后,已经不再带我出府去跑马了,无论我怎么求都没有用的,今儿也没有出府去,我求了哥哥,他也不肯带我出去,就只好在府里的练武场里跑了几圈了事了,额娘真的不用担心!再说了,大姐姐有了身孕,我心里头高兴得很,就想着跑马才行呢!”   “皇后有孕你这么高兴,知道的说是你们姊妹情深,感情好你替她高兴罢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心里有什么想头呢!”   佟佳氏打趣了一两句,见乌云珠满脸羞意,心中一动,眼下屋中又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在这里,便放低了声音直接问道,“乌云珠,你跟额娘说,你心里是不是很羡慕你大姐姐啊?”   乌云珠眨了眨黑珍珠一般的眼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愿意看佟佳氏,只垂了眼睛道:“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额娘只是问你羡慕不羡慕你大姐姐而已,”   佟佳氏想知道女儿的心里话,遂把乌云珠拉到身前与她共坐,低声诱哄道,“这里又没有旁人在,我是你额娘,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额娘说的么?额娘问你,你答了便是,难不成额娘不替你瞒着,还会到处宣扬么?”   乌云珠咬唇,半晌才眼眸亮亮的看着佟佳氏道:“……额娘,其实我心里,是真的很羡慕大姐姐的,从小到大,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她了。”      ☆、第082章      佟佳氏听了这话,继续低声诱哄道:“那你跟额娘说说,你都羡慕她什么了?”   “其实大姐姐有的,我也有,比如说疼爱她的阿玛额娘,疼爱她的哥哥,这些我都有,我从不羡慕这个,”   乌云珠倚在佟佳氏怀里,垂着眼睛道,“可是,我没有的东西,大姐姐也是有的,我小时候跟大姐姐最好,三岁前我都是跟着大姐姐一块儿睡的,那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她的亲妹妹,说句不怕额娘恼的话,我那时候觉得大姐姐比额娘还要亲的,但后来嬷嬷来了,将我跟大姐姐分开,我独自睡了几年,年纪渐渐大了,眼里头看到的东西也多了,我见大姐姐行事越来越稳妥,好多人都夸她,喜欢我的人也喜欢她,但是不喜欢我的人还是会喜欢她,我心里就很羡慕大姐姐了……”   “……我有时候会学着大姐姐行事,偏偏还是做得不好,学也学得不像,自然也做不到大姐姐那个样子了,后来,大姐姐进宫做皇后了,我就发现,我跟大姐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大姐姐有好多人宠着她,我听纶布哥哥说,皇上也很宠爱大姐姐的,如今大姐姐还有了身孕,想必日子更好了吧?”   乌云珠虽在自己额娘面前承认了她确实羡慕珠锦的心思,但其他隐秘的心思却不愿再提及了,即使是在自己的亲额娘面前,她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有时候是需要保留自己的小心思的,而且她觉得在额娘面前揭露自己的小心思实在是有些难为情,毕竟她的那些心思并不是什么好的,她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所以轻易不愿说。   ——她心里不仅仅是羡慕大姐姐,她还对大姐姐有嫉妒,甚至还有……恨。   那种隐约的恨意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但她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好的,所以她总是努力的忽视这种情绪,但每每旁人当着她提到大姐姐如何如何好,说她是大姐姐的妹妹如何如何幸福的时候,她就会出现这种……恨意。   “你大姐姐如今在后宫里是最得皇上宠爱的人,这两年你也不是不知道,人人都夸她行事妥帖贤惠大度,从没人说她不好的,宫里头上至太皇太后下至那些宫女太监,人人都喜欢她,如今她有了身孕,将来生出个一男半女来,还不知道会怎样风光呢!其实,你也用不着如此羡慕她,她不过是运气好,被太皇太后选中了到做皇后罢了,她的行事倒还在其次的,若换了个人是这么个身份,就算换了你去,你也一样会得到皇上的喜爱,你可知为什么吗?就因为只要是索尼的嫡长孙女,皇上就得看重她,不能冷落了她,这也跟皇上要倚重咱们家有关系啊,”   佟佳氏道,“你自个儿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乌云珠想了半日,觉得佟佳氏说得很有道理:“额娘,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当初阿玛就说过的,太皇太后要大姐姐进宫做皇后,就是为了拉拢玛法让他替皇上想法子除掉鳌拜的,当时我去跟大姐姐说话,大姐姐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叫我不必在意鳌拜诋毁她的话,这是因为太皇太后的想法让鳌拜不高兴而已,所以若换了个人是玛法的嫡长孙女,肯定就轮不到大姐姐去宫里做皇后了。”   “是啊,入宫给皇上做嫔妃的后宫女子,有哪一个不是因为自家的家世和身份的?额娘告诉你,就是做皇后也是一样的,你大姐姐若是没有这样的身份,哪里轮得到她去做皇后?”   佟佳氏笑道,“所以你根本不必羡慕她,不说是她,就是你这样的家世身份,给皇上做嫔妃也是可以的,额娘说句不该说的话,当年若不是你年纪小,你若与皇上年纪相当的话,你和你大姐姐谁去做皇后,这还不一定呢!”   “额娘,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仔细让人听见了!”   乌云珠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害羞,她是从来没想过……从来不敢想自己当时若年岁相当就能跟皇上做皇后的事情的……这种事,额娘怎么能拿出来说呢,羞死人了。   “怕什么?如今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额娘跟你说说体己话还不成么?你也别怕羞,你跟额娘还能什么不能说的?”   佟佳氏看出乌云珠是满面羞意而非对她的话生气愤怒时,心里边有底了,凑过去低声问道,“你从不肯跟额娘说两年前你去你大姐姐院中遇见的事情,你藏在心里也够久的了?额娘只是不懂,你为何不肯与额娘说呢?那天皇上特意带着皇后来,我叫你去见你大姐姐的,结果你慌慌张张的跑回来,瞧着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额娘怎么问你,你却什么都不肯说,这事儿都快两年了,如今能跟额娘说说了么?”   佟佳氏那时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立时把乌云珠给找来了,她早已将想把乌云珠也送进宫去的消息透给伊尔根觉罗氏了,伊尔根觉罗氏却没有半点表示,她也不知道人家是应了还是没有应,她只好自己来想法子,当时一得知皇上带着皇后回府的消息,她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乌云珠,她知道乌云珠想念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必定回去找皇后的,而且乌云珠没有什么心计,她自己直性子的女儿她知道,只要她这么一说,乌云珠肯定会冲到皇后的院子里去找皇后的,这一去,不就能遇到皇上了么?   所以,她别的话什么都没告诉乌云珠,佟佳氏想得好好的,乌云珠什么都不知道,也只有最真实的反应才最好,所以她没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乌云珠,她只将乌云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要皇上见过,必定会留心,只要皇上对乌云珠上了心,又何愁不能进宫呢?   只是,她没有料到乌云珠回来却是那样的反应,问她什么她又不敢说,佟佳氏也不敢逼迫得太紧了,只好不说不问,就当没有这回事,如今时隔两年,佟佳氏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事情隔了两年,乌云珠当时所受的那点惊吓也早就没有了,如今再提起这件事来,她心里也不过沉了一沉,转瞬想起当时瞥见皇上的样子,心里忽而就悸动了一下,不肯叫佟佳氏看破她的心事,才垂了眼睛道:“额娘,那会儿我不懂事,你也不说与我听,幸而大姐姐没有怪罪我,否则我就是惊了驾了!”   乌云珠在佟佳氏耳边嘀嘀咕咕的将当日的情景说了一遍,才叹道:“皇上当时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好像看都没有看我,一直都是大姐姐在跟我说话,可是我觉得大姐姐那会儿就跟进宫前很不一样了,那种感觉也说不上来……就好像,就好像进宫之前我跟她还亲密的是姊妹,进宫之后,我见了她还得跪拜,她是皇后娘娘,而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我觉得我们的距离离得很远了,她待我,也不像从前那么好了似的。”   “这是当然的,她都是皇后了,怎么还可能跟你那么好?如今能跟她称姐姐妹妹的是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别说你这个几年都见不着的妹妹了,只怕你还没有她跟那个科尔沁的格格兰妃亲近呢!若是你进宫为妃,倒是可以继续跟她做姐妹的,”   佟佳氏捧起乌云珠的小脸看了半晌,才抿唇笑道,“你如今年纪也快到了,额娘不瞒着你,额娘和你阿玛为了你的亲事也用了不少的心了,额娘就是希望你将来嫁的人能是你喜欢的人,你嫁过去的家族能助你阿玛,但目前看来,还没有这样的人,这些事儿你不懂,额娘也不好与你多说,额娘只问你,额娘想送你进宫做皇上的妃子,你阿玛说必得你自己情愿去才行,乌云珠,你想进宫给皇上做妃子吗?”   佟佳氏低声问她:“那日相见,你觉得皇上怎么样?皇上好看吗?你喜不喜欢他?”   乌云珠脸颊发烫,沉默许久,才抬眼望着佟佳氏道:“……额娘,我若去当妃子,皇上会喜欢我吗?”   佟佳氏听她问出这样的话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爱怜笑道:“怎么不会?你模样这么好,性子率真活泼,皇上怎会不喜欢你?后宫里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可皇上最爱的还是坦率活泼的人儿,只要你真心对待皇上,皇上怎会不宠你?你瞧你大姐姐怎么做,你就跟着她做,何愁皇上不宠你?退一万步说,即便皇上不宠你,还有你大姐姐在呢,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冷落你的,毕竟在后宫里,你跟她才是最亲近的姐妹啊。”   乌云珠年纪还小,佟佳氏未曾将话说尽,在她看来,现在两人比起来,自然是珠锦占尽上风的,但过几年珠锦到了二十七八岁的时候,皇上怎会不移情别恋?那个时候,可正是乌云珠最好的年华啊……   帝王从来薄情,后宫女子色衰爱弛,难道皇后还能一辈子霸占皇上吗?说到底,后宫女子都是需要扶持的,乌云珠进宫,对皇后自然也是有利的。   乌云珠犹如梦呓般的道:“……额娘,你不晓得,我当时见到皇上就觉得,他长得可真好看,比哥哥还要好看,不,哥哥是比不上他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那么有气势的人……我当时就在想,大姐姐命真好,是这么好看的人的妻子,我后来总是会想起那些事,我觉得皇上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乌云珠永远都记得当时的场景,灯火闪耀处,那个少年明明懒散的倚在榻上,却自成一股风流气势,明明那少年一眼都没有看她,她却总是忍不住要去追随他的身影。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陪着他,一辈子都看着他才好……   “……额娘,你真的能让我进宫吗?我若是进了宫,大姐姐不会生气吧?”   佟佳氏轻轻一笑,摸了摸乌云珠的脸颊道:“只要你想,额娘就能让你进宫,额娘会想法子的,只要你听额娘的话,按照额娘所说的去做,额娘保证你如愿以偿,做皇上的妃子。”   “你若能进宫,你大姐姐也不会生气,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该知道你进宫对她是有好处的,何况皇上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她要是生气,那还生得过来么?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只管听额娘的话就是了。”      ☆、第083章      珠锦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隔着帷帐外头站着隆嬷嬷曲嬷嬷等一干人等,俱都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太医隔着帷帐诊脉,隆嬷嬷扯了扯曲嬷嬷的衣袖,低声问道:“你真的不能确定主子是喜?”   按理来说,曲嬷嬷擅女子医科,比太医院里有些太医的医术都还要好,且这两年来也从未失手过,她的医术,坤宁宫中诸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听她说不确定主子闻到鱼腥味狂吐不止是不是喜时,隆嬷嬷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何况,以她的经验来看,主子这幅样子,分明就是有孕之后才有的样子,而且主子的小日子已有数天推迟了,这不是喜是什么?   曲嬷嬷无奈道:“我不是不能确定,只是需要太医来验证一下才好,毕竟主子有孕是要归档的,我不在职,总不好越俎代庖的,再者主子这个样子,也需要太医来瞧一瞧,总是要谨慎一些才好,若是弄错了,那就不好了。”   两个人这里刚说完,太医就诊脉完了,站起来对着珠锦道:“恭喜皇后娘娘,您确实有孕了,从脉象来看,当是一月有余了。”   太医话音刚落,在跟前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都跪了一地:“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珠锦在帷帐里头,瞧着帷帐外头看不清的那些人影,唇角微微勾起:“你们都起来吧,隆嬷嬷,替本宫赏。”   她怀孕,这也算是件喜事,按规矩也是该赏赐的,坤宁宫里侍奉她的宫女太监,不论是谁,都该有赏赐的,给她看诊的这位太医,也该有的。   隆嬷嬷应了一声,带着如情如貌便去拿赏赐给众人打赏了,珠锦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她猛然起身,趴在床沿又是一阵干呕,偏偏方才把什么都吐尽了,这会儿已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曲嬷嬷见状,忙掀开帷帐进来,轻拍珠锦背部给她顺气:“主子,不如进一碗陈梗米绿豆粥吧?她们都已经预备好了,还是热的,不若主子趁热用了?”   太医也在外头劝道:“陈梗米所熬制的绿豆粥是能够缓解孕吐的,娘娘用一些也好。”   “本宫不喝!”   珠锦皱眉,重新在枕头上靠着,撇嘴道,“如今是寒冬腊月下雪的天气,又不是暑热的天气,喝什么绿豆粥啊!”   上上辈子怀承祜和胤礽的时候,她从没有这样激烈的孕吐反应,她自己想着,可能是那会儿年纪大了两岁,如今提前受孕,她年纪太小,是以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太医还要再劝,却听闻外头有人说皇上来了,忙跟着众人一道跪下迎驾,曲嬷嬷也赶紧出去迎驾了,床榻上的珠锦却没动,她现在就是想迎驾也没了力气了,若是强行下床,只怕一翻身她就能滚下去——   玄烨一进来就瞧见跪了一屋子的人,独独不见珠锦,扫视了一圈,才瞧见珠锦在榻上倚着,一挥手忙让众人都起来,他上前撩起帷帐,而后坐在床边含笑唤她:“阿锦——”   一语未了,他就瞧见了珠锦的脸色,当下皱了眉,转头问太医:“皇后怎么是这般模样,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他面容带了些许厉色,瞧的众人心下一沉,又都跪下来请罪。   玄烨是知道珠锦吐了请太医之事的,但他绝没有想到会见到珠锦这样有气无力面色苍白的样子,就像是生了病似的,他不明白,怀孕的人都是如此的吗?一时生气,自然就要怪罪她身边的人没有照顾好她,才会让他的皇后衰弱至此。   皇上问话,自然是不能不回的,太医硬着头皮道:“回皇上的话,臣给皇后诊过脉了,皇后娘娘身子有些虚,加之天气寒冷,娘娘身子也有些寒,孕育之事就会有些辛苦,娘娘年纪还小,胎日赏少,会孕吐也是寻常事,只要勤加调养,待过了前三个月,自然就好了。”   玄烨听了,沉眉半晌,转头又问曲嬷嬷:“两年前朕就听闻你在为皇后调养身子了,后来朕问你,你也说此事属实,皇后给了你两年的时间调理,为何她的身子还是这般虚弱?”   曲嬷嬷倒是不怕皇上冷颜,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回皇上,主子本就年纪还小,这个年纪不是适合孕育子嗣的年纪,主子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叫奴婢在两年前替主子制药膳调理身子的,若非这两年的调养,主子此时怕会更加不适了,且怀孕早期这孕吐也确实是寻常事,关乎个人体质而定,在于主子,可能就反应激烈了一些,太医所说也无错,只要主子过了头三个月,自然就好了。”   曲嬷嬷顿了顿,又道,“又或者,主子若是能够吃下些东西也是好事,用些能缓解孕吐的膳食也是不错的。”   珠锦见玄烨迁怒于太医和曲嬷嬷,又听曲嬷嬷说起要她吃缓解孕吐的膳食,怕曲嬷嬷让玄烨逼她吃那陈梗米熬的绿豆粥,忙扯着玄烨的衣袖道:“皇上别怪他们,臣妾孕吐也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这也是有了身孕之后的正常反应,从前额娘怀臣妾的时候也是如此,还有马佳氏,马佳氏之前不也是吐了个昏天暗地么?这会儿早就好了,皇上不必替臣妾忧心。”   转头对着帷帐外头一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朕瞧你这个样子可不行,”   玄烨仔细瞧了珠锦的面色,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听珠锦说马佳氏也是如此,倒是怔了一怔,马佳氏和张氏两个人有了身孕,如今都已经将近五个月了,因二人都是庶妃,他也没有放多少心思在二人身上,不过是有空的时候想起来就过去瞧一瞧,没空的时候就忘记了,比起她们,倒是她们腹中的孩子更让他上心一些,想到这里,又望着珠锦温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朕,朕让御膳房给你做去,你什么都不吃可不行。”   一听到玄烨说吃,珠锦又觉得胃部一阵翻涌,她这会儿真的是什么都不想吃,吃了就想要吐,实在是难受,可瞧着玄烨的模样,又不肯让他失望,只得仔细回想有什么可以弄来吃的,这一想,倒是回想起上辈子在现代时,她怀孕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是孕吐,然后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后来自己上网去查,倒是真的查到一个食谱可以缓解孕吐,她就自己按照食谱做来吃了——   只不过,珠锦眨眨眼睛,那些食材在清朝,不知道能不能做的出来啊……   见玄烨热切的望着自己,珠锦心下一叹,才道:“臣妾这么一想,倒是想起小时候自己做的一样点心来,臣妾记得前些时候琼州有进贡来了些大芒果,太皇太后不爱吃,倒是藏在了御膳房的冰窖里,这会子臣妾想起来,倒不如把这个做了点心,大家一起吃了倒好。”   “行,你想吃,朕让人做了就是。”   因珠锦想出的膳食总是别出心思,新奇有趣味道又好,所以玄烨对她口中的这样点心也是十分期待,琼州进贡来的那些个大芒果,他和皇祖母都不爱吃,也大多不合宫里人的口味,便都藏在了冰窖之中,只有珠锦喜欢,有时会取来吃几个,如今还剩下多少,他也不甚清楚。   玄烨言罢,当即叫梁九功进来:“皇后说的,你好生记下来,然后去说给御膳房的人听。”   梁九功点点头,凝神听着珠锦说,珠锦想了片刻,道:“这点心做起来也不麻烦,只不过这原是夏日里吃了解暑的,如今是冬天,要吃也容易,只要略略改一下就好了,本宫记得冰窖里还剩下十个大芒果,就全都取了出来,都去皮切丁,然后将酸奶子放在炉子上蒸得热热的,加两块曲奇酥饼进去,再将芒果丁子放进去,搅拌搅拌就可以了。本宫记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喜欢羊奶子,那两碗就用羊奶子,本宫和兰妃等人就用牛奶子就是了,哦,对了,皇上的酸奶子务必要弄的酸一些。”   梁九功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代御膳房的师傅问出了一个问题:“娘娘,若是御膳房的大师傅问奴才,何为曲奇酥饼,奴才如何回答啊?”   珠锦想了片刻,道:“这个简单,也好做,不过是要现做的,叫他把前儿做出来的黄油再做出来,记得还要浓稠一些才好,软化之后加白糖,再加蛋黄,再加点新鲜奶子,最后筛入面粉,做成点心那么大,再烤个两刻钟也就是了,其余的,你让他自个儿琢磨就是了。”   珠锦说完,能瞧见梁九功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她心下一叹,她真的尽力了,也不知道改良之后的芒果曲奇酸奶还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过她说都说了,剩下的,就该御膳房的大师傅发愁去了,反正她每回要的东西,大师傅还是可以折腾出来的,折腾出来的成品往往卖相和口味都是不错的。   梁九功走了,玄烨望着珠锦笑:“原本是叫你自个儿想个想吃的膳食,缓一缓你自个儿的症状的,没想到你又这样,倒还借故讨了众人的好,朕真不知道是夸你好,还是骂你好。”   珠锦也笑:“那些大芒果就算放在冰窖里也会坏的,我也是想个法子让太皇太后和乌兰其其格她们尝个新鲜罢了,我也不是怕浪费,只是想着既然要做,总不好我自个儿一个人吃,还得大家一起吃才高兴呢。”   玄烨见她说了一会子的话,又喝了几口太医送来的药汤,似乎面色和精神都好了些许,才笑道:“朕正在保和殿跟你阿玛说话,不巧你宫里的张禄就来了,一说起这事儿,朕就让你阿玛回府去了,这会子朕已让人带着赏赐去了府上,想必圣旨也该到了,朕给了你阿玛个吏部右侍郎的差事,你的赏赐朕也吩咐素蕊去办了,这些你都不必操心,只管安心养胎便是了。”   “那臣妾在这里要谢过皇上了,”   玄烨不让她下榻行礼,她只好在榻上谢恩,谢过之后,心中一动,一句话便冲口而出了,“皇上不会是因为臣妾有孕才给阿玛赏的这个差事吧?”   她希望阿玛能有差事,却不希望他的差事是这样得来的。   玄烨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朕给你阿玛差事,自然不是因你有孕,朕同你说过的,朕要提拔你阿玛,但也要你阿玛自己肯上进,如今朕瞧他不错,便给他个差事让他历练历练,要说赏赐,那个授你阿玛一等承恩公和索额图一等伯的圣旨,才算得上是朕瞧在你有孕的份上给你们赫舍里氏的赏赐。”   珠锦轻吐了一口气,不是就好,她也不愿意阿玛因此被人看轻,说他是靠着自家闺女上位的,若噶布喇能被玄烨调教出来,这一世他自己也能历练出来,将来承祜和胤礽倒也能靠着他的。   “阿锦,你如今有孕了,朕很高兴,今夜朕就留在坤宁宫陪你。”   若珠锦所怀的是个阿哥,那么将是他的第一个中宫嫡子,此子意义非凡,玄烨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他也不是头一次尝到做父亲的滋味了,可偏偏现下有的这种感觉,跟得知张氏马佳氏怀孕时的感觉都不一样。   “好啊。”   珠锦乖巧一笑,没有拒绝,很爽快的应下了。   她如今有了身孕,为了保险起见,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不能再跟玄烨再在一起做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举动的,而中间那几个月,虽说可以,但到底身形臃肿笨重,有些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举动是不能进行的,又不能让玄烨太频繁的做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举动,总是多有不便的,这种时候,她就只有靠着腹中的这个孩子来维系跟玄烨之间的感情了。   所幸这两年,玄烨待她很好,她自觉得到了一个皇后和妻子该得到的爱重,除了玄烨还会去找别人侍寝之外,她几乎寻不出玄烨的不好来,她心里也知道,玄烨对她绝不是爱,她也不相信玄烨会爱上她,所以她将她跟玄烨的这段关系归结为亲人般的亲密关系。   她想,她了解玄烨,熟悉玄烨,这也是她比其余嫔妃略胜一筹的地方,玄烨愿意放下心防亲近她,接近她,熟悉她,只要玄烨肯花费时间经营这段关系,他们之间自然会产生感情,这是玄烨跟其余的女人之间不可能产生的感情,这种亲密的感情关系如果良性发展的话,应当是牢不可破的,因为她做得好,玄烨不会想要换掉她,相反,玄烨还会维护她,帮她,就像现在这样,照顾她,替她筹划。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玄烨高兴,他若是喜欢,她绝不会推他去别的女人那里,不能服侍他的话,两个人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也是不错的,聊未来,聊孩子,只要能说的,她觉得都是可以聊的。   事实上,没有孩子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聊天的。   御膳房的大师傅没有让珠锦等太久,在孝庄得了消息前脚刚踏进坤宁宫的时候,那芒果曲奇酸奶就送了过来,皇后有孕,自然是阖宫上下的嫔妃都要来道喜的,所以这回都是跟着孝庄来的,来得是分外齐整。   只不过孝庄听闻珠锦孕吐反应激烈,就不许人多进来探望,就连乌兰其其格都被拦在了外头,只她带着苏麻喇姑进来了,一进来,就闻见了一屋子的奶香味,玄烨是出去迎的孝庄,又同孝庄一道进来的,这一出一进就将珠锦的情况说了,末了才笑道:“皇祖母和母后来得也巧了,朕和皇后正要送这点心去慈宁宫呢,如今正好,皇祖母和母后就同孙儿在此用了吧!”   珠锦早已吩咐素蕊将芒果点心送出去给乌兰其其格她们,这会儿见孝庄带着孝惠来了来了,忙命人送来,她亲自送过去:“皇祖母和皇太后尝尝,臣妾知道皇祖母和皇太后喜欢羊奶子,这是特意用羊奶子做的,皇祖母和皇太后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孝庄果然尝了一小口,咽下之后笑道:“味道倒是很好,我原本不爱吃这个芒果,这样一吃,倒也不觉得难吃了。”   孝惠尝了之后,也点头称好。   孝庄用了点心,便让珠锦回榻上去歇着:“我问过太医了,知道你的这个毛病,你别怕,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生孩子哪能没有这一遭啊,等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你年纪还小,身边的人就越发要精心些了,我瞧你身边的人也都是稳妥的,还有个医女跟着你,这也好了,我也能放心些。”   “只是你如今有孕了,张氏和马佳氏的胎你就照应不过来了,这样吧,就让兰妃替你瞧着,钮祜禄妃也别闲着,也替你看看,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儿,你略略松散松散,也叫兰妃和钮祜禄妃学着些,总不能都累着你一个人了,再叫你身边的嬷嬷和大宫女看着些,也就是了。”   珠锦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张氏和马佳氏都已有五个月了,她若是不管了,至少也得让合适的人看着,若此时出事了,即便她说出大天来,也难辞其咎。   所以,纵然叫乌兰其其格和钮祜禄氏一块儿管着,她也是不放心的,一定要派人暗地里盯着才好。      ☆、第084章      康熙七年二月,玄烨加遏必隆一等公,太师衔;鳌拜亦加太师衔,自此鳌拜专恣更甚。   康熙七年的冬天尤其的冷,京城比往年又连着多下了好几日的雪,珠锦自有孕起,就一直未出过坤宁宫,一则是因为天冷,二则是也实在是出不去,她的孕吐反应太过激烈,几乎是在天天卧床休息,如今头两个月过去了,正在第三个月里头,这孕吐的反应就好了,不过,挑食的毛病又来了,成日里就想着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一日,外头雪已停了,正在化雪,自然是冷得很的,珠锦却想吃凉糕来了,隆嬷嬷自然是不肯应她的,却又拗不过主子,只要吩咐御膳房做了,还特意按照珠锦的吩咐做得酸酸甜甜的了才敢送来。   这边珠锦正满足的吃着,那边曲嬷嬷便挑帘子进来了,一瞧珠锦在吃凉糕,忍不住道:“主子,这个天,还是少吃这个好。”   “不是我想吃,是他想吃,”   珠锦指了指腹部,如今才三个月,还没有显怀,不过因为这两个月她瘦了些,倒是显得凸出来一些,珠锦吃完最后一块凉糕,才望着曲嬷嬷笑道,“这凉糕不过才四五块,一小口就是一块,不过吃的是个玩意儿,你也不必太担心,回头再喝一碗热奶酪就好了。”   隆嬷嬷在旁边道:“主子自有了身孕之后,就偏爱酸的吃食,民间不是有酸儿辣女这句话么?我觉得,主子这回肯定怀的是个小阿哥。”   珠锦闻言望着隆嬷嬷一笑:“借嬷嬷吉言,格格也是不错的,其实我口味重,酸的辣的都很爱,所以究竟是个什么,还得生出来了才知道呢。”   转头又问曲嬷嬷,“我叫你去瞧张氏和马佳氏,她两个怎么样了?正月里一直忙着,我身子也不舒服,倒是没顾得上去问她两个的情形,你去瞧了,兰妃和钮祜禄妃把她两个照顾的怎么样?”   后宫里如今有孝庄坐镇,还有苏麻喇姑看着,且她坤宁宫里的隆嬷嬷曲嬷嬷都是手眼通天的人,再加上素蕊和张禄,这将近十多只眼睛盯着那么几个人,她料定宫里是不敢有人作怪的,所以问起来的口气也很是轻松随意。   “回主子,我先去瞧了张氏,她已怀了将近九个月了,下个月便要生了,我替她诊了脉,又问过太医,看她气色很好,腹中的孩子长得也还好,生产时应当是很顺利的,”   兰妃将张氏照顾得很好,庶妃董氏这些日子也一直陪着她,等到了生产之日,曲嬷嬷觉得她应该是能顺利生产的,说完了张氏,待要说马佳氏时,曲嬷嬷的脸色就不是很好了,“马佳氏的屋子空了,我也是去看了才晓得,马佳氏竟然搬到永寿宫去住了一月有余了,我打听了才知道,钮祜禄妃谁也没说,自个儿悄悄的带着马佳氏去永寿宫住了,说是永寿宫宽敞,马佳氏住着也舒坦,对腹中的孩子也好,后来我便去了永寿宫,见了钮祜禄妃,她自然还是那样不阴不阳的脸色,但因我是奉命去的,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叫我带话来告诉主子,说马佳氏一个人住着不方便,没有人照顾她,她要马佳氏搬去永寿宫是为了照顾她,也怕麻烦了众人,才不告诉的。”   “这倒也罢了,她要拉拢马佳氏,马佳氏也只能亲近她依靠她,”   珠锦道,“你给马佳氏诊脉,她有什么不妥吗?我记得她跟张氏是差不多的月份,也是下个月就要生了的。”   “回主子,这个主子也是知道的,从前我就跟主子说过,马佳氏的身子弱,生下来的孩子只怕身子也会很弱,我给她诊脉之后就觉得脉息很微弱,这孩子只怕不是有福的,就这倒也罢了,若是能好好调养或许还能好些,偏偏她在临产前却搬到永寿宫去了,”   曲嬷嬷道,“钮祜禄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日日给马佳氏进大补之物,我给马佳氏诊脉时就觉得她的脉息很不寻常,且我私下里打听过,钮祜禄妃每每给马佳氏吃许多的东西,我瞧过马佳氏的肚子,简直大得吓人,比张氏的肚子大多了,不知内情的人瞧了只怕还会以为马佳氏腹中有双生子呢。主子,若是再这样下去,马佳氏腹中的孩子就会大到生不下来了,到时候只怕会活活憋死在马佳氏腹中,一尸两命啊。若是不顾马佳氏的性命,强行将这孩子弄出来,这孩子或者能活,而马佳氏也就没命在了。”   “她竟用这种手段?”   珠锦冷笑道,“这法子简单粗暴,却不失为可行之道,用心险恶啊。”   钮祜禄氏这个法子阴险毒辣,马佳氏若生不出孩子,母子都死了,对钮祜禄氏有利;若孩子活着,马佳氏死了,这孩子还能归钮祜禄氏抚养,这对钮祜禄氏来说,也是个好处。   只是珠锦不懂,钮祜禄氏也才十几岁而已,又不是生不出孩子来,何以要如此阴险的谋夺马佳氏的孩子?她若是护着马佳氏平安生下了孩子,马佳氏母子就会感念她一辈子,这样倒是能平白得个死心塌地跟着的人,不比阴险筹谋来得轻松自如么?   “那主子想要如何做?”   曲嬷嬷抿唇道,“这件事,实则跟主子也没有多大关系。”   “你的意思,是要我静观其变,袖手旁观?”   珠锦摇头道,“不不不,这肯定是不行的,我不会这么做的。且不说马佳氏与我之间并没有多大的仇怨,就说我是皇后,若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何况知道了这件事,我还能不管?后妃之间阴谋算计也就罢了,不妨碍到我,我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我不能容忍有人用这等手段来残害孩子,更何况,这孩子还是皇上的骨肉,我是怎么也不能看着他枉死在这种阴谋诡计之下的,往大了说,钮祜禄氏这是残害皇家子嗣,只不过,还未变成既定事实,我是不会把这件事闹大的。”   “那主子打算怎么做?”   这下子,就连隆嬷嬷都猜不透珠锦的想法了。   珠锦在床榻上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脑袋懒散笑道:“这几日大雪,又不能出门,实在是怪闷的,你们着人去把人都给我请来,就说我请她们到我这里来说说话,互相交流一下孕妇经验,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没有怀孕的人也可以旁听嘛。哦,对了,张氏和马佳氏可以坐肩辇过来,叫张禄派人去接,要信得过的人抬,不许用别宫的人。”   连日来因她有孕,孕吐激烈,连五日一次的请安都给免了,加之又有好些日子接连的风雪,她竟是有将近一月余没有见过张氏等人了,既然出了这件事,那就见见也好,她只负责说出来,相信马佳氏也不是个傻子,她会知道该如何去做的。   趁着张禄派人去接人,她就把曲嬷嬷叫到近前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这才在东暖阁里静候诸人的到来。   没有怀孕的自然比怀孕了的人来得快些,人都来得齐了,倒是济济坐了一屋子,珠锦瞧着众人都拿了手炉在手上,又见宫女给各个人的脚踏里都塞了炭炉,才懒懒笑道:“大家也许久没见了,正好本宫今日得闲,就坐在一起随意说说话好了,这宫里加上本宫如今有三人有孕,其中张氏和马佳氏还有月余就要临产了,你们几个将来也是会怀孕生子的,所以本宫想着,坐在一块儿聊一聊怀孕的经验,虽说每个人体质不同,怀孕时的情形自然也不同,但听听也无妨,将来也好做个比对,再者,本宫身边的曲嬷嬷医术高明,一会儿她也会就一些问题跟你们说明一下,你们有何不懂的也可以问问她。”   珠锦一笑,道:“本宫先说好了。”   她若是不开口,想必以张氏和马佳氏的性子也很难开口的,是以她就说了起来,反正她才只有两三个月,能说的不多,但她开了口,张氏和马佳氏就不能不说了。   张氏历来是跟着珠锦行事的,见皇后娘娘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怀孕时孕吐和挑食的毛病,她心里一面觉得皇后娘娘真的很和善可亲,一面在皇后娘娘说完之后,也跟着笑道:“娘娘既如此说了,妾身等自然是不能藏私的,只是说来也怪,妾身自有孕以来,从没有这般不适的状况,娘娘所说的这些,妾身更是一样都没有,吃睡都是一如往常,唯觉得比往日嗜睡了些而已,别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说起张氏这一胎,倒确实是让人羡慕得很,孕中所有的一切不良反应她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除了肚子越来越大之外她就像是没有怀这个孩子一般,如今都快要临产了,这孩子也乖得极少踢张氏一下,这十个月简直是一路顺风顺水,就连曲嬷嬷瞧了都是啧啧称奇,称很少见到这么乖的孩子。   董氏和乌兰其其格听了张氏这话,相视会心一笑,她们都是一路瞧着过来的,自然也知道的十分清楚,可不是皇后一党的人听了张氏的话,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钮祜禄完琦自从张氏和马佳氏有孕起,就有些心气不平了,后来珠锦有孕,她心里就越发不平衡了,凭什么大家都能生,她就不能?算起来她承宠的时日也不短了,她跟珠锦是一道进宫的,为什么她都有了,偏偏她就没有?   因此,珠锦弄得这个什么孕妇经验交流座谈会,她只觉得甚是刺心,皇后这是看她没有怀孕,故意报复她,打她的脸吗?      ☆、第085章      钮祜禄完琦兀自生气,但她也没有身孕,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冷哼一声看向马佳氏,马佳氏被她一看,忍不住就垂了头,她自从投向钮祜禄妃之后,心里就对她有了惧怕,她之前本不是这样的,奈何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似乎有些失了宠,所以胆子也小了许多,话也不敢再乱说,渐渐的,倒养成了这样怯懦的性子。   董氏看她可怜,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见马佳氏抬头,才温和笑道:“该姐姐你说说了。”   马佳氏这才忙道:“妾身……妾身……”   说了半日,马佳氏也只吐出这两个字来,倒是把自己急得鼻尖上都冒汗了,珠锦瞧在眼里,暗暗诧异马佳氏怎么从当初那么水灵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心中想法也不冒头,只温柔对着马佳氏一笑,示意曲嬷嬷去去些薄荷露来给马佳氏喝两口,待她平静了些,才温柔笑道:“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慌,本宫说了,这不过是闲来无事大家一起坐着说说话,交流一下经验而已,你照实慢慢说就行。”   薄荷露清心,马佳氏也已经平静下来了,听了珠锦的话,点点头慢慢的道:“妾身孕期倒不如张姐姐那么安定,妾身的身子弱,这孩子也闹腾得厉害,妾身孕吐了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好了,太医却又嘱咐要卧床静养,否则这孩子就有可能小产,妾身只好……”   珠锦一行听,一行在心里唏嘘,这身子弱且骨架瘦小的人怀孕可真是一场磨难,相比起张氏来说,马佳氏这九个月简直就没有一日是安心的,偏偏闹腾来闹腾去,这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都不知道——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同样都是庶妃,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马佳氏说完,这孕妇分享经验的阶段也就结束了,只不过听完之后,几个没有怀孕的人脸色都不太好,董氏和乌兰其其格总是免不了想到自己身上去,就连心有不平的钮祜禄氏都在后期被马佳氏所说的那些症状吓到,几个人都在想,这要是她们怀孕了,会怎么样呢?   待马佳氏说完,珠锦朝着曲嬷嬷使了个眼色,曲嬷嬷会意,珠锦这才对着众人笑道:“分享经验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让曲嬷嬷来说一说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想来身边有嬷嬷的都会说给你们听,但是若是没有的只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那句话,本宫今日闲来无事,就让曲嬷嬷给你们说说,将来你们个个都会有孕的,听一听对你们也有好处,何况,下个月还有两位要临产的,就更应该听一听的。”   她心里明白,若是马佳氏身边也有人给她科普这个,马佳氏就不会被钮祜禄氏骗过去,既然钮祜禄氏对马佳氏的孩子出手了,珠锦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曲嬷嬷道:“诸位小主,女子在孕期,是一定要注意以下几个问题的……”   曲嬷嬷平板的声音在东暖阁里响起,珠锦是早就听过这些的,何况上辈子网络发达医学昌明,这些东西就算不知道都可以在网上查到,她也无需很认真的去听,困意上来,倒是有些昏昏欲睡了。   珠锦正值昏睡之际,终于听见曲嬷嬷说到关键问题了:“各位小主还需要注意的是,在孕期不能进太多的东西,少食多餐为要,若是大补太过,或是吃的太多了,会导致腹中的孩子过大,到了日子临产时就会生不出来,如若不确定是要保住母亲或者是保住孩子的话,就有可能一尸两命,所以孕期并非补得越多越好的……”   曲嬷嬷说完这些,并没有在此停留,她又继续去说别的了,但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马佳氏的脸上,观察她的反应,这时候,就连昏昏欲睡的珠锦都没了睡意,眯着眼睛瞧着马佳氏,也是想看她的反应,不夸张的说,这会儿只要在在场的坤宁宫里的知情人,都盯着马佳氏此刻的反应呢。   马佳氏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听曲嬷嬷说话,直到曲嬷嬷开始说这番话,她虽坐在暖烘烘的屋里,却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变凉,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即便曲嬷嬷已经在说别的事情了,她的脑海里却还在回荡这方才那些话,若大补太过……就有可能一尸两命……   她这段时日住在永寿宫里,正是这样的情形,钮祜禄氏总是给她进补,笑眯眯的哄她吃那些上等的补品,她这些日子,已经明显感觉到肚子大到不行,沉甸甸的,甚至连行动都很困难,她心里很害怕,却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她以为这是钮祜禄氏对她好,却万万没想到,钮祜禄氏竟藏了这样的心思!   若非、若非皇后娘娘弄得这个什么孕妇交流经验座谈会,她根本不知道钮祜禄氏的心思,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竟被钮祜禄氏如此算计!   马佳氏一时思绪纷乱,但她好歹也是在宫里待了几年的人,即便心里翻起滔天巨浪,表面上仍旧是一派平静,但是她到底年纪还小,藏得不是那么的好,不过眼下众人都在听曲嬷嬷说话,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唯有另一个当事人钮祜禄氏,因为做贼心虚,面色并不是太好,也跟马佳氏之前一样,鼻尖手心皆在冒汗,看起来有些紧张。   马佳氏心念一起,只瞧了那边眯眼像是在打盹的皇后一眼,便已猜到今番这个所谓的座谈会是怎么一回事了,皇后娘娘虽和善可亲,可她素来不愿意管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多事的,可一旦做事,就必有因由,她想,这一次大概是皇后娘娘洞悉了钮祜禄氏的诡计,却又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才这般隐晦的提醒她吧?   可是,皇后娘娘这是在帮自己吗?可若是真的要帮,为何只是隐晦提醒她,却不出言警告钮祜禄氏呢?   马佳氏忽而觉得很悲哀,因为她自己就很清楚这个答案,皇后娘娘一定是不愿意明面上得罪钮祜禄氏,不愿意打破宫中的平衡,不愿为了她和钮祜禄氏撕破脸,大概也觉得自己是个庶妃没有必要,所以才弄出这些事来隐晦的提醒她罢了……   马佳氏垂了眼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心里明白得很,皇后娘娘帮她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腹中的子嗣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马佳氏都知道了真相,她心里,也很是感激皇后娘娘的。   曲嬷嬷没有说太久,大概一刻钟就说完,待她说完之后,马佳氏就开口了:“娘娘,妾身前些日子搬到永寿宫去了,是完琦姐姐力邀妾身去的,说是可以就近照顾妾身,妾身想着那段日子风雪太大便去了,这几日风雪都停了,妾身想着住在永寿宫里到底不合规矩,就想搬回自己的屋子,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妾身不守宫规。”   “没事儿,你有孕在身,何况钮祜禄妃一直照顾你,她想让你搬过去也是一番好意,本宫不怪你们,”   如今已经把话递到了,珠锦也实在懒得再管她二人之间的事情了,只懒懒道,“既是钮祜禄妃让你搬过去的,你想搬回来,就自己跟她说吧,只要钮祜禄妃同意了就成,本宫随便你们,不过你下个月就要临产了,在永寿宫里生产只怕不方便,还是回你自己的地方比较好,本宫还指望看着你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呢。”   钮祜禄氏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挤出一个笑道:“既然马佳妹妹想住回去,本宫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会儿本宫就派人送你回去。”   她每说一个字,手心就冒一层汗出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即便当初嬷嬷与她共同商议谋害马佳氏这个法子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狼狈紧张过,偏偏在她的诡计被皇后拆穿摊在众人面前时,她竟是这样芒刺在背的感觉!   她盯着慵懒靠在榻上的皇后,心里不知涌起是什么复杂滋味,她恨皇后,可这些恨意里头,却在不知何时滋生了惧怕,这些惧怕就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的缠绕着她的恨意,缠在她的心上。   ……她暗地里弄了这么多的小动作,居然不能撼动皇后分毫,就连她想谋害的人,都能被皇后三言两语给解困了,她真是不甘心呵。   “也怪本宫没有提醒过你们,没有与你们有言在先,想着你们不懂这些,倒是一忙就忘了,如今说了也正好,本宫相信你们不会据此去害人的,后妃有孕是喜事,有人眼红想谋害皇上子嗣也是寻常事,可本宫心眼小,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被本宫抓到把柄,本宫就会直接禀报皇上的,到时候怎么处置,就听凭皇上决断了,你们都是聪明人,不要做这种断送前程的傻事。”   珠锦眯眯眼,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马佳氏和钮祜禄氏身上略略停顿了一会儿才移开,她这番话是在警告这两个人,也是在警告张氏等人,将来后宫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怀孕生子的也会越来越多,她必须要遏制像钮祜禄氏这样的小心思。   这一次没有对马佳氏造成很大的损害,又被她及时发现,那就警告一下就行了,如今鳌拜遏必隆正是得意的时候,她不想给玄烨添乱,后宫能稳住那就稳着,若再有下次,她也不会姑息。   而等玄烨除掉鳌拜之后,遏必隆没了靠山,到了那时自然是想怎么处置钮祜禄氏都行的。      ☆、第086章      很快到了三月,张氏和马佳氏相继生产,张氏生产时十分顺利,将近一个时辰就生了个小格格,是玄烨的皇长女。   马佳氏生产时就不那么顺利了,几乎痛了两个时辰,又煎熬了两个时辰,才历经艰难生下了个小阿哥,是玄烨的皇长子。   两位庶妃相继生子,一位生下了皇长女,一位生下了皇长子,在孝庄看来,都是喜事,自太皇太后起、皇太后、皇后、皇上,都对二人有赏赐,但朝野上下对皇长女和皇长子的关注却没有增加太多,毕竟生母的身份摆在那里,大家还是比较期待皇后腹中的孩子,都在猜想生下来究竟是位皇子还是位公主。   玄烨站在练武场中,瞧着这些个他亲自选进布库队里的少年,心中少有的生出感慨来,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命他们跟鳌拜对打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可他和他们都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些人了,玄烨紧抿着唇,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早已褪去青涩的少年人,他们就是他磨砺的一把锋利的宝剑,待时机一到,就能出鞘了。   而这把宝剑一旦出鞘,势必见血,势必要成功除掉鳌拜。   玄烨大手一挥,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也该容他们歇一歇了,少年们见了他的手势就都停了下去,自去歇息,玄烨眸光一闪,转头对梁九功道:“去把长泰和纶布找来。”   看着比去年整整长高了一截的长泰和纶布,玄烨眼中难得露出几分欣赏来,开口问道:“听说索额图还有个儿子叫格尔芬,你们两个看他,怎么样?”   上回他已经借噶布喇的口告诉索额图,让他不要再妄动心思,甚至连旨意都下了,索额图也只能乖乖地来当他的一等侍卫,偏偏这索额图不肯死心,竟还撺掇着熊赐履替他说好话,熊赐履这人不像噶布喇那样老实,他没有像噶布喇那样实话实说,而是拐着弯子向玄烨建议,提的人不是索额图,而是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   因为熊赐履讲话很小心,但是玄烨仍旧很不快,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侍读,有什么资格去管这件事?   何况这事是他金口玉言所说的,绝不可能再更改。   玄烨暗地里派人去查了才知道,原来熊赐履与索额图是至交好友,在索尼没死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好了,熊赐履很欣赏索额图的才学,而熊赐履虽是汉人,索额图却也很欣赏他,两个人之间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如今索尼死了,索额图如今的境遇又比不上他的哥哥,熊赐履心里是很为这个好友抱不平的。   玄烨尽管不悦熊赐履如此行事,却没有当场发作,对于他所说的话也只作不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熊赐履自然是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的,也不敢逼问皇上,心里只想着话既然带到了就好,说不定皇上没表态这事儿就还有希望呢,因此他也就不再提起这话了。   如今玄烨看见长泰和纶布,一时心念想起,就问起格尔芬来了。   “回皇上,格尔芬很好。”   长泰言简意赅,玄烨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多余的话,只不过在说之前,他在心里估摸了一下皇上的问法,总觉得按照皇上的角度来看,格尔芬应该是不差的,是以才会这么回答的。   一旁的纶布听见长泰此言,忍不住道:“他很好?大哥,你忘了他每回都问我们在宫里做什么事情的样子了吗?”   纶布不管长泰,转头便对着玄烨道:“皇上,这两年来,格尔芬几乎每隔几个月就要问我跟大哥在布库队里的事情,那些事情我们怎么能跟他说呢?每回我们不说,格尔芬也不能逼我们,但是我瞧得出他很不高兴,总说我们做兄弟的不帮他,他还时常说希望我们帮他进布库队里来,他也想进宫来侍奉皇上,这个我跟我大哥做不了主,所以他自己也知道,就只能在我们跟前唠叨唠叨!依我看啊,格尔芬那小子就算进了布库队,也练不出什么成绩来,那小子从小就只知道读书,骑射功夫很差劲的,皇上要他来了也没用!”   “纶布你别说了!”   长泰皱眉道,“皇上跟前,岂容你这般放肆胡言!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谁要你多话!”   纶布撇撇嘴,讪讪了闭了嘴不说了。   “无妨,朕知道他的性子,”   玄烨摆摆手示意无碍,微微一笑道,“你们很惦记皇后吧?这段日子,你们都见不着她,应该是很惦记她的,朕告诉你们,皇后很好,你们无需担心,回去告诉噶布喇,叫他也无需担心,皇后不会有事的。行了,今日就练到这里,你们回府去吧,朕也乏了,要回宫去了。”   玄烨言罢,再不管长泰和纶布,转身便出了练武场,心里却在想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格尔芬跟索额图一个样子,倒是都很擅长钻营之道,偏偏还都是心大的,不肯安于现状,只不过,玄烨也知道,看人不能太过片面,何况,他还从未见过格尔芬。   不过,瞧着长泰的样子,似乎还有些维护格尔芬,或许索额图的儿子也未必就跟他一样……   梁九功见玄烨出了练武场就一直沉思不语,也知道他在想事情,但是前头的岔路一道是去永寿宫的,一道去是翊坤宫的,梁九功不能任由皇上这么走过去,若就这么走过去,路程也实在太远了些,便开口道:“皇上是打算去哪位主子那里?奴才好派人去通报一声,也让主子收拾好了再面见圣上。”   这个时辰若去了后妃宫中,大概是不会再出来了,用一些点心,就到掌灯时分了,皇上习惯在这几个时辰里读书写字,之后就直接预备安置了。   玄烨被梁九功打断了思绪,停下脚步一瞧,才微微蹙眉,怎么信步走到这里来了?   沉吟片刻,忽而开口道:“朕仿佛记得,今日是大阿哥满月?”   “回皇上,是的,今儿个是大阿哥满月,”   大格格和大阿哥只相差五天,梁九功算了下日子,五日之前是大格格满月,五日之后也就是今天,应该就是大阿哥满月了。   “既如此,朕就去兆祥所瞧瞧他们。”   大格格满月的时候,他没有去瞧过,今日是大阿哥满月,他是他的皇阿玛,总不好不出现的,虽说他们的身份不高,但好歹是自己的长子长女,意义也不同一般,何况太医早跟他说过,马佳氏生大阿哥的时候耗费时辰太久,大阿哥就有些先天不足,而且马佳氏身子太弱,大阿哥的身子也很弱,若是不好好调养照顾,恐怕很难活下来。   到了兆祥所,照顾大格格和大阿哥的宫人一共四十八人在外头跪迎,玄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穿过这些就往屋内去了,进屋之后,守在大格格和大阿哥身边的保姆加乳母一共三十二人也在里头跪迎玄烨。   玄烨抬了抬手:“起来回话。”   屋里很是暖和,没有一丝凉意,且屋里没有怪味,只有淡淡的奶香味,玄烨倒不觉得难闻,因珠锦爱酥酪,他倒是在坤宁宫闻惯了的。   乳母们依言起来,然后个个垂手安静站在一边。   他走到摇篮前,大格格和大阿哥是分别放在两个摇篮里面的,但是两个摇篮并排放在一处,他这不过是第二回见两个孩子,头一回是在他们俩刚出生的时候,玄烨想,那时候的大格格和大阿哥真的谈不上好看,大格格也就罢了,大阿哥因为太久了才出来,身子都被憋成青色得很,他当时瞧着就很不喜欢,如今再瞧,大阿哥身上的青痕都褪去了,呈现了皮肤原本的白嫩柔软,瞧着也好看了一些。   大格格已经睡着了,玄烨细细瞧她,觉得她眉眼很是清秀,又再瞧大阿哥,大阿哥倒是没有睡着,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瞧他,玄烨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去碰大阿哥的小手,哪知大阿哥动了两下,竟一把握住他的手,玄烨微微勾唇,大阿哥力气不算小,就这么瞧着还不算太弱。   “大格格近些日子怎么样?太医一日来瞧几遍大阿哥?”   他开口问的简单,乳母们却不敢回答的简单,就见大格格身边的管事乳母趋前一步,答道:“回皇上的话,大格格一日膳食约莫有二十次以上,只要格格饿了便会进膳,格格一日睡九次,一次约莫一个多时辰,太医每日都来瞧一遍大格格,太医说大格格长得很好。”   大格格的乳母答完,玄烨嗯了一声,见皇上没有别的话,大格格的乳母才敢退下去重新靠墙垂手站着,大阿哥的乳母这才上前回道:“回皇上的话,大阿哥一日膳食次数约莫有二十五次,只要阿哥饿了便会进膳,大阿哥觉不多,一日睡八次,一次约莫一个多时辰,太医每日都来瞧三遍大阿哥,太医说大阿哥不哭不闹就没事,睡得不多也没关系,但若是再睡少了就不行,如今尚可。太医还说,大阿哥太小不能喝药,那些药汤都是先给奴婢们喝了,再化在奶水中喂给大阿哥的。”   玄烨嗯了一声,又问道:“张氏和马佳氏来过没有?”      ☆、第087章      按规矩,后妃的皇子公主一出生就要抱离亲生母亲的身边,身边安排乳母保姆和太监照顾,然后安置在专为年幼的阿哥格格预备的兆祥所里,平日里无事,后宫嫔妃是不能偷去兆祥所见自己的阿哥和格格的。   因此玄烨这样一问,两个管事乳母心都是往下一沉,依旧是大格格的乳母先出来回话:“回皇上的话,小主平日里都不会来看大格格,只有大格格满月的那一日,皇后娘娘吩咐小主来送长命金锁给大格格,小主才来过一次,往常都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的,每隔五日就许小主见大格格一次,每次一个时辰。”   玄烨听了点点头,于张氏来说,皇后这样的安排已算是恩典了,大阿哥的乳母上前回话道:“回皇上,马佳小主担心大阿哥,奴才发现她有时候会出现在兆祥所外头,但奴婢没有让她见大阿哥,奴婢还劝过她回去养息身子,奴婢与她说过大阿哥如今很好,但她还是每日都会过来,后来这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皇后娘娘也特许马佳小主在大阿哥满月之前,每隔三日就来瞧一次大阿哥,也是每次一个时辰。满月之后,才让遵循大格格的例。皇上来之前,马佳小主刚奉了皇后娘娘的令过来,给大阿哥送长命金锁的。”   虽说马佳氏是爱子心切,但祖制规矩乳母不敢有所怠慢,乳母也不敢有所隐瞒,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玄烨。   玄烨早就瞧见了大阿哥身边放着的那个金灿灿的长命锁,眸光暗了半晌,凝神瞧了两个孩子半日,见大阿哥终于撑不住要睡去,估摸着乳母们也该给阿哥格格喂奶了,他便拔脚往外走去。   临出门前,只淡淡撂下一句话:“好好照顾阿哥和格格,将来,自有你们的好处。”   言罢,再不管身后一众人恭送他的声音,只对着梁九功道:“去坤宁宫。”   珠锦怀孕已有五个月了,挑食的毛病是早就没了的,却又越发爱吃嗜睡,偏偏她怎么吃都不胖,也不知吃的那些东西去了哪里,都已经五个月了,除了那圆滚滚的肚子,单看她那仍旧是尖尖的脸蛋,根本看不出她是个怀了孕的人,瞧着还跟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似的。   玄烨从她怀孕伊始,就一直替她担心,从开始担心她孕吐反应激烈会伤了身子,好不容易过了两个月,孕吐好了;后来担心她挑食吃不好睡不好,之后过了两个月,她又好了,变成现在这样能吃能睡的,可是他还是担心,他担心她那么瘦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孩子,他怕珠锦跟马佳氏一样,生孩子就要花好几个时辰,听说马佳氏生大阿哥损了身子,大概病根是落了下,注定短命好不了了。   他不想珠锦跟马佳氏一样,为了给他生孩子而短命,马佳氏也就罢了,他有些没有办法接受珠锦那个样子,只要稍稍这么一想,他就没办法接受。   当然了,他的这些心思从没有跟人说起过,只是默默埋在心里罢了。   到了坤宁宫,刚一进东暖阁,果然就闻到了满室奶香,待玄烨瞧见捧着肚子在那里大快朵颐的珠锦时,眸光里忍不住倾泻了一眼的笑意和温柔。   “啊,皇上,你来啦?”   自从玄烨免了她跪迎见面行礼请安之后,但凡他来坤宁宫她也不再委屈自己去跪迎了,从前没怀孕时她就不喜欢跪人,虽说基本上都是人跪她,她要跪的也不过三个人而已,可心里就是不那么自在的,如今怀孕了,玄烨又宠她,免了请安行礼之后,她越发随意,见面也不跪,甚至动都不动,理所当然的望着玄烨笑,瞥了一眼西洋钟,咦?蹙眉道,“皇上比平日晚了一刻钟,难怪臣妾觉得饿了,就只好先用点心了。”   这个时辰是玄烨最闲的时候,若玄烨没有派人来告诉她夜里去哪个宫里安置,就必然会来坤宁宫里和她一起用点心的,偏偏今日既没有派人来告诉她,又没有按时过来,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只好自己先吃。   “朕方才去瞧过大格格和大阿哥了,”   玄烨笑道,“今日吃什么,又是芝士蛋糕?”   真不知她从小究竟捣鼓过多少点心,想要吃的东西竟跟旁人大不一样,特别偏爱奶酪,前几日又折腾出来什么芝士蛋糕了,不就是奶酪做的么?他完全不懂为何要叫芝士,他也跟着吃了几日,只觉得这种点心吃了不够味儿,太黏糊,玄烨还是比较怀念从前特酸或者特辣的膳食,他实在是吃不惯这种味道很淡奶味很重的膳食。   “臣妾吃芝士蛋糕,给皇上预备的是芝士、呃、卷儿。”   珠锦笑笑,把三明治三个字给咽了回去,她在现代是个芝士控,只要是芝士做的吃食,她都要尝一尝,上两辈子的人生,她做赫舍里时偏爱奶酪,后来在现代就偏爱芝士,自怀孕之后,她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是把芝士给折腾出来了,想来想去,不肯叫奶酪这个名字,就用芝士给命名了,反正她在内宫,也不怕玄烨和伺候的这些人给她传出去,应当也是不会穿帮的。   不过,她也没敢太放肆,芝士也就罢了,三明治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如情如貌将预备好的芝士卷儿给玄烨送上来,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一碟酸黄瓜酱、一碟辣白菜酱,见玄烨顿时眼睛一亮,冲她一笑,顺手就拿起芝士卷儿蘸酱吃起来,珠锦莞尔,她就知道玄烨不爱吃芝士蛋糕,玄烨口味重,酸甜苦辣非得味道重才好,芝士蛋糕对他来说味道太寡淡了些。   “皇上瞧大格格和大阿哥长大了些吗?臣妾原想着要去瞧的,可惜现下还去不成,不过臣妾每日都有叫隆嬷嬷去兆祥所问大格格和大阿哥的情况的,”   珠锦只在大格格和大阿哥出生的时候瞧过他们一眼,至此之后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再见过,原本她是该去见的,奈何她如今五个月了,外头又还冷,曲嬷嬷不许她出门,说若是她真的想看,待过两个月那两个孩子大些了再抱过来给她瞧,可她想着,再过两个月那俩孩子也只有三个月大,那么小的孩子还是不要折腾了,遂决定等她生产完了之后再去瞧,“今儿是大阿哥满月,太医说大阿哥身子健壮了些,皇上刚从兆祥所过来,想必是都瞧见了的吧?”   “是,大阿哥是挺有力气的,他还抓着朕的手玩了一会儿,”   玄烨风卷残云的吃了两个芝士卷儿,回想起在兆祥所的那一幕,心底柔软了几分,“不说这个了,朕问你,你这几日可还好么?夜里腿还抽筋吗?”   “曲嬷嬷说,五个月是比较稳定和舒服的时候,臣妾一切都很好,至于抽筋,多吃点芝士就会好了。”   孕期小腿抽筋是因为缺钙所致,五个月孕中期胎儿生长变快,对钙的需求量增加,再加上珠锦本就喜食奶制品,是以珠锦才会这样说的。   这些日子玄烨也时常来坤宁宫安置,他几乎陪伴了珠锦前半个孕期,自然也知道她的变化,当初张氏和马佳氏孕中,他也不过一段时日去瞧一回,后来生产时他也没有多大感触,但对珠锦自是不同,这一路陪着她走过来,深觉她的不易和辛苦,心里越发疼惜了她几分,只盼着她腹中的孩子能消停些才好。   “皇上,如今张氏和马佳氏虽都生产了,但还需要将养一些时日,实在是不适宜侍寝,如今只有赫舍里氏并董氏、兰妃和钮祜禄妃可以侍寝,虽说如今后宫人也不宜过多,但是臣妾与太皇太后商议过了,都觉得后宫人少,还是要适当再进几个人的。”   这事儿是孝庄提起的,她倒是没来得及有这个心思,玄烨如今还是未成年,虽说都有孩子了,但身边的女人到底不需要太多的,那档子事,起先是孝庄不许玄烨贪得太多,后来是他自己克制不贪多,若是再进人,那自然就要多做那档子事了,做多了,总是对成长发育不利的。   她心里虽这般想头,却没有在孝庄面前提起,孝庄说给她听,并没有商量的余地,她自然是柔顺应下了,孝庄大概是怕她孕中听了这些难受,为了宽慰她,才把自己真正的心思和盘托出了,珠锦这才明白,原来并非孝庄要给后宫里添人,而是外头有些人等不及要往宫里送人了。   前些年,孝庄还可以拿皇上还小且还未亲政的理由推脱掉,如今皇上亲政了,连孩子都有了,推是推不掉的,孝庄只能接受,何况这送人进来的家族,别人都好说,唯独玄烨的母族,孝康太后的娘家佟佳氏是不好回绝的。   “哦?都选了谁?”   玄烨并不意外,三年一选秀,自康熙四年大婚后,如今已是三年了,他早已跟皇祖母表明态度了,在他除掉鳌拜肃清朝堂之前,不大选秀女也不大封后宫,但是这零星的进人还是可以的。      ☆、第088章      “臣妾与太皇太后商议之后,定了两个人,一位是正五品郎中索尔和之女纳喇氏,另一位是佟国维之女佟佳玉蓉。”   孝庄也已与珠锦明言过,这纳喇氏不过是个陪衬罢了,真正要进宫的人是佟国维的女儿佟佳玉蓉,佟国维是孝康皇后的幼弟,他的女儿是早就定了要进宫的,唯一的问题不过是何时进宫罢了,如今皇上后宫需要进人,佟家的人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的。   玄烨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要来的人是他的表妹佟佳玉蓉,佟佳氏的人沉寂数年,先帝爷只是授过佟国维一等侍卫的差事,除此之后,佟佳氏的人再无领职,之后先帝爷去了,临终授命的四位辅政大臣跟佟佳氏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等到他亲政了,这佟佳氏的人想必自以为机会来了,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的将佟佳玉蓉送进宫来吧。   玄烨沉眉,佟佳氏是他的母族,若是他们安分,倒是可以一用的。   “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她们进宫的日子你也一并定了,不过,这两个人身份家世都不同,进宫的位分不可一概而论,”玄烨沉吟半晌,道,“纳喇氏不必册封,待将来位分等级定出来再册封,至于佟佳氏……就随钮祜禄氏的例子,暂定为妃就是了。”   如今入关也有二三十年了,后宫嫔妃的等级早就该制定了,大清国规制不同于明朝,不能沿用明朝的例子,从前在关外,也没有具体的规定后妃的等级,全凭汗王各自的心意而定,后来先帝爷在位时,也没顾得上制定详细,玄烨想着,大清国到了他的手里,是要继续发展的,自然这后宫制度也是亟待趋于完善的。   对于新来的人是什么位分,珠锦大概也能猜到的,却没有想到玄烨不给佟佳玉蓉封妃,她本以为,佟佳玉蓉进宫是要比照乌兰其其格的例子的,却没想到只给她一个妃号而已,却不行册封之礼,珠锦猜不透玄烨如此的用意,索性也就不猜了。   反正只要她活着,佟佳玉蓉就算位分再高,也不可能再成为皇后了。   玄烨瞧了她一眼,眼底带了几分笑意,温声道:“朕过来是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朕打算过几日接你额娘进宫来瞧你,朕还会让噶布喇来见见你,与你说说话,你两个哥哥也是可以见一面的。”   珠锦闻言,讶异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她那么惊讶的模样倒是惹得玄烨笑起来,他挑眉道:“什么是规矩?朕说的就是规矩,你如今有孕,额娘来宫中探望有孕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只要朕愿意,怎么样都是可以的。皇祖母那边你不必担心,朕会去说的,你只管安心等着见人就行了。”   他听她这话,只觉好笑,若要合规矩,那真是许多事都不能做了,在她身上,就算做些不合规矩的事又何妨,难道这些年还做得少么?   玄烨金口玉言,果然在月余后,珠锦就见到了噶布喇和两个亲哥哥,三人是梁九功亲自领来的,只是外男总不好在内宫久待,噶布喇隔着帘子与她说了几句话,就在一旁候着,听长泰和纶布与自己女儿说话,长泰和纶布已不是稚子幼童,他二人都有十六七岁了,又无官职在身,更不能在内宫久留,是以也只说了一刻钟的话,三人就跟着梁九功出去了。   虽然只得与父兄说了两刻钟的话,珠锦却已是十分的满足了,这样的事情在她上上辈子是从来不敢想的,上上辈子,玄烨敬重她,却从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体贴她的心意,他从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展现他的温柔体贴,应该说,他是不愿意为她破坏规矩的,可是重生之后,他却为她破例很多次了。   珠锦不愿意去想玄烨为她破例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她宁愿相信玄烨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才会这样做的,也不愿意去深究他的心意,她总觉得,刨根究底会很危险的,而她是早就在重生之初就打定主意了,今生绝不碰感情之事,不谈风月,不谈感情。   他对她好,她也待他好,这就足够了。   珠锦高兴的心情在看到递进来的宫牌时就维持不下去了,她拿着宫牌转头就问隆嬷嬷:“皇上不是说只准我额娘进宫看我吗?为什么佟佳氏也要来?”   “主子,皇上确实是只准了夫人来看您,但是这佟佳氏也确实是按照规矩来的,她有诰命在身,按规矩,命妇拿着宫牌求见,皇后若是准了,也是可以见的,何况,这佟佳氏是跟着夫人一道来的,若是不见,只怕不好,”   隆嬷嬷道,“外头传话进来说,佟佳氏是见夫人得准来看主子,她也要跟着一起来,还带了二姑娘,说她们都很想念主子,三年未见,还盼主子施恩赐她们一见。”   三年未见?   珠锦在心中冷笑,三年前的姐妹相见,在她看来,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会面,这回佟佳氏不请自来,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珠锦默然片刻,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抿唇道:“让张禄去告诉梁九功一声,让他跟皇上说,就说佟佳氏带着府上的二姑娘也来了,就说我准了她们进宫。”   佟佳氏此次进宫必定有所图谋,上回在府里,她就意欲让乌云珠引起玄烨的主意,这回明明只让她额娘进宫来瞧她,她偏偏也要来,她来也就罢了,竟还要带着乌云珠来,这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以为她不知道么?   她干脆直接把此事告诉玄烨,玄烨若有心,必定防范佟佳氏的诡计。   只是珠锦心中也甚是厌恶佟佳氏,玄烨这般明示于索额图,她还不安分守己在府里待着,非要自己作死,此次定要想个什么法子惩治一下她才好,否则凭她惹出大祸来,倒是祸害了赫舍里氏一族的人。   珠锦准了,自有人去领着伊尔根觉罗氏等人进宫,三人进来,口称皇后娘娘金安,然后跪地参拜,珠锦一抬手,早有人将伊尔根觉罗氏和佟佳氏搀扶起来了,这二人是长辈,一是额娘一是婶婶,虽然她贵为皇后,却也不愿意在难得相见的日子受她们的礼,所以就命人搀起来了。   乌云珠是她的妹妹,又无诰命在身,给她行礼请安是该当的,若非跟着佟佳氏,她这样的身份是决计见不到皇后的,所以无人扶她起来,只让她将礼行完了,珠锦抬手叫起,她才能起来。   珠锦原本就打算好了的,若只见伊尔根觉罗氏,她就在东暖阁里见,那里是她自己的地方,亲香又私密,正适合母女两个说话,如今偏偏佟佳氏和乌云珠要来,她又不愿意让这二人到东暖阁里来,只得装扮整齐了,到坤宁宫正殿去见她们。   宫女上了茶,珠锦端了茶盅在手里,垂眼瞧着茶盏里的茶,也不说话,佟佳氏见状,只得站起来笑道:“妾身不请自来,实是妾身的过错,实在是小女在家中想念皇后娘娘,妾身无奈,又得知大嫂进宫,这才贸然递了宫牌求见娘娘的,还请娘娘宽恕妾身。”   乌云珠瞧着茶雾缭绕间端坐在首座上的皇后,忽而心生惶恐,她再次看见姐姐,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记忆中亲善温柔的姐姐,似乎已经不在了……端坐在那里的皇后在微笑,却复杂得让她看不清楚,就像是高山深涧之中的云雾,明明一目了然却又深不可测。   “皇后娘娘,这是臣女的错,与臣女的额娘无关,皇后娘娘若是要罚,就罚臣女好了。”   乌云珠咬牙,站起来随着额娘跪下,她们是姐妹,曾经也胜似亲生姐妹,可如今身份云泥之别,她与大姐姐说话,竟动不动还要下跪,凭什么?   大姐姐从前是很疼她的,乌云珠至今都很怀念那些岁月,但是额娘说得对,若是她不锐意进取,她这一辈子都比不过大姐姐。   乌云珠在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原本进宫之时还在迟疑不定的心思瞬间就定了,她心中已做好了决定,既然跟着额娘进宫来了,而一切也都布置好了,绝不容许她再逃避,她应当勇往直前,为她自己、为额娘、为阿玛挣出一条生路来。   “一家子骨肉,三婶说的这是什么话?额娘获准来见我,这是皇上的恩典,三婶带着乌云珠递了宫牌要见我,这是你们待我有情,我怎会不准?三婶要是这样说话,也就辜负了你和乌云珠素日待我的情意了,乌云珠想念我这个姐姐,这是她的好处,难不成我还要拦着不见她么?三婶也不必跟我请罪,这是宫里头的规矩,我也是没法子的,一家子骨肉,倒不要叫这些祖宗礼法给箍住了,大家还是亲亲热热的像从前那样说话才好,”   早就有人上前将佟佳氏和乌云珠扶起来了,珠锦又对着乌云珠似笑非笑道,“你还是这般的性子,这么紧张三婶,你以为我真会给三婶治罪么?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外头不知多少人盯着坤宁宫,我总不能待你们太特殊了。三婶请罪,我不过是当说笑罢了,可你啊,你却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不成在你心里,觉得我这个皇后会残暴到给自己的婶婶定罪么?”   珠锦这一番看似开玩笑的话,却把乌云珠给吓住了,她到底不过十岁出头,素日里阿玛额娘护着,比不得珠锦这般在后宫浸淫了几年的人,何况珠锦还是个重生的,一时间,乌云珠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心里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那样莽撞。      ☆、第089章      见乌云珠尴尬窘迫,珠锦说了那番话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依旧端着茶盏垂头看里头的热茶,极品铁观音,玄烨知道她不爱喝茶,仍旧赏了一大堆,她自己只留了一小罐子待客,其余的全都送给张氏和董氏两个了,她两个爱茶,正好不至于浪费。   佟佳氏有心帮自己女儿解围,可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不再次触怒珠锦,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伊尔根觉罗氏,伊尔根觉罗氏虽然也不喜乌云珠方才那样的行径,可瞧着珠锦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含笑站起来打圆场道:“乌云珠年纪小,娘娘快别说这样的话吓着她了!人家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娘娘是做姐姐的,自然该体谅妹妹才对啊!”   伊尔根觉罗氏既然出来打圆场缓和气氛了,珠锦也不好太过了,遂弯了眉眼笑道:“我不过打趣乌云珠一两句,额娘就心疼成这样,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乌云珠是额娘的亲生女儿呢!”   也不知是不是佟佳氏多心,她只觉得今日皇后娘娘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刺心无比,她三年未见珠锦,今日再次得见,觉得如今的皇后娘娘深不可测,虽然言笑晏晏,却不复从前温柔和善的模样,那时候是一汪清水,谁都能看得透透的,如今却成了迷雾,她这个长皇后十余岁的人竟看不透皇后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乌云珠尴尬稍解,对着乌云珠福了福身子,讪讪笑道:“臣女愚钝,还是要谢谢大伯母维护臣女,也要谢谢娘娘不追究臣女失言之过。”   珠锦抿唇,瞧着乌云珠那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心下越发不悦,乌云珠自幼便聪颖机变,伶俐异常,从没有过这样说话错漏百出的时候,她是跟乌云珠一起长大的,又比她年长,说起来也是最了解乌云珠的人了,看她这样,珠锦心中便有了猜测,乌云珠必定心中有事,若非有事,她绝不会表现得这样失常。   而这件事,想必又跟佟佳氏有关,也不知这母女二人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珠锦一心猜测佟佳氏的用意,又见乌云珠这样窘迫难堪,便不再计较她说出来的话,只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都坐下:“既然来瞧我,也不要太拘束了,皇上的本意,本来就是想让我见见家里的人,说说亲热的体己话的,咱们若是再这样计较啊,只怕时辰到了都说不了几句话了。我在宫中三年,侍奉皇上三年,多少也能听见家中的事情,额娘自不必说了,这里还是要多谢三婶帮额娘处理家事,家里我不能时时照拂,倒是辛苦你们了。如情如貌,将东西拿上来吧。”   如情如貌依言,很快就有一溜宫女出来,珠锦见佟佳氏和乌云珠的眼睛直往那些宫女手里拿着的东西看,遂笑道:“这些都是我预备好了要赏给你们的,都是宫里时新的丝绸锦缎绣样,还有内务府打造的宫样首饰,有些是外头进贡上来的极品,我一个人也用不上这些,前几日就在私库里寻出来预备好了的,正好今日赏给你们娘几个,还有三位婶婶不能进宫看我,这里头也有赏给她们的,全都写了签子和单子给哪一个,额娘和婶婶只要带回去给她们就行。不过,我只预备了婶婶和家里姑娘们的东西,爷们的东西没有预备,就下回寻了好东西再赏罢。”   不赏赐爷们东西,是珠锦不愿做得太惹眼,已破例让佟佳氏进宫了,只好把早先预备好的赏赐给爷们的东西拿下来了,若是做得太招摇了,传出去到底还是不好,要赏赐家里爷们的东西,什么时候赏不得?她是不着急的,所以才临时改了主意。   几个人拿眼睛只瞧了一瞧,就知道皇后预备的都是好东西,珠锦挥了挥手,那些宫女就又退了下去,待伊尔根觉罗氏出宫时,这些东西她自然会派人送到宫门去的,眼下也不过是给她们瞧一眼罢了。   珠锦有孕,几个人谈论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件事,乌云珠由始至终都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瞧着她的大姐姐,看她的大姐姐雍容华贵的坐在那里,她心里的嫉妒羡慕都在疯长,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做了宫妃,大概也会是姐姐这个样子的,奴仆成群,皇上宠爱,后宫之尊,那该多好啊……   殿内气氛渐渐融洽,外头素蕊却领着一个面生的宫女进来,珠锦挑眉,眼内满是询问之意,这个宫女的模样她倒是有些印象,不是她坤宁宫的人,所以瞧着面生,好似是佟佳玉蓉身边的人?   这个佟佳玉蓉,进宫也有月余了,她行事很低调,每回请安也从不出错,跟钮祜禄氏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表面上这一个月的接触来看,珠锦觉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她,那就是柔泽大气。   这样一想,她又忆起纳喇氏来,说起来,这个纳喇氏的阿玛虽是个正五品的郎中,家世平淡无奇,但她的堂叔父就是如今时任内弘文院学士的纳兰明珠,纳兰明珠深得玄烨信任,这三年官职也是节节攀升,当能为纳喇氏的一大助力。   纳喇氏比起佟佳玉蓉来也是毫不逊色,她看过这一个月敬事房的记档,玄烨去两个人那里的次数都很相当,次数皆是一样的,不过这样算下来,钮祜禄氏侍寝的次数自然就要被分薄了的。   而她也想到了四个字来形容纳喇氏,秉性初纯,不过,她对这二人生不出好感来,不过面子情上过得去就罢了。   素蕊道:“主子,这是佟妃身边的人,她说佟妃求主子赐个恩典给她。”   佟佳玉蓉从不在私底下与她亲近,这话倒是让珠锦起了兴致,端看佟佳玉蓉的为人,她应是不打算在这后宫与谁结党的,毕竟她的家世身份不需要她依靠谁生存,且她是妃位,又不同于钮祜禄氏的处境,她应该是很清楚将来大封后宫时,她的位分不会过低,且凭着皇上表妹,又出身皇上母族的身份来讲,玄烨也不可能亏待了她,是以佟佳玉蓉对任何人都是淡淡的,怎么今日好端端的来求她赐恩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珠锦心中猜测不断,面上却淡淡道:“讲。”   那宫女便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来时,我家主子嘱咐奴婢说,来求皇后娘娘赐下恩典。索公夫人是我家主子的姑母,我家主子说许久没有见过姑母了,心中甚是想念,从前在家时还可相聚,如今入宫后却不可见面了,又得知索公夫人今日入宫,我家主子冒昧来求皇后娘娘赐下恩典,让我家主子与索公夫人一叙,也算全了姑侄情意。”   珠锦眯眼,她想起来了,佟佳氏的阿玛是佟图赖的哥哥,佟国维又是佟图赖之子,这佟佳玉蓉可不就是佟佳氏的侄女么!   这个节骨眼上,佟佳玉蓉跑到她这里来要见人,这是什么意思?   “佟妃要见人,何必要求本宫赐下恩典,只要她来,不就在本宫这里见到需要见的人了吗?”   那宫女似是料到珠锦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说了,有些话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说,她想跟索公夫人单独说说话,我家主子说,皇后娘娘贤惠大度,定不会拦着她与索公夫人共叙同姓之谊的。”   珠锦听了这话,心里倒也赞佟佳氏说话坦荡,这个佟佳玉蓉这般说话,也不怕得罪了她,不过人家既然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说是要说体己话,她也不便拦着,何况,她也没想要拦着,她心里怀疑佟佳氏搞鬼,只怕这个佟佳玉蓉也脱不了干系,她倒要看看,她们究竟能演出怎么样的一出戏来!   珠锦转头对着佟佳氏笑道:“佟妃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拦着三婶与佟妃叙旧了,叫乌云珠陪着你一道去吧,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也该去逛逛,宫里有的东西,外头未必有呢。”   看着佟佳氏及乌云珠跟着宫女离开,珠锦眼底泻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意。   倒是一旁的伊尔根觉罗氏有些不赞同珠锦的做法:“娘娘不该放佟佳氏去见佟妃的,这样不合规矩。”   “规矩?”   听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话,珠锦忽而想起自己当初问玄烨的情形来,瞧了自己额娘一眼,大概自己当时也是如额娘一般的神情吧,她垂眼一笑,进而站起来,对着伊尔根觉罗氏莞尔道,“外头大殿里坐着冷,额娘,我们去东暖阁里说话。”   伊尔根觉罗氏不是头一回进宫了,却是头一回到东暖阁里来,瞧着屋里屋外的摆设,无一不透着精美华丽,她心中暗自点头,看来闺女在宫里确实活得很好,看得出皇上是很宠她的,落座之后,喝了宫女特意送上来的奶酥酪,伊尔根觉罗氏长舒一口气,抱着手炉想,果然是在东暖阁里舒服一些。   看着自家额娘那满足的神态,珠锦又是一笑,她就知道额娘也不喜欢那茶,瞧着都没喝两口,所以来了东暖阁,她才吩咐人预备了奶酥酪,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口味,她喜欢奶酥酪也是因为伊尔根觉罗氏喜欢,从小耳濡目染,形成了一样的口味……   “娘娘今日待乌云珠似乎有些冷淡啊,虽说佟佳氏有些心思,但是乌云珠又没如何,娘娘怎么如此对她?她三年未见娘娘,娘娘怎么如今反倒对她不亲近了?”   伊尔根觉罗氏瞧着方才珠锦对佟佳氏和乌云珠的态度怪怪的,心中也是有几分狐疑,当初是她跟珠锦透露的佟佳氏的心思,珠锦不喜佟佳氏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着也不喜欢乌云珠了呢?   而且乌云珠见珠锦时的反应也很是奇怪,哪里像一个思念了姐姐三年模样的妹妹?那根本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本来也不喜佟佳氏跟来,但佟佳氏递了宫牌进去,只用珠锦准了就行,也不是蹭着她的方便进宫,伊尔根觉罗氏就算是想拦也没法子拦。   “有一件事额娘不知道,我也没有机会与额娘说起,既然额娘问了,我就索性告诉额娘,”   珠锦抱着手炉,眯着眼睛懒懒地道,“额娘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生辰皇上夜里带我回府的事情么?”   见伊尔根觉罗氏点点头,珠锦才续道,“那天夜里很晚了,额娘派了珍珠过来守着,额娘也知道,皇上在我身边的,那一次我没能见着额娘,却见到乌云珠。”   “你见着了她?你怎么见的?”   伊尔根觉罗氏一惊,她记得那天夜里,噶布喇回来就很晚了,还特地嘱咐她,叫她约束府中上下,不要去珠锦的院子里,免得打扰到了皇上,她不敢怠慢,几乎是紧张得睁着眼睛一夜没睡,第二日得知皇上早早的就离了府,她才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却也有些失望,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却没能见到。   连她自己都没能见到珠锦,乌云珠又是什么时候见的?   “她自己跑过来的啊,准确的说,是佟佳氏撺掇她来的。”   珠锦将那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伊尔根觉罗氏听了一遍,才道,“额娘,佟佳氏的心思大了,她是一门心思想把乌云珠送进宫来的,那天的事情我猜乌云珠应当是不知情的,但是今日的事情,看乌云珠的这个表现,她应当是知道佟佳氏的谋划的。”   “佟佳氏上回让乌云珠在皇上跟前露了脸,她是不会罢休的,看她的样子,她大概不愿意等到选秀,又想着用什么法子让乌云珠再在皇上跟前露脸,这回还牵扯到了佟妃,我只知道她们的目的,真不知她们是如何打算的。”   “你既然都知道,还准她带着乌云珠进宫?”   伊尔根觉罗氏又怒又惊,万万没想到佟佳氏竟有这样的胆子,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了,拧眉望着珠锦道,“娘娘,佟佳氏心思大了也没所谓,这事儿的关键还在于皇上,若皇上真的看上了乌云珠,谁拦着都没用,佟佳氏反而是压中了皇上的心思,娘娘既然知道这些,是想用这事来试皇上的心思吗?”   如果皇上真的对乌云珠上了心,皇后能拦一次两次,能拦三次四次吗?拦来拦去,若是拦成仇了怎么办?做皇后的,最怕沾惹上妒忌二字,堵不如疏,伊尔根觉罗氏觉得,自家女儿这么做也没错。   要是乌云珠真的封妃了进了后宫,珠锦就不能打压她,反而要拉拢,就更不能在眼前得罪她们了……   伊尔根觉罗氏就在这瞬息之间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眼前的事情麻烦得很,她怕珠锦应付不来,但是瞧珠锦的模样,又好似成竹在胸一般。   “我不是要用这件事来试探皇上的心思,我是要让佟佳氏自己撞到南墙,要让她明白这条路走不通,要她们自己死心,从而为自己这种作死的行为付出代价,”   珠锦抿唇道,“额娘,皇上对我有过承诺,赫舍里一族不会再有旁人进宫,他说因为我是皇后,赫舍里一族只能效忠我的儿子,不能再有别人,他不希望赫舍里一族因此而分崩离析,所以此后不会再有姓赫舍里的后妃,而别人,与我不同,只有我一人如此。”   其实这样也好,只要她在位,就能保住家中女儿不必再进宫,可以自由婚假了,上上辈子额娘和阿玛的小女儿这辈子也不会再进宫了,今生,玄烨的后宫里不会再有平妃了。   “真的?皇上当真对你这样说的?”   见女儿很郑重的点点头,伊尔根觉罗氏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对娘娘是真的很疼爱啊,额娘这下子真的就放心了!”   除了佟佳氏那个脑残的,谁家父母愿意把好端端的女儿送来后宫这种地方做嫔妃啊?   “所以,额娘不用担心,但凡佟佳氏做什么,她都不会达成她的目的,因为皇上不会允许的,”   珠锦微微笑道,“她们母女自去做她们要做的事情,我和额娘就在这里好好说说话,一晃几年没见额娘,我还有许多话想跟额娘说的。”   “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如今时辰还早,额娘可以多陪你说说话!”   放下一块心病,伊尔根觉罗氏神清气爽,打算利用剩下的小半个时辰陪女儿好好聊聊,佟佳氏那个作死的,就让她作死去吧!   伊尔根觉罗氏话音犹未落,外头素蕊就带了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进来了,珠锦眯眼一瞧,是梁九功的徒弟小李子,小李子如今在御前奉茶,传话的事,梁九功轻易不让他做了的,就见小李子在珠帘外跪下,珠锦不等他说话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时辰,玄烨应当在保和殿里批阅奏折处理朝政的,他明知她在这边见额娘,有什么要紧事偏这个时候打发小李子过来?      ☆、第090章      “皇后娘娘,是师傅叫奴才偷偷来坤宁宫报信的,皇上正在保和殿生气呢,”   小李子跪下便道,“皇上跟五爷在保和殿下了一个时辰的棋,五爷就说累了要歇着,皇上便让五爷自去皇上平日里歇息的偏殿里歇着,皇上又继续去瞧折子了,哪知道还没半个时辰,就瞧见五爷大怒间拎着一个人冲进殿里往皇上跟前一扔,说是请皇上为他做主。”   小李子说了半日,珠锦算是听明白了,小李子口中的五爷便是先帝爷第五子常宁,如今福全封了裕亲王,早已出宫建府去了,常宁才十一岁,还不够封王出宫建府的年纪,遂就留在宫中,居于南三所,玄烨对兄弟都是很亲近的,福全出宫之后,他时常就召常宁陪伴,与他弈棋品茶,都是常有的事。   今日照旧是如此,玄烨心情好,就让人请了常宁过来,兄弟两个弈棋对招,常宁绞尽脑汁都赢不过兄长,便不肯再下了,要去歇着,玄烨便让他不必回南三所了,说是等一会儿要他留下一块儿用午膳,常宁便去玄烨平日里歇息的地方休息,哪知这一去就坏了事。   按照常宁的说法,他刚躺下没多久,就有个人进来,直接上手就往他身上摸,他自然恼怒,起身一瞧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还以为宫里出现了这般不知廉耻的宫女,又恼又怒,直接就拎着人跑去玄烨跟前了,玄烨一见那小姑娘的样貌,脸色当时就变了,那姑娘不是宫女,而是本该随着自己伯母在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乌云珠。   珠锦听罢,笑意是早就收敛去了的,沉静的面容也瞧不出喜怒,只挥挥手道:“告诉你师傅,说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李子一愣:“娘娘不去保和殿?”   师傅喊他来坤宁宫,就是要他请皇后娘娘去救命的啊,他从没见过皇上那样生气,也没见过五爷那样生气,他要是一个人回去,师傅大概也会生气的吧……小李子打了个寒噤,他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这些啊。   “本宫自有分寸,你趁着皇上没发觉之前快回去,否则皇上知道你擅离职守跑来本宫这里报信,只怕你师傅都保不住你!”   珠锦一句话,吓得小李子连忙跪安,赶着就回保和殿去了。   珠锦心中冷笑,玄烨没有请她去,她怎么能过去?再说了,这是乌云珠自己做下的丑事,凭什么要她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梁九功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这样看来,乌云珠这一出,当真是把玄烨气得不轻啊,没想到竟连常宁也给牵扯进来了。   “娘娘?”   伊尔根觉罗氏见那小太监走了皇后又沉着脸不说话,不由得担忧道,“娘娘真的不打算去保和殿吗?”   她倒不是担心乌云珠,而是担心皇上会因为乌云珠之事牵累到整个家族,若是都被三房的人连累了,她跟噶布喇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局面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伊尔根觉罗氏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佟佳氏一句,也不知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竟撺掇着女儿去勾引皇上!   “额娘,你不用担心,皇上会处理好的,”   珠锦淡淡地道,“佟佳氏递宫牌进来的时候,我就派人去告诉皇上了,皇上三年前就知道了佟佳氏的心思,这一回也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的,只是我没想到竟把五爷也给牵扯进来了。”   她原先猜不到佟佳氏打得什么鬼主意,但从三年前的事情来看,大概佟佳氏此次进宫又是谋划那样的戏码,又瞧着佟佳玉蓉也给牵扯进来了,还以为会由佟佳玉蓉出面将乌云珠直接引荐给皇上,却没想到乌云珠竟然这么大胆,竟摸到保和殿想去爬床,这种自荐枕席的事情,她那个妹妹竟也做得出来!   如今自荐枕席不成,偏偏还被常宁给拎了出来,看看她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珠锦只要想一想这前后的事情,心里就觉得恶心,乌云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虽说皇上会处理,但若是传出去了,于家里其他的姑娘不利啊,乌云珠也就罢了,将来府里其他的姑娘可怎么议亲呢?”   伊尔根觉罗氏道,“虽说这事是佟佳氏和乌云珠的错,但谁知皇上会不会迁怒?五爷将乌云珠拎出来的时候,只怕宫里不少人都看见了,想必很快就会传开的,别的都没有什么,我只怕局势发展会对娘娘不利啊!究竟皇上要如何处理,娘娘心里可有底?皇上虽然顾及娘娘,但此事若弄不好,就不是伤风败俗那么简单的了。”   “这件事里本就透着蹊跷,娘娘且请想一想,为何偏偏这么巧佟妃派人来请佟佳氏?又为何佟佳氏和乌云珠没有去佟妃那里?佟妃是不是在暗地里帮助佟佳氏?宫里道路这般错综复杂,有守卫森严,各处都有侍卫把守,若是无人帮忙,乌云珠怎么能摸到保和殿去,还能这般轻易的进了皇上的偏殿?娘娘,这件事里头,牵扯的人不会少啊,只怕是早就谋划好了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啊。”   “额娘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我也是想过的,不然,我也不会准许佟佳氏进宫,我就是想看看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她们迟早都是要走这一步的,我们反不如将计就计,”   珠锦安慰伊尔根觉罗氏道,“皇上既说了那些话,我相信他会顾及到额娘所说的那些顾虑的,他一定有妥善的法子能处理好这次的事情的。”   在她心里,玄烨一直都是能克服任何难题的存在,只要他有心,他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珠锦话音犹未落,梁九功就来了,一见了她便道:“皇后娘娘,皇上请娘娘去保和殿。”   珠锦抿唇点点头,对着伊尔根觉罗氏道:“额娘,你就在坤宁宫这里等着我回来,我估摸着佟佳氏和乌云珠出宫还需要你带她们回去的。”   伊尔根觉罗氏应了一声:“妾身知道,妾身恭送娘娘。”   珠锦扶着肚子出门,一见外头的龙辇就是一愣,转头就问梁九功:“这是个什么意思?本宫的肩辇呢?”   梁九功道:“回娘娘,皇上让奴才来接娘娘的时候就说过了,娘娘还有身孕,不叫娘娘坐肩辇,皇上让娘娘坐着龙辇过去。”   珠锦见宫女太监都离得有些远,又见梁九功一副正经不多说的模样,便凑过去低声道:“你叫小李子来本宫这里求救,要本宫去保和殿救火,是不是皇上真的很生气?如今皇上还当真打发你来请本宫过去,不如你跟本宫说说,如今保和殿是怎么个情况?免得本宫去了之后受了惊吓,本宫倒是没什么,就怕吓着本宫腹中的孩子啊……”   梁九功心口一颤,皇后娘娘这是在威胁他么?心下无奈一叹,罢了,皇上如今拿皇后娘娘当做心尖子上的人儿一般疼爱,他肯定是不能瞒着的,当下便低声道:“回娘娘,闲杂人等皇上都遣退了,如今皇上跟前就只有五爷、索公夫人、二姑娘和索大人,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不多,且都是御前的人,奴才可以保证,他们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头说的,奴才来请娘娘时,皇上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除了五爷,索公一家子都跪在那里不敢吭声,后来奴才出来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形,奴才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从五爷大怒拎着人进来到皇上看清了那人是谁之后,皇上就一直沉着脸未说话,只叫五爷坐着,五爷被皇上那个样子吓到了,也不敢说话,只在一旁坐着,皇上开口叫了曹侍卫去查,曹侍卫去查了,领着索额图回来复命时,皇上依旧是一言不发的坐着。   等珠锦到了保和殿,看见玄烨时,玄烨仍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沉郁的目光定定的瞧着跪在那里的三个人,殿中的低气压让常宁和佟佳氏等人都有些受不住,乌云珠年纪小,都已经怕得开始瑟瑟发抖了。   珠锦隐隐蹙眉,抬步便走了进去,她如今显怀了,肚子大了起来,身材倒是没有走样,所以走起路来就有些困难,她只让隆嬷嬷跟着她进来扶着她,旁人都只留在殿外了,花盆底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玄烨和常宁便循声忘了过来,跪着的三人不敢抬头,却能听出花盆底的声音,三人也都听到方才皇上开口让梁九功去请皇后过来,只是三人却都不知,皇后此来,自己究竟是福是祸了。   珠锦走到玄烨专为她预备的椅子上坐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望着玄烨道:“皇上,臣妾来了。”   玄烨嗯了一声,深深瞧了珠锦一眼,抿唇一字一句道:“朕,不是不能处置,但朕必得当着你的面处置才行。”   言罢,不等珠锦再开口,他才对着梁九功道:“传旨,革去索额图一等伯的爵位,改由索尼五子心裕承继,其由一等侍卫降三等侍卫,停俸三年,永不擢升。革佟佳氏诰命,命回府闭门思过一年。另传旨,赐婚索额图长女乌云珠和先帝爷五子常宁,将来常宁封王娶嫡福晋大婚后,乌云珠为常宁侧福晋,其所生子女,永无继承爵位之可能。”   常宁的世子,断不能给这种女子的子女所承袭。      ☆、第091章      索额图一家三人听到玄烨的旨意,个个脸色惨白,佟佳氏此刻才觉自己犯下大错,竟意图开口求情,玄烨一眼扫过来,眸中是凛冽的冰寒杀意:“你若开口说一个字,朕就下旨让索额图休了你,并将你从佟佳氏族谱中除名,自此之后,天下之大,你将无处容身。你,不要逼朕下旨杀了你们。”   一席话说得佟佳氏再不敢开口,常宁听见赐婚圣旨,错愕半晌,原本也要开口的,见玄烨对佟佳氏说了这样的话,身子下意识的颤了一下,终究是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罢了,不过是一个侧福晋而已,只要不是嫡福晋就好。   玄烨又看了索额图一眼,喉头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忍住,淡声道:“你三番两次托人跟朕说想要个好的差事,你以为朕瞧不出你是妒忌噶布喇?噶布喇是你亲哥哥,你都不肯尽心教他,朕还怎么指望你能忠于朕?噶布喇是老实,可也不是个傻子,下次你若是再求他替你求情,朕一定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还有熊赐履,你若是再撺掇他来替你或者你儿子说话,朕一样办了他!”   “朕是看在索尼的份上,不杀你们,你们最好从此给朕安分守己一些,不然的话——”   玄烨之后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威胁之意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三人不敢造次,皆惶恐领旨谢恩。   玄烨垂眼,又抬眼瞧着常宁道:“你跟朕出去,朕有话与你说。”   玄烨路过珠锦身边时,深深的与她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带着常宁走了,可两人相处几年,之间的默契并非旁人能比的,珠锦在一瞬之间就读懂了玄烨想要传达给她的意思,心下了然,对于玄烨的离开也未发一言,玄烨是要她留下来善后的,毕竟有些事有些话在他来说,没必要讲那么清楚,他是不屑去讲的,正好可以让珠锦来说。   对于不知好歹的人,玄烨向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   屋中没了玄烨身边的人,只有曹寅一人跨刀站在门边,隆嬷嬷是她的心腹,自然不必担心,珠锦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人,撩起眼皮看向曹寅:“本宫听说,是曹侍卫带着索额图来的,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曹侍卫就把查到的东西说出来吧,本宫正好也听一听,瞧瞧你们究竟都做了什么事情。”   “是,”   曹寅道,“皇上叫奴才去查究竟是什么回事,奴才去查了,得到的结果是保和殿里守在偏殿那边的侍卫都是索额图想法子调开的,也是他半路引着佟佳氏和二姑娘过来的,这些索额图也亲口承认了,还说这件事是他的主谋。”   珠锦问道:“那些被调开的侍卫如何处置?”   曹寅道:“回娘娘,全部处死,他们擅离职守,这条命就留不得了。但凡沾惹上这件事的人,索额图牵涉进来的人,将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曹寅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他跟着皇上这些年,绝不会揣摩错皇上的心意,更何况,这件事牵涉到皇上的安全,必须要按规矩行事。   珠锦定定的瞧着索额图,语气淡漠:“三叔瞧见了么?为了你们三人的一己私心,连累多少人的性命?不过倒也罢了,你能调开这些人,说明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倒是辛苦你替皇上区分了究竟谁是真心效忠谁是假意趋奉。我记得玛法曾说过你是个聪颖伶俐的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从前在家时,也瞧着三叔是个好的,我也跟玛法一样的看法,觉得将来三叔的造化只怕比我阿玛还要大些,可三叔你怎么这么着急呢?说到底,你是不信我的,也不信阿玛,更不信我们赫舍里氏都是一心的,你偏要自己去争,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也是你咎由自取。”   珠锦眸光转而看向佟佳氏,嘴里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还因为你娶了这么个蠢女人,还听信了这个蠢女人的话,妻贤夫祸少,三叔你的前程就是被你自己和她断送了。”   “皇后娘娘以为这样就能扶你那庸碌的阿玛上位吗?他秉性愚钝,就算再努力,这辈子也不可能在官场上混出个模样来,若是没有我帮他,他迟早被人揪住把柄,到时候皇后娘娘就是想护着他都不可能!皇上被你一叶障目,竟以为鱼目是个珍珠,将来他会清醒过来的!”   索额图心中怨望疯狂乱窜,瞪着珠锦道,“就连玛法都知道我比他强,比他所有的儿子都要强,他都向皇上建言让皇上重用我,为什么皇上不肯重用我?还不是都是因为你!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你!否则,我定能同玛法一样,位列首辅,助皇上处理朝政,振兴我们赫舍里一族,而不是靠你们这对父女!”   真是冥顽不灵。   珠锦蹙眉,道:“曹寅,你送索额图出去罢,本宫不想再看见他。”   爵位已夺,从一等侍卫降为三等侍卫,永不擢升,索额图这一生,若无变数,那就是废了的,珠锦倒是只可惜了他一身的才学,玄烨对于这样有污点的人,是不可能再放心重用的。   待索额图被曹寅抓着带出去了,珠锦的目光就落在佟佳氏身上了,对于这个女人,她还是有感情的,小时候佟佳氏待她还算不错,也因为她跟乌云珠的亲近,她对佟佳氏也比别的婶婶多了几分亲近,可奈何养熟了的狼还是会咬人,她想着要对人好,偏偏别人不识得她的好,反而还反咬一口。   她现在对佟佳氏就是满心的厌恶,虽然口称三婶,可望着她的眸光却冰冷无情:“三婶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三年前皇上带我回家去,你撺掇乌云珠闯到我的院子里来,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思。哦,不对,我应该是更早就知道了的,我归宁的时候,额娘就跟我说了,你早早的跟乌云珠种痘,就是希望她熬过那一关,然后你打算送乌云珠到后宫里来,你知道她年岁将至,你要替她议亲,可是你什么心思不好生,为何非要把乌云珠送进宫来?”   “那时候我才刚跟皇上大婚,不过三天而已,你竟生了这样的心思,枉你从前还跟我那般亲热!你不管我在宫中过得如何也就罢了,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无需顾及我的心情和感受,可你想过乌云珠吗?她到了宫里,就真能过得好?且不说这个,难不成你就真的以为她进了宫,会一举获得皇上的宠爱,从此宠冠后宫,比我比下去?”   事已至此,佟佳氏也无需再隐藏自己的心思了,她冷笑道:“皇上又不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旁人进宫也不曾见娘娘如此激愤,怎么乌云珠就不能进宫?难不成皇后娘娘对皇上动了真情,怕乌云珠抢走了皇上的心,怕皇上从此不再宠爱你,你才这样百般阻拦陷害?娘娘以为皇上宠爱娘娘就是真的爱娘娘?皇上还不是看在阿玛的面子上才如此对娘娘的,若你不是索尼的嫡长孙女,这泼天富贵和身份也轮不到你!”   “何况你怎知乌云珠进宫就不能获宠?即便她不能获宠,但她进宫,好歹也是你的一大助力,这是对你和对我们一举两得的好事,你又何必如此抗拒?”   “三婶只怕忘了,惩处你们的是皇上,不是我,我并没有处心积虑的阻拦陷害,处心积虑的人是你们。而且,你们为的也不是我,你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一丝一毫也没有,你只是为了你们自己。”   珠锦道,“如今我也不怕把实话告诉你们,若是我真的有心动你们,若皇上不许,我也是不能做到的。何况,皇上若真的对乌云珠有心,又怎会给她和常宁赐婚?”   言罢,珠锦面无表情的将当初玄烨说的那些话复述给佟佳氏和乌云珠听了,末了,才道,“你现在知道了,皇上不是色令智昏的昏君,你指望他见色起意那是不可能的,何况,乌云珠也没有美到那个地步上,他是皇上,想要什么样的人都有,又何必非要乌云珠呢?”   “所以那天夜里,他根本就没有看上乌云珠,他是看穿了你的心思,而乌云珠的懵懂我是瞧在眼里的,你大概是想着乌云珠不知你的心思,会表现的更为自然吧?其实你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与皇上更加厌恶你,也更加厌恶乌云珠。”   “我本来,替乌云珠看好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想着时间一到就以皇后的名义赐婚,那家门风清正,那孩子与乌云珠也是门当户对的,他家书香传家簪缨世族,将来那孩子也必定有所造化,乌云珠嫁过去做正妻主母本是极好的,偏偏你要攀附权贵,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替你夫妻二人的名利心铺路,那也就罢了,乌云珠已经毁了名节,是不可能再嫁给别人的,我也不可能让她一人毁了家里剩下的姑娘们,皇上给她和常宁赐婚,嫁过去做个侧福晋也好,先帝只得这三个血脉,皇上只得这两个兄弟,将来常宁必然得封亲王,倒也是成全了你们盼着女儿嫁进宗室皇亲的心思!”   “皇上竟肯为了你不要本族里其余的姑娘进宫?”   佟佳氏恨道,“我倒真是小瞧了你的手段!”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珠锦垂眸:“嬷嬷,你带她出去罢。”   隆嬷嬷依言,扯着佟佳氏就出去了,屋中只剩下珠锦和乌云珠两个人,乌云珠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直直的瞪着珠锦的肚子,珠锦抬眼时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也不知乌云珠盯了她多久了,那阴鸷目光莫名看得她心头一跳,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眯眼道:“屋里虽只有你我两个人,但我是个孕妇,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你若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最好先想清楚,你若是让我有什么好歹,你阿玛和你额娘,必定惨死。你想想,你们可能够承受得住皇上的滔天怒意?”      ☆、第092章      珠锦话一说完,很明显的看到乌云珠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显见是方才玄烨的样子给了她极其深刻的印象,对那所谓的滔天怒意有了惧怕的心理。   不过片刻功夫,隆嬷嬷就又进来了,站在珠锦身边,警惕的盯着乌云珠,珠锦没叫乌云珠起来,定定地瞧了她半晌,才微微叹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你额娘去做这样的事情?”   “……大姐姐,你有羡慕过一个人吗?你可知我从小到大有多羡慕你?额娘说,如果我成了皇上的后妃,除了后位,我就能得到你所拥有的一切,我想要那些,所以我答应了额娘,我决定为他们,也为我自己争上一争,”   许多内情乌云珠都是今日才得知,比如她额娘在三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还利用不知情的她去皇上跟前露脸,去试探大姐姐的心思,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今日她看着阿玛额娘被皇上严惩,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而已,“自古成王败寇,我们争不过你,斗不过你,落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可怨恨的,其实如果换了是我做皇后,看到你如此,我也会恨死了你的,所以你心里恨我也没关系,你心里应该恨不得想杀了我吧?……大姐姐,你不懂的,你不是我,你永远没办法明白我的心思。”   当她浑身颤抖还要假装镇定摸进屋子里勾引皇上时,她确实曾经后悔过,她不想这样,可是却发现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却回不去了,若是半途而废,为此事筹谋的阿玛和额娘必定出事,为今之计,唯有靠自己搏一搏了,可当她看见榻上的人翻身起来大怒看向她时,她心口顿时一片冰凉,这人不是皇上!   那时候,乌云珠就知道,她的下场,不会太好。   “成王败寇?”   珠锦眸中隐隐流动的温情敛尽,冷道,“你以为你败了吗?皇上没有杀你,而是给你和常宁赐婚,是为了保全你的名节,也是为了保全你阿玛和额娘的性命,不然你以为这件事传出去,你们还能活着?纵使这件事不传出去,保住的是我们一族的性命还有府上姑娘们的名节,说白了也是不叫你们拖累全族的人,但你不会反过来想想吗?这同样也是因为赫舍里一族保住了你们的性命,你们总想着要出人头地,要光耀自身,你们怎么就忘了,你们也是族中之人,你们也要倚仗赫舍里一族,全族没了,你们一身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珠锦心里实在恶心乌云珠这种爬床的行为,她不在的这三年,真不知乌云珠被佟佳氏洗脑兼长歪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实在没工夫在这里感叹时光易逝人心易变,当即冷道,“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教你个乖,若你将来还想好好的过日子,那你嫁给常宁之后,就该安分守己的待在他的后院里,不要再听你额娘的那些蠢话了,那样只会断送你的前程,不要羡慕任何人,不要心存怨恨,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你所生之子女虽不能承继爵位,但你若真想他们有出息,就让你的儿子将来自己考取功名好了,他若是有造化,或者自己也能挣个爵位回去,你一样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言尽于此,珠锦再不多言,站起来便示意隆嬷嬷扶着她出去,哪知一出门,便撞见站在门边的玄烨,珠锦一愣:“皇上?”   玄烨不是与常宁说话去了么?难不成他一直在这里偷听她跟索额图几个的对话?   玄烨确实是听见了她方才对索额图三人所说的话,也并不打算否认,这会儿见她出来,原本沉郁的眸光瞬间柔软下来,温柔笑道:“叫你一说,朕给他们的仿佛是一条生路。”   言罢,不等珠锦回话,他便叫梁九功:“派人把索额图一家送出宫去,”   看了珠锦一眼,见她点点头,玄烨又加了一句,“把伊尔根觉罗氏也一道送回府里去。”   梁九功答应一声,立即着人去办了。   玄烨既然把人接过来,也就没打算立刻送回去了,将珠锦领到书房里,安置她坐好了,又挥手将隆嬷嬷等人遣退了出去,才抿唇道:“朕也与常宁说过了,不过是个侧福晋而已,将来纳进府里好好养着就是了,否则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影响也不好,常宁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事情已然如此了,他也知晓利害,别扭到最后还是应了朕的,说不得过几日再给他些赏赐罢了,让他心气顺顺也好。”   “真没想到还把常宁给牵扯进来了,”   珠锦道,“上回乌云珠不知情也就罢了,这回她是知道的,事儿也是她自己做下的。皇上还给她和常宁赐婚,让她进府去做个侧福晋,已经是恩典了,我瞧着,就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这也怪他自个儿倒楣,”   玄烨想起方才情形便忍不住笑道,“他与朕弈棋,次次赢不过朕,倒是弄得自个儿五心烦躁的,就说要找个地儿静静心歇一歇,朕让梁九功领着他去了,是他自己非要在偏殿朕时常歇着的地方歇的,谁知道乌云珠摸进去,就摸到了他了呢,这也难怪谁了,是他自己偏要如此的。”   珠锦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道:“佟佳氏离开坤宁宫时因为佟妃派人来请她去叙旧,皇上让曹寅去查此事,臣妾没有听他说起这事是否与佟妃有关,那么,这件事佟妃知道吗?”   她是不相信佟佳玉蓉好巧不巧的偏偏这时候请佟佳氏去叙旧的,要么佟佳玉蓉就是被人利用了,要么佟佳玉蓉就是跟佟佳氏是一伙的。   玄烨眸光一暗,道:“曹寅去问过,佟妃说是佟佳氏在外头托人给她传的话,说进宫时想见她一面,有些体己话说,佟妃就在她进宫时派人去坤宁宫请她的,请人去的宫女路上被人打晕了,佟妃没有见到人,佟佳氏自己带着乌云珠溜了,按照佟妃的说法,她应当是毫不知情被佟佳氏给利用了的。”   “那皇上相信佟妃的话么?”   玄烨微微一笑,没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道:“这事还有待调查,阿锦,你是知道的,口说无凭,在没有证据之前,朕也不能认定什么,不过,乌云珠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佟妃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你只管安心养胎,佟妃这件事,让朕来处理。”   无事一身轻,玄烨不让她插手,她倒是乐得一身轻松,当下便笑道:“行啊,既然皇上都如此说了,臣妾乐得放手就是了——唉哟……”   她话未说完,忽而捂着肚子叫了一声,玄烨立时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就见珠锦长舒一口气,笑道:“没事儿,被他踢了一脚,没有防备,就叫了出来。说起来,这孩子这段日子倒是很喜欢动弹,时不时的就打臣妾一拳或者踢臣妾一脚的。”   说起孩子,玄烨眉目温柔了许多,牵住珠锦的手,眸光温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倾身在她额前印下一吻,低声道:“辛苦你了,不过还好,还有三个月,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珠锦垂眸,轻叹道:“是啊,还有三个月……”   还有三个月,她的承祜便又将来到这个世上了。   ——   一晃便到了暑热天气,外头蝉鸣声声,热气缭绕,坤宁宫内的宫女太监、嬷嬷产婆皆是严阵以待,如今已是八月了,皇后娘娘的产期到了,只怕就在这几日了,她们一个个都紧绷着神经,只等着皇后娘娘发作。   产房就布置在坤宁宫的西暖阁里头,单独辟出一个单间来的,是隆嬷嬷和曲嬷嬷带着产婆一块儿布置的。   前两个月里,珠锦感觉到腹中越来越频繁的胎动,心情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上上辈子她生胤礽时之所以会难产,便是因为她天生骨盆窄小,原本生过一胎会有所改善的,奈何她生过承祜后没有好好调养,导致后期成长过程中身子发育缓慢,是以骨盆窄小的问题没有改善,所以生胤礽时就难产了。   今番重生,她虽注重调养身体,成功以十四岁之身孕育子嗣,但是这骨盆窄小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根本性的调节,曲嬷嬷也只能尽量控制胎儿的大小,让她能够顺利将孩子生下来,但是这其中的变数确实是不可忽视的,对于未成年的女人和有天生孕育缺陷的女子来说,在古代生孩子本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她有可能会难产的这个问题,曲嬷嬷也早已向玄烨和孝庄禀明,不过两个人对此的态度珠锦却是不知道的,又或者说,所有人都在这件事情上对她保持缄默的态度,不过,她已无暇再去顾及旁人的态度了,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就算千难万险,她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她要活着,和这个孩子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在最后一个月里,珠锦反而格外的平静淡然,不再紧张了,她不怕死,但她要活着,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她就要好好的活着!   珠锦在一个闷热的下午发作了,立刻被曲嬷嬷和隆嬷嬷送进了产房,坤宁宫的人忙碌却不慌张,也一早有人去报给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不多时,太皇太后和皇上就都赶来了,后妃们也都到了坤宁宫,太皇太后和皇后在正殿坐着,后妃们都不敢坐,全都站着侍奉。   殿中沉寂,无人开口说话,玄烨默默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想起自己听见曲嬷嬷说皇后可能会难产时自己骤然发凉的身体,想起她笑着宽慰自己,说臣妾绝对会平安生下孩子时自信的样子,那时她的脸上,洋溢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为女弱,为母则强。      ☆、第093章      已经一个时辰了,西暖阁中依旧没有一丝动静,隐约有声声惨叫从门缝里漏出来,不时有宫女出入西暖阁中,却迟迟不曾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人出来报喜,玄烨的眸光越来越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攥紧,她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乌兰其其格和张氏董氏只在心里头担心,乌兰其其格也就罢了,她没有生育过,只知生育之事很是凶险,却不知皇后娘娘究竟是怎样了,她年纪也小,面容上忍不住满溢担忧,董氏垂眸不语,唯有张氏是经过的,若是顺利,这时候本该生下来了,难不成是难产?   张氏心里划过一丝疑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马佳氏的方向,马佳氏苍白着脸坐在那里,自她产下大阿哥之后,她的身子就没有恢复过,如今是夏日,偏她还穿着夹衣,坐在那里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张氏看了直摇头,心想,皇后娘娘比马佳氏身子好多了,怎么可能会难产呢?   比起皇后一党,钮祜禄完琦和佟佳玉蓉就要淡定得多了,神色不动的坐在那里,偶尔闪现一抹担忧,只不过心中是不是真的在担心,也就不得而知了。   珠锦可能难产之事,曲嬷嬷只私下里跟玄烨还有孝庄密奏过,除了这两个人,再没有人第三个人知道了,玄烨瞧着后妃们神色,实在不耐烦看她们那故作出来的担忧神色,他眼下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她们,因此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不必在此等着。”   皇上和太皇太后不走,她们哪里敢走?   是以没有一个人动,孝庄看了玄烨一眼,心下一叹,开口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和皇上在此就行,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连太皇太后都发话了,众人不敢有违,一一跪安,离开了坤宁宫。   待众人都走了,孝庄又瞧了玄烨一眼,转头对苏麻喇姑道:“苏麻,你去瞧一瞧,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打听清楚了出来告诉我和皇上,也好叫皇上放心。”   苏麻喇姑领命,一个人去了西暖阁,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曲嬷嬷,曲嬷嬷手脚都还干净,身上却带着一股血腥味,她出来的匆忙,手上的鲜血都洗净了,可血腥味短时间内却没办法去掉,苏麻喇姑也没工夫等她,直接就带着她过来了,曲嬷嬷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冲撞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离着二人还有十多步之遥就停住了脚步。   苏麻喇姑道:“老祖宗,皇上,奴婢进去瞧了,那情形实在是……奴婢也说不清楚,奴婢把曲嬷嬷带出来了,让曲嬷嬷跟皇上还有老祖宗说吧。”   苏麻喇姑不过进去了片刻,出来之后竟有恍如隔世之感,里头的情形她甚至都不愿意回想,实在是……太血腥太让人不忍直视了。   孝庄和玄烨忙看向曲嬷嬷,孝庄问道:“生下来了吗?什么时候能生下来?”   玄烨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曲嬷嬷心口一动,看了玄烨一眼,旋即垂头答道:“回太皇太后,回皇上,主子疼了一个多时辰,疼得很厉害,生是肯定能生下来的,但是会很难,这件事只能靠主子自己,但奴婢和太医会尽所能帮助主子的,主子她……还在坚持。”   听话听音,孝庄一生见惯风浪,又历经三朝,女人生孩子不知见了多少,听见曲嬷嬷这样说,便知道此事只怕是不成了,当下便道:“前儿马佳氏生的时候,我也是在跟前的,她虽然疼得厉害,也生得很困难,可她不过是大阿哥太大了所以才难产,拼了命也就生下来了,皇后却是骨盆狭小,这岂是拼了命就能生下来的?皇上,你该早做决断才是啊。”   不等玄烨回答,孝庄又道,“当初锦儿与我们说这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道坎她若是能过去,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你要想清楚,皇后和皇子,你打算留哪一个。”   孝庄看了在场的人一眼,良久,抿唇道:“她是锦儿身边的医女,我也不怕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个,我还是那句话,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皇上应该保住皇子。”   当初珠锦有孕九个月的时候,曲嬷嬷就已断定,皇后所怀的是个皇子,如果生下来,那就是中宫所出的嫡子,这跟一般后妃所生的皇子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孝庄看来,中宫嫡子的性命要比皇后的性命重要得多,皇后没了,再寻个人立一个也就是了,这中宫嫡子却不是想有就有的,而且,她心有顾虑,倘若……倘若不幸一尸两命,失了皇后再失了中宫嫡子,他们祖孙俩找谁哭去?   玄烨沉默良久,咬牙道:“曲嬷嬷,你给朕听好了,朕也还是那句话,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朕要你千方百计保住皇后的性命,不必管皇子。”   “皇帝!你是不是疯了?!”   孝庄见玄烨仍旧不肯改变主意,拧眉道,“我那次就劝过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要顾全大局!”   玄烨不理孝庄,孝庄气急,转头对着曲嬷嬷道:“你进去问皇后,你问她,就说我说的,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要保她自己,还是保她的孩子?皇后素来是个懂事明理的,我就不信她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曲嬷嬷心口一跳,什么话都不敢多说,只答应了一句是,就转身去西暖阁了。   玄烨红着眼眶看向孝庄,咬牙道:“皇祖母,她是我的妻子,你难道要朕亲口放弃皇后的性命吗?朕做不到!如果朕这样做了,将来如何跟朕和她的儿子交代?”   他知道皇祖母的心思,留下中宫嫡子,对大清的将来有好处,而皇后么……她的身份就注定她应该做出这样的牺牲,一个皇后没了,自然还可以立别人为皇后的,只要大清国还在,何愁没有皇后可立?   可是在他心里,这皇后只能是珠锦的,不可能再有别人,别人也不配做这个皇后,他只要一想到他要亲自放弃珠锦的性命,他就很心痛,他不愿意这样心痛,所以他不能……不能放弃珠锦,纵然还有一分希望,他也要坚持。   “……皇祖母,你不能逼她,你不能逼她在自己和孩子之间选择……你这样,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支持。”   “你是皇帝,有时候你必须做出这样的牺牲,不只是你,包括你的皇子你的公主,还有你的后妃你的皇后,你做不了决断,那就让锦儿来,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样做没有错!”   孝庄苦口婆心地道,“你既然要做皇帝,你就该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包括失去自己的妻子。”   玄烨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和心疼,不肯多说一句话,尽管皇祖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但是他就是觉得她说错了,他没有反驳,只是咬牙默默的想,阿锦不会如皇祖母所愿的,她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她曾说过她不会放弃的,他也相信现在她不会放弃!   曲嬷嬷出来了,带着比方才更加浓重的血腥味,她迎着孝庄和玄烨的目光,抿唇道:“奴婢进去之后,到了主子跟前,把太皇太后的话告诉给了主子,主子说,她要跟她的孩子一起活着,请太皇太后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带给太皇太后一个健康的孩子,她还想好好的做孩子的母亲,请太皇太后成全,她还要坚持,还要努力……主子说,她绝不放弃。”   孝庄想如方才那样开口呵斥,却哽咽难以出声,她也曾为母亲,也曾经历过这些,哪能不明白这些话字字句句都透着血泪爱意呢?不论珠锦多么的知书明理,她终究将为人母,做了母亲之后,为了自己的孩子,世间再大的困难,都是能够克服的。   孝庄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你去告诉她,我等着她好端端的出来。”   见孝庄松口,玄烨一颗心回归原位,只催促曲嬷嬷道:“你快些进去,朕和皇祖母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三个时辰之后,在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之后,坤宁宫西暖阁迎来了二阿哥响亮的啼哭之声。   隆嬷嬷亲自抱着收拾好的二阿哥出来见孝庄和玄烨,一众人跪着给孝庄和玄烨道喜:“奴婢(奴才)恭贺老祖宗再得曾孙!奴婢(奴才)恭贺皇上再得皇子!”   “好!”   孝庄大喜,抱着二阿哥笑得合不拢嘴,吩咐苏麻喇姑道,“赏!都赏!”   玄烨也是高兴的,他瞧了一眼二阿哥,模样倒是比大阿哥出生的时候俊俏多了,也没有大阿哥身上那些青痕,瞧着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他心里很是喜欢,却惦记着珠锦,也就没有抱二阿哥,只问隆嬷嬷道:“皇后如何了?”   隆嬷嬷道:“回皇上,主子累极了,刚生下二阿哥就睡去了,曲嬷嬷已经给主子喂过参汤了,也替主子收拾好了,只是现在主子不易挪动,产房也是都收拾好了的,只要主子安心睡过这一觉,再醒来就好了。”   “这会儿已近丑时了,老祖宗和皇上也累了一天的,不如去歇一歇,皇后娘娘平安产子,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老祖宗和皇上安心睡过这一夜,明日再来瞧皇后娘娘也就是了。”   玄烨点点头,他倒还好,孝庄却已是近七十的人了,是不能这样熬夜的,身子肯定是撑不住的,因此也跟着劝道:“皇祖母,如今皇后平安产子,老祖宗也听见了,她无大碍,老祖宗回慈宁宫安歇吧?”   孝庄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那我明日再来瞧锦儿。”   等孝庄和苏麻喇姑走了,玄烨抱着二阿哥出了一回神,又小心翼翼的把他交还给乳母,才吩咐道:“不必把二阿哥抱到兆祥所去,朕特许,二阿哥就养在坤宁宫里。”   皇后平安生了嫡子,不知多少人眼红惦记,他不想冒险,所以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   何况,二阿哥身份矜贵,他也舍不得二阿哥远离他和珠锦到兆祥所去受罪。      ☆、第094章      珠锦醒来时,只觉得就像是去战场上打了一仗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这种耗尽力气的感觉她是许久没有体会过了,不过还好,她还活着。   “主子?你醒了?”   曲嬷嬷是一直守在珠锦身边的,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儿看见珠锦睁开了眼睛,连忙上前来,“主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下面还疼不能?可有不舒服?”   “我还好,不是很疼,我忍得住,就是没什么力气,”   珠锦缓了缓,本想换个姿势躺着,可奈何一动就难受,索性也就不动了,结果一转头,却瞧见榻边安安静静的睡着一个小人儿,当下一愣,望着那孩子的小脸蛋发怔,“二阿哥没有送去兆祥所?”   看着二阿哥熟睡的模样,珠锦眼眶微微发红,鼻尖酸涩,忍不住想哭,她历经千辛万苦,到底还是把这孩子生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一醒来就能看见他。   曲嬷嬷道:“主子生了二阿哥之后就昏睡过去了,所以不知道,皇上已经下旨了,特许二阿哥养在主子身边,就在坤宁宫里辟出偏殿来养着二阿哥,说是不必到兆祥所去。”   “皇上下旨特许的?”   珠锦慢慢回想起昨日的事情来,便问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回去了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已快过了,昨夜丑时主子就生下了二阿哥,那时候皇上就劝着太皇太后回慈宁宫安歇了,后来皇上抱着二阿哥出了一回神,就回保和殿去了,”   曲嬷嬷一行说着,一行给珠锦倒了热水来,小心翼翼的服侍她喝了一些,才抿唇低声道,“为了主子生子这件事,昨儿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争起来了,若非主子拼命坚持挺了过来,这会儿只怕难以两全。”   珠锦垂眸,她已想起昨日的事情了,她久生承祜不下,身上几乎无处不疼,心中虽有一股信念让她坚持下去,但是真的很难,她只能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屈服,那种疼痛,她今生都不愿意再回忆第二遍,偏偏这样咬牙坚持的时候,曲嬷嬷奉了孝庄的命进来问她,是保她自己还是保这孩子?   她当然明白孝庄的意思,孝庄要她舍命保二阿哥,可是她却不肯,难道让二阿哥生下来就失去母亲吗?   上上辈子是她没用,这辈子她绝不肯如此的!   几乎想都没想,她咬牙说了要坚持,她要曲嬷嬷告诉孝庄她不会放弃,她那时心里就在想,即便孝庄和玄烨两个人都要她舍命保二阿哥,她也绝不放弃,哪知曲嬷嬷又接着告诉她,孝庄要她舍命保二阿哥,皇上却说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可以不必管皇子,却必须要保住她的性命……   她本已后力无继,全凭一股血勇咬牙坚持,听了玄烨这话,倒是凭空添了无穷力量,心里只想着,幸好幸好,幸好还有玄烨支持她。   “没事的,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有各自的立场,我既然没事了,此事就休要再提了。”   外头传来如情如貌给玄烨请安的声音,珠锦一愣,玄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她刚要叫曲嬷嬷出去迎一迎皇上,哪知玄烨自己踱步就进来了,一见了她就抿唇笑道:“朕下了早朝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你已经醒了,皇祖母原本也是要来的,可是她昨夜回去,苏麻嬷嬷说她有些受暑了,今日就不过来瞧你了,回头等二阿哥满月时她再来瞧。”   “太皇太后受暑了吗?曲嬷嬷,你快去把前儿那薄荷露拿去给太皇太后用一些——”   “你如今自己也身子不爽快,就别忙了,皇祖母那里什么没有?用不着你这么忙,”   玄烨笑着摆摆手,示意曲嬷嬷不必去拿,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曲嬷嬷会意,自己默默退了出去,他这才望着珠锦温柔道,“你为朕生下了二阿哥,正该是好好安心休养的时候,这些事情你都不必太过操心了,后宫的事有兰妃帮你,你也无需太操心,再不济,还有朕在,你无需这般事事巨细,这几年你都不曾好好歇一歇,就趁着这次,好好歇一歇吧。”   玄烨的目光落在二阿哥的脸上,昨夜他虽仔细瞧过了,可这会儿再瞧,就像是怎么都瞧不够似的,心里真是越看越爱,忍不住伸手轻轻将二阿哥抱在怀里端详:“朕瞧大格格就是眉清目秀的样子,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大阿哥的眉眼有些像马佳氏,过于俊秀了,倒是咱们的二阿哥,怎么看都是好的,模样比大格格讨喜,也比大阿哥英挺,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天纵英才。”   瞧玄烨对着二阿哥低声说出这样的话来,珠锦忍不住笑道:“他才多大,皇上就能看出他是天纵英才来?”   玄烨抱着二阿哥不肯放手,听了珠锦这话,挑眉不满道:“这怎么看不出来?朕就是能看出来。”   顿了顿,玄烨眼神炙热了些许,又道:“你连这个都不懂,朕这是爱屋及乌!”   “啊,不对,你跟二阿哥都是朕之所爱,应该是不分伯仲的。”   珠锦心口一跳,她从未听玄烨说这样的话,她知道玄烨喜欢她,床笫之间,他情动之时,也说过无数次的喜欢她,而她情动之时,亦会羞涩的开口说喜欢,虽然多数时候是被他逼着说的,但是,他二人从未提及过爱这个字,也不知是二人的默契还是心照不宣,总之这几年,从未提过。   好端端的,玄烨提这个做什么?   就在珠锦不知如何回答时,玄烨怀里的二阿哥忽而呜咽着哭起来,片刻之后,开始放声大哭,玄烨一愣,抱着二阿哥有些不知所措:“阿锦,他、他这是怎么了?朕夸他,他还不高兴?”   难得看见玄烨如此窘迫的一面,珠锦笑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二阿哥,笑着唤乳母进来:“二阿哥尿了,你抱下去收拾吧,他这么哭,大概是饿了,你抱到偏殿去喂吧。”   珠锦言罢,乳母答应一声,抱着二阿哥便去了,珠锦这才望着玄烨笑道:“二阿哥不是不喜欢皇上夸他,能得皇阿玛夸赞,二阿哥怎么会不高兴?不过是对吃食的强烈渴望抵不住对阿玛夸赞的高兴罢了。”   “对了,臣妾还要多谢皇上的特许,让臣妾可以把二阿哥放在身边抚养。”   对于珠锦的调侃,玄烨哼了一声,对于那软软一团在怀里缺失的感觉,他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听见珠锦这话,勾唇道:“你别以为你能一直养着他,六岁之前在你身边养着,你也不可松懈了他的学业,该学的还是要学的,待二阿哥五岁之后,朕亲自给他开蒙,亲自教他学业。”   玄烨顿了顿,拉过珠锦的手在手心里攥着,低低地道:“他是朕与你的第一个孩子,你的身份不同于张氏和马佳氏,她们不过是庶妃而已,没有人会对她们的孩子下手,二阿哥却不同,他是朕的嫡子,如今鳌拜未除,朕朝堂不清,朕的皇位还坐得不安稳,二阿哥还这么小,朕不能冒险,朕不能把他放在兆祥所里去,你是他的皇额娘,你拼了性命将他生下来,你也会拼了命护他周全的,放在你身边,朕最为放心。何况,还有朕在,二阿哥绝不会有事的。”   “是,皇上考虑的甚为周全。”   把二阿哥放在她身边养,珠锦简直求之不得,她原本还在想着二阿哥生下来之后如何跟玄烨讲要玄烨不把二阿哥送到兆祥所去,这下玄烨自己决定了,倒是省了她的一番唇舌。   玄烨忽而倾身过来抱她在怀中,低声道:“昨天,朕突然发现,阿锦,朕真的很怕失去你,如果没有你,只剩下二阿哥和朕在一起,又有何意义?”   珠锦眼眶一热,默然片刻,等情绪不再起伏的时候,尽量平稳的道:“皇上不会失去臣妾的,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的,皇上可以安心,臣妾就算拼了性命,也会留在二阿哥和皇上身边的。”   玄烨牵唇一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那好,这就当是你给朕的承诺,君子一诺千金,你不能违背你的诺言,你要一直陪在朕的身边。”   珠锦一叹,看来昨天的事情当真是让玄烨受了惊吓,她压下心中难辨滋味,在他怀里点点头道:“嗯。”   玄烨将从昨日起就存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心中顿觉柔情满溢,他放开珠锦,瞧了她半晌,才道:“阿锦,皇祖母的那些话,还有她的那个决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是为了——”   玄烨的话还未说完,珠锦便伸手掩住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了,她眸光澄澈清透:“皇上,臣妾知道太皇太后的苦心,臣妾能理解她的立场,臣妾没有怪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本来也没有做错,她只是怕皇上失去臣妾,又失去二阿哥,所以才要力保二阿哥的,现在臣妾已经挺过来了,此事也无需再提了,臣妾心中没有芥蒂,皇上也不必忧心,等臣妾好了,还会如从前那样待太皇太后的。”   “阿锦,你真好,”   玄烨眸光闪动,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爱怜俯身过去亲亲她的嘴角,温柔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从此这事不需再提了,朕会给皇祖母说的,让她也不必再担心你。”      ☆、第095章      两个月后,珠锦因生产而留下的病痛已经完全恢复了,二阿哥也已经两个月了,他因为粉雕玉琢的模样成功博取了阖宫上下的喜爱,尤其是孝庄,她很是喜欢二阿哥,一个月都要来坤宁宫瞧几次,玄烨就更不必说了,每日消磨在坤宁宫的时日都要比往常多了一个多时辰。   珠锦每日除了逗弄二阿哥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继续调养自己的身子和重塑身材,因为坐月子她几乎两个月没有出坤宁宫了,而玄烨这两个月来虽然天天和她见面,但是几乎都不在坤宁宫留宿,偶尔留宿也从不做那档子事,他不要,珠锦自然也不要求,只想着要用最好的状态再度与他共赴鱼欢之事。   这日掌灯后,乳母抱着熟睡的二阿哥退下去了,珠锦歪在榻上,让如情如貌给她锤锤腿,她这连续两个月都在坤宁宫里跑圈,每次都要跑一个时辰,效果倒是有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只不过有些累,刚要闭眼享受一下,眼角余光却扫到似乎有个人影进了东暖阁,睁眼一瞧,看清来人后笑道:“皇上不是说今儿不来坤宁宫么?怎么又叫你过来?随便打发个小太监来传话就是了,又何必叫你来。”   玄烨今日事忙,午膳都是摆在内三院里用的,在保和殿练字的时候叫张氏过去侍候着磨墨的,特意让小李子来告诉她,今日不来坤宁宫了,让她早些安歇,可这人偏偏说话不算数,她这里都准备安置了,他却派了梁九功过来,也不知是想要说什么。   梁九功笑道:“这怎么能行呢?小太监怕说得不好,奴才也不放心,倒是奴才亲自来的好,这话毕竟也是皇上亲口说与奴才的。”   “皇上晚上原本是预备要批阅题奏的,可酉时初刻进了书房里头就没再出来,将近半个多时辰都没叫人伺候,方才就叫了奴才进去,叫奴才来传话给皇后娘娘,皇上说请娘娘去保和殿一趟,他在书房里头等着娘娘呢。”   请她去书房做什么?   珠锦没起身,只问道:“敬事房的人没去皇上跟前?皇上今儿夜里叫谁侍寝的?”   梁九功答道:“回娘娘,敬事房的人在皇上见奴才的时候就去了,皇上没翻牌子,也没叫人伺候,只叫奴才来请娘娘。”   珠锦听了,垂眸勾唇一笑,起身对如情如貌笑道:“行了,预备衣裳给我更衣,就要……就要上个月新作的那件。”   保和殿的书房她不是第一回来了,熟悉得很,也不要梁九功带路,自己就走了进去,梁九功也不跟着进去,只在门外止步,待珠锦进去之后,他才将门轻轻掩上了。   玄烨正坐在一堆书后,听见脚步声,探身抬眼一瞧,笑道:“你过来,到朕跟前来。”   珠锦含笑站过去,她没有穿花盆底,生了二阿哥后一直在坤宁宫里坐月子加瘦身又不用出宫,她懒怠穿那个,加之之前怀孕也有好几个月没穿了,众人也没人提醒她,也就随她去了,她这会儿穿着绣鞋过来,身姿轻盈,脚步轻悄悄的就像是个蝴蝶一般,一下子就飞到了玄烨身边。   “皇上叫臣妾来做什么?”   玄烨看见她脸上的笑和那不施脂粉显得特别幼嫩的脸蛋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趁机摸了一把,才将手中的书扬了扬,眯眼笑道:“这本书你还记得吗?”   珠锦不解其意,伸头去瞧玄烨手里的书,见上头皆是自己半年前写下的吐槽之语,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劈手从玄烨手里将那书抢过来,她真是没想到,梁九功不是说他晚上要批阅题奏的吗?   哪知他不务正业,躲进书房里消磨光阴,竟是读她读过的书!   一想到玄烨一边读书一边笑她吐槽之语的模样,珠锦心里越发难为情了,撇嘴道:“皇上叫臣妾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皇上要是想取笑臣妾,那臣妾走了。”   可怜她听见玄烨今夜不找别人,便怀着一腔春情精心打扮了一番,哪知一来,某人不解风情,竟拉着她说书,还意欲取笑她,真是浪费了这样的良辰美景,还不如回宫去睡觉。   “哎,你走什么?走了倒是没意思了!”   玄烨瞧了她一眼,笑着拉住她的衣袖,手下一使劲就将她拉到怀里坐着了,将她禁锢在怀里才笑问道:“二阿哥怎么样?今日还好吗?”   “二阿哥好得很,如今早就叫乳母带着去睡觉了,否则皇上以为臣妾能过来么?”   二阿哥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黏珠锦,珠锦离开一小会儿,他就能哭得撕心裂肺的,珠锦心疼他,是以平日里无事都让乳母带着二阿哥在跟前待着,也就是二阿哥睡了,她才能单独出来见玄烨,珠锦手里还攥着方才玄烨给她的书,她瞧着玄烨当真是有事的样子,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思,将那书翻到封面一瞧,不由得一愣,“《三宝太监西洋记》?皇上,臣妾冒昧问一句,您今儿夜里很闲么?”   竟然耗费大好的时间在书房里看这个,那外间堆成山的题奏折子打算再继续堆着吗?   “闲倒是不闲,只是有一件事情迟迟不能决定,朕心里有些想不通罢了,”   玄烨道,“鳌拜忙着处理他的军国大事去了,有些事他是要亲自经手的,你也知道,他不会允许朕跟他意见相左的,为了长远计,朕这一年都没有再刺激他,他倒是手松了一些,把一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丢给朕处理,主意也由朕自己定,他撒手不管了。”   “无关紧要的小事?”   珠锦好奇道,“什么样的小事还能让这样皇上想不通啊?”   “是关于海外贸易的,”   玄烨道,“康熙五年的时候,朝廷就下了禁令,自是年起,不是贡朝,一概不准外国来中国进行贸易,否则,便属违法。”   玄烨指了指案上那两摞题奏折子,道:“你瞧见了吗?折子虽然多,但左边那一摞全都是请求朝廷放开禁令允许沿海开放海外贸易和通商口岸的,右边那一摞则全是请求朝廷重申禁令不许开放海外贸易的,而且,还规定一旦违反就要严惩。”   “那皇上想不通的是什么?怎么迟迟拿不定主意?”   玄烨望着她道:“朕心中倾向于不开放海外贸易,但凡开放,必然生事,即便律法再严酷也是一样的,而且,咱们大清朝就富有四海了,又何须与外国通商贸易?即便想要与外国互通有无,又何须要进行什么贸易?朕眼里还看不上那点子钱,真要互通有无,以物易物也就是了,何必要那些海外小国的钱?如此行事,岂不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珠锦眨眨眼,心里不大赞同玄烨的话,不过她很乖,没有出声反驳。   “皇上既然想得这么成熟了,那还犹豫什么呢?”   珠锦听玄烨说到此处,心里已是明白了玄烨叫她来的意图,当即拿着书在手里晃了晃,笑道,“是因为皇上看见了臣妾在这本书里头写的话么?”   “但凡你读过的书,等你还回来之后,朕都会再通读一遍,这本《三宝太监西洋记》还是你怀着二阿哥的时候读的,你还回来之后朕照旧通读了一遍,当时并无在意,读完之后就放了起来,”   玄烨笑道,“朕今夜瞧见那些折子的时候,忽而想起来你在书上写的那些话来,便过来翻找,顺带又找出了这些书,有些提及到了海外贸易的事情,有些你读过,有些你还未读过,但是朕发现,但凡你读过的,你对海外贸易的所批之语都似乎独有见解,而且与时人大不相同,与朕的想法也不太一样,所以朕请你过来,想听听你对这事的看法。”   珠锦垂眸,片刻之后抬眼笑道:“好啊,臣妾很愿意跟皇上说说,皇上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若是单单只经历过赫舍里氏那一世就重生,断不会有玄烨所谓的与时人大不相同的见解和想法,如果没有经历过现代那几十年的岁月,没有经历过现代教育,她可能只会安安分分的守在后宫里,安心的弥补前生的遗憾,只顾着经营自己身边的小日子,而不是想着凭借自己微小却并不微薄的力量去改变一些事情。   她在现代研究清朝史料时,粗略看过康熙朝之后的历史后,就只将时间放在了康熙年间的细致历史上,有一些历史问题导致了清朝最后的灭亡和悲剧的命运,她希望能够改变这些,这其中就包括这个海外贸易的问题。   她觉得康熙年间确实对于海外贸易的问题禁得太严了些,可是她心中即便有想法,也不可能直接跟玄烨说,她不是大学士,也不是议政王大臣,她只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这样的一个身份虽然是最贴近玄烨的身份,却限制着她不能涉政,更不能干政。   所以,她只能想了这么一个迂回的办法,将自己的见解挑几句精辟的会引起玄烨注意的话写在她看过的书上,因为她知道她读过的书,但凡有所批之语的,玄烨都会再读一遍,且她又喜欢读书和吐槽,这件事做起来也不费劲,所以她闲暇时读《三宝太监西洋记》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上头。   不过她写过之后就忘了,后来忙着生二阿哥,就把这件事彻底抛在九霄云外去了,却没想到过了半年,玄烨倒是主动寻她来了。      ☆、第096章      玄烨勾唇,指着书上的字句道:“你在这上头写,说三宝太监下西洋是欲耀兵异域,示中国之富强,并非为了贸易之事,你还说他们并非为了贸易之事,说这举动就是个傻子,来来来,你跟朕具体解释一下,何谓不取钱要空名无用?”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郑和七次下西洋,近乎带了数万人出海,船上的货物品种更是不胜枚举,可他并没有用这些东西去换钱,即便是有,也不过是些小宗贸易,他带人出海,那些海域小国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明朝那时候的强大,不是那些海域小国可以想象的,可是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珠锦道,“不过是替一些小国打仗,替他们夺回政权,从不占人一地一城,这个倒也罢了,可他用那些货物跟人家以物易物,用珍奇宝贝换更多的珍奇宝物回国,甚至还带着海域小国的人回明朝进贡,这当然也是好的,没什么错处,但是这样的后果便是,那些小国在来了六七次之后,郑和不再下西洋之后,他们就不来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字,若是无利可图,他们犯不着远渡重洋来到这里进贡的。”   玄烨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他拿着食指在书册上点了一点,眯眼道:“你在下头替三宝太监算的这笔账,若是被永乐帝瞧见了,只怕也只会说你小气,与天朝富有四海相比,这点子钱实在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珠锦在现代是财务总监出身,除了业余研究历史,她几乎跟会计跟算账跟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所以在读那本书的时候,忍不住就发挥所长替三宝太监算了一笔账,等算出如果进行贸易那些货物能赚取的最大利润之后,珠锦瞠目结舌,这笔钱哪里是小数目,几乎等同于明朝最富庶年间三四年的财政收入了。   听见玄烨的话,珠锦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皇帝都是富有四海,看不上这些,若是要真的计较这点子钱,皇帝大概还怕被人家说自己小心眼吧?   “臣妾不管永乐帝如何,臣妾只知道,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没有不爱钱的,难道皇上就真的愿意将这笔钱拒之门外么?”   珠锦抿唇道,“何况之于民间,也是能牟取利益的,大家一起赚钱,也算是与民同乐了,正如皇上所言,天朝富有四海,货物无数,那些异域人既爱这些东西,何不就卖予他们呢?”   “这两拨人为此事也吵了几年了,主张海禁的都是朝中的大臣们,他们是坚决拥护和主张禁海的,说是宁可少要一些钱,也不能和外国贸易,以免引起不虞;而反对禁海主张开海贸易的皆是闽粤浙苏各省的地方巡抚总督,他们说若有海禁,则会造成经济衰败财政困难,民失业铜枯竭,说是开海贸易才能解决谷贱伤农、赋税日缺、国用不足和铸铜匮拙的问题,”   玄烨道,“朕瞧他们的奏章瞧的头疼,在行批之前翻出你的书来看,又把你叫来谈了这些话,朕忽而觉得,开海贸易也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得选一个好的时机才行,如今海寇未清,福建一带海域不平静,郑氏又盘踞在太晚,何况内陆问题也是不少,眼下这个时候开海不好,朕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待除了鳌拜之后,定个章程出来,再交由沿海去办才行。”   言罢,又望着珠锦笑道,“你的账目算的这样好,回头你就再替朕细细算一份出来,就把三宝太监七次下西洋所损失的银钱数目都清清楚楚的算出来然后交给朕,等那些守旧大臣争论起来的时候,朕也好给他们瞧瞧,看看这些钱他们若不开海,如何给朕赚回来!”   玄烨倒是被珠锦说的动了心,若是开海贸易,于闽粤边海民生是有益处的,若此二者民用充阜,财货流通,各省都是有裨益的。且出海贸易,非贫民所能承担,富商大贾,懋迁有无,若薄征其税,更不致累民,可充闽粤兵饷,也可免腹里省分转输协济之劳,腹里省分钱粮有余,正可使小民又获安养。   珠锦听了这话,倒是不乐意了,用手勾住玄烨的脖子,撇嘴道:“臣妾不过是闲着无事,写了一些自己心里的话在书上,皇上瞧过也就罢了,偶然取笑臣妾一下,臣妾还是可以忍受的,如今皇上有困惑,臣妾又替皇上解了困惑,怎么皇上还要支使臣妾替皇上算账呢?皇上有那么多的大臣,精通算法之人大有所在,为什么要臣妾来算?”   “臣妾还要养孩子,还要伺候皇上,每日忙得很,哪有功夫替皇上算这个?”   “二阿哥都两个月了,你也是做额娘的人了,倒是在这里跟朕像个小姑娘似的撒娇起来了!”   玄烨瞧她这个样子,简直啼笑皆非,心里又惊奇的不行,两个大婚将近三年多了,他是从未见过珠锦这个样子的,之前她总是装老成,在他这里淡定从容端庄,如今见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开,近些日子,娇柔妩媚耍性子的时候渐渐多了,他倒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新奇有趣,觉得珠锦这个样子仿佛更加真实了些,玄烨想到此处,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心里起了逗弄的心思,凑近了问她,“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替朕算账?要不然,朕让梁九功把私库打开,里头的东西你随便选,看中了哪个朕都赐给你?”   “真的?”   珠锦眼睛一亮,玄烨的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有些前朝的东西她都惦记好久了,偏偏她脸皮薄,不敢开口索要,眼下这个机会她怎么肯错过?当下言道,“那臣妾跟皇上一言为定了,臣妾替皇上算账,等算好了,皇上就带臣妾去私库选东西!”   玄烨见她一副财迷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恩,朕说了随你选就是了。”   私库里的那些东西也不值什么,她要是喜欢,都拿去也无妨,原本他囤着那些东西就是要留给太子的。   两个人贴得极近,玄烨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朝思暮想了两个月的人就在怀里,玄烨怎么把持得住?只觉得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怀里的人娇艳动人,唇角的笑含着春情羞意,再看她精致的妆容,很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的衣裳也是新做的,还未见她上身过。   他的手揽着她的纤腰,垂眸看时,绣着精致兰花的裤腿下,露出了半截绣鞋,玄烨的思绪不禁就想到了某些火热人心的画面去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口咬住她近在嘴边的耳垂磨弄,又在她耳边低声道:“为什么不穿花盆底?朕喜欢看你穿那个,走起来就跟莲花似的,婀娜摇曳生姿,好看得很……”   他心中绮念压都压不住,两个月没碰她,心里想得不行,舌头伸进她的耳朵里,忍不住就模拟那羞人的动作起来……   珠锦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臂不许他这样:“花盆底穿着腰酸,横竖不见外人,臣妾就不想穿了,再过一个月,曲嬷嬷说等臣妾彻底恢复了,就可以穿了……皇上,臣妾不要在这里……”   “腰酸?”   玄烨轻笑一声,“阿锦,这世上不仅仅是穿花盆底会让你腰酸的,朕带你去见识一下……”   把人抱在怀里,玄烨缓了缓心中悸动,往内室走去,在这样的暖夜,秋风送来他低声哄她的话,“好好,不在这里,朕带你进去……”   ——   至此,关于朝廷内外对于海外贸易的争论,呈上来的奏章,玄烨俱都留中不发,只令沿海各地从康熙五年之明令,但是他也没有完全绝了那些人的希望,只令主张开海贸易的官员写一个具体的章程来,待朝廷研究,这一举动,又令闽浙粤一带的总督巡抚看到了希望。   这日,早朝过后,玄烨召明珠、熊赐履、噶布喇保和殿说话。   玄烨目光扫过眼前垂手而立的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熊赐履身上,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开口道:“若是方才朕不开口,眼下你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熊赐履,直言谏事是好事,朕也说过,令大小臣工畅言政事,但有时候,你得注意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朕钦佩你的敢说敢言,但你不要一再挑战朕的耐心,不要试图激怒鳌拜。”   熊赐履以直言论事著称于时,这一点玄烨是知道的,当初在顺治年间,熊赐履就是如此,他当时还挺欣赏这个侍读学士的,可是渐渐的,他便觉得此人不知变通,因直言直谏专会惹事,他自己也就罢了,熊赐履既然直言就不是个怕事的,但是令玄烨厌烦的是,他惹下的烂摊子,却要自己负责收拾,若非他几次三番的开口说话,熊赐履的命早就没了!   前两年,熊赐履疏陈时弊,为鳌拜所忌惮,那时候朝廷里皆是鳌拜党徒,即便不为鳌拜一党,也多是被鳌拜权势所倾轧之唯唯诺诺的臣子,熊赐履的出现,很好的起到了一个震慑作用,而那时的玄烨,也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现今,熊赐履为秘书员侍读学士,又上书论政,指出国存隐忧,并且于上年及本年连续条奏时政,言“民生困苦已极”,“朝政积习未除”,“又请提倡程朱程学,“非《六经》、《语》、《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学”,鳌拜恨熊赐履侵犯他的利益,方才在朝上,又想欲加之罪除掉熊赐履,若非玄烨开口相护,不许鳌拜乱来,这会子熊赐履早成了刀下亡魂了。   玄烨恨恨地想,若非鳌拜看熊赐履不过是一介书生,妖言惑众,不像苏克萨哈那样极具威胁,只怕亲政第二日那强行杀人的事情,还会再度发生!      ☆、第097章      其实若换了旁人,玄烨未必会如此不高兴,有人帮忙他打击鳌拜他又怎会不开心呢?   只不过方才在朝上,鳌拜那个嚣张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他想起一年前他被鳌拜攥住手腕,鳌拜强行让他下旨准他杀了苏克萨哈时的情形来,那时鳌拜眼中的杀意,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所以他心中便忍不住迁怒起熊赐履来了。   而且,他心中多少也还有些一些私心存在,熊赐履与索额图是至交好友,上回熊赐履还帮索额图说过话,就连索额图被革爵降职的时候,熊赐履还企图替索额图求情,倒是被眼明手快的曹寅给拉住了,玄烨想,若是当时曹寅没有拉住熊赐履,那么即便这个人再是有才学,他也是决计不肯再用他,不肯再让他近身了的。   熊赐履不敢辩驳,也自知自己之前为索额图说情的行径惹了皇上的反感,是以是低声应了一声是,又见皇上挥挥手,他只得跪安退下了。   玄烨转而看向明珠,微微勾唇道:“明珠,朕把你从弘文院学士里提拔出来,给了你刑部尚书的差事,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当初在内务府你事事都做得极好,朕希望,这刑部尚书你也能做得好啊!”   纳喇明珠是他看重的人,此人圆滑变通,才学又极高,最重要的是眼光极准,性子不失激进却又很沉稳,这正是玄烨需要的人才,也是将来他完全执政需要的革新人才,他早就存了历练纳喇明珠的念头,如今见明珠果如他期望的那样,玄烨心中甚为欣慰,再不出几年,纳喇明珠必为内阁之重臣。   明珠道:“圣上放心,臣定当不负圣上所望!”   玄烨笑了笑,转头看向噶布喇,见他又清减了些许,心知是他日夜攻读所致,也不点破,只抿唇道:“叫你们两个来,是要说说周有德的事儿,朕已经有了决断了,叫你们两个来拟旨。”   两广总督周有德继革职的广东巡抚王来任之后,具疏请求速开广东边界,之前王来任在他的遗疏中痛言迁海令给沿海百姓带来了很多困难,请开原迁之界,招抚迁移之民,安排其耕种采捕,以安民生。   后,周有德直言,已迁之百姓早有哭诉,自立海界以来,尽失旧业,乞食无路,恳请早开一日,早救一日之命;周有德还提出展界复业的具体措施。   “朕准了他的请求,命都统特晋等人与该地总督、巡抚、提督一道,一面派兵防守,一面安置已迁之民,不要误了农时。”   玄烨对着明珠道,“明珠啊,这件事就由你跟进,务必要让迁民不再受苦。”   明珠领命,处理完了这件事,玄烨便让明珠跪安了,这才看向噶布喇道:“朕瞧你在吏部做得也不错,眼下,还有一件差事要给你,朕想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你能替朕做好,而且还不会漏了风声。”   “明珠盯着沿海迁界的事情,鳌拜便无暇顾及这边,现在朕与他相安无事,不过朕想派你去一趟沿海边界,朕要你亲自去看一看沿海的几个省份,看看哪里可以开通贸易口岸,哪里适合与异域进行贸易往来,没有人实地去看,朕到底是不放心的,沿海几个省份的总督巡抚都写了章程来,朕都看了,回头你也带回府里去看看,然后你替朕实地去看一看,记住,你要悄悄的去,不必惊动任何人,朕要你暗访,朕会让图海选几个手底下人的跟着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   玄烨指了指案上的奏章,道,“你把这些带回来,尽快在五日内看完,五日后便启程吧。”   瞧着噶布喇的模样,玄烨神情缓和了些,忍不住又道,“听陈廷敬说,你时常熬夜看书?”   噶布喇还在想方才皇上吩咐的那些事,冷不丁听见皇上这样问他,愣了一下,才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皇上,陈大人说奴才资质一般,奴才自知愚钝,陈大人给奴才开了一张书单子,奴才才看了一小半,陈大人说那些都不过是基础,接下来还会有很多要学的,所以奴才要努力些,因此只能熬夜看书了。”   “你这样好学,朕觉得很好,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身子,否则你若是累坏了累病了,朕还要准你的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玄烨望着噶布喇微微一笑,陈廷敬跟他说时,倒是赞扬了噶布喇一番,说噶布喇是个可造之材,瞧着老实,但学了一段时日之后,倒是能掌握很多,从前没有学出东西来,大概是没有人督促,索尼的心思都放在索额图身上,倒是把这个长子给耽误了,现在玄烨找了陈廷敬督促噶布喇,陈廷敬倒是对这个“学生”赞许有加的,也说了要好好点拨噶布喇,让他学有所成。   有了陈廷敬的保证,玄烨也就放心多了,噶布喇亦是他看重的人,将来内阁之重臣,他和明珠两个人性格大不相同,倒是可以互补,调教历练一番,二人日后也都会成为他的肱骨之臣的。   “是,奴才听皇上的,奴才虽然瞧着是瘦了些,但是精神还好,奴才这一两年从没病过的,皇上大可放心,奴才绝不会耽搁了皇上给奴才的差事。”   噶布喇读了一年多的书,自觉眼界开阔不少,其实他熬夜不只是读陈廷敬给他开的书单子,还在读阿玛书房里的那些书,从前觉得那些书艰涩难懂,现在看了之后,只觉得很多都已经很容易懂了,只不过懂得越多,在吏部又历练多了,倒是让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如今又师从陈廷敬,皇上默许陈廷敬做他的师父,说明皇上看重陈廷敬的为人为官,他也不傻,是以他自己也默默学着陈廷敬的做人,现在在官场上,倒也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在皇上面前,他依旧是原来老老实实的噶布喇,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对皇上隐瞒。   一句玩笑话倒是被这个老实人当了真,玄烨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轻咳一声,正经又道:“索额图最近怎么样?”   曹寅最知他的心思,见他厌了索额图,即便索额图还是三等侍卫,也从不安排索额图在他跟前当值,所以他也不知索额图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如今问起来,也不过是怕索额图不甘心,因此生事而坏了他的大事,或是想法子要报复噶布喇。   “回皇上,索额图自那事之后就沉寂了不少,每日从宫中当值回府之后,也不与奴才等人说话,只自个儿每日照常过日子,奴才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奴才已吩咐管家多注意他一些了,但凡有什么异动,奴才都会禀报给皇上的。”   噶布喇是从伊尔根觉罗氏那里知道当时保和殿中发生的那件事情的,他听到的时候,简直是大吃了一惊,绝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弟媳还有侄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说索额图和佟佳氏有什么心思倒也罢了,他却没料到乌云珠平日那样乖巧天真的小姑娘,竟也去肖想什么后妃的荣华富贵!   他原本对索额图就有些心冷,如今听了这件事,又得知了皇上的旨意,对索额图一家子也都心冷了,他跟伊尔根觉罗氏不同,伊尔根觉罗氏还能对那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说是犯不着翻脸,毕竟乌云珠还要嫁给五爷做侧福晋的,他却做不到伊尔根觉罗氏那样,噶布喇只要一想到这事里头珠锦所受的委屈,他就深恨乌云珠,所以对那一家子都没什么好脸色。   原本索额图就是庶出的,在家里也只是跟他亲近些,他另外的几个弟弟都跟索额图不亲,这事一出,府里众人都跟索额图疏远了,现在大家住在一起,虽然一个屋檐底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几个弟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全都站在他这一边,几乎把索额图当成陌生人看待了。   不过心裕因祸得福,因此而承袭了阿玛原本的一等伯爵位。   “奴才媳妇跟奴才说过了,佟佳氏和乌云珠都很安分,每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偶然出门,奴才媳妇也都叫人跟着了,不过对外宣称二人病了,因此是不见客的,上回佟佳氏府里来人要瞧弟媳妇,奴才媳妇也拦住了,没有让人去她们的院子。而且,奴才媳妇也寻了两个本族的嬷嬷在教乌云珠规矩,且把她和佟佳氏隔开了,不过三五日才能见上一面。”   这件事除了自家人和皇上,外人是不知道的,一丝风声也没有走漏,外头的人只知道索额图是因事革爵,佟佳氏是殿前失仪被惩罚了,乌云珠赐婚给常宁倒是惹了众人的议论纷纷,不过没人能摸到这内情的边,毕竟知情人不是被处理了,就是绝不肯泄露此事的当事人。   玄烨点点头:“嗯,做得很好。”   梁九功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打发张禄送东西来了。”   玄烨眼睛一亮:“让他进来。”   张禄进来时,玄烨瞧见他手上那一摞东西,不由得起了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不等张禄回答,玄烨又随口问道,“主子在做什么?二阿哥今日有没有哭过?朕前日送去的玩意儿,二阿哥喜欢不喜欢?”   他忙于政事,已有两日没有去瞧过二阿哥了,心里头真是怪想念他的。      ☆、第098章      张禄恭恭敬敬的把东西递过去,等梁九功接了,放到玄烨跟前时,张禄才道:“回皇上,这是主子让奴才带来给皇上的,说是皇上前些日子让主子算得账目,主子说她算完了,就给奴才了,主子说请皇上过目,还说要请梁总管去一趟,说是要开私库,还是说皇上答应过主子的。”   张禄将自家主子的话转述完后,才又道,“二阿哥今日没有哭,皇上前日送去的玩意儿,二阿哥也很是喜欢的。”   这两年,皇后娘娘已是很信任他和素蕊了,最开始那一年,他和素蕊几乎是连东暖阁都进不去的,甚至好几日都见不到皇后的面,坤宁宫里的一切事情几乎都由皇后带进来的陪嫁侍女和两位嬷嬷掌控了,不过他和素蕊是苏麻嬷嬷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分寸和宫里的规矩,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的后退,将手中的一切差事都交了出去,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有什么不懂的,他们也会去帮忙。   最开始的时候,他跟素蕊都只能做一些跑腿和传话的事情,后来渐渐的皇后娘娘看他两个安分守己,跟她带进来的人又和睦相处,这就慢慢的将他们该做的事情都又交还给他们了,而且明显比从前信任了他们许多,如今两个嬷嬷要分神照顾二阿哥,如情和如貌要负责皇后及宫内的事情,他和素蕊两个,就专门管着坤宁宫外的事情了。   而替皇后到皇上跟前传话,一般都是张禄来做的。   因为他和素蕊地位的回归与上升,所以他每日见皇后娘娘自然是寻常之事,而能见到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可以日日见到二阿哥的。   玄烨听了张禄的话,勾唇笑了一下,二阿哥如今已经五个月了,仍是小小的一团,不过比刚出生那会儿要长大了不少,也更粉嫩一些,且越是长大,越是能瞧出这孩子模样极好,玄烨极其喜爱二阿哥,且二阿哥如今会笑还会出声了,他吩咐造办处做了许多新鲜的能吸引小孩子注意的玩意儿送去给二阿哥玩,就是希望他喜欢的。   玄烨一想起二阿哥每回瞧见他和珠锦一块儿用膳时那兴奋的发亮的眼眸,就很是想笑。   “行了,你回去吧,跟你主子说,朕一会儿就打发梁九功过去。”   他倒是没想到珠锦算账这么快,原本还想着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的,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她就完成了,果然还是私库的诱惑力大些。   打发了张禄,玄烨略略翻看了一下珠锦所做的账目,看了半晌,原本不过是随便瞧瞧的心态,却没想到把自己给看进去了,珠锦的账目做得清晰且一目了然,可见是花了大工夫的,不但把郑和七次下西洋进行小宗贸易获得的银钱写了出来,还按照他的要求将设想郑和若做大宗贸易能够赚钱银钱的数目都列了出来,玄烨瞧着那一行行的银钱数目,微微勾唇。   “皇后从前在家时,跟着伊尔根觉罗氏管过家?”   噶布喇不知玄烨为何这样问,只知道珠锦送来了东西,皇上一瞧见就笑,他想了一下,答道:“回皇上,确实是这样的,奴才媳妇从皇后娘娘六岁识数起就教娘娘算账,后来娘娘八岁的时候,奴才媳妇还跟奴才的阿玛商量了,让娘娘管了府里一年的账目,这样说起来,娘娘确实是管过家的。而且那一年,府里上下的账目娘娘都理得极好,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出入账皆能对上。”   “哦?这个朕倒是没想到的,这也难怪了,难怪她这么会算账,”   玄烨将上回他与珠锦关于海外贸易的对话简略说给噶布喇听了一遍,才又道,“朕有心要开海外贸易,你这个差事要好好的给朕办好,这些账目是皇后亲自算的,你拿回去细细的瞧一瞧,琢磨琢磨,等你回来,再写个章程来给朕,噶布喇,你记住了,朕叫你办此事,将来这件事就是你总揽的,你定要给朕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噶布喇顿觉身上压力剧增,但他素来是个不叫苦的人,当下答道:“奴才遵旨。”   噶布喇跪安,玄烨起身唤梁九功进来:“走,去把私库打开,再把皇后请来。”   珠锦听到玄烨开了私库请他过去,笑吟吟的带着二阿哥就去了,玄烨一见二阿哥,眸光顿时柔软下来,一边逗弄二阿哥,一边问珠锦:“外头这么冷,你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   如今已是深冬,虽未下雪,但是京城也很是寒冷了,玄烨这是怕冻着了二阿哥,珠锦笑道:“没事的,他在坤宁宫里待久了,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也好,给他穿得不少,衣裳很保暖的,皇上不用担心,何况,”   珠锦咬唇一笑,“何况是要去皇阿玛的私库里瞧瞧新鲜,二阿哥怎么能不去呢?”   珠锦话音刚落,二阿哥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就看向玄烨,看了半晌,忽而咧嘴天真一笑,嘴里啊啊啊的发出无意识的音节,在乳母怀里也不老实,小短手就一直往玄烨那边扑,似乎是想要他抱着。   珠锦见此情景,大笑道:“皇上你瞧,臣妾果然说的是一点没错的!”   玄烨垂眸一笑,二阿哥还不会说话,可那一双眼睛却像极了自己,他不能说,可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一般,玄烨喜爱儿子早慧,当下也不管众人都在跟前,从乳母手中接过二阿哥直接抱在怀里,用二阿哥身上极其保暖的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后,才笑对珠锦道:“走吧,朕带你和二阿哥去私库里瞧瞧新鲜!”   进了私库,珠锦一行瞧东西一行问玄烨:“皇上给大格格和大阿哥赐名了,皇上打算什么时候给二阿哥取名字啊?先前臣妾问皇上,皇上只说没有想好,如今这都好几个月了,皇上可想好了?”   张氏所生的大格格赐名为舒宜尔哈,翻译过来就是莲花的意思,那个小丫头白白嫩嫩的,眉眼细致温柔,倒也也符合这名字的含义;马佳氏所生的大阿哥赐名为承瑞,据玄烨的说法,这是个吉祥的好名字。   到了二阿哥这里,玄烨左挑右选,好听好看寓意好的字他都瞧了,偏偏就是没有满意的,二阿哥如今都五个月了,一个名字就拖到了现在。   若不是名字必须要玄烨来取,兼且她不希望搅乱玄烨的思绪,又为了照顾玄烨给他喜爱的二阿哥取名字的那种兴奋感,她真的很想把承祜这两个字说出来的。   玄烨一笑,很神秘的抱着二阿哥凑过来道:“朕已经想好了,但现在给二阿哥还不是时候,等二阿哥周岁礼的时候,朕再给他赐名!”   旋即又亲亲二阿哥的脸颊,逗得二阿哥咯咯直笑,他方笑道:“这个名字极好,朕很喜欢,阿锦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皇上既然想好了,那臣妾也就不操心了,”   珠锦早已心知那个名字,不过是笑笑罢了,接下来的注意力就全被私库里的东西吸引走了,跟二阿哥的名字比起来,还是私库所藏更令人震惊一些,她猛然瞧见一个东西,眼睛一亮,直接就走了过去,在那东西前呆站半晌,扭头就问赶上来的玄烨,“这个还能弹吗?”   “那么多好东西你不看,怎么还瞧上了这个?你喜欢么?”   玄烨道,“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叫钢琴。这个钢琴不能弹了,时间太久了修不好了,即便修好了也只能听个音儿,实在是不成曲调的。这个钢琴是当年利玛窦带来中国的,进献给万历帝的贡品,后来过了四十年给崇祯帝发现了,叫汤若望进宫给修好了,后来咱们大清国入关了,先帝爷还叫汤若望给他弹奏过几次,后来这琴破到不能弹了,就收起来了,朕小时候有幸听过,就把它放到朕的私库里来了。”   他和皇祖母的私库里都存着不少前明遗物,能摆出来的也都摆出来了,像这样的他便没有摆出来,只存在库中,若非珠锦瞧见,这钢琴只怕永远都只能放在库中再不能见天日了。   玄烨解说的时候,二阿哥就对这个钢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玄烨见他不住的往那钢琴上头扑,就把二阿哥放到琴凳上,又把琴盖打开,二阿哥笑呵呵的,新奇的不得了,小手就在那琴键上来回拍打,钢琴还能发生,不过那发出的声音也谈不上好听就是了。   “二阿哥这么喜欢,皇上就把这琴赏给臣妾吧?”   看到这琴,总会让珠锦有一种还身在现代文明社会里的错觉,又见二阿哥喜欢,便想把这琴搬到坤宁宫去放着,不能弹也没关系,每日瞧瞧也是好的。   “这琴不能搬动了,工匠说,若是再搬动只怕它会散架的,就是给二阿哥玩儿,朕也是不放心的,”   玄烨重新将二阿哥抱在怀里,把他因为玩琴而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手里暖着,转头对着珠锦笑道,“造办处的人不会做这些西洋玩意儿,朕让南怀仁画出图纸来,再调几个造办处的人去他的住处,让他教他们如何去做,叫他们再做一个新的钢琴出来就是了,等做好了,朕再送去坤宁宫给你和二阿哥。”   这有几十年高龄的古董钢琴还是放在私库里的好,免得伤着了他的二阿哥。      ☆、第099章      珠锦选的大部分都是些西洋玩意儿,选定之后,玄烨便命人搬到坤宁宫去了,回了保和殿后,才望着珠锦笑道:“朕倒是没想到你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还以为珠锦会选些金玉之器的,顿了顿,又道,“有些东西还做得不够精致,你先用着,待南怀仁钦天监那边的事情了了,待他闲下来,朕就召他进宫,让他把图纸都画出来,全部再给你做新的!”   珠锦对这个南怀仁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只可惜从来无缘得见,听玄烨这样说,便问道:“皇上所说钦天监的事情是关于历法的么?臣妾虽在内宫,倒也听到些传闻。”   这历法之争,倒也不是这时候才有的,早在利玛窦进入中国传教之后,就有了所谓的中国历法和西洋历法之争。   “早在先帝爷的时候,皇祖母和先帝都很看重汤若望,就是睿亲王多尔衮执政的时候,也很是看重汤若望,他的西洋历法算法精准,钦天监早已定了他的历法来算的,这就足够引起旁人的妒忌了,偏偏他是个传教士,还编了一本书称咱们都是他们教主的后裔,朕幼年还读过那本书的,简直是荒诞不经,就为了这个,杨光先就把他告了,那还是朕刚刚登基那两三年,那一场历法之争,闹得很厉害,”   玄烨道,“鳌拜是个守旧的,四位辅政大臣都不是革新派,俱是排外的,他们早就不满先帝爷亲近汉文化,喜欢汉文化,就连先帝爷皇祖母亲近汤若望他们都是看不惯的,所以就被杨光先抓住了把柄,传教士俱都下狱了,就在去年,汤若望也死了,如今传教士领头的就是南怀仁,朕尊重他们的文化,不会像鳌拜那样对待他们,朕也知道他们的天文历法确实是准的,但是他们必须证明他们自己,否则吴明烜就会跟当年的杨光先一样,害得这些传教士们不得翻身。”   前不久,南怀仁劾奏钦天监监副吴明烜所修康熙八年历法有误,康熙八年历内闰十二月应是次年也就是康熙九年正月,且又一年两春分、两秋分之种种误差,玄烨当时就命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会同确议,奈何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后,康亲王杰书等复奏,称历法精微,确难定议,应差大臣会同双方验证。   当时他真是被杰书给气笑了,杰书不通历法,更不通西方天文算法,一众议政王贝勒大臣都是不懂的,他就仿佛看到了康熙三年时的自己,那时候他才十一岁,看着朝中大臣为了历法到底属谁争了天翻地覆,他一句话也插不上嘴,他心里就只想着一件事情,这些人明明不懂西洋历法,却又在大殿上大放阙词,若传统历法不准,西洋历法是准的,用一下又有何妨!   又何须如此盲目排外!   他幼年时就对算理天文很感兴趣,从六岁起,就自己研习勾股定理乃至于几何数学,对于这些对西洋数理历法一窍不通的大臣们,他真的是无话可说,所以在杰书送来那个结果的时候,他心里就只是冷笑了,若是他也不懂呢,难不成由着这些人用错误的历法惹人笑话朝廷无能吗?   他花了十天的时间,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在保和殿里把康熙八年的历法给推算出来了,验证推算历法的结果与南怀仁均相符,又把结果给了图海,让图海和李霨等二十个人再行推算一遍,这些人都是他身边的大学士,他会演算,自然这些人也是会的,这二十人又再演算了一遍,回来告诉他,说结果跟南怀仁结果是一样的,与吴明烜所修历法不合。   玄烨便下了明旨,令吴明烜和南怀仁在议政王大臣和重臣面前推算康熙九年的历日,并让图海李霨等二十人跟随二人一同验证,他还明发上谕,告诫众人,要以汤若望案为戒,不可造成冤假错案。   玄烨默默算了算日子,当初议政王大臣会议好像就是定在了今日公开演算的。   “听皇上的意思,很看好南怀仁?”   “朕看好的是他的历法推算,至于他的信仰,朕是敬而远之的,按照他的教义,若是百姓都信了他的,要朕这个天子做什么?若他将此事做好了,朕可以允许他继续传教,也会给汤若望平凡,但是这并不代表朕就真的认同了他们,这只是一场交易,他心里明白的,”   玄烨眯眼道,“传教士们从明朝起,就力图让皇帝信他们的教,如果朕信了,这天下万民不就都成了他们的教徒么?明朝的皇帝不信他们的,朕又为何要去信?这一点南怀仁心里很清楚,所以他跟汤若望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不妄言政治,也不劝朕信教,不像汤若望那样心计太深了。”   “鳌拜想继续借此事来打击朕,顺道达成他们将传教士赶出钦天监的目的,南怀仁想借朕的力量在钦天监站稳脚跟,想给汤若望平凡,朕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鳌拜,南怀仁要是真聪明,他会抓住这次机会的,何况,朕推算过,他的历法本来就没有错,所以朕看好他,自然不希望他让朕失望的。”   玄烨话音刚落,梁九功就进来了,玄烨似是心有所感,问道:“是不是结果出来了?”   梁九功点点头道:“皇上,康亲王带着南怀仁来复命来了,说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结果出来了。”   珠锦一歪头,恩?杰书带着南怀仁来了吗?心中忽而冒出一个想法来,她在现代见过的歪果仁何止千万,想看就看简直停不下来,但是却还没有在清朝见过歪果仁,这么一想,就眼睛亮亮的看向玄烨。   玄烨听了梁九功的话,刚要开口说让康亲王和南怀仁进来,忽而就感觉到旁边有两道炙热的视线在盯着他看,他一转头,果不其然瞧见了珠锦亮晶晶的眼眸,还有刚被乳母抱下去喂奶吃的饱饱的回来的二阿哥,也是睁着一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望着他。   玄烨心下一叹,望着珠锦笑道:“想看?”   珠锦眨眨眼道:“可以吗?”   “你是皇后,见是可以见的,不过,”   玄烨顿了顿,对着梁九功道,“你去搬一架屏风来。”   转而对着珠锦笑道,“你在屏风后头坐着瞧他就行了。”   珠锦见南怀仁是没有关系的,可他还不愿意让南怀仁瞧见他的皇后,言罢,玄烨示意抱着二阿哥的乳母到他跟前来,倾身将二阿哥抱在怀中,这才对着梁九功道,“去吧,让杰书和南怀仁进来。”   珠锦在屏风后头坐下,怨念的瞧着玄烨怀里欢快的二阿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玄烨不让她如愿,倒是极宠着那小子,明明还在襁褓之中,玄烨总是能让他事事如愿,有个当皇上的阿玛真好……   杰书带着南怀仁进来,二人给玄烨行礼问安后,就都垂手站在一边,玄烨抱着二阿哥问道:“如何了?”   “回皇上,”   杰书道,“推算的结果出来了,最后的结果跟南怀仁的推算是一样的,吴明烜的推算存在多处错误。详议之后,证明杨光先身为监正,却解决不了历日的差错,袒护吴明烜,攻击西洋历法。”   玄烨点点头,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传旨将杨光先革职,命南怀仁为钦天监监副,同时更正以前历书中的错误,今后节气占候,均从南怀仁之言。”   “是,”   杰书领旨,南怀仁谢恩之后,杰书又道,“刑部议吴明烜罪,杖一百,发配宁古塔。”   “杖一百就不必了,用不着这么狠,打四十大板,再发配宁古塔吧,”   玄烨觉得对吴明烜当从宽处理,言罢,又对着南怀仁道,“你放心,等时候到了,朕会给汤若望平反的。”   “多谢皇上,”   南怀仁一清心中多年郁气,心里很感激皇上为他所作的一切,也很感激皇上给他提供的这个机会,因此又道,“臣亲手做了个小玩意,这次带来,是想亲自献给皇上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玩意儿,梁九功过去接过来呈给了玄烨,南怀仁在一旁解释道,“皇上,这是臣自己做的金怀表,是挂在身上随身携带的,每逢整点它都会唱歌,还会发出音乐报时,臣没有别的能够感激皇上,就只能做这个献给皇上,臣定当为大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来这儿这么久,倒也学会跟大臣们一样说官样文章的话了!”   对于南怀仁进献的这个镶金怀表,玄烨怀中二阿哥表现了极大的兴趣,他把怀表抓在手里,拨弄来拨弄去,恰好时遇整点,金怀表果然发出一阵悦耳的乐声,逗得二阿哥兴奋极了,玄烨便笑道,“也罢了,朕的二阿哥喜欢这个,朕就当着你的面转送给他了,另外朕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朕不需要你为大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需要你在完成钦天监的工作之后,给朕再造一架钢琴出来就行,朕的二阿哥也喜欢那个,另外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你画图纸让造办处做出来,一会儿会有人把列出来的单子给你的。”   南怀仁道:“阿哥喜欢臣的东西,是臣的荣幸!”   南怀仁觐见完了皇上,出保和殿后,果然从梁九功那里得到了一样清单,上面写明了要她画何种图纸,造何种东西,看完之后,他就问杰书:“王爷,二阿哥还那么小,连话都说不好,皇上就要让他学弹钢琴吗?是不是造出来之后,还要臣来教?”   本来西洋历法得以推行他就很高兴了,赢了吴明烜他也很高兴,可是钦天监那么忙,他还要著书立说,还要传教,还要造天文仪器,还要替皇上造西洋玩意儿,哪里还有时间教皇子弹钢琴呢?何况,还是个不到周岁的皇子……      ☆、第100章      杰书听了,嗤笑一声,道:“你也知道啊,二阿哥还那么小,皇上怎么会要你去教他学钢琴呢?皇上叫你造你就造吧,横竖有人喜欢这玩意儿的!即便要教,也轮不到你来教,你当了钦天监监副那么忙,别的传教士就不能教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南怀仁是异域人不懂,杰书虽不懂什么西洋的天文历法,但他好歹也是跟了皇上几年的人,自然眼明心亮的,他进保和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殿内放着一架屏风,心里只想着,他每回来见皇上,也没瞧见过这个,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多了一架屏风呢?   杰书再一瞧,屏风后面能瞧见人影晃动,又见皇上抱着二阿哥,二阿哥时不时的会看向屏风后头,看的时候还会兴奋的挥动小短手,仿佛是看到了熟悉之人,杰书也是个过来人,他的儿子小时候还不会说话,瞧见他额娘和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杰书断定屏风后头的人应是皇后娘娘无疑了。   而那个钢琴和南怀仁手中清单上所列之物,大概也不是给二阿哥的,二阿哥虽然喜欢这些,可他还是个孩子,能玩什么呢?自然那些玩意儿都是皇上要造给皇后娘娘的,杰书想到了这一点,倒是对外头流传的皇上极宠皇后娘娘的言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啊……   ——   康熙八年正月,太皇太后懿旨,称“皇帝现居清宁宫,即保和殿也。以殿为宫,于心不安。可将乾清宫、交泰殿修理,皇帝移居彼处。”   孝庄这一道懿旨一下,内务府又忙着给皇上修理乾清宫交泰殿去了,玄烨就暂时移御武英殿住着。   整个正月里都忙着这件事,年节之后,后宫里倒是又出了一件事,庶妃纳喇氏诊出有孕了,珠锦也是依照惯例给了她赏赐,不过她的心思却不在这里,马佳氏的病势越来越沉了,太医竟都束手无策,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新年都过去了,马佳氏愣是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过,一直都是卧病在床的。   就连曲嬷嬷去瞧了几回都说没办法,不禁让珠锦起了疑心。   马佳氏自从生了大阿哥,身子就一直不好,虽说隔三差五的就要卧床一回,但好歹瞧着还能支撑得下去,瞧马佳氏对大阿哥那个疼爱的样子,加上同为母亲的直觉,珠锦觉得,马佳氏定会拼尽全力要活下来的,大阿哥还不满一岁,她若是这么去了,大阿哥怎么办呢?   何况马佳氏身体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在几个月之间就病得要死了,所以珠锦便吩咐了曲嬷嬷等人,让她们暗地里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对马佳氏下手了。   三月间,曲嬷嬷总算是查出眉目来了,一得到消息便来给珠锦复命。   彼时珠锦正看着二阿哥在榻上爬来爬去的玩耍,见曲嬷嬷进来,面色凝重得很,心中一动,问道:“怎么?查出结果来了?”   曲嬷嬷道:“回主子,结果是有了。”   珠锦听了这话,又见曲嬷嬷的眼睛往乳母那边看,她心知肚明,当下淡声道:“你们抱着二阿哥去偏殿玩罢。”   待乳母们将二阿哥抱走,珠锦才问道:“是谁有问题,谁对马佳氏下手了?”   “回主子,这事儿是钮祜禄妃干的,我查过马佳氏这两个月以来的饮食起居,虽说马佳氏搬回了原来的地方,但钮祜禄妃依旧能在她身边对她的饮食和起居下手,马佳氏产后身子不好,若是好好调理或许还能痊愈,但是钮祜禄妃给她下了寒毒,这种毒浸在每日的饭食之中,根本不易察觉,若不是主子疑心,只怕马佳氏死了,众人都会以为是她自己身子不济病死的,”   曲嬷嬷道,“这事儿我也不敢居功,这事我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后来还是梁总管帮了我,替我查出了是钮祜禄妃下得手。”   “梁九功?怎么把他牵扯进来了?他都知道了?那么这么说,皇上也知道了?”   珠锦真心不解,“可是为什么呢?钮祜禄氏为什么要对马佳氏下手啊?她自己又不是生不出孩子,何必非要害得大阿哥失母呢?难不成,她想抚养大阿哥?”   对于玄烨知道她在调查这件事,她倒是没有很大的感触,她是后宫之主,手里头能人很多,不说将整个后宫攥在手心里,要查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不过钮祜禄氏大概是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的事情就做得很隐秘,才让曲嬷嬷查不出眉目来,梁九功若是来帮忙查,她倒是非常欢迎的。   “我一直都是很小心的在替主子查这件事,除了咱们宫里的几个人,外头的人都是一概不知道的,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梁总管知道了,梁总管来找我,直接把证据交给了我,告诉我此事不必再查了,就是钮祜禄妃做的,还说,这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了,还说钮祜禄妃身边有皇上的人,该如何处置钮祜禄妃皇上也自有分寸,让我回来告诉主子不必管了,”   曲嬷嬷低声道,“至于钮祜禄妃为什么要对马佳氏下手,梁总管也告诉我内情了,因为遏必隆大人,再加上之前的事情,皇上心里已是厌弃了钮祜禄妃,只是他还不愿意撕破脸,也不想日后将钮祜禄妃打入冷宫,好歹她也是勋贵之后,因此就给钮祜禄妃下了药,日后她都不能再生育了,钮祜禄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事,她倒是没有声张,却开始密谋想要马佳氏的大阿哥为继了。”   至于钮祜禄妃为何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却没有声张的原因,梁九功也没有明说,曲嬷嬷推断钮祜禄妃大概是不知自己是被皇上下了药,也不知道皇上在自个儿身边放了人,还以为是自身有病又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声张,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来谋夺马佳氏的大阿哥的。   曲嬷嬷顿了顿,又道:“我瞧过了,马佳氏体内寒毒已深,怕是救不过来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就没了。梁总管说了那样的话,我也不敢问他大阿哥的归处,也不知皇上心中属意何人抚养大阿哥,钮祜禄妃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钮祜禄氏与我一道进宫却至今没有身孕呢,”   珠锦抿唇道,“行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这么回事,梁九功叫你不要查你就别管了,左右皇上自有定论的,至于大阿哥归谁抚养,想必皇上也自有决断。”   珠锦也知道不会是钮祜禄氏,却也不会把大阿哥给她抚养,她自己还有个二阿哥在坤宁宫养着,哪里还能再去分神照顾大阿哥?何况她自己也并不是很想要大阿哥到跟前来抚养,好似她占了马佳氏的便宜似的,后宫里还有几个未生育过的后妃,给她们抚养倒是正好合适。   不过,这事儿要想办得周全也不容易,好歹大阿哥是个皇子,又是玄烨的皇长子,马佳氏要是真死了,这觊觎大阿哥的人应当是不在少数的,要是落入了有心人手里,只怕将来对承祜不利啊……   珠锦沉吟半晌,又对着曲嬷嬷道:“你去把张氏唤来,我有话跟她说。”   张氏很快就来见她了,生育过后的张氏比原先更丰腴了一些,面容沉静温柔,倒是比未生育的时候好看了不少,珠锦待她请安之后让她坐下,直接开口便问道:“本宫问你,你瞧大阿哥怎么样?”   承瑞如今已经满一岁了,抓周的时候,承瑞抓了满手的弓箭刀戟在手里,玄烨当时就笑起来,说这孩子将来大概做大将军,承瑞会说一点话,能很清晰的叫皇阿玛,眼神清澈透亮,个头也比一般孩子健壮些,只瞧一眼就知道是个极好的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谁不喜欢呢?   可是张氏不懂,皇后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氏也不敢迟疑,因为皇后一直盯着她在看,她只想了片刻,便答道:“回皇后娘娘,妾身觉得大阿哥很好。”   珠锦闻言微笑起来,道:“那本宫把他给你当儿子,好不好?不是要你代为抚养,而是写在你的名下,将来,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张氏一惊,这下是真的不懂了:“皇后娘娘?”   “本宫不瞒你,太医已经给马佳氏看过了,她的病好不了了,她要是死了,大阿哥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他还那么小,皇上必定要为他再寻额娘的,”   珠锦盯着张氏道,“本宫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给大阿哥做额娘?你若是愿意,本宫自会为你筹谋,你若是不愿,当本宫没有说过这话,你就回去吧。”   张氏已顾不得想马佳氏的事情了,当下起身跪在珠锦跟前道:“回皇后娘娘,妾身愿意给大阿哥做额娘,求皇后娘娘替妾身筹谋。”   大阿哥也是可怜,出于为母的慈爱之心,张氏也舍不得这个孩子受苦,何况大阿哥和大格格养在一处,两个孩子从刚生下来一起长到了一岁多,两个孩子之间早有了深厚的感情,若是同为她抚养,这也是好事一桩。   何况,有个儿子傍身,谁会不愿意呢?不管她将来还能不能生,多个儿子总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不找别人只找她,说明皇后娘娘信任自己,何况自己也是因为皇后娘娘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境况,如今皇后娘娘不过叫她抚养大阿哥,她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又怎会拒绝呢?      ☆、第101章      “既然你愿意,那本宫便替你筹谋,不过此事还需要你配合才行,”   珠锦道,“从今日开始,你要多往马佳氏那里去,还要多多照顾大阿哥,你要从心里把大阿哥当成是你自己所生之子那样疼爱,马佳氏最后的时刻,你要带着董氏赫舍里氏陪在她身边,好歹你们一同在一起几年,又都是庶妃,情义自然非同一般,陪她最后一程也是该当的。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或者大阿哥,还能叫你一声额娘。”   张氏又磕头,道:“回皇后娘娘,妾身能做到。如能做大阿哥的额娘,妾身必定把大阿哥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珠锦点点头,道:“本宫选你,是看重你的心性,大阿哥如今就长得很好,将来他大了,读书启蒙将学到更多,本宫希望你把你的心性传教给他,希望他能安分守己,做他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像某些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才好。不过,若你做得不好,你也不要忘了,本宫随时可以给大阿哥换个养母的,你记住了吗?”   张氏听皇后娘娘话中有话,可她什么都不敢多问,娘娘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她自己也怕失了这个绝好的机会,更怕皇后娘娘又把大阿哥给旁人养,忙道:“回娘娘,妾身记住了。”   珠锦摆摆手,示意张氏可以退下了,张氏这才跪安,离了坤宁宫,张氏刚走,珠锦一扫眼就瞧见一直站在旁边的曲嬷嬷一脸的欲言又止,她不禁笑了一下,道:“嬷嬷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   曲嬷嬷这才道:“主子为什么选张氏来养大阿哥啊?我还以为,主子会选兰妃娘娘的。”   “兰妃?”   珠锦忍不住笑起来,“她自个儿都像是没长大一样,还能养孩子么?虽说有乳母带着,阿哥又不比格格,在额娘身边的时候少,但是额娘的人品一样是很重要的,要兰妃来养大阿哥我是不放心的,大阿哥虽说是庶子,但好歹也是皇长子,将来是要给诸皇子阿哥做榜样的,必得给他选一个心性稳重妥帖的额娘才行。”   “其实董氏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董氏还没有生养过,没有办法体会为人额娘的感觉,我若是把大阿哥给董氏给兰妃,她们都能养,却不会有张氏养得好,因为等将来她们有了自己的儿女,就会真正知道为人额娘是什么滋味,倒是她们就会知道大阿哥到底不是亲生的,指不定就会偏心,但张氏不一样,她已有了大格格,大阿哥给她养,她即便将来再有子女,也不会偏心的。”   “再者,她跟马佳氏的境况差不离,都是庶妃一道过来的,她会对大阿哥好的,大阿哥有个这样身份的生母,就不宜再找身份高贵的养母了,且若是那养母对大阿哥不好,到时候不是没事找事么!”   因此综合来看,珠锦觉得让张氏来抚养大阿哥是最为合适的。   曲嬷嬷由衷一叹:“主子对大阿哥也算是尽心了。”   父母为子,必为之计深远。   皇后娘娘不过是大阿哥的嫡母,眼下这一番的安排,却是真正为大阿哥的将来着想了。   四月初的一天,马佳氏带着对大阿哥满腔的眷恋不舍死了,她断气的时候,身边只有几个庶妃在一起,倒也不算没人,总是几个人一道送了她一程。   珠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上上辈子马佳氏可以说是为玄烨生育最多子女的后妃之一,而马佳氏跟玄烨之间也当是有深厚情谊的,玄烨是喜欢马佳氏的秀美的,今番重生,马佳氏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也不过替玄烨生育了一个儿子,也并没有得到玄烨多少的宠爱。   “替我更衣,我亲自去武英殿跟皇上说。”   珠锦到了武英殿,见到了玄烨,玄烨正拿着奏章冥思苦想该如何行批,听见脚步声,玄烨抬眼一瞧,见是珠锦进来了,便放下奏章望着她笑道:“梁九功说你要过来,朕当时还以为他乱说的,阿锦,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有事?”   若无传唤,他的这位皇后是从不在他批阅奏章的时候求见的,今日这样的情形,倒是第一回。   珠锦抿唇,沉默片刻之后才道:“皇上,臣妾刚得了消息,说是马佳氏没了,她走的时候,身边只有张氏董氏和赫舍里氏送了她一程,再没有别人了。”   玄烨听了,脸上的笑渐渐湮没在冷淡的面色之中,淡淡的道:“朕知道了,马佳氏的丧事,该如何你看着办就是了。”   珠锦又道:“皇上,这丧事要办也容易,只是如今唯有两件事臣妾有疑虑,不得不来请皇上做主,要说臣妾也不是没有主意,但是还是要请皇上做主示下才好。”   玄烨挑眉:“你说。”   “一则是马佳氏该以何种葬仪下葬,总不能依旧还是庶妃,她毕竟生了大阿哥,有生子之功,是否应该追封有个封号,将来大阿哥大了,也不至于说起生母是个庶妃啊,”   珠锦道,“二则是大阿哥如今还小,不能缺人照顾,马佳氏去了,臣妾想给大阿哥寻个养母,也好教养大阿哥成人,总不能将来大阿哥连个叫额娘的人都没有。”   “这两件事,想必你都有主意了吧?”   玄烨道,“把你的想法说给朕听听,若是可行,朕就准了。”   “是,”   珠锦想了片刻,道,“臣妾想着,给马佳氏追封为慧妃,至于大阿哥的养母,臣妾觉得张氏很合适,她养着大格格,对养孩子不陌生,大格格和大阿哥养在一处,两个小孩子之间感情很好,大阿哥给她养也很好的。”   “追封为慧妃?可以,”   玄烨想着从前马佳氏的模样,觉得慧字还是不错的,与马佳氏很般配,又听珠锦说起要让张氏做大阿哥的额娘,不由想起前不久他去兆祥所瞧两个孩子的时候,正好在外头看见张氏带着大格格和大阿哥在一处玩,大阿哥看起来很喜欢张氏的模样,玄烨又想起张氏素日的为人并无不妥,便道,“让张氏养着大阿哥也可以,大阿哥的生母还是马佳氏,张氏就做他的养母好了,大阿哥也叫她额娘,这样马佳氏泉下有知,也不至于心寒。”   珠锦没想到玄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倒是没了用处,想来玄烨也瞧见过张氏对大阿哥的上心,如此一想,珠锦也就放心了,如今听玄烨应了,便不打算在此打扰玄烨办公了,当下对着玄烨行礼福身:“既如此,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辞。”   “等一下,”   玄烨就她就要走,忍不住又出声唤她,等珠锦转头看他,瞧见了她眼中的疑惑,玄烨顿了顿,才问道,“阿锦,你不会怪朕薄情寡义吧?”   就算玄烨没有明说,珠锦却在一瞬之间明白了玄烨话中所指,她垂眸片刻,而后走到玄烨身前,迎着他的目光答道:“皇上怕臣妾误会什么?误会皇上对马佳氏薄情么?皇上大可放心,臣妾没有那么狭隘,追封她为慧妃,就是对她的补偿,至于钮祜禄氏,臣妾相信皇上,皇上会处理好这一切的,皇上不处置钮祜禄氏自有皇上的道理,皇上无需在意臣妾的感受,皇上只需要做您认为对的事情就够了。毕竟比起一个女子的性命来说,还是江山社稷更为重要,皇上是要顾全大局的,所以有时候后妃就得做出牺牲,这些臣妾都明白的。”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臣妾便告退了,皇上安心批阅奏章吧,后宫之事,但凡臣妾能做的,臣妾会处理妥当的。”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玄烨却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方才珠锦说那话的时候,有一种离他很遥远的感觉,明明她就在眼前,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年去南苑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行营外看天看星星,她的身影融在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而他在远处瞧她,总觉得下一刻她就会乘风离他远去一般,那般遥远,触不可及。   玄烨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皇后身上时常出现的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出现是一场梦,随时梦醒,她就不见了一样。   “梁九功。”   “奴才在。”   “朕问你,两个人天天在一块儿,为什么一个人还会觉得另外一个人很遥远呢?”   “这个……”   梁九功被皇上问住了,他是满心的不解,他只是个奴才,这么深奥的问题,皇上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皇后娘娘方才在的时候,皇上怎么不问皇后娘娘呢?   玄烨一眼扫过来,梁九功被皇上眼中的冷意刺激的打了个寒噤,急中生智,他总算是想到了一个答案,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皇上,奴才觉得,大概是两个人的心不在一块儿吧。”   心不在一块儿?   玄烨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回案前去批阅奏章,抬眼一瞧梁九功还愣在那里,不禁皱眉道:“愣着做什么?过来磨墨!”   梁九功松了一口气,忙着赶过去磨墨,皇上没斥责他胡说就好。      ☆、第102章      这日诸后妃到坤宁宫请安后,只有兰妃等几个跟珠锦素日里亲近的留了下来,自马佳氏去后,这还是众人头一回的大请安。   等人都走了,张氏这才过来到珠锦跟前跪下,她身边的乳母一个抱着大格格一个抱着大阿哥也都跟着她跪下,珠锦一愣,忙叫人扶起来,却被张氏拒绝了,她不解道:“好好的,你又跪我做什么?”   张氏道:“妾身要多谢娘娘让妾身抚育大阿哥。”   珠锦闻言,笑道:“原来是为这个,上回皇上下旨的时候不是谢过了么?怎么如今又谢?如情,快把她扶起来!”   张氏站起来,望着珠锦道:“上回是谢过,不过是妾身一个人谢的,这回妾身带着大格格和大阿哥一道来了,也是正经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罢了罢了,咱们都是自己人,用不着那些虚招子,你去坐着吧,”   珠锦招招手,望着两个小娃娃笑,隆嬷嬷会意,走过去一手牵着一个,将大格格和大阿哥牵到珠锦跟前,珠锦将两个小娃娃揽在怀里,一个脸上亲一口,笑道,“舒宜尔哈这样一打扮,可真是好看!承瑞也是,瞧瞧这手,多有劲儿啊!”   大格格和大阿哥都是很常见珠锦的,他们两个如今也能明白生母和嫡母的区别,见珠锦笑吟吟的亲自己,大格格很羞涩也很腼腆,瞧着是很高兴的样子,抓着珠锦的手低声叫道:“皇额娘。”   大格格顿了顿,放开了珠锦的手,又学着乳母给珠锦请安的动作,笨拙的跪在珠锦身前磕头,撅着小屁股道:“舒宜尔哈给皇额娘请安。”   大格格刚学会说话不久,长句子还不成,短句子可以说一些,这句话说得不那么利索,但是足够让人听清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大阿哥好奇的看了大格格一样,他比大格格晚几天出生,也知道大格格是自己的姐姐,两个人在一处长到了一岁,他是大格格做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见大格格跪在那里,他也跟着跪下来,偏偏身子还软,直接就趴在了地上,软声道:“承瑞给皇饿狼请安。”   他说话还说的不利索,吐词也不是那么的清楚,咬字就更不行了,皇额娘三个字很努力的叫成了皇饿狼。   珠锦一个没忍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把俩孩子抱起来,又一个脸上亲一口,笑道:“舒宜尔哈你这个傻丫头,这是奴才给皇额娘请安的动作,你学了做什么?你是咱们大清的公主,要学也得学公主的规矩呀!何况你如今还小,现在还不用学那些个规矩,你先好好的长大,长大了再学规矩!日后见了皇额娘,别再这么傻傻的跪着啦!”   笑完舒宜尔哈,又逗大阿哥:“承瑞啊,皇饿狼是什么呀?”   言罢,又指了指张氏,问道:“承瑞,她是谁呀?”   大阿哥还小,自然不明就里,也不懂自己跟着大格格学怎么就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了,但他是个老实的好孩子,顺着珠锦指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张氏望着他温柔的笑,他迷茫的心瞬间觉得好温暖好星湖,然后转头老老实实的答道:“那是饿狼。”   兰妃听了这话,笑了个倒仰,对着张氏笑道:“唉哟,可真是笑死我了!好几个月没这么痛快笑过一回了,这可多亏你的大阿哥啊!”   张氏也好笑,承瑞前几日才能开口叫人,这饿狼她都听了好多次了,但是每回听见承瑞一本正经的叫她饿狼,她还是很想笑。   珠锦让隆嬷嬷把大阿哥和大格格送回张氏身边,稍稍敛了笑意,才对着张氏道:“两个都是好孩子,你要好好养,不可让乳母对他们过于严苛了,乳母不好就换掉,你要记住,他们是主子,莫要让乳母欺辱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就胡来,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张氏一一都应下了,这边刚说完,珠锦便对着那边的董氏笑道:“你才刚诊出有孕,这是好事,皇上听了也很是高兴的,你胎象稳固,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多去御花园转转,瞧气色,你倒是比纳喇氏还要好些,你也是,有什么事就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不方便请太医的话,我就让曲嬷嬷去看你,不用太担心,那回的孕妇交流座谈会你不是也听过的么?也算是有经验了,你只管安心便是。”   前些日子追封完了马佳氏,又办完马佳氏的丧事之后,董氏倒是小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诊出她已怀孕二月有余了,如今后宫里加上纳喇氏,又有了两个怀孕的庶妃了。   董氏含笑应了,她如今也是怀孕的人了,为了腹中的孩子,她是应该安心养胎的,万事都有皇后娘娘护着她,她确实是不必太过操心的。   张氏还要送大格格和大阿哥回兆祥所去,董氏出来久了有些累,就想回去歇着,两个人给珠锦告了罪,就一道走了,只剩下乌兰其其格还坐在那里,她无事一身轻,也不想回翊坤宫去,便只赖在坤宁宫不走了。   人都走了,珠锦就嫌在正殿坐着冷清,起身后唤乌兰其其格:“咱们去东暖阁坐着,叫她们把你喜欢的美人榻搬到窗格前放着,你在窗前倚着还能晒晒太阳,比在这儿舒服多了!”   她虽然跟张氏董氏亲近,但到底身份悬殊,她要是太亲热了,反而叫她们受宠若惊不得自在,乌兰其其格性子爽利人又聪慧,身份又与她相当,两个人很合得来,所以她私底下跟乌兰其其格关系应算是最好的了,若无外人在场,她两个之间的相处就像是姊妹一般,很是自然随意的。   乌兰其其格也觉得在正殿坐着难受,一听这话便跟着珠锦去了东暖阁,进去之后还问:“二阿哥呢?怎么半日没瞧见他了?”   方才在正殿见大格格和大格格那个样子,她固然觉得可爱好笑,可她心里仍是惦记着二阿哥,可当时那样的情形,她也不好提起,如今没有外人在跟前,她正好能开口相问了。   “二阿哥贪睡,还在偏殿睡着呢,估摸着,还要睡满一个时辰才会醒的,”   珠锦瞧了乌兰其其格一眼,也学着她的样子倚在美人榻上晒太阳,边笑道,“怎么?见了大格格大阿哥耍宝还不满足,还想逗我的二阿哥?瞧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大概很快就有好消息了吧?说来你承宠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不见好消息?等将来你自己生了个小阿哥,叫他天天耍宝逗你笑!”   “姐姐又取笑我!”   私底下,乌兰其其格都是称珠锦为姐姐的,她觉得阳光太刺眼,用手遮住了眼睛,才道,“我才不要这么快就有小孩子呢!曲嬷嬷说了,我年纪还小,身子刚好了许多,不宜这么快就有孕,她说我还要养个两年,等我身子大好了,再有孕也不迟的。”   “我看着姐姐你有孕,还有张氏董氏她们,一个个都有了身孕,就是我没有,我心里本来是很着急的,想着我怎么这么没用,到现在都没能怀上!可是自我瞧见马佳氏生孩子那么难,还有姐姐你生孩子差点连命都丢了,我心里就很害怕了,我不想现在生孩子,我想等我大一些,能平安生下孩子的时候再要,我实在害怕……姐姐你瞧大阿哥,他都不记得马佳氏了,他心里,大概只当张氏是他亲额娘的。”   “晚一些也好,你现在是不急的,你不像我,我需要有一个孩子傍身,若我是你,我也选择宁愿等年纪大一点再要,曲嬷嬷说的是对的,你听她的话就好,”   珠锦看了乌兰其其格一眼,转头淡声道,“你不是马佳氏,有我在,绝不会让你落得那样的下场的。马佳氏她太弱了,她不适合在后宫里生活,兰儿,你不一样,你是科尔沁的格格,又是妃位,太皇太后好歹是你的娘家人,你还有我,何况你若自强,谁能让你的孩子当别人是亲额娘呢?”   “大阿哥也就罢了,他现在还小,他不能明白,等他长大了,他会明白的。你瞧皇上没把大阿哥算作张氏所出你就知道,大阿哥的生母永远都是马佳氏,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姐姐,你瞧着她们一个个都有了皇上的孩子,你心里不难受吗?”   乌兰其其格迟疑片刻,低声问道,“我看得出来,皇上是很喜欢姐姐的,虽然她们有些人也得宠,但是我知道,皇上宠的不是她们,是她们的家世地位罢了,皇上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皇上待姐姐不一样,皇上的心,多半都在姐姐这里,看姐姐对皇上无微不至,关心体贴,想必姐姐也是很喜欢皇上的吧?姐姐心里真的不难受吗?”   乌兰其其格将手掌从眼睛上拿开,转头直勾勾的看向珠锦,让自己微红的眼眶和眼底的忧伤在珠锦面前毫无遮掩的呈现,“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很喜欢皇上,我瞧着她们一个个都有了皇上的孩子,我光是想想就心里难受,有时候对着她们笑,恭喜她们的时候,觉得自己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珠锦垂眸一笑,转头盯着乌兰其其格道:“没有啊,我觉得你对她们笑得很灿烂很好看的,哪里难看了?”   “姐姐你——”   乌兰其其格恼羞成怒,瞪了珠锦一眼,一把用手帕盖住自己的脸,恨声道,“人家拿姐姐当个正经人看待,却没想到姐姐竟还借此打趣我!外头人都说你好,其实我瞧你坏透了!”      ☆、第103章      乌兰其其格这小女儿的作态倒是惹得珠锦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勾唇道:“外头的人说我好,那是他们不懂,你瞧我坏透了,那我就是坏透了!”   珠锦这话,只换得乌兰其其格的一声娇哼,珠锦一笑,知道不能逗的太狠了,遂正色道:“我也不怕实话与你说,你是可以喜欢皇上的,可我不行,从前太皇太后也是把你当做未来皇后培养的,你自己也知道,作为皇后,若痴爱皇上是个什么下场?你说你喜欢皇上,看旁人怀孕你就难受成那样,那若你是皇后呢?岂不是要肝肠寸断,进退两难?那样太辛苦了啊,兰儿,我没那么傻,不会明知道结果还要去那样做的。”   她和乌兰其其格之间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对于从前的那些事,她也早和乌兰其其格心照不宣了,因此说起旧事,也并不显得尴尬。   “太皇太后那时候跟我说,要想做好一个皇后,就得对皇上又爱又怕才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和宠幸,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认为太皇太后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太皇太后说什么我都信,并且想着日后当真做了皇后,我一定照着她说的话去做,”   乌兰其其格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不由得自嘲一笑,道,“后来瞧见姐姐做皇后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太皇太后说的那样,反而皇上还更加爱重姐姐,我才知道做皇后并非只有太皇太后所说的那一途的,如今又听姐姐这么说,我也觉得姐姐说的有些道理,若皇后对皇上太过用心,倒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后妃也就罢了,若皇后太爱皇上,情绪所控,行事难免就有失偏颇了。”   乌兰其其格由衷叹道,“我这样冷眼瞧着,姐姐可真是不容易,皇后既不能冷落了皇上,也不能太把皇上当回事,这其中的分寸可真是难以把握啊!”   “你倒是悟了!”   珠锦笑道,“做皇后的就不能掺杂自己太多的个人情感,自己的喜怒哀乐就该隐形,皇后就是个模子,把自个儿放进这个模子里就行了,做得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什么难受不难受了!若如太皇太后那般的做法,也太过辛苦了!何况,咱们私底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当年虽没有做皇后,可她为后妃时,就对皇帝又爱又怕了吗?所以啊,太皇太后的话,当真是不能全信的!”   两个人在东暖阁里说私房话,是把贴身伺候的人都赶到外间去了的,曲嬷嬷和乌兰其其格的贴身宫女守在门边,里头谈话的内容两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但两个人开始的时候都面不改色装作没有听到,后来不过片刻的功夫,皇上就来了。   两个人就再也没办法装淡定了。   玄烨来坤宁宫,有时候不许人通报,有时候更是兴之所至,直接不让人禀报就来了,这回又是这样,曲嬷嬷和兰妃的贴身宫女看见皇上一个人进来,脸色都有些白,原想出声给皇上请安,顺道提醒里头闲聊的两位主子,哪知玄烨含笑摆摆手,不叫她们出声,更不叫她们行礼,反而负手在门边,与她们站在一处听起里头的闲聊来了。   听里头的两位主子越说越离谱,曲嬷嬷和兰妃的贴身宫女脸都要吓白了,曲嬷嬷偷眼去瞧皇上的神情,就见皇上面沉似水瞧不出喜怒来,曲嬷嬷也不敢多瞧,只是在心里想着,就算皇上不生气,但是听见主子说这样的话,只怕也高兴不起来吧?   还好里头的两位主子说了一会儿这个就改说别的了,嘻嘻哈哈又说起衣裳首饰的话题,过不了一会儿又说起二阿哥,曲嬷嬷和兰妃的贴身宫女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皇上又只听了一会儿,转身便要走,临走之前看了她两个一眼,两个人都垂首表示领命。   曲嬷嬷明白,皇上那一眼是在警告她们不要多嘴,就当皇上没来过,没听过这些话,也不必跟主子去说了。   珠锦送走乌兰其其格,又躺回美人榻上,学着乌兰其其格方才的那样将手帕盖在脸上,继续享受着春日和煦的阳光,就在她周身暖洋洋舒服的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捏她的鼻子,并且在她的脸上乱摸:“额、额、额、啊、啊、啊。”   她有些迷糊,还在想,梦里这人是谁啊,怎么学她儿子说话?   二阿哥还不会叫额娘,一叫她就是额额额可可可啊啊啊的。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个软软的肉团子就滚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的一把抱住,转眼脸上的手帕就被人抓开了,她睁开眼睛,阳光刺眼,片刻之后,听见了二阿哥趴在她怀里咯咯的开心笑声。   摸着二阿哥圆滚滚肉肉的小屁股,珠锦坐起来了些,一抬眼就瞧见尴尬望着她的曲嬷嬷,再一瞧,心下一惊,连忙抱着二阿哥站起来:“皇上。”   她忙着行礼请安,又瞧了玄烨一眼,才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呢?臣妾好前去相迎。”   玄烨看都没看她,自顾自的在美人榻上坐下,然后也学着她的样子躺着,闭眼吐出两个字来:“不必。”   虽去瞧了一回二阿哥,但是他的气还没有消。   珠锦一愣,真心不解玄烨这是怎么了,她好像没有得罪他吧,这是在哪里受了气,跑到她这里甩脸子来了?   珠锦看向一旁的曲嬷嬷,希望她能给自己解惑,曲嬷嬷垂眸避开珠锦的目光,干巴巴的道:“奴婢去给皇上倒茶。”   她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主子你自己要保重。   曲嬷嬷走了,没了智囊团,珠锦又瞧玄烨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见他周身低气压环绕,她也不想去惹他,遂抱着二阿哥在另一张美人榻上倚着,让二阿哥趴在她身上,母子两个一起晒太阳。   二阿哥正是多动的时候,不肯好好的趴着晒太阳,何况他方才睡了将近一个半时辰,这会儿正是精神头好的时候,于是就在珠锦身上爬来爬去,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珠锦不得安生晒太阳,少不得就得跟着二阿哥转悠。   “哎,二阿哥乖,这个不能吃哦。”   “哎呀,二阿哥乖,这里不能踩哟。”   “……二阿哥,你别咬额娘啊!”   “二阿哥,你别抓额娘的头发,哎呀,很疼啦!”   “二阿哥,你别舔我啊,哈哈哈哈……”   母子两个不住的嬉闹,让一旁闭目顺气的玄烨完全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他一睁眼,就瞧见阳光下自己的嫡长子和自己的皇后笑得灿烂的一大一小两张脸,就在那一瞬间,他忽而心头一软,方才积郁在胸口的闷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二阿哥,来,皇阿玛抱。”   玄烨伸手,二阿哥听见玄烨唤他,立时从珠锦身上爬下来,扑进玄烨的怀里,不同于在珠锦身上的多动,二阿哥在玄烨怀中,乖巧的简直就像是一只小奶猫,整个人都窝在玄烨怀里,露出的一双大眼睛越发的有神。   二阿哥抱着玄烨的脖子,啃了他一脖子的口水,满眼喜爱的看着他的皇阿玛,口齿极其清晰的低叫了一声:“皇阿玛。”   珠锦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知道二阿哥能这么清晰的开口叫皇阿玛了?明明连皇额娘都还不会叫的!   玄烨得意的看了珠锦一眼,这是他教出来的好孩子,也不枉费他花那么多时间教二阿哥念皇阿玛三个字,二阿哥这么聪慧,将来必成大器啊。   玄烨拍拍二阿哥的背,随手拿了一套小积木来给二阿哥玩,他看了珠锦一眼,心里头的那点子喜悦又消弭了,沉默半晌,他开口问道:“你是因为觉得朕薄情才不喜欢朕的吗?”   啊?   珠锦一愣,玄烨冷不丁的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她觉得她完全跟不上玄烨的思路,现在不是在陪着二阿哥玩耍吗?   “臣妾、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的意思。”   玄烨又道:“你是不是因为朕没有替马佳氏出头处置钮祜禄氏,反而愈加宠爱她而不喜欢朕?觉得朕薄情,觉得朕太过绝情?”   珠锦这回懂了,可懂了之后心里却又纳闷起来,这件事不是之前讨论过的吗?她当时都已经说了,怎么又旧话重提?   见珠锦不答,玄烨只当她默认了,沉默半晌,才解释道:“钮祜禄氏给马佳氏下毒,朕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想救她已经晚了。朕之所以不动钮祜禄氏是因为遏必隆,也因为鳌拜,就算朕除掉鳌拜,朕也不会为了此事将钮祜禄氏打入冷宫甚至废了她,因为她有个好家世,更因为她姓钮祜禄氏,这一点,朕是对不住马佳氏。”   “但是朕早已有了决断,朕不会让钮祜禄氏有孕,这样的女子再加上遏必隆跟鳌拜做下的那些事情,她就不配替朕生孩子,所以,朕给她下了药,让她无法生育,她不知是朕的人做得这件事,所以才想要谋夺马佳氏的大阿哥。而朕在她身边放了人,也是怕她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阿锦,不瞒你说,朕在她们身边都放了人,还是那句话,朕不能冒险,也不能让你和二阿哥冒险。”   珠锦微微一笑,插话道:“臣妾知道,皇上在臣妾身边也放了人,皇上其实不必跟臣妾解释什么,臣妾都明白的,皇上是不会害臣妾的。”   “你不明白!”   玄烨忽而有些暴躁,“你别说话,你听朕把话说完!”   “阿锦,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朕不会这样对待你的,你不用怕朕,朕或许对她们薄情绝义,没有一丝真心,但朕对你绝不会如此,朕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明白,朕或许会为了帝位为了江山社稷牺牲许多人,不折手段的对付许多人甚至摆弄设计后宫的女子,但是朕绝不会这样对待你。”   他几乎是把他的心剖给她看了,希望她能够看清他的心,他不喜欢她做那个模子里的皇后,他喜欢有血有肉真实的珠锦。   珠锦终于意识到了玄烨的不对劲,沉默半晌,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臣妾信皇上的,皇上说过,臣妾和二阿哥是皇上心之所爱,臣妾一直记着呢。”   再抬眼时,她眼中的眸光复又清澈透亮,直直的看着玄烨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你不必知道,你只管记住朕的话就好了,”   玄烨抿唇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两个人天天在一块儿,他却觉得她很遥远,可是,要怎么样心才能在一块儿呢?   他原先以为,他很了解皇后,现在却发现并非如此,他可能一点都不了解皇后,或者说,他了解的只是皇后,而不是赫舍里珠锦,她心里头真正想要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   不过,玄烨想,他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珠锦也不多问,乖巧答道:“是。”   望着二阿哥的小脸,珠锦想,就算不明白也没什么关系。      ☆、第104章      两个人沉默半晌,期间只有二阿哥玩小积木的声音,还有他不时的咿咿呀呀,玄烨默然半晌,心情平复之后,便想起今日过来要与她说的第二件事,当下复又躺会美人榻上,枕着手臂道:“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朕要做那件大事了。”   珠锦闻言,赫然转眸看向玄烨,她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事,瞧着他眼底隐约划过的势在必得,由衷一叹,真心实意的道:“那臣妾就在这里预先祝皇上顺利除得国贼了!”   “皇上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玄烨微微勾唇:“五日之后,朕会召鳌拜入内廷,到时将武英殿的大门一关,事先埋伏好的布库队会出来将他扑击,到时候擒住他,朕在外廷布置的人手也可以趁机抓住他的党羽,这样一来也比在外廷直接抓鳌拜而引起事端要利索得多了。”   一个月前,鳌拜称病不朝,六部竟然因为他的称病不出而无法顺利运转,部务多滞后无批,他几乎用了四五个昼夜,才将那些积滞的部务公文看完,批复之后立即交办下去了。   那时他就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皇帝只怕也就名存实亡了,他已不是几年前冲动的小皇帝了,如今自己的势力也远比从前要大,况且部署了这两年,他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了,心里面就存了除掉鳌拜的念头,因此为了打消鳌拜的戒心,也为了让鳌拜一党都对他放心,他便亲自去鳌拜府上探望鳌拜,做足了一番君臣情深的戏码。   在鳌拜跟前,他还特意提起先帝爷对他的知遇之恩,还有太皇太后对他的信任,把鳌拜这个莽夫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不巧,他却在鳌拜的枕下发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虽然鳌拜当时面不改色的解释了他是想把那把锋利的匕首献给他的,他当时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含笑接下了那个匕首。   但是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动手了,因为,在他接过那个匕首的时候,他从鳌拜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心,而他也从皇祖母那里知道了,鳌拜已经预备要谋反了,将他劝说得心动的人,就是班布尔善。   “这样也好,到了那一日,臣妾会约束好东西六宫的人,不叫她们出宫去冲撞了皇上的好事。”   玄烨点点头道:“是该这样,但是要做到外松内紧,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来才好。另外,那一日你要看好二阿哥大格格他们,不要让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他前几日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皇祖母倒是意外的给了他一批人,说是从前十三衙门剩下的一批人,给了他之后便告诉他,这些人可以作为耳目之用,叫他自己留着好好使用,他手头上正是缺人,因此也不客气,直接便收下了。   玄烨想了想,郑重道:“阿锦,那天必是一场殊死搏斗,朕虽有信心能够胜了鳌拜,但凡事总有万一,朕想,那一日你还是带着二阿哥去慈宁宫与皇祖母待在一处得好,朕信皇祖母,若有万一,她定能护你们母子周全的。”   他虽有万全准备,可鳌拜亦是筹谋多时,鹿死谁手尚且难说,他不希望珠锦和二阿哥有事。   玄烨这话反而惹得珠锦笑起来,她的笑如窗格外的阳关一样温暖宜人:“臣妾哪里都不去,臣妾就带着二阿哥在坤宁宫里等着皇上。还记得当初臣妾去护国寺见太皇太后的时候,臣妾就与太皇太后说过,皇上一定会克服千难万难振兴大清国的,直到现在,臣妾还依旧这样认为,如今,臣妾也要把这句话告诉皇上,皇上与鳌拜之间,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皇上一定会胜,而鳌拜,一定会败。”   珠锦微微一笑,温柔道:“如果当真有个什么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会苟活于世的。”   玄烨凝望她半晌,伸臂将人揽在怀里,他明明能从她眼中看到无限情意,而她这话,也当得起情深意重了,可为何他想更近一步的时候,他却能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疏离呢?   他能感觉的到,她对自己是真心的,那又是什么横亘在他二人之间呢?   他很想开口问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可心里却知道,眼下不是时机,这疑问只能暂且存在心中,待合适的时机,再问不迟。   “阿锦说得对,朕一定会胜,而鳌拜,一定会败!”   ——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在玄烨周密安排后,用各种名义将鳌拜的主要党羽及得力干将一个个差出江城,削弱鳌拜的势力之后,便选择在五月十六日这一天动手,亲自将布库队数十名少年部署在武英殿内,后传旨召鳌拜武英殿觐见,并内廷议事。   已经被鳌拜施展手段以领侍卫内大臣拜秘书院大学士的班布尔善在听到传召后私底下劝鳌拜不要去:“下官觉得,中堂此去极为凶险,中堂何不砌词托言不去?反正中堂不去,皇上也不敢把中堂如何,中堂又何必非要前去呢?”   班布尔善道:“素来议事,都是在外廷,为何皇上今日偏要在内廷议事呢?下官觉得此事极为不妥,就算是要议事,又为何只要中堂大人一人前往,却不要下官等人跟随?何况——”   班布尔善凑近鳌拜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何况下官已经替中堂大人布置妥当了,一旦将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掌握在手里,下官就可以集结众人起事了,一旦起事成功,中堂大人将能更进一步啊!”   “你不必劝老夫了!老夫心意已决,老夫就不信皇上还真能杀了老夫!老夫倒是要去看看皇上究竟耍的什么花样!”   鳌拜见四下众臣都离的远远的,来传旨寻他的太监也离得很远,因此对班布尔善沉声道:“那件事你照旧去筹谋,老夫既然决定了就要去做,老夫把手信给你,如果出事,你可拿着手信去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那里,会有一半的人马可供差遣,如果没事,老夫平安回来之后,你和老夫就可以筹谋剩下的一半人马了!”   自上回听了班布尔善的话之后,他就一直在想他说的那些话,后来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极有道理,这一两年间,他在朝中恣意专权,皇上几乎都忍了下来,他本来无甚忧虑,可班布尔善后来的一席话也提醒了他,皇上虽然年幼,可教养他的却是太皇太后,也是当年太宗皇帝的庄妃,更是先帝爷的生母,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关于她的那些事情,鳌拜几乎是耳熟能详的!   这样的一个女人,能拉扯大两代皇帝,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他若是对谁心存幻想,都不该对太皇太后心存幻想。   皇帝年纪小,但总有长大的一天,如今他不是顺利亲政了么?而总有一天,他也会长到更大,到了二三十岁的时候,他能甘心听命于自己,听命于一个臣子吗?到了那个时候,他势必跟皇上不睦,也势必水火不容。   何况,皇上还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太皇太后绝不会让皇上安于现状的,而皇上必定也心怀大志,不会甘心屈居于他之下的。   所以,他同意了班布尔善的提议,他要废帝,废了皇帝,自然也就没有太皇太后,他不会处死这两个人,却要将这二人终生圈禁起来,班布尔善虽是个小人,可有句话说对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绝不会屈服于他,这二人是宁肯死都不会禅位给他的!   因此,这半年间,他都在部署这件事,他本就有野心,又有权力,要部署起来也不会很难,如今事情已成了五分了,待得这次的事情过去,他必会加快脚步筹划篡位谋反之事的!   而且,他心里尚且还存着一分私心,若是此去能把皇上给制服了,那倒是能省下他和班布尔善不少的事!   鳌拜想定主意之后,嘱咐班布尔善在此等候他,之后鳌拜便大摇大摆的从内三院往武英殿而来,到了殿前,他左右都瞧了一眼,心下冷笑,进殿之后,只瞧见皇上一人坐在御座之上,旁边只站立着一直以来伺候他的太监梁九功。   鳌拜素来是瞧不起阉人的,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给梁九功,才望向玄烨,也不下跪,也不请安,站在阶前倨傲道:“皇上召老夫何事?”   梁九功见此情景,一瞪眼睛道:“大胆!你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鳌拜那一眼,实在是叫梁九功心生恼怒,之前又得过皇上的嘱咐,说是鳌拜来了之后,必要把气势撑足了才行,梁九功记在心里,这一回瞪鳌拜,几乎把眼珠子都要顶出来了,不过这一喝问,倒是自觉十分的解气。   鳌拜怒极反笑:“跪?皇上小小年纪莫不是就失忆了?当初皇上授老夫太师衔的时候,许过老夫觐见皇上时不必下跪,皇上难道忘了?皇上忘了也无妨,老夫再说一遍,就当替皇上想起来好了!”   玄烨端坐在御案之后,见鳌拜如此蛮横,冷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鳌拜,你可知罪?”   鳌拜听了,大笑道:“皇上所言,老夫听不懂!敢问皇上,老夫又何错,竟至于要悔改?老夫还要问皇上,老夫何罪之有?老夫既无罪,又何来知罪一说呢?”      ☆、第105章      “自朕即位以来,你欺朕年幼,背弃先皇重托,专权骄横,结党营私,擅杀大臣,恣意妄为,欺君罔上,你之罪行罄竹难书,还敢说自己无罪?”   玄烨不欲与鳌拜废话,见他死不悔改,兀自击掌两下,便有数十名布库少年从店内冲出来,立在玄烨御案之前,玄烨指着鳌拜喝道,“给朕将他拿下!”   话音未落,但见纶布应声跃出,直冲鳌拜而去,紧接着,其他布库少年趁机蜂拥而上,鳌拜丝毫不惧,甩开膀子就跟数十个少年对打了起来,这情景,倒是让玄烨想起了南苑那一回。   不过,他坚信经过三年的锤炼,这些少年们早不是当初那些个经不起摔打的世家子弟们了,这三年间,大家都在成长,他昨夜在武英殿给他们做动员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们说过了,胜,那就是光宗耀祖;败,那就是粉身碎骨。   众人为国为家,都在他跟前立下血誓,定要擒住国贼鳌拜!   梁九功眼见着殿内一通乱斗,生怕拳脚不长眼伤了皇上,一边护着皇上往后退一边道:“皇上,此处不宜皇上观战,不若皇上先去殿内躲一躲,等他们擒住鳌拜之后,皇上再出来?”   玄烨退到内殿门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他也不要梁九功挡在他身前,拧眉看着殿中战况道:“他们都在跟鳌拜搏斗,朕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你不必劝朕,朕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他们擒获鳌拜!”   经过一番恶战,布库队的数十个少年几乎人人挂彩,甚至还有几个被鳌拜打成重伤,但鳌拜仍是寡不敌众,终于被众人打翻在地,然后被生擒活捉了。   鳌拜被五花大绑起来,玄烨望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走上前来望着他道:“你不必心存幻想,朕早已将你的数名亲信调出京城了,在朕擒住你的同时,也早有人卸了他们的差事,你的党羽,朕也都在同一时间派人一一捉拿了,你要谋反的事情,朕也知道,但你的手信在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那里是无用的,朕早有谕旨,但凡看见任何人手持你的手信调动兵马,全都要扣起来!”   “玄烨,你要杀就杀,不必如此羞辱老夫!”   鳌拜怒不可遏,连皇上都不喊了,直呼其名以表示他内心的愤怒和强烈的不甘心。   玄烨微微一笑:“杀你?你放心,朕不会对你用私刑,更不会在没查明你的罪证之前就杀了你!朕要公审你,要将你的罪名公告于天下,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朕这几年来的隐忍,也才对得起被你迫害的那些臣子和百姓。”   鳌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他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连生死都在人家手里,自然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玄烨言罢,才对着梁九功道:“传旨,朕要立即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朕要公审鳌拜,公议鳌拜罪状。”   梁九功应了,长泰和纶布一众只受了些皮外之伤并且还能行走的少年将鳌拜押了出去,那头梁九功的徒弟小李子早已飞奔着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救治这些受伤的人了,玄烨也预备跟着王乾清门去,梁九功却拦住了他的去路,玄烨一愣,进而不悦道:“做什么拦着朕?”   梁九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指了指玄烨的额头,低声道:“皇上,奴才已经让小李子请太医去了,您额头上的伤……要不也请太医看一看再去前朝?”   原来方才打斗之时,一群人动静太大,把鳌拜打得趴在地上的同时,鳌拜为了脱身,将头上的红顶子给甩了出来,打倒了几个人的同时,却也正好砸到了玄烨的额头上,也引来了鳌拜的一阵大笑,但也是因为这一分神,他就被众布库少年给制住了。   而玄烨的额头没有被砸到流血,却砸出了一片乌青,玄烨疼得咬牙,最疼的那一霎那甚至眼泛泪花,可他硬是一声疼都没有叫,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但梁九功不行,方才在打斗的时候,他眼看着鳌拜的红顶子砸中了皇上的额头,他竟来不及去拦着,眼看着皇上乌青一片,他怎么能不着急呢?既然去请了太医过来,就是应该给太医看看的,好歹也要用些药才好啊。   玄烨拧眉,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扯动了额头上的伤,他缓了缓,才摆手道:“无妨,让太医给他们瞧伤就是了,朕用不着。”   既然抓住了鳌拜,他便不想再耽搁,他用手去摸过,既然额头没有流血,也就无需担心了,因此,不再管梁九功,直接往乾清门而去。   皇上一举擒得鳌拜,又将遏必隆等鳌拜党羽一一捉拿,此事一出,满朝文武人心大快,没了鳌拜的控制和掣肘,在玄烨亲自主持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审讯上,玄烨谕称:“鳌拜于朕前办事不求当理,稍又拂意处,即将部臣呵斥。又引见时鳌拜在朕前,理宜声气和平,其却施威震众,乃至于高声喝问!”   议政王大臣会议一路审议下来,鳌拜还有结党专权,擅用亲信,闭塞言路等罪名,且鳌拜等倚仗凶恶,弃毁国典,应一并严拿勘审。   议政王大臣康亲王杰书等审问鳌拜同党,定出鳌拜罪状三十款,如欺君自专,擅杀苏纳海等人,阴谋陷害天子近臣等,又审出其同党十二人,拟处以极刑。   玄烨听到这个结果,沉吟良久,才道:“传旨,朕念鳌拜效力年久,不忍加诛,著革共职,抄没家产,严加拘禁。遏必隆削去太师及后加公爵,免死,同严加拘禁。”   玄烨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划过那奏章上写明的刺杀之事,他当时就对鳌拜查出苏克萨哈指使人刺杀他的事情心中存疑,但也不是绝然的相信不是苏克萨哈所为,如今看着奏章上写明,班布尔善亲口承认此事乃是他一手操行的,一行行字迹看下去,玄烨心中大怒,当下眼中闪过杀意,道:“将班布尔善处以极刑!”   对于鳌拜众多党羽,玄烨给出了处置,或处绞,或斩首,或鞭责,或革职,或降职,或抄没家产,或带罪留任,不过多数人都得以活命。   其后,玄烨又传谕内外文武,宣布了鳌拜极其同党的始末及判决情况,其谕中特强调自后务须洗心涤虑,痛改前非,遵守法度,恪共职业,以副朕整饬纪纲,爱养百姓至意。且对于诸多被陷害的大臣,死者将平冤昭雪,生者将官复其职。   玄烨做完这一切,待乾清门前众臣散去,他望着天上那蓝天白云,长长出了一口气,自此之后,便再无人能够掣肘了,他将如珠锦所说的那样,克服千难万难,带着大清国走向振兴。   想起珠锦,玄烨便也不想在乾清门待着了,他转身就带着梁九功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报告武英殿里的情况,即便这里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他仍是想亲口跟皇祖母说一句,毕竟这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跟皇祖母最清楚,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孝庄是早就在慈宁宫里等消息了的,见皇上来了,她这一颗心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下来了,待玄烨给她请安之后,她即便是早得了消息,这会儿听玄烨给她说方才的情景,仍是忍不住的随着事情的进展而情绪波动,直至玄烨说完,孝庄才笑道:“好啊,皇上做得好啊!从此之后,皇上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你,再也没有人可以凌驾于你之上了,你就是这大清国最至高无上的人,你就是大清国的主子!”   除掉鳌拜,祖孙两个都高兴,但却并不代表孝庄赞同玄烨别的做法,见皇上这会儿在这里,又是兴头上,孝庄本不想说她心里的想法,但想到往后玄烨只怕会更忙,大概每日除了请安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跟她说话,因此等玄烨说完,才道:“你前些日子忙,只来给我请个安就走了,咱们祖孙两个倒是许久没有在一处好好说说话了,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你又来了,我有些话也正好与你说一说。”   “遏必隆你将他罢职免官圈禁起来也就罢了,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却不与钮祜禄氏相干啊,你对钮祜禄氏,到底是太狠了一些,你好歹也要顾惜着她的身份啊,”   孝庄道,“钮祜禄氏性子是娇蛮些,手段也不干净,但她到底是姓钮祜禄氏的,你总不能为了一个遏必隆而失掉整个钮祜禄一族的支持啊?有她在宫里,朝廷里多少也能太平些,你让她无子,这事儿我也就不说你了,可你为何不把大阿哥给她养呢?我知道你是厌弃她,大概你心里还为了她时常去闹皇后跟她生气,但是玄烨,好歹你要顾全大局啊!一个女人罢了,难不成你还收服不了?”   “皇祖母的意思是?”   玄烨抿唇,敛尽自己雀跃的心情,他是来给太皇太后报喜的,却没有想到,报喜之后,太皇太后问也不问他额头上的伤,竟直接就说起钮祜禄氏的事情来了,他不得不多想,难不成是钮祜禄氏找皇祖母哭诉过了吗?玄烨心中所想皆未表露在脸上,平静抬眸望向太皇太后,“孙儿不懂皇祖母的意思,还请皇祖母明示。”   “明示?我都明示过你多少回了,你听过我的话吗?”   瞧玄烨这幅样子,孝庄忍不住有些动气,“我早就与你说过,不只是在朝廷上,在后宫里你也要顾全大局,你要雨露均沾,不要太过于厚此薄彼,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势力,更是为了繁衍更多的皇家子嗣,你要知道,在你之前,咱们爱新觉罗皇室血脉本就不多,你身上肩负的重责大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钮祜禄氏再不好,你若肯教她,她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不喜欢她,表面上宠着她,这也罢了,毕竟她是遏必隆的女儿,性子又这样不好,我不说你什么,可是我是怕你因为太过于宠爱皇后而忽略的后宫诸多嫔妃啊?玄烨,你宠谁,我不拦着,但是你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你阿玛在世的时候,难道教训还不够吗?”   为了让玄烨顾全大局,孝庄连最不愿意提的那件事都提起来了,“玄烨,等鳌拜这件事过去,再过几年大封后宫的时候,你要给钮祜禄氏一个位分,少说也要是妃位,还有佟佳氏,她两个是一样,都必得是妃位,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想,这件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另外,”   孝庄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口,“我知道锦儿很好,但是你也不要太宠着她了,她无甚错处,只是这后宫容不得独宠专宠,你不要给她招祸,你自己也要心中有数,你要做到雨露均沾,表面上和心里都是这样,你是皇帝,心里面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这是不被允许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将来的路还长着呢,你这会儿贪恋她的颜色好,等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她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女人呐,不过就只值得那宠爱几年,过后也就无甚用处了,你就该好好做你的皇帝,而她,就该好好做她的皇后,抚育她的皇子,为你繁衍子嗣调度后宫,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前孝庄说这些话,玄烨都会好好的听着,也很虚心的受教,也并不觉得太皇太后说得不对,相反觉得太皇太后说的很有道理,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可如今再听,却觉得太皇太后这些不那么耐听了,他觉得,太皇太后说得那些话,已经不适用于他现在的境况了。   不过,他不会傻到把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来,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也不想把自己的话说出来驳斥她,免得让她生气,若是气病了,反而生事。   “是,孙儿记住了,”   玄烨很乖巧,但却不肯妥协,“皇祖母不知道,朕之所以对钮祜禄氏这样,是因为钮祜禄氏曾经希图谋害朕的子嗣,朕可以容忍她娇蛮,皇后也可以容忍她挑拨嘴碎,甚至可以不计较她的那些小心思,但是朕不能装作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在马佳氏怀孕的时候,钮祜禄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使手段想让马佳氏难产,那些手段已经不仅是用脏来形容的了,若非皇后警醒,只怕马佳氏的大阿哥根本生不下来了!”   “后来,钮祜禄氏见害大阿哥不成,就改为毒害马佳氏,她想害死马佳氏然后顺理成章的抚养大阿哥,朕怎能让她如愿?所以,恕孙儿不能答应皇祖母的要求,即便将来大封后宫时,朕也不能给钮祜禄氏封妃,朕也已经想好了,钮祜禄氏这一辈子,都只会这样,做个有名无册的妃子,朕也不会将她打入冷宫的,也不会冷落了她,但是她这一辈子,都别想着再有出头之日了。至于佟佳氏的位分,皇祖母也不过太过操心,如今离册封还早得很,皇祖母就和朕一道看看再说罢!”   玄烨说的这些事情,孝庄多半都是不知道的,自从玄烨亲政珠锦主理后宫之后,她就不再管这些事情了,有时候也能听苏麻喇姑说一些,但多数时候,为了表示她放权放得很安心,她也不叫苏麻喇姑去打听那些事,反正玄烨和珠锦都是好的,不可能处理不好这些事的。   是以她听了玄烨的话震惊不已,她绝没有想到钮祜禄氏竟胆大妄为到做出这些事来,一时间心中也厌恶了她,反而觉得玄烨的处置很是妥当了。   一旁的苏麻喇姑见此情景,生怕太皇太后又说出别的什么话来,她在一边看得清楚,太皇太后说那些话的时候,皇上拧眉,看似是有些不悦的,因此趁着这个空当,苏麻喇姑忙道:“老祖宗一说话,就把什么都给忘了,老祖宗难道没瞧见么?皇上额头上有伤呢,皇上和老祖宗一说起政事就没管这个,奴婢可是瞧在眼里的,方才趁空去宣了太医来,想必这会儿也快到了,皇上且喝一口热茶,等等也就好了。”   苏麻喇姑提起这个,孝庄方才想起来,也忙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是方才擒鳌拜的时候伤的吗?”   孝庄刚想要仔细看看,玄烨却站起来笑道:“倒是有劳苏麻姑姑了,朕不疼,这会儿早就没有感觉了,且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砸了一下,没有大碍的,也犯不着请太医。”   他一站起来,孝庄自然也就看不成他的伤口了,给孝庄行了礼,玄烨又道,“布库队里有不少人都受了重伤,孙儿还要去看顾他们一下,鳌拜的事情了了,也是时候该给他们论功行赏了,孙儿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孙儿告退。”   玄烨都如此说了,孝庄岂有不准的道理?   只得讪讪的收回手,道:“这样也好,那边想必也有太医,叫他们瞧瞧你的伤,我也不拦着你了,你去罢。”   玄烨带着一众人又走了,苏麻喇姑出去送了,转回来看见太皇太后还坐在那里,忍不住道:“老祖宗素日里那样会说话,怎么今儿尽说些皇上不爱听的呢?老祖宗若是不说皇后也就罢了,这一说皇后,皇上就恼了,这拔脚就走了,连额上的伤都不给瞧了,可见是老祖宗的话气着皇上了!”   言罢,又叹道:“纵使老祖宗想要跟皇上提个醒儿,说起皇后也得说的和软些呀,这会儿闹成这样,这高兴的事儿也成了不高兴的事儿了!老祖宗您自个儿又能舒服么?”      ☆、第106章      “我这不是瞧着皇上不对劲儿,就想着给他提个醒儿么?”   见玄烨拔脚就走了,孝庄心里也不大舒服,“我还不是怕他走了福临的老路么?当初福临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玄烨这孩子虽说从小是我教养长大的,那些话我也是从他小时一直说到现在的,但他到底也是福临的孩子,我怕他也是跟福临一样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不只是福临,太祖太宗一路过来的皇帝,又有哪一个不是情种的?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啊,个个都是情深意重的!”   她方才说起钮祜禄氏说起佟佳氏,都不过是为了提醒皇上后宫雨露要均沾的道理,最后要说的这个话,根儿还是在皇后身上的,她瞧着玄烨对皇后日渐喜欢,日渐倚重,这自然是好事情,毕竟当初挑赫舍里氏做皇后是她做主的,如今赫舍里氏能得玄烨喜欢她也是高兴的,但凡事过犹不及,若是玄烨太过于宠爱皇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祖宗,您也不想一想,先帝爷那时候的情形,能和现在一个样么?”   苏麻喇姑笑道,“先帝爷独宠董鄂妃一人,皇上可不曾独宠皇后一人呢!我听说,皇后时常还劝皇上要雨露均沾,何况自皇后入宫以来,后宫明面上,何曾有过争风吃醋之事?皇后跟董鄂妃,那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我觉得老祖宗您是多虑了,董鄂妃说到底也是个妃子,皇后跟她可不一样,皇后是满洲勋贵人家的出身,怎么会董鄂妃一样做出霸占皇上的事情呢?”   “何况,老祖宗只瞧见了皇上待皇后好,不过是多宠爱一些罢了,老祖宗可瞧见了皇后恃宠而骄么?就那霸占着皇帝的说法,就更是不可能的了!皇后是老祖宗亲自挑的人,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何况,皇后是个聪明心思剔透的人,皇上若真是有此想法,皇后还未必会依呢!老祖宗且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他自然是有分寸的,老祖宗只管好好调养自个儿的身子吧!”   孝庄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苏麻喇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孝庄缓了缓,对苏麻喇姑道:“你去把那专治瘀伤的药膏挑两管出来,亲自送到武英殿去给皇上,就说我的话,皇上不肯叫太医瞧也就罢了,将这药膏擦一擦也好得快些。”   苏麻喇姑一听这话便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服软了,忙笑道:“是,我这就去寻了药膏出来给皇上送过去。”   祖孙两个都不好下面子去服软,正好苏麻喇姑可以充作这个角色,有她从中说和,想必皇上也不会再恼太皇太后的。   玄烨一路从慈宁门中出来,却没有往南走去武英殿,而是转了个弯儿往北走去了西六宫那边,跟着的梁九功一愣,赶上前来低声问道:“皇上不去武英殿了吗?”   “不去,去坤宁宫。”   玄烨出慈宁门的时候就改了主意,应该说,他拔脚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真的回武英殿去,那里正是一片狼藉,自然有内务府的人在收拾着,还有一群太医在给布库队的人治伤,他去做什么?   他跟太皇太后说要回武英殿不过是个托词,他心里想着的是要去坤宁宫,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在太皇太后跟前说的。   玄烨刚到坤宁宫门口,珠锦就一脸关心的迎了上来,一见他的样子,倒是吓了一跳,忙着就把他往里头拉,吩咐如情如貌去请太医并且寻干净的替换衣裳来,转头之后却见玄烨望着她笑,忍不住皱眉数落道:“皇上笑什么?”   顿了半晌,自己又笑道:“也是,皇上抓了鳌拜,是应该高兴的。即使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也是值得的。”   “皇上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不是布库队的人去跟鳌拜对打么?难不成皇上也去了?”   珠锦盯着玄烨额头上那一大块的乌青,心疼道,“这是怎么弄伤的?是被鳌拜打伤的吗?”   珠锦这一连串的发问,倒是让玄烨找不到地方插话进去,不过瞧着珠锦那副焦急关心的样子,他心里觉得很温暖,比在慈宁宫的时候舒畅多了,脸上的笑也真切了许多:“没什么大碍,朕在一旁观战,不小心被鳌拜飞出来的红顶子砸了一下,朕当时觉得很疼,后来倒是给忘了,转了这么一大圈,倒是只有你……恩,还有皇祖母记得朕的伤,要给朕请太医来瞧。”   珠锦自然知道他是先去了乾清门再去了慈宁宫,最后才到她这坤宁宫来的,又瞧他额上的伤根本无甚药膏,也没有处理过,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并没打算多提及什么,听了玄烨这话,只笑道:“文武百官们大概是因为皇上抓了鳌拜而太高兴了,一时欣喜忽略了皇上的伤也是有的,何况那上朝的朝冠一戴上,瞧的也并不是很明显,一时没看见也是有的。”   “不过,太皇太后既替皇上寻过太医来,臣妾倒是多事了,想必这会儿太医都在武英殿忙着,不过给皇上瞧伤也是他们当做的,皇上就只当让臣妾放心,就在臣妾这坤宁宫里多瞧一回罢。”   玄烨没接珠锦递过来的果茶,听了她这话挑眉笑道:“朕喜欢到你这里来疗伤,你这儿清静,不闹心。”   玄烨一早就要梁九功去拦住了请太医去的如情,又对珠锦道,“不必去请太医了,原本当值的就那么几个,都让朕给弄到武英殿去给他们瞧伤了,有的伤得重,不好挪动的,朕这点小伤,还是不要劳烦太医了,朕也不想惊动了在家轮假的太医,皇祖母要去请太医朕都没让的,到了你这里就更不必去了,你这里有个医女,还有个学徒,朕这点伤,她们已是足够了的。”   末了,又瞧了一眼珠锦手里仍端着的果茶,道:“朕不喝这个,你去弄些新鲜的薄荷叶给朕泡一盏来,朕喝那个就好。”   玄烨更了衣,额头上的伤抹了药,然后倚在榻上读珠锦方才没有读完的戏本子,刚端上去的薄荷水就被他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还笑吟吟叫珠锦:“再添。”   珠锦一行再添,一行在心里纳闷,瞧着玄烨笑吟吟的样子,却又要喝这么些薄荷水,难不成在生气?   又看了玄烨几眼,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玄烨也学会笑着生气了,若不知他脾性的人,只怕还真是看不出来他是在生气。   若是在从前,碰见玄烨生气的时候,珠锦自然是不想惹他的,更不想去问他为什么,可如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不必要忌讳这个了,这个时候若她躲开,倒是显得她矫情了。   因此,在玄烨喝了三盏薄荷水,又叫她再添的时候,珠锦不肯添了,盯着他问道:“皇上是不是遇到什么烦难事了?不如跟臣妾说说吧,臣妾或者能替皇上解忧啊,这东西喝一点也就罢了,喝多了只怕不好,皇上难道不觉得五脏六腑已经凉飕飕的了吗?”   “跟你说?”   玄烨瞧了她一眼,手倒是从茶盏上拿开了,如她所说,自己五脏六腑里凉飕飕的,果真比先前气不顺的时候舒服多了,因此斜着眼望着她似笑非笑道,“跟你说也无用,你不懂,何况这话,也不能与你说。”   皇祖母的那些话,还是不要说给她听的好,那些话,烂在自己心里也就罢了,何必又去惹她烦恼?   再说了,她已经做得是足够好的了,宫里宫外,谁不说她贤惠大度,堪为后宫之表率?自己不就是嫌她太“皇后”才不高兴的么?若是把皇祖母这些话说了,不是逼着她远离自己么?   干脆就不要说了,反正他所希望的就是能跟珠锦更近一些,这些话,能不说就不要说了。   只要珠锦能明白他的心也就够了,皇祖母的那一套,他觉得根本不适用自己和皇后,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先帝爷,珠锦也不是董鄂妃。   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她从前就说过的,帝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儿,也是最孤独的一对儿,他们两个在一处,除了做一对知心人,怎么就不能作为帝后相爱呢?若真是那样,那才堪称万世之帝后楷模了。   珠锦看着玄烨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努力想从他的神情当中寻找蛛丝马迹和破绽来,最后发现这都是徒劳的,玄烨心中所想早已不会表露在神色上来,珠锦眨眨眼,心里只想到一句话,帝王心,果真是深不可测的。   玄烨顺气之后,也就把太皇太后那边的事儿放下了,抿唇道:“想必乾清门那边的消息,你这里也已经知道了,从今往后,朕也不必对着钮祜禄氏逢场作戏了,朕不杀遏必隆已是对他宽大处理了,所以日后朕也不会给钮祜禄氏封妃的,她就做个有名无册的妃子好了。”   这一点,珠锦倒是很赞同的:“皇上说得很是。”   玄烨又想起一事来,神色凝重了些,道:“只怕今年朕就要给常宁封王建府了。”   珠锦一愣:“这么快就给他封王?”   福全是十四岁封裕亲王的,玄烨也是十四岁亲政的,按理来说,常宁也该十四岁封王才是,怎么提前了两年呢?      ☆、第107章      “朕是预备再过两年等康熙十年的时候再给他封王的,可他——唉,”   玄烨叹了一口气,道,“他竟然让他跟前伺候他的人有了身孕!”   想起擒鳌拜之前常宁慌慌张张的来寻他的模样,玄烨心里就气得想把常宁抓起来暴打一顿,不过他长久以来修炼的绝佳自制力让他忍住了这样的想法,那时还是擒鳌拜的关键时刻,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坏了他的情绪和大事,所以常宁口中天大的事被他硬是压制成了小事。   可是眼下处理了鳌拜的事情,就要来处理常宁的事情了,玄烨不禁觉得有些头痛,珠锦听了这话,倒是吓了一跳:“竟还有这种事?”   常宁眼下虚岁十三,但说起来也才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自己还不过是个孩子呢,竟有人怀了他的孩子?珠锦觉得,玄烨这话简直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玄烨无奈一叹,才跟珠锦解释道:“去年年末,朕想着以前的规矩,朕和裕亲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身边已有了皇祖母给的人服侍,还有从小服侍到大的宫女在身边,皇祖母如今不管这个了,我却替他想着了,因此指了两个人给他,一个是哈当阿之女舒舒觉罗氏,一个是晋格宜之女晋氏,哪知年前常宁来寻我,竟说晋氏诊出了身孕,还说不管是男是女,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求朕让晋氏把孩子生下来,可是你说说看,他如今还没封王呢,定下的嫡福晋还没过门呢,难不成进门几个月之后就要给他养孩子不成?”   “难不成皇上还想让晋氏把孩子打掉?这样算起来,晋氏如今少说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能生下来了,现在打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珠锦道,“皇上当时没有立刻处置,其实皇上心里也是想留下晋氏腹中的孩子的吧?”   “你说的也没错,当时常宁来找朕,朕只是恼他给朕添乱,朕在部署除鳌拜的事情,他却偏不消停,还给朕添乱,朕当时都气死了,不过心里却没有想过要打掉晋氏腹中的孩子,”   玄烨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他的嫡福晋还没进门,他就有了第一个孩子,这给福晋没脸的是他,可不是朕!何况咱们满人也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嫡子出生之前最好不要有庶子,常宁是皇亲,至少也是个王爵,咱们满人贵族的规矩就是要多子多福的,只要他早先封王建府出宫去住着,大婚之后,就连嫡福晋也管不着他之前生了几个孩子,只要日后能有嫡出的出来就行了!这常宁就知道给朕添乱,那朕就早些给他封王,让他出宫建府去,有了晋氏这一出,他府上的戏码可不会少,朕可是不会替他处理的!”   玄烨这会儿已经想好了,当即叫了梁九功进来,让梁九功去内务府传旨,叫内务府开始督造常宁的王府,限定在三个月之前要完成选址和修建的工作,等常宁封王大婚之后,是要住进去的。   梁九功听了,连忙赶着就去了。   玄烨又对着珠锦道:“朕想好了,待常宁的王府建成,朕就下旨给他封王,他跟他福晋直接就在王府里大婚,当然了,他在宫里时身边的那些女人,朕都会提前给他送进去的,晋氏和舒舒觉罗氏都提成庶福晋,不过朕给他选的嫡福晋年纪也不大,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大概是不会照管孕妇的,朕会让内务府给他王府送人的时候,多选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去的,也就足够看顾晋氏的了。”   “哦,对了,索额图的女儿当初也是给常宁指婚了的,那就等常宁跟他的嫡福晋完婚的第二日,弄一乘软轿抬进王府就是了,再让常宁摆几桌酒席,宴请一下皇室中人,也就罢了。”   珠锦听了玄烨的安排,心中禁不住啧啧一叹,这样一安排,从此之后,只怕常宁在宫外王府里焦头烂额的王爷生活就要开始了……   珠锦粗粗给他算了一下,这妻妾之间的矛盾可不少——   嫡福晋刚一进门,就要面对自家爷怀孕起码有八九个月快要临盆了的庶福晋;还有个比嫡福晋身份高却深受常宁厌恶的侧福晋乌云珠,偏偏乌云珠还是个不安分的,如果真要在常宁后院里闹出什么事情来,那这水也就更浑了。   最要紧的是,常宁的嫡福晋纳喇氏身份不高,只是郎中之女,而且年纪还小,据说才刚满十二岁,珠锦是没有见过的,但是若这位嫡福晋手段气势稍微差一点,再加上年纪上的劣势,只怕还真的很难在常宁的后院里站稳脚跟,更不要说弹压常宁的两个庶福晋和乌云珠了。   说起来,玄烨给裕亲王和常宁挑的嫡福晋身份都不是很高,裕亲王的嫡福晋西鲁克氏是二等侍卫明安图之女,西鲁克氏与裕亲王在康熙六年成婚,直至如今,二人仍旧无一子一女,就连裕亲王府的那些庶福晋或妾室,也无一人生下裕亲王的子嗣,眼瞅着再过几个月裕亲王就要满十九了,要是裕亲王知道了常宁再过几个月就有孩子了,在这个崇尚早婚早育多子多福的年代,也不知他是何感想。   正说着话,外头素蕊进来道:“主子,皇上,苏麻嬷嬷过来了。”   玄烨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珠锦倒是不作他想,忙叫人去请了进来,她也亲自迎了出去,待苏麻喇姑进来之后,玄烨才望着她笑道:“苏麻姑姑怎么过来了?”   他这气原本都消下去了,谁知如今见了苏麻喇姑,又想起在慈宁宫里皇祖母对着他的一番教训来,眼底的笑意都淡了三分。   苏麻喇姑装作没有看见玄烨眼中的变化,见此情景,将手里的药膏直接给了珠锦,方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是老祖宗吩咐奴婢过来的,说皇上在慈宁宫没顾得上宣太医,又担心皇上额上的伤,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的,说既然不瞧太医,那好歹就抹些药膏好了,这才叫奴婢寻出了两管上好的药膏送过来。”   苏麻喇姑拿着药膏先去了武英殿,结果一去,那里的小太监说皇上压根没有回来过,她再一问才知道,皇上一路出了慈宁宫就直奔坤宁宫来了,在慈宁宫说的那话压根就是瞎话骗人的,可她总不能捧着药膏回去说没见着皇上,那非得气着了老祖宗不可,然后她也就捧着药膏来了坤宁宫了。   不过苏麻喇姑心里明白归明白,却不打算提出来,她也不说是从何处过来的,只要把那两管药膏送到了,也就是把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送到了,这样也就足够了。   “老祖宗也是一片真心,奴婢还劝老祖宗呢,说皇后娘娘若是瞧见了皇上这样,是必然会给皇上擦药的,可老祖宗却恼了,说奴婢懒,不肯跑这一趟,还说她待皇上跟皇后娘娘的心是一样的,奴婢说不过老祖宗,便过来送药膏来了。”   珠锦接了药膏,笑说了几句话,再想留苏麻喇姑喝杯热茶,苏麻喇姑却不肯,她也只得让苏麻喇姑去了,过后她问玄烨这药膏如何处置时,玄烨也只是淡淡的摆摆手,叫她收起来就是了,并不肯用的样子。   珠锦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瞧出这里头的问题来了,她总觉得苏麻喇姑这一趟来的奇怪,说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没什么,但实际琢磨起来就透着那么一点子怪异,可她也只能猜测大概是玄烨和孝庄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苏麻喇姑的样子像是劝和来的,可究竟是什么事情,珠锦也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倒是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玄烨方才猛灌薄荷水,大概就是跟孝庄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闹的。   六月,玄烨颁旨,谕示户部:数年来,复将民间房地,圈给旗下,以至于百姓衣食无资,流离困苦,深为可悯。自此以后,圈占民间房地,永行停止。今年已圈者,全部还给民间。至于旗人,无地也难以维持生计,是否以古北口等处的边外空地,拨给耕种。议政王贝勒达晨,确议奏闻。   后七月,玄烨闻知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内容,在其尚未提请之时,在外之人就已了解。玄烨即专谕宗人府、吏部、兵部:凡属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事,俱系国家重大机密事务。会议之时,理应极力慎密。今后,必须严加约束闲杂随从人员。至于诸王贝勒的长史、闲散议政大臣,一律停其议政。以后凡在会议时,务必慎密。仅防泄漏国家机密。命以上各衙门、部,立即晓谕,严加申饬。   八月,玄烨下旨封常宁为恭亲王,令其出宫入王府居,并与福晋纳喇氏完婚。   常宁大婚后第二日,侧福晋乌云珠抬入恭亲王府,除了当初的那几个知情人之外,旁人是不知道乌云珠曾在保和殿做下的那一桩丑事的,在外人眼里,皇后之堂妹给恭亲王做侧福晋,这件事比恭亲王大婚还要引人注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坤宁宫的动作,也都在猜测,为何皇后的堂妹不做恭亲王的嫡福晋,皇上非要将索额图的女儿赐给恭亲王做个侧福晋。   要说起来,索额图跟恭亲王嫡福晋纳喇氏的阿玛都是一般的身份,可索额图到底是索尼的儿子,而且赫舍里氏又有个当姐姐的皇后,这家世就完爆了纳喇氏,如何当不得嫡福晋呢?   外头人怎么想,珠锦是不管的,她知道在外头她跟乌云珠还是姊妹关系,因此也不手紧,她赏赐给乌云珠所谓的添妆礼厚重的足够让人眼红的了。   只不过,叫人奇怪的是,除了乌兰其其格跟着赏赐了一些东西,佟佳玉蓉竟然也以佟妃的名头赏赐了乌云珠一些东西。      ☆、第108章      八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乌兰其其格来给珠锦请安之后,望着外头毒辣的日头,还是决定在凉爽的坤宁宫消磨几个时辰再回去,其实她的翊坤宫里也很凉快,她只是不愿意走中间那么一段路罢了,虽然从坤宁宫到翊坤宫的路再近不过了,她也懒得走过去。   “姐姐,皇上可真会选日子,专挑昨儿给二阿哥办周岁礼又下旨赐名的,就是为了给恭亲王没脸吧?”   乌兰其其格在坤宁宫里素来无拘束,什么都敢往外说,“皇上这么一弄,大家心里头都明白,二阿哥可比恭亲王出宫入府大婚什么的重要得多了!”   二阿哥的生日在月初,皇上硬是将周岁礼压到了月中,选择在恭亲王大婚的时候给二阿哥办周岁礼并且下旨赐名承祜,真有点儿跟恭亲王叫板的意思,若非乌兰其其格听皇后说起过乌云珠做的那几件糟心事儿,她还真要跟外头那些人一样摸不着头脑猜不透圣意了。   “皇上说找钦天监算过,整个八月就昨日是吉日,我是劝过的,可我说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乌云珠做下的那些事情,她都跟乌兰其其格提过,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却是可以跟乌兰其其格说的,乌兰其其格自然也知道兹事体大,表示听过就好绝不会外传,所以眼下跟乌兰其其格聊起天来,珠锦倒是随意多了,“按照皇上的说法,这是皇家双喜临门,怎么会是给恭亲王没脸呢?依我说,大概皇上心里还是不痛快晋氏有孕的事儿,做这些事儿也不过是往回找补,想让恭亲王也不痛快罢了!”   “皇上惯会如此的,除了鳌拜之后,宫里宫外都没人能给他脸子看了,但凡让皇上不痛快的,皇上可不就得憋着劲儿找补回去么!”   调侃了一番玄烨,乌兰其其格才道,“姐姐,我这里有一桩奇事,也不晓得你知道不知道,我前脚跟着你赏赐给了乌云珠一些东西,那个佟佳玉蓉后脚也跟着赏赐了乌云珠东西,你说姐姐你是乌云珠的堂姐,赏赐给她东西是必然的,我不过是随着姐姐是个热闹,也就赏赐了一些东西,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可她佟佳玉蓉算什么?怎么也跟着赏赐,真是让人瞧不上!”   “这事我知道,佟妃的礼单我都是看过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要送东西出去,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这个皇后?”   珠锦道,“她赏赐乌云珠东西,初听确实挺奇怪的,但只要想一想,她二人的外祖父和祖父是兄弟也就不难想象了,她两个也算是堂姐妹了,乌云珠出嫁,她赏赐些东西也不为过,只不过她跟乌云珠的关系,远没有我跟乌云珠的关系这般近罢了。”   她明白乌兰其其格的意思,佟佳玉蓉虽是妃子,却是个有名无册的妃,不像兰妃这样,是有金册行过册封礼的妃子,因此她的这个佟妃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含金量,偏偏还搞得自己很高大上,竟以佟妃的名义赐乌云珠礼物,别说乌兰其其格瞧不上,就是珠锦,也是有些瞧不上的。   “可是,谁知道佟佳玉蓉是不是就这么简单的只赏赐给乌云珠礼物呢?”   乌兰其其格哼道,“我可是还记得的,姐姐与我说过,当初乌云珠做下那等丑事的时候,佟佳玉蓉可是推波助澜了一把啊,谁知道她是不是跟乌云珠达成共识,故意来坤宁宫叫走乌云珠和佟佳氏,然后又故意叫她的宫女放掉乌云珠和佟佳氏,以助她二人成事呢?皇上虽然什么都没查出来,却不代表她没有做过,反正我觉得,这事儿她就脱不了干系!”   “姐姐,你想想,如果真的是乌云珠利用了她,她又对乌云珠做下的事情毫不知情的话,她干嘛要赏赐给乌云珠礼物呢?纯粹为了给乌云珠添堵吗?我看以佟佳玉蓉的性子,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这事儿没有证据证明是佟妃做的,何况我看佟妃这个人,行事还算是光明磊落,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等有嫌疑的事情来,若换了是我,这样的地位和身份,应当是有能力做到滴水不漏的,她又何必惹祸上身呢?”   珠锦笑道,“外头的人都说佟妃秉性初纯,就连皇上都说她清澈的像一汪浅水,一眼就能望到底,你怎么对她偏见这么大?虽说我没瞧见佟妃的这些好处,但素日里我瞧她,也是个安静过日子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做什么错事被我发现的,所以我倒是觉得她有待于观察,要么就真的是个单纯的人,要么就是藏得太深了没有让人发现而已。”   她对佟佳玉蓉没什么感觉,但自乌云珠的事情之后,就对佟佳玉蓉持保留意见了,这个人若真的参与了乌云珠的事情,那么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个敌人了,而且此人必定所图非小。   “姐姐难道不觉得佟佳玉蓉所行所为都是像姐姐学习么?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说,就连张氏董氏,她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佟佳玉蓉要不是学着姐姐的几分行事和待人接物的态度,皇上能这么宠她么?”   乌兰其其格冷笑道,“说她秉性初纯,就是说她在皇上面前装娇弱装单纯,这一点从前马佳氏就做过的,姐姐也是见过的,难道不比她做起来要好?我也不怕说句姐姐会恼的话,自从姐姐进宫,皇上的口味就改了,皇上以前很喜欢娇弱美人的,像马佳氏那样的就最得圣心了,后来姐姐来了,马佳氏又出了那种事,渐渐的,皇上就喜欢姐姐这个样子的了,依我说,那马佳氏也算是心思深沉了,进宫之前竟是做足了功课,专挑皇上喜欢的学!”   “再说方才姐姐说的话,皇上说马佳氏清澈得想一汪浅水,这话若是想深一层,换个意思理解,是不是就是说,马佳氏的这些小心思在皇上面前都不够看的,皇上压根就把她的心思瞧得透透的了,偏她还不自知,自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和皇上的心!”   “她学我,这个我知道,可就算学得再像,终究也是个赝品,她若真的想得皇上的喜欢,就不该学我。若是哪一天装不下去了,或者暴露了真性情,那可就难做了。”   珠锦是从不把这些后宫议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里的,可也不代表她不知道,不过是风吹过耳不入心就罢了。   “那是姐姐大度,姐姐不肯跟她这样的人计较罢了,姐姐能容忍,我却是做不来的!要是换了我,非狠狠惩治她一番不可,佟佳玉蓉这样的人,我最讨厌了!”   珠锦被这话惹得笑起来:“佟妃是个聪明人,她这一番心计,很适合在宫中生存,你就是性子太直了,不过你这样也好,性子直朋友就多,在宫里不至于孤立无援,佟妃这样的,太会算计,迟早她得把自己也算计进去。”   她不计较佟佳玉蓉学她,是因为佟佳玉蓉根本就学得不像她,佟佳玉蓉学得不过是外头人口中所说的皇后娘娘罢了,不是她赫舍里珠锦,既然学得不像,又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她又何必去计较呢?   何况连乌兰其其格都能瞧出佟妃是在学她,玄烨又怎会瞧不出来?玄烨虽然极少与她谈论佟妃,但偶然露一两句出来,也是极有深意的话,她心里也明白,佟佳玉蓉不比钮祜禄氏,佟佳玉蓉出自他的母族,他不好与她说得太多,但珠锦觉得,玄烨宠佟妃,多半是为了佟家,而并非是佟妃学她的缘故。   “姐姐你怎么跟太皇太后说一样的话?”   乌兰其其格嘟嘴道,“当初太皇太后也是这么教我的,说女子在后宫里生存,就必得用心计,若不用的话,就会活得很难。可是你后头说的那些话,太皇太后就没有说过了,不过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你看我压根没用心计,还能好好的活着,就说明在后宫不用心计也能活得好好的!”   珠锦听了这话,但笑不语,没答她的话。   两个人正说着话,乳母抱着二阿哥来请安来了,二阿哥也不要乳母抱着,自个儿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内,进来之后,也不直接扑到珠锦怀里,而是先走到珠锦跟前,规规矩矩的行礼:“承祜给额娘请安。”   珠锦忙笑道:“快起来!”   承祜也不要乳母扶着,努力的自己爬起来,又一步一步的走到乌兰其其格跟前,规规矩矩的行礼:“承祜给兰额娘请安。”   乌兰其其格也笑,伸手就把二阿哥抱在怀里,亲了他两口,才笑问道:“二阿哥从哪里过来的?”   “从皇阿玛那里来的,”   二阿哥说的话还是有些奶声奶气的,“皇阿玛要忙,就送我来额娘这里了。”   二阿哥想了想,又说了一句,“额娘,我见到一个人,皇阿玛说,那是我外祖父。”   “外祖父很黑,还很瘦,他还冲着我笑,还抱了我一会儿,不过抱我的时候,外祖父哭了,额娘,外祖父为什么哭?”   珠锦面上还带着笑,心里却有些激动,噶布喇被派出去的事情玄烨与她说过,都是她一出开通海外贸易的事情闹得,还让噶布喇跑出去调研了几个月,直到现在才回来,听二阿哥的描述,似乎阿玛吃了不少苦,可惜她见不到,不过二阿哥能见到也不错。   珠锦望着二阿哥温柔的笑,轻声答道:“你外祖父第一次见你,看见你他很高兴,他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就哭了。”      ☆、第109章      十月,庶妃纳喇氏生下三阿哥,玄烨在看见三阿哥之后,即给三阿哥赐名,承庆。   珠锦照旧预备了赏赐,跟孝庄还有玄烨的赏赐一并送到了纳喇氏那里,且三阿哥照旧是在生下来之后抱去了兆祥所,由早就预备好的乳母和保姆抚育。   十一月,太和殿、乾清宫、交泰殿成,玄烨御太和殿受贺,后入住乾清宫。   主子跟着换了新地方,梁九功自然也要跟着换的,保和殿虽然也好,却原没有刚刚翻修过的乾清宫好,梁九功四处都巡视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返回乾清宫东暖阁,一进门,就瞧见皇上陪着二阿哥窝在榻上九连环。   玄烨见梁九功进来,撩起眼皮子问道:“各处都妥当了?”   梁九功答道:“回皇上,各处都已妥当了。”   玄烨点点头,又问道:“给二阿哥预备的偏殿也收拾妥当了?”   梁九功答的越发谨慎:“回皇上,奴才亲自去瞧过,给二皇子预备的偏殿收拾的妥妥当当的,里头的东西也预备的很齐整,奴才们都不敢怠慢,全是按照皇上的吩咐布置的。”   梁九功一行说,一行在心里暗叹,要说皇上如今也有三子一女了,除了二皇子,其余全都养在兆祥所那里,除了皇上隔个两三日想起来就去瞧一瞧,其余时间都是见不着皇上的,大公主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想见孩子也不容易,可以说,都是在乳母太监的照顾下长大的,实在是比不得二皇子啊。   二皇子自小在皇后和皇上跟前长大,在坤宁宫里有他自己的住处,从前在保和殿和武英殿时,地方小,皇上腾挪不出地方来安置二皇子,只好每日与二皇子玩一个多时辰再打发人送他回坤宁宫去,如今到了乾清宫,后殿地方大得很,皇上就吩咐给二皇子收拾出一间偏殿来,可以让二皇子过来时住住。   这一比就知道了,这些皇子公主们,哪一个能得皇上这样的喜欢啊?破例不送去兆祥所,允准皇后自个儿抚养,为了替二皇子选个名字,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梁九功都是亲眼看见的,皇上一有空就拿着古籍在那里翻,据说是要寻找寓意好的字,瞧人家三皇子,刚一出生,皇上只瞧了一眼,就给定了名字,哪里能有二皇子这般的殊荣呢?   玄烨一听说收拾好了,低头就对二阿哥笑道:“承祜啊,偏殿给你收拾好了,朕带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玄烨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二阿哥手里的九连环就给解开了,他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从榻上站起来,跟着就扑到玄烨怀里,笑道:“好,阿玛抱着去。”   “好,抱着去!”   玄烨大笑两声,抱着软嫩嫩的二阿哥就去偏殿,亲自看了一遍收拾好的偏殿,然后蹲下来问看完偏殿布置走到他跟前的二阿哥道:“承祜啊,你喜欢吗?往后你额娘来乾清宫的时候,你就住在这里,或者你在坤宁宫想朕了,也可以过来,这间屋子就是给你的。”   “喜欢,”   二阿哥点点头,他渐渐懂事,能明白好赖,不论是这里还是额娘那里,都要比大哥和大姐姐住的兆祥所要好多了,他们两个住的地方加起来还没有这间屋子的一半大呢,可是只有他一个人住的话,却是有些孤单了,他抱着玄烨的脖子,小声问道,“皇阿玛,不能请大哥还有大姐姐来同我一起住吗?”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他额娘的,当时是希望能请大阿哥和大格格来同他一起在坤宁宫住,结果他额娘跟他说,他们不是一个额娘,所以不能住在一起。   其实当时珠锦给他解释了很多,也没把他当成小孩子,这里头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说了,只是二阿哥年纪还太小,珠锦的话都听得很懵懂,他只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不是一个额娘生的,所以不能同住在坤宁宫。   可是,他们是一个阿玛生的呀,应该可以一同住在乾清宫了吧?二阿哥的心里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玄烨看着二阿哥亮晶晶的眼睛,真舍不得拒绝他的请求,挣扎良久,只得答道:“这个不合规矩,要不然,朕给你选几个哈哈珠子?”   他记得,皇后的娘家好像有几个年纪与二阿哥相仿的小男孩,要不然选两个进来给二阿哥每日做做伴?   其实二阿哥这个年纪,也是不该选哈哈珠子的,他这话其实也是不合规矩的,皇子选哈哈珠子,那也必得是五岁之后入学方可,现在选进来,又不读书,几个一岁多的小孩子在一起能玩什么?比赛每日谁吃得多谁睡得多么?   “我不要哈哈珠子,”   二阿哥被驳了两回请求,心里有些小委屈,“哈哈珠子跟大哥和大姐姐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我的亲兄弟亲姐姐,哈哈珠子怎么能比呢?”   玄烨的心几乎要被二阿哥这话给融化了:“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自己知道的,”   二阿哥扬眉道,“我听皇阿玛念过的啊,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我听不懂,就去问了额娘的,额娘给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孝顺阿玛额娘,敬爱兄弟姐妹,所以我知道的,哈哈珠子跟大哥还有大姐姐是不一样的。”   玄烨摸摸二阿哥的小脑袋,心中感叹,他的二阿哥真真是聪慧得紧,他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福全还有常宁那纯洁的兄弟之情。   二阿哥这个年纪,正是希望跟同龄人在一处玩的年纪,自己只想着要顾及他的安全,却忽略了他心中对于兄弟姊妹的渴求,让他在珠锦和自己身边长大,却没能让他和大格格还有大阿哥相处得更多,这实在也是不利的一面。   玄烨舍不得二阿哥的成长过程太孤单,虽不能把大格格和大阿哥弄到乾清宫来住,却可以把二阿哥送到兆祥所去跟他们玩一玩,思考片刻,遂道:“那就不给你选哈哈珠子,朕准你每日巳时和申时去兆祥所跟舒宜尔哈还有承瑞玩一个时辰,除了你身边的乳母和太监之外,朕还会让张禄陪着你去。不过,你只能跟他们玩儿,除了你身边的乳母和太监,还有张禄,其余人给你的吃食你都不要吃,也不要用,你能答应朕吗?你若能做到,朕才能让你去。”   张禄警醒,小孩子之间玩闹不免会出事,这人性子谨慎机灵,让他陪着二阿哥去兆祥所,他也能放心一些,再加上暗地里他多派一些暗卫过去,料想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二阿哥见玄烨应了他,心中高兴,当即就亲了玄烨一口:“太好了,谢谢皇阿玛!我答应皇阿玛,我能做到!”   玄烨被二阿哥亲的心头飘飘然,抱着二阿哥又返回东暖阁:“这偏殿也看完了,这就陪朕回东暖阁练字去。”   他能答应二阿哥,也是希望从小培养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二阿哥有这份心,玄烨心里很高兴,若是将来处理得好,二阿哥的这几个兄弟都是能帮到他的,玄烨如今越来越感到兄弟太少帮手太少的难处,所以将来,总希望能给自己的承继之君多培养几个帮手出来。   二阿哥年纪小,还很难拿住笔,更不要提写字了,可是他站在专属于他的圈椅上看旁边的皇阿玛,皇阿玛凝神静气的在那里写字,他也不好意思不写,只是坚持下来真的很累,手腕也疼,腿也酸,小小的人纠结半晌,还是决定坐下来,靠着软垫抱着一大张上好的宣纸抓着小狼毫在那里鬼画符。   半晌,梁九功进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皇上,噶布喇求见。”   玄烨还没怎么样呢,二阿哥噌的一下蹿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好之后,才爬下圈椅,跑到门边趴在高大的门槛上向外张望:“外祖父来了吗?”   玄烨瞧着小人趴在门槛之上的小身影只觉好笑,他收了笔,对着梁九功挥挥手道:“让他进来。”   梁九功领命去了,玄烨只垂眸瞧他的字,每回跟二阿哥一块儿练的字都会失掉他平日的水准,原本他练字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相扰的,偏偏二阿哥在这里,虽然不吵不闹的,但他的一副心神全在二阿哥身上,怎么能写得好呢?可玄烨一点儿也不觉得懊恼,他还就喜欢这种感觉,想到这里,不禁勾唇失笑。   噶布喇进来时,看见趴在乾清宫门槛上的二阿哥,愣了好一会儿,原本不觉得乾清宫的门槛高,可二阿哥往那里一趴,倒是显得那门槛极度的高大上了。   二阿哥趴在门槛上,恰在正中处,噶布喇也也不知是前进好还是后退好,他总不能无视二阿哥然后跨门槛进去吧?噶布喇站在那里想了半晌,到底还是想出了一个主意,躬身就给二阿哥行礼:“奴才见过二阿哥,二阿哥吉祥。”   二阿哥原本看见噶布喇进来,心里就高兴得不行了,上回听额娘说外祖父看见他就高兴,而且是高兴极了才会哭了的时候,他心里就极喜欢这位外祖父了,觉得外祖父很是亲切,所以他一高兴就爬过了他平素最厌恶的门槛,想要扑到噶布喇怀里去,哪知走到半路看见噶布喇冲他行礼,还自称奴才,他愣在那里,眨眨眼,外祖父是他的奴才吗?   二阿哥转头就看向他的皇阿玛。   玄烨扫眼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勾唇一笑,道:“你不用在二阿哥面前自称奴才,你是他的外祖父,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束,他若喜欢,朕不会拦着他亲近你的,他还小,不知宫里的规矩,朕都不在意,你也无需太在意。”   他喜欢噶布喇守礼知趣,又因着珠锦,所以愿意让二阿哥称他一声外祖父。      ☆、第110章      噶布喇听懂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让他不必对二阿哥自称奴才,二阿哥可以称他为外祖父,他也不必太拘礼的。噶布喇心下一叹,可见二阿哥多得皇上的宠爱,就连议事都肯带着二阿哥在跟前。   有了玄烨的话,噶布喇果然不再那般拘谨,他微笑着对着二阿哥伸手,那意思就是要抱二阿哥了。   噶布喇面相憨厚,家里几个兄弟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加之他自个儿的儿子和闺女年纪都大了,也是不能抱了的,所以有空闲的时候,时常也会逗弄兄弟几个的小孩子,家里也有两三个像二阿哥这样年纪的孩子,都很喜欢被噶布喇抱的。   二阿哥一见噶布喇如此,忙着就跑过去,扑进噶布喇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问:“外祖父,你高兴见到我吗?”   “臣自然是高兴的。”   “那你为什么不哭呢?”   二阿哥觉得很沮丧,上回外祖父看见他,因为高兴极了都哭起来了的。   这话问的噶布喇一愣,满心的不解:“敢问二阿哥,臣……为何要哭?”   二阿哥撇撇嘴,好心解释道:“上回外祖父见到我就哭了的,我回去问额娘,额娘说,外祖父是因为见到我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哭了,这回外祖父见了我也高兴,为何不哭呢?”   “是这回控制住了情绪吗?”   二阿哥也不懂情绪是个什么东西,只会学着珠锦的用词说话。   噶布喇有些窘,想起自己上回来见皇上结果一看到二阿哥就忍不住泪崩的样子,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上回是因为离家太久,他在外头奔波数月一直忙着海外贸易的调查,回了京城之后,都没来得及回府就直接进宫来,又见到了头回见面的二阿哥,这情绪一时有些激动难以控制,就忍不住泪崩了,他却没想到二阿哥一直记到现在。   这……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玄烨看出噶布喇的尴尬窘迫,心里好笑二阿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面上遂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外祖父哪能回回都哭呢?偶尔哭个一两次就足够了,哭鼻子可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   被玄烨揶揄了一把,噶布喇也不能说什么,只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玄烨一笑,招手道:“进来吧。”   噶布喇抱着二阿哥进来之后,玄烨挥挥手让梁九功赐座,然后才问道:“你来找朕,有什么事?”   “回皇上,皇上叫奴才写的关于海外贸易的章程已经写好了,”   噶布喇把东西呈上去,才道,“奴才去了一趟沿海,觉得这开通海外贸易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但只怕官商勾结,汲取民利,旁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玄烨接过噶布喇所写章程看了看,页数还挺多,这会儿肯定是看不了的,他预备等一下再细看,不过粗略一瞧,噶布喇所写的东西还是有点意思的,当下便道:“嗯,你说的也对,朕会好好斟酌一下的。”   “再有一个月就是会试,朕已命了魏裔介做本次会试的主考官,朕也跟他说过了,这次会试你也要去考,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你这回若能考个好名次,殿试的时候你也来,到时候朕便可名正言顺封你做个大学士了。”   其实满人封大学士没有这么多曲折,玄烨不过是想看看噶布喇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想看看他是不是当真有进益,毕竟噶布喇是半路出家的,比不得那些从小进学的,而且将来噶布喇若想进内阁的话,必得服众才行,不能因为他是皇后的父亲或者二阿哥的外祖父就网开一面,噶布喇在朝中为官,还是得依靠自己的,玄烨这也是在帮他在朝堂中立身罢了。   而且,玄烨也不希望自己重用的人被人诟病,他这是要给噶布喇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啊?”   魏裔介这个人也是个博学之人,且颇有远见卓识,噶布喇原本听皇上说要他去考会试就已是受了一层惊吓,再听皇上说已命魏裔介做会试主考官,他又受了一层惊吓,可皇命已下,容不得他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是,奴才领旨。”   噶布喇事已奏完,也就不能再在乾清宫待下去了,他轻轻放下怀里的二阿哥,哪知二阿哥在离开他的怀抱之前伏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悄悄道:“外祖父,额娘让我告诉你,她说你要好好干,而且还要注意身体和休息,还说她其实也很是很想念你的,不过她在宫里很好,叫你和外祖母不用担心她。”   噶布喇听了,眼眶微微红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臣知道。”   然后,噶布喇便往殿外走,二阿哥追到门槛前,也不爬过去了,只趴在门槛上对着噶布喇挥手:“外祖父要时常记得进宫来看我啊。”   噶布喇应了一声,二阿哥一直看到噶布喇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前,才转回头来看他的皇阿玛,却发现他的皇阿玛正凝神在他外祖父送来的东西,他走到玄烨跟前,歪着脑袋瞧了半晌,玄烨早就瞧见他的动作了,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放下手里的东西,垂眼望着他笑:“你要什么?”   二阿哥撇着嘴道:“皇阿玛,我饿了,我想回坤宁宫去找额娘。”   他跟着他的皇阿玛去了一趟演武场,坐在那里瞧了一个时辰,看他的皇阿玛练武骑马射箭,后来才跟着回了乾清宫的,这会儿又待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了,他是真的有些饿了,而且,还有些想念他的额娘。   他不懂得看时辰,但是他很清楚的记得,每日的这个时候,额娘都会弄很多好吃的点心出来,如果这时候不回宫去吃,可能就赶不上了。   二阿哥这么一说,玄烨也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又想起在修乾清宫的时候已经在给坤宁宫修一个小膳房了,而且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全都弄好了,里头的厨子也都齐备了,他还曾特意派了两个御膳房的厨子去噶布喇府上学他们家厨子的手艺,就因为珠锦喜欢吃那种味道,而且他也尝过,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玄烨这么一想,当即起身,抱起二阿哥就往外走:“走,跟皇阿玛去你额娘宫里。”   玄烨和二阿哥赶得很是及时,如情如貌两个正好在摆膳。   如今正是冬日,每顿饭都添了锅子,可正经每天两顿饭吃过了,一般就不会上锅子了,珠锦也不想破了这规矩,便叫造办处做了好几个小锅子,各人吃各人的,想要什么吃便自己在自己的锅子里煮,这个就比吃御膳房送来的大锅子要方便有去得多了。   膳桌上摆着珠锦要的芝士锅底,旁边放着三个长碟,里头是她叫小厨房试着做出来的紫菜包糯米卷儿,一个长碟是糯米卷儿里放的是虾仁;一个长碟的糯米卷儿里头放的是炸鸡柳;一个里头放的是牛肉丝。   旁边还有一些吃锅子时必备的小菜,她爱吃用芝士锅底烫过的紫菜糯米卷儿,软濡香甜,最适合冬天吃了。   膳桌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分量,眼见着玄烨抱着二阿哥来了,她抿唇一笑,转头就叫如情如貌去小厨房里添菜:“照着我的式样,再去叫小厨房的人送两份过来。”   冬日里吃得多,再加两份她都怕玄烨吃不饱的,不过小厨房就在她宫里,想要再叫便是了,所以她又望着玄烨笑:“皇上想吃什么就自个儿吩咐吧,臣妾就不越俎代庖了。”   “额娘,我想吃昨儿吃的那个藕丸子。”   二阿哥一直都惦记着昨天吃过的那个香辣藕丸子,只可惜因为有些辣,珠锦没有给他吃太多,哪知他一直惦记到现在,吃了乳母喂给他的一口紫菜卷儿,咽下去之后,眼珠子一转,又抓着玄烨的衣袖道:“皇阿玛,你想吃昨天的藕丸子吗?”   如果皇阿玛也想吃的话,额娘肯定不能拒绝的,这样他就可以跟着蹭一点吃了,二阿哥喜滋滋的想着。   玄烨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吗?   当即大手一挥:“叫人做了藕丸子送上来。”   言罢,又转头叮嘱二阿哥:“你不可吃的太多了,吃饱了就行,若是撑到吐,别怪下次皇阿玛不给你吃辣了。”   他像二阿哥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哪有这么多吃食啊,除了定量定点,他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皇祖母还奉行着养孩子要净饿才健康的原则,从不给他们几个兄弟吃饱,后来渐渐的大了,他就得跟着皇祖母吃饭,虽然不定点定量了,仍旧没合他的胃口,也是跟珠锦成婚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吃了几顿好的,不再是吃都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了。   只怕福全和常宁,也是在封王出宫成婚之后,才能自己做主想吃啥吃啥了。   不过二阿哥倒是跟他的口味一样,都这么爱吃辣,这也是他答应让二阿哥吃藕丸子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望着二阿哥亮晶晶的渴求小眼神,他实在舍不得拒绝二阿哥。   珠锦很赞同玄烨今生没让二阿哥净饿,上上辈子二阿哥就是因为净饿,从不准他吃饱,怕小孩子生病了不容易康复,所以那时候的承祜绝没有现在这样健康粉嫩,望着现在承祜笑吟吟的小脸蛋,珠锦只要一想起上上辈子的承祜来,心里头就酸涩得厉害。      ☆、第111章      香辣藕丸子端上来,玄烨吃掉了一大半,他本就爱吃辣,这藕丸子做得如此符合他的口味,他自然是要多吃的,他亲自给二阿哥夹了一个过去,让其乳母将这藕丸子弄得碎碎的,才许入二阿哥的口。   二阿哥还小,牙都没有长全,不能吃太大块或硬的吃食,最好就是入口即化的那种,又或者吃下去就能直接咽下去的。   他看着碗里皇阿玛给他夹的藕丸子,眯眼笑成了一朵花儿,心里高兴着呢,明明很想吃很喜欢吃,却又有些舍不得,他心里明白得很,他就只能吃这么一个,所以待乳母给他弄好了之后,他就用专属于他的特制小金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很珍惜地吃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又舍不得放凉了不吃。   玄烨和珠锦是不管儿子纠结的小心思的,两个人只管自个儿饱了口福就好,反正乳母在一旁看着二阿哥,是不许他多吃的。   一顿点心吃得三个人心里头都极为满足,珠锦挥手让如情如貌带着宫女收拾膳桌,她便开始在屋中转圈消食,若非外头还很冷,她是定要出去在坤宁宫的院子里转圈消食的。   玄烨身材瘦削,怎么吃都不会胖,他也不怕积食,每日去练武场长年累月的练了一身的肌肉回来,又要在乾清宫里处理奏章,这脑力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让他不需要转圈消食,吃饱了之后就倚在榻上用手臂撑着头眯眼望着珠锦消食,唇角犹未散去一抹懒懒的笑意。   他在外头是绝不会做出这等风流公子般慵懒的姿态来的,也就是在坤宁宫,他从身到心都觉得自在放松,因此在坤宁宫里待着就随意得很,想怎样便怎样,不必刻意掩饰。   二阿哥也吃饱了,他方才嫌热脱了外头的大衣赏,这会儿穿着淡青色的夹袄,慢腾腾的顺着珠锦的脚步随着她转圈,他走得很专心致志,低头看路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前方,一头撞到珠锦怀里,还没抬眼,就被珠锦抱着亲了一通,然后听见他额娘柔声问他:“你跟着我转什么,你跑出去玩了一天了,现在还不困么?”   珠锦就是因为瞧见二阿哥跟着她转圈,心里头好笑才停下来了,又怕小小的人走累了,所以自己也不肯走了,承祜听见珠锦问他这话,他缓了片刻,话还没出口,就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才趴在珠锦肩膀上道:“有些困,其实在乾清宫的时候就有些困了,不过我还是饿得比较厉害,所以要先吃了再睡觉。”   小小的人软着身子趴在珠锦的肩膀上,头靠着珠锦的头,在她身上轻轻的蹭来蹭去的,因为困,声音都拖长了许多:“额娘,方才我又见着外祖父了,这回他见着我了他也很高兴,不过他没哭,哦,对了,他胖了一些呢,不像之前那么黑了。”   然后,又用更小的声音跟珠锦咬耳朵:“我跟外祖父说啦,把额娘教给我的话都告诉他啦,我还听见皇阿玛说,要外祖父去参加什么会试的,嗯,会试是个什么东西啊……”   珠锦心口一动,刚一转头,却瞧见承祜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着了,珠锦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儿子玩了一天,中午都不曾歇晌,想必是很累了,她也不要乳母帮忙,自己就抱着承祜到榻上去,将他放在锦被里睡,弄好之后刚想下来,手腕子却被玄烨攥住,珠锦不解抬眸看向玄烨,却见玄烨满载一眼的笑意看她。   “别走了,陪朕上来躺躺,咱们说说话。”   珠锦想了片刻,点点头,绕过承祜到了玄烨跟前,刚一过去,就被玄烨抱在怀里,手也被他的大手握着,珠锦也不挣脱,老老实实的窝在玄烨怀里,屋中暖如春天,就这样静默的坐了一会儿,她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玄烨开口了:“当初组建布库队时,选的都是各世家各王府的子弟,这些人将来也都是要承袭爵位的,不过有些是嫡非长,或者是庶出的,不能承袭爵位,恩封或者考封都很难的话,倒是无法出头了,不过擒拿鳌拜这一份功劳也足够了,所以朕已下旨,就着这些人成立了善扑营,专门负责内廷宿卫,也就是保护朕的安全,只听命于朕一人,明面上那些暗卫做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让善扑营去做。”   擒拿鳌拜时受了重伤的人,如今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朝廷里忙着给鳌拜的事情善后,他也放了这些人回去休养几个月,等众人伤好之后回来,继续作为他的布库队在宫中陪着他操练,也就是在近些时候,他才想好了安顿这些人的法子。   他当初选人的时候,除长泰和纶布选的是噶布喇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以外,其余的人皆是在家中无论排行还是出身都不那么出类拔萃的,这也是他的一点儿手段,若是选了嫡出的或者是长子,这样的人不会真心把自己的前程拴在他身上,就算不给他建功立业,这些人将来也能靠恩封或者考封来获得爵位或者官位,所以他要选那些在家中或族中受到压制不得出头的子弟才行,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全心全意的侍奉他,将身家性命和将来的前程全都压在他身上。   而且,这些人将来出头,势必也会牵制家中那些通过恩封考封得到官爵的人,若没有利益相争也就罢了,若有利益相争,替他们做主的自然是他这个皇上,这样一来,世家不会壮大,却也不会衰弱,自己家中的事情闹不清,不论在内在外都得依靠皇上,这便是玄烨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玄烨又对着珠锦道:“朕已下旨,让长泰领善扑营总领之职,纶布领副总领之职,他两个都立了功,这也是该当的。等将来他们若再有功,年纪再大一些,封个善扑营的总统大臣还是可以的。”   玄烨又笑道:“方才承祜与你说你阿玛要参加会试的事儿,那是朕让他去的,朕把他调上来后,他在吏部做得很好,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去沿海暗地里查访的差事也做得很好,陈廷敬说他把开的书单里的书都看的七七八八了,朕想着他跟明珠他们不一样,到底是半路出家的,所以才让他去考会试,待考中了,将来再参加殿试,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人再能说什么了,他不用靠索尼,也能在朝廷里站稳脚跟。”   珠锦抿唇,看了玄烨一眼,不得不承认玄烨真的想得很周全,缓了片刻,她才低声道:“臣妾很谢谢皇上,臣妾知道,阿玛能做到如今这样,都是皇上一手调教的。”   玄烨只是笑,摸摸她的脸颊道:“你不用谢朕,朕这都是为了承祜,朕许过你的,将来不出意外,承祜就是朕的继承人,虽然说这个还早,但是朕已经认定了,承祜就是朕的继承人,何况承祜这般聪慧,本也当得这个位置的,朕培养你阿玛,还有长泰和纶布,也是为了给承祜铺路。”   “说起承祜,朕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玄烨笑道,“方才在乾清宫,朕带他去瞧给他收拾好的偏殿,他瞧了之后说很喜欢,接着又问朕能不能把舒宜尔哈和承瑞接过来同住,朕真是舍不得拒绝他,可到底不合规矩,朕便没有应他,看他那个可怜的样子,朕只能许他每日去兆祥所跟舒宜尔哈和承瑞玩两个时辰,还叫张禄跟着去,他听了就十分高兴了。”   玄烨定定的望着珠锦,眸光专注而温柔,凑到她跟前低笑道:“阿锦,朕瞧承祜一个人到底还是孤单了些,你要再生一个小阿哥出来陪他才好,朕如今虽然有了三子一女了,可还是觉得你生的好,且你跟她们不一样,朕就是盼着你给朕再添一子的。阿锦,你什么时候再给朕添个小阿哥啊?”   珠锦哑然,这种事情,她一个人怎能说了算?   两个人都大婚几年了,在珠锦的认知里,两个人也差不多是老夫老妻了,可玄烨这样略有意味的望着她暧昧不明的笑时,她的心仍旧是被撩拨了一下,玄烨挨着她这么近,又说起这个,她的脸颊仍是有些微微发烫发热,仍旧像个少女似的有些害羞,明明承祜在一旁睡得香甜,她还是忍不住瞧了承祜一眼,生怕这时候承祜醒过来,也怕承祜会听见玄烨说的这些话。   玄烨是最爱看珠锦害羞的,两个人又离得这么近,她有什么变化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的,当下轻声一笑,又凑近了过去逗她:“阿锦,你说啊,什么时候生?”   玄烨不等她回答,又倾身过去压住她,沉吟思考片刻,忽而低笑道:“不如就现在?这种事情,好像要更努力一些才会有的。”   被他压着,被他暧昧不明的目光盯着,珠锦心头发热,脸颊发烫,身子发软,又怕他在承祜面前当真不管不顾起来,为了转移玄烨的注意力,她都豁出去了,拿董氏来做挡箭牌:“……皇上别闹了,那个,臣妾正要跟皇上说的,再有一个多月,董氏就要生了,说不定她就能给皇上生个小阿哥啊。”   玄烨闻言,竟俯身咬了她的唇瓣一口,微微有些气恼:“哼,朕早就说过了,你跟她们不一样的!董氏的阿哥,怎么能与你生的相比?”   他本来是不打算真做的,结果珠锦这话倒是惹恼了他,他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瞧了珠锦一眼,哼道:“你让朕别闹,朕偏要闹!”   言罢,竟直接把她抱到了二阿哥的屋子里去,珠锦慌了,挣扎着要下来,玄烨不许她动,一边压着她一边哼道:“阿锦,别动,再动朕就直接进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珠锦老实了……   玄烨满意一笑,儿子抢了他额娘的床榻,让他们没处造小阿哥,难道还不许他来抢儿子的床榻么?反正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当然更是为了承祜啊,承祜不是也想要个小阿哥么?   大不了一会儿完事了,让人换了被褥也就是了。   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珠锦捂着脸又羞又臊,她简直没脸见自己儿子了……      ☆、第112章      珠锦如今已经满十六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为了睡饱而什么都不顾的小姑娘了,何况如今的后宫也比不得当初刚刚与玄烨大婚时的后宫了,那时候人少,她还可以偷懒,现如今后宫的人一天多似一天,事情也一天多似一天,她是不可能再去偷懒睡懒觉了的,再加上身边还养着承祜,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了。   现如今不用几个贴身侍候的人围着床榻叫她,她也能自己起来的。   后宫里的后妃越来越多,她自康熙七年起就改了规矩,原先是每隔五日后妃们才来给她请安,现如今就成了每天都要来她这里打卡报到,因此用罢早膳,她就到正殿去例行公事,接见玄烨的后妃了。   请安过后,诸人散去,照旧去乌兰其其格留下来跟承祜玩了一会儿,而后张禄领着承祜去兆祥所跟大格格还有大阿哥去玩去了,乌兰其其格才离开,珠锦这才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   她的历史篇记录已经是写完了,如今脑子里正在回想一些世界史的内容,心里想着的是能记得多少就写多少,想了这几日,架构倒是成形了一些,所以也不急着动笔,便坐在窗格前瞧宫院里发了春芽的梧桐,半晌没有言语。   隆嬷嬷见她没如往常那些写东西,反而望着外头的树发呆,便上前来道:“如今开春了,想来御花园的景色也还是不错的,虽没花看,但满眼发了绿芽的树还是不错的,不若我陪着主子去御花园走走?也省得主子坐在这里对着一棵树发呆。”   “御花园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一点,走两刻钟就能到头了,我不去都能知道它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御花园倒是离她不远,就在坤宁宫后头,过了游艺斋就是,其实那么一点子花园,绝没有现代电视剧上看到的那么好,修是修的小巧动人,只不过去久了看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相对来说,这御花园也极少有后妃前来,因为这御花园离她的坤宁宫太近,几乎就是她坤宁宫的后花园了,跟她不亲近的后妃,没谁愿意过来的,何况宫妃无事,也是不允许在宫里瞎逛的。   这御花园连玄烨都不怎么爱去,更不要说会有什么宫妃在御花园巧遇皇上的戏码了,玄烨若是在宫里待烦了,就会跑去景山玩一通,要么就跑远一点,去南苑骑马狩猎,这御花园,还真就放在那里是个摆设了。   “有两日没去瞧太皇太后了,你跟我去慈宁宫瞧瞧太皇太后吧。”   孝庄年纪大了,年节过后又有些冷,开春开得晚了些,孝庄就受了轻微风寒,有些头疼脑热的,原本一直调理着也没什么大病,二月初都快好了的,结果因为二月董氏生了皇次女,是个粉嫩嫩的小丫头,虽不是阿哥,但孝庄也一样很是喜欢这个孩子,玄烨给二格格取名叫乌尔衮。   宫中又添公主,孝庄高兴,领着后妃和几个曾孙曾孙女玩闹了一日,掌灯之后才散去,又喝了点子冷酒,结果这风寒就又起复了,闹到如今三月份,才渐渐调养过来了一些,珠锦前两日就来瞧过的,当初孝庄病得厉害的时候,珠锦一日三遍的来瞧,如今太医说孝庄需要静养,也就不曾每日过来,只隔两日来瞧一次,陪着孝庄说说话。   如今孝庄在后宫基本不怎么管事了,往日请安都是五天一次,皇上除鳌拜之后就改为十天一次,当然了,若是平日里想起太皇太后来,妃位以上的后妃还是可以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孝庄自己其实也很是喜欢看见有人来给她请安的,这一点心理,后宫中人都是人人都能把握得到,只不过有些位分不够的人,想巴结都赶不上罢了。   珠锦没带着阖宫后妃来给孝庄请安时,宫里能单独来给孝庄请安的人,就只有佟妃、钮祜禄妃和兰妃了。   珠锦带着隆嬷嬷及宫女太监到慈宁宫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慈宁宫里出来的佟佳玉蓉,双方倒是都不惊讶,珠锦只管站在原地,佟佳玉蓉含笑走到她跟前,给她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也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吗?”   珠锦抬手叫了起,微笑道:“是啊,本宫惦记着太皇太后的身子,想来看看太皇太后的风寒好全了没有?记得前两日来的时候,本宫瞧太皇太后的精神还是不错的,不知佟妃先瞧了太皇太后,觉得太皇太后今日如何啊?”   看着佟妃脸上万年不变波澜不惊的标准笑容,珠锦真是搞不懂,难道她在众人跟前的形象是这样的吗?一看这佟佳氏笑得就没有几分真心,好歹她对人笑还带了几分真心,也不至于这般皮笑肉不笑的啊!   佟妃还是那样笑:“臣妾觉得太皇太后应是大好了。”   珠锦也不耐烦跟佟妃在宫门前废话,如此便笑道:“既如此,那本宫就自己进去瞧了。”   说完,提步就往慈宁宫内而去,佟佳玉蓉说了句恭送皇后娘娘,站在原地用别有深意的眸光目送珠锦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的。   珠锦进殿,给孝庄行礼问安之后起身一瞧,孝庄果然如佟佳玉蓉所说的精神很好,珠锦当即便笑道:“儿臣惦记着皇祖母,所以特特的来瞧皇祖母,看见皇祖母如今大好了,儿臣也就心安了。”   她示意隆嬷嬷将带来的东西呈上来给孝庄看,才道:“儿臣也没什么好东西献给皇祖母,这是儿臣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补品,特地带过来给皇祖母熬粥喝的,儿臣问过太医了,这些都是能吃的,对皇祖母的身子也大有好处。”   珠锦带来的多是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之类的东西,她自己还用不上这些,送给孝庄却是极好的,所以便都带了过来。   苏麻喇姑过来一瞧,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遂命宫女接了过来,而后对着珠锦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一片心。”   转头又对孝庄笑道:“老祖宗您瞧,奴婢就说,皇后娘娘是最顾惜老祖宗的人。”   “是啊,锦儿待我是很好的,”   孝庄笑了起来,扫了一眼珠锦送来的东西,她一生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是也觉得珠锦拿来的确是珍品,她想起之前佟妃送来的那些,当时瞧着是好,但是跟皇后送来的一比,也就被比下去了,不过一想起佟妃,孝庄倒是又想起佟妃方才与她说的那些话来,便忍不住觑着眼仔细看了看珠锦的面色,而后才道,“锦儿的气色瞧着并不是太好,可是最近照顾二阿哥劳累了?依我说,皇上也是太欠缺周全的考虑了,他怎么就能把二阿哥丢在坤宁宫让你养着呢?且不说咱们祖制没有这样的规矩,就说二阿哥在你那里,你每日忙着他的时候,哪有功夫分神来照顾和侍奉皇上呢?”   玄烨让珠锦亲自抚养二阿哥这件事,孝庄是不赞同的,祖宗家法,从没有准许后妃自己养孩子的,在关外时且不说了,自入关之后,从福临起,他的孩子就从不在亲额娘跟前养大,就连玄烨,当初的佟佳氏都没有养过一天,都是送到兆祥所去让乳母和保姆照看的。   在孝庄看来,玄烨对珠锦,实在是太好了些,竟将这不该破例的时候都破例了。   其实自珠锦入宫之后,前一两年她看珠锦还好,这一年却渐渐觉察出不对来,珠锦对玄烨那是没得说的,玄烨待珠锦也好,可是孝庄却觉得,珠锦不再跟自己是一条心了,虽说帝后一条心没有错,可是珠锦不再偏向于自己这边,不再是作为自己的代表帮着自己照看皇上,这让孝庄很是不满,更重要的是,珠锦在玄烨跟前,也太得宠了些,到底让孝庄心里有些不舒服的。   方才佟妃过来时,也与她说起这件事,说皇后成日里带着二阿哥跟皇上相处,还说这样子怎么能好好侍奉皇上呢?虽然佟妃是一派家常闲聊,但孝庄依然能看破佟妃的挑拨用心,可是孝庄却没有说佟妃的不是,反而向佟妃细细问了这话的缘由,在她看来,佟妃说的很有道理,她一直都很是看好佟妃的,佟妃这人还算知趣,而且就从这一点来看,不管佟妃是何居心,却与她是一条心的。   想到此处,孝庄又道:“当初在护国寺见你,你就同我和苏麻喇姑说,在宫里你若做得不好,就让我教你,之前你一直都做得挺好的,可这件事却做得不好,如今我倒是应该教一教你了。”   不等珠锦回答,孝庄便道:“你是皇后,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媳妇,皇上也不是你的夫君,他是你的天,他也是天子,所以你只能做地,你应该永远仰望着他,你也是他的臣民。所以你不该拉着皇上跟你一块儿扮寻常夫妻度日,你也不该拿二阿哥在他跟前争宠,你是皇后,你该做的就是统领后宫,然后跟后妃们一道好好的侍奉皇上繁衍子嗣,别的一概都不需你管,二阿哥身边自有服侍他的人,你不必亲力亲为。皇上在你的坤宁宫如何,我不管,但是我不允许宫里有什么闲言闲语,你是皇后,更该给后妃们做一个表率,也该劝导皇上雨露均沾,不要一个人霸占了皇上。”   孝庄这话就说得很严重了,还用上了教这个字,那便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在训导珠锦,珠锦不能反驳,更不能再坐着了,她当即起身,跪下恭敬道:“臣妾谨听太皇太后聆训。”   心中却在怀疑,大约是佟佳玉蓉在孝庄跟前说了什么?想着佟佳玉蓉方才的笑容,珠锦咬牙,肯定是佟佳玉蓉在孝庄跟前说过什么,否则孝庄不会对她这般不满!      ☆、第113章      “皇后,将来不会只有二阿哥一个孩子,难不成生下来的不论几个都养在坤宁宫吗?”   孝庄狠下心肠,望着跪在阶下的珠锦道,“如今二阿哥也已经过了周岁,再有几个月也两岁了,我瞧他好得很,可以不必待在你身边了,就去把南三所中的西所收拾出来给二阿哥住,那么大的屋子,他一个人住也足够了,待将来你再给皇上添了小阿哥或者小格格,也可以都住到西所去,正好他们兄弟几个可以做伴。”   相比起宁寿宫外头的只有两间配殿两间屋子的兆祥所而言,南三所的条件要好得多了,西所、中所和东所都靠近太医院和御药房,小孩子若是有什么不好了,当值的太医就在跟前,是很方便的。   孝庄缓了缓,又道,“我也不是要你们母子隔绝再不见面,不过是要二阿哥搬出来住罢了,你若是想他,随时都可以去南西所看他的,只不过他不能跟你住在一处而已。再说了,有二阿哥在你那里,你也总是分神,如何能够专心一意的服侍皇上呢?咱们宫里的后妃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你身为皇后,还不能以身作则做到这一点吗?”   珠锦心中情绪翻涌,面上却很是平静,听见孝庄这样说,还抬头笑了一下,给孝庄磕了头,才道:“太皇太后说的是,臣妾领命,都是臣妾思虑不够周全,惹了太皇太后不快,太皇太后所说的这些,臣妾会改正的,臣妾日后定会好好按照太皇太后所说的去做的。”   “等下臣妾回去,就会派人去收拾南西所,等收拾好了,就让二阿哥住进去。”   她也不辩解,也不驳斥,这么干脆的就领命了,倒是让孝庄错愕了一下子,转而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想着皇后还算是懂事的,她也就把那些严厉的话给咽了回去,脸上也带了一点笑模样,温声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这样做很对。我这也是为了你和二阿哥好,皇上太宠你和二阿哥了,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也不知多少人眼红妒忌,你不亲自抚养二阿哥,好歹也能让她们顺心些,否则她们不能对付你,若对二阿哥起了歹心,又该如何是好呢?”   “臣妾明白,臣妾会按照太皇太后所说的去做的。”   “你起来吧,”   孝庄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你还有事要忙,南西所的事儿我就不插手了,你自个儿去安排人和收拾屋子,你是承祜的额娘,自然没有人能比你收拾的更为妥当。”   “是,臣妾告退了。”   珠锦也不多留,行礼之后就出了慈宁宫。   待珠锦走后,一旁目睹全程的苏麻喇姑开口道:“老祖宗,您这样,不是叫佟妃称了心么?佟妃那点子浅显的心思,您还瞧不出来?何必帮她作伐子辖治皇后娘娘呢?”   方才佟妃来时正巧兰妃也在这里,两个人素日里也没有什么交往,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短暂的寒暄之后就只能谈论太皇太后的病了,谈论得差不多了之后,佟妃话锋一转,又瞧了兰妃一会儿,竟夸起兰妃的气色好了,说着说着,又说起张氏和董氏的气色也很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生了孩子的,接着又说起皇后娘娘的气色不好,说着还叹气,那模样像是很替皇后娘娘担心一样,说只怕是皇后娘娘将二阿哥养在跟前才会那么辛苦以至于气色不好,佟妃叹了几句,兰妃听不下去了,就告辞走了,佟妃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别的闲话,也就站起来走了。   佟妃刚出宫没片刻功夫,皇后娘娘就进来了,苏麻喇姑就知道,她二人肯定是在外头遇到了的,瞧皇后娘娘面色如常,苏麻喇姑就猜佟妃定是什么都没说的。   苏麻喇姑一开始以为佟妃真的是来瞧太皇太后的,却不想听了那番话之后,才知佟妃原来是别有心思,佟妃那点子浅显的心思,苏麻喇姑瞧得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在太皇太后跟前吹吹风罢了,暗里提醒太皇太后知道皇后娘娘因为照顾二阿哥而无法分神侍奉皇上的事。   苏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因为皇上宠爱皇后,屡次为她破例而不高兴,再加上皇后娘娘渐渐与太皇太后离心,所以太皇太后对皇后已有不满了,可这事儿她说也没说过,这佟妃却能自己瞧出来,不得不说佟妃是很敏锐的,更要紧的是,佟妃竟懂得在这样的时机说这样的话,以太皇太后的性子,就算不是为了佟妃,为了这祖宗家法,也是必要压制皇后的。   苏麻喇姑觉得自己都能瞧出佟妃的用心,难道太皇太后瞧不出么?以她的角度来说,她实在是不希望太皇太后跟皇后娘娘闹得不愉快,其实她自个儿觉得,皇后娘娘已是做得极好了,太皇太后偏偏因为先帝爷的一些事情和经历,对皇后娘娘有所偏见,这佟妃的话,可以说是正好戳中了太皇太后的心。   “佟妃的心思我知道,她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封妃心里气不顺罢了,才拐着弯子到我这里来说皇后的不是,可皇后这件事确实是做错了,若是她把二阿哥送去了南西所,自己又不霸占着皇上,佟妃她还能说什么?我也不是为了给佟妃出气,我是为了祖宗家法,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如此,宫里就是这个规矩,就是皇后,那也得守规矩!”   孝庄道,“皇上也做得不对,他跟皇后怎么能如寻常夫妻那样相处?我说他,他却不肯听我的,既然如此,我只好找皇后了,皇后心里明白,她会改的,等她改了,皇上自然就好了,在坤宁宫如何我不管,但是在外头,他两个就必须给我像皇上和皇后一样!我若是不压制皇后,难道还要等后宫里怨气冲天的时候再出面么?这宫里头,就不该有独占皇上的人!”   苏麻喇姑一叹,总觉得遇上这样的事,一贯理智的太皇太后就显得不那么理智了:“老祖宗,您也不想一想,若是皇后娘娘当真打算独占皇上,皇上如今才十六,又怎会是两个格格三个阿哥的阿玛呢?皇上和皇后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感情自然是比旁人要好一些,但也没有老祖宗说的那么严重啊。”   这些话,阖宫上下也只有苏麻喇姑敢说,别人就是打死都不敢开口说太皇太后的不是。   “那也不行,说不定她改了之后,皇上的阿哥和格格还能更多些呢!”   苏麻喇姑一叹,果然在这种事情上,太皇太后是听不进任何人的劝的。   珠锦出了慈宁宫,她不肯坐肩辇了,抬着肩辇的太监在后头跟着,隆嬷嬷一个人陪着珠锦在前头宫道上慢慢地走:“主子当真要去收拾南西所出来给二阿哥住?二阿哥还这么小,都已经习惯了在坤宁宫住着,这让他一个人搬去南西所,虽说乳母和保姆都跟着,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啊!”   隆嬷嬷忿然道:“必定是佟妃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了什么,太皇太后才会如此对待主子的!”   顿了半晌,隆嬷嬷眼眸一亮,出主意道:“不如主子去求一求皇上,让皇上去跟太皇太后说说?皇上这么喜欢二阿哥,肯定也舍不得二阿哥一个人去南西所住着的!”   “我已经答应太皇太后了,南西所,承祜是肯定要去住的,”   珠锦转眸看向隆嬷嬷,幽幽地道,“我若是把这事儿跟皇上说了,皇上为了二阿哥肯定会去找太皇太后理论,太皇太后的强硬态度你也看见了,她是容不得我有半分拒绝的,皇上是她的亲孙子,难道就能忤逆她吗?若是为二阿哥去理论,一个不孝的名头扣下来,不止破坏了皇上跟太皇太后之间的情谊,只怕还会让太皇太后更加厌恶我,这个法子肯定是不行的。”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嬷嬷,其实我心里早就想过这个了,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在生下承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会抱走,不可能让我养着,结果一觉醒来,皇上居然让我亲自抚养承祜,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但是我知道,这一天只怕不会长久的,嬷嬷你瞧,这不就来了么?承祜迟早要自己独立的,他不可能在我的坤宁宫待一辈子,我确实是不能坏了规矩……只是我心里明知道这些,却仍旧不好受,嬷嬷,我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承祜……”   珠锦红着眼眶想,早知道分开的时候这般难受,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把承祜送到南西所去,也好过如今这样肝肠寸断的感觉……   隆嬷嬷一叹:“这宫里的规矩实在是——”   太不近人情了。   珠锦心里头难受,一路就从慈宁宫走回了坤宁宫,众人见她神色感伤,也不知是怎么了,几个贴身伺候她的人都在想,主子好好的拿着一堆上好的补品去慈宁宫,怎么回来的时候反而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太皇太后的病不好了?   承祜已从兆祥所回来了,他今日跟大格格还有大阿哥玩得很是畅快,还围着三阿哥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所以承祜十分的高兴,见珠锦回来,直接扑进她怀里就笑道:“额娘,你回来啦!”   珠锦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抱着承祜软软的小身子忍着心酸走进东暖阁,隆嬷嬷站在门边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如情等人,见如情等人都不解的看她,隆嬷嬷只得深叹一口气,皱眉摇了摇头,心里只觉酸涩难言。   东暖阁内,珠锦将承祜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来直视着承祜的眼睛道:“承祜,额娘跟你说一件事。”   半晌之后,众人就听见东暖阁内二阿哥带着哭音的叫喊:“不不不!我不要去南西所,我不要离开额娘!我不要离开额娘!”   东暖阁内,承祜紧紧地抱着珠锦,他人小手臂也很短,不能整个环住珠锦的身子,却仍旧紧紧的抱着珠锦,恨不得将自己嵌在珠锦的身体里,哭得几近撕心裂肺,他不要离开他的额娘!   承祜哭累了,也不肯放手,没了力气喊叫,他便抱着珠锦软声哀求:“额娘,承祜保证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多吃辣的吃食,额娘不要赶承祜走,好不好?额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一定好好听额娘的话,求求额娘不要让承祜去南西所,好不好?”   承祜软软地求:“额娘,是不是因为承祜去找大姐姐和大哥哥玩你不高兴了?那承祜以后都不去了,额娘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额娘……额娘不能答应你,”   珠锦强忍心头疼痛,忍了许久,终究是狠下心肠拒绝了承祜的要求,“……承祜,你早晚都是要学会独立的,总有一天,你必须要离开额娘去做自己的事情,搬去南西所……只是你学会独立第一步而已。”   承祜还小,他听不出珠锦话中的万般挣扎和苦涩,听不出珠锦话中的艰难与心痛;他还小,他更不懂额娘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哭着求额娘,抱着他额娘求,额娘却仍是不肯答应他,额娘仍然要赶他走,还要赶他去南西所住,就连大格格大阿哥他们都不住在那里!   为什么他要一个人住在那里!   承祜什么也不懂,他只知道,他的亲额娘不要他了,而且无论他怎么求,也不肯留下他!   承祜猛地推开珠锦,睁着一双泪眼伤心的看了他额娘一眼,扭头就跑出了东暖阁:“你不要我,我去找皇阿玛!”   皇阿玛待他那么好,一定不会不要他的,既然他不能留在坤宁宫,那就只能睡在皇阿玛的乾清宫了……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往前头的乾清宫跑去,珠锦跟着追了出来,站在门边,却没有再追上去,看着乳母和保姆们上去追赶承祜,而承祜因为跑得太快摔倒在地,乳母上前将承祜扶起,承祜又哭着往交泰殿跑去,珠锦忍了片刻,终究泪如雨下,咬牙道:“张禄,你去乾清宫外头瞧着,若是皇上从乾清门回来了,就立刻回宫来告诉我!”   等珠锦擦干眼泪,已看不见承祜的身影了,她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东暖阁,这会儿如情等人都从隆嬷嬷那里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跟着进了东暖阁,却不知开口说什么好,她们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主子哭成这样。   不过半刻,素蕊回宫来告诉珠锦:“主子,二阿哥已到了乾清宫,只是皇上还没有回来,二阿哥不准人跟着他,也不准人靠近他,这会儿一个人在皇上的寝殿里,乳母和保姆们都在殿外候着。”   珠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垂眼道:“你们都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待着,如果张禄回来了,你们再进来告诉我。”      ☆、第114章      玄烨正在乾清门书房内处理事务,他本可以回乾清宫处理的,只是想着还剩一点点就做完了,是以没有打算带回乾清宫去,玄烨好不容易弄完最后一点,一抬眼却发现梁九功不在跟前了,微微皱眉,还没唤人,就瞧见梁九功又进来了。   玄烨一瞧梁九功,便觉得他神色不对,皱眉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梁九功也不敢隐瞒:“回皇上,方才乾清宫的小李子来了,他跟奴才说,二阿哥正在乾清宫里头,他是从坤宁宫一路哭着跑来的,进了乾清宫之后,也不许人跟着,更不许人接近,一个人在寝殿里等着皇上回宫。”   “哭着跑来的?”   玄烨拧眉,谁这么大胆子惹哭二阿哥?当下站起来拔脚就往外走,“回宫!”   他这么疼爱二阿哥,平常看二阿哥皱一下眉头他都舍不得,竟还有人敢在坤宁宫里惹哭了他心爱的二阿哥,这宫里的人真是反了!   玄烨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一丝疑惑,承祜哭成这样,难道珠锦不管吗?不管什么人惹哭了承祜,珠锦身为皇后,都是有能力有手段去责罚的,可承祜却没有继续待在坤宁宫里,而是跑来找他,这说明珠锦管不了这事?又或者,惹哭承祜的人是珠锦?   玄烨一行在心里猜测,一行大步往乾清宫而去。   刚到宫门口,玄烨就看见了承祜的一众乳母和保姆在门口站着,还有珠锦身边的大太监张禄,这些人一看见他全都跪下来给他请安,玄烨就像没看见一般,连眼神也不曾给众人一个,直入殿内,寻承祜去了。   玄烨刚一入殿,就瞧见了乾清宫高大的门槛上,趴着他心爱的承祜,承祜闷声不吭的趴在那里,小小的身子几乎被高大的门槛挡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那双素日伶俐聪慧的黑眸如今皆是伤心神色,眼睛红肿得厉害,承祜的委屈是显而易见的。   这情景玄烨看得心口一疼,大步走过来将承祜抱在怀中,就感觉到怀中小小的人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就像是在水中抱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然后小小的人软软的还带着哭音唤他:“皇阿玛,额娘……额娘不要我了……”   “额娘怎么会不要你?”   玄烨温柔轻哄道:“承祜乖,跟皇阿玛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抹掉小儿子脸上的眼泪,亲亲他的脸颊,而后抱着承祜坐下,吩咐梁九功:“叫人送一碗热奶茶上来,你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答应着去了,承祜在玄烨的怀中感受到了温暖和怜爱,他饱受摧残的心总算是缓过来了,他以为亲额娘不要他,是以越发依恋他的皇阿玛,腻在玄烨身上不肯移动半分,抱着玄烨的脖子,把头埋在玄烨的肩膀上,才低声道:“我去兆祥所……跟大姐姐还有大哥哥玩了一会儿,回来之后,额娘却跟我说不要我住在坤宁宫了,要我搬去南西所……皇阿玛,我不想去南西所,你不要让我一个人住,好不好?额娘不要我,承祜就只剩下皇阿玛一个人了……”   承祜还时不时抽噎一下,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的,说完之后,又觉得很是伤心,嘤嘤的哭了两下。   “承祜乖,别哭了,朕绝不会让你一个人住到南西所去的!”   玄烨低头轻哄小儿子,皱眉想不通,珠锦为何要二阿哥搬离坤宁宫去南西所?承祜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南西所怎么住?何况他早就与珠锦说好了的,待承祜长到六岁,再让他搬离坤宁宫去南西所,这会子又急什么?竟还把承祜吓哭了……   他觉得,以珠锦的心性,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何况她是二阿哥的亲额娘,不可能这样伤二阿哥的心,一定是在二阿哥去兆祥所玩时发生了什么他和二阿哥都不知道的事情。   梁九功很快便回来了:“皇上,奴才打听出来了,二阿哥从兆祥所回坤宁宫之后,皇后娘娘就带着二阿哥两个人去了东暖阁里头,说了一会儿话,外头的人就听见二阿哥喊说不去南西所,之后二阿哥就一路哭着跑到乾清宫来了,据二阿哥身边的乳母说,皇后娘娘也是刚回宫没多久的。”   “回宫之前,皇后去了哪里?”   玄烨觉得,这个应当是关键。   梁九功抿唇道:“乳母说,皇后娘娘是从慈宁宫回来的,乳母说,她们赶着来追二阿哥之前瞧了皇后娘娘一眼,发现皇后娘娘也哭得厉害,不过没有追过来,只在门外望着二阿哥跑来乾清宫的背影哭。但再多的话乳母就不知道了,奴才还没有打听出来,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坤宁宫问问?”   “不必了。”   玄烨听了这话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珠锦去了一趟慈宁宫,他知道,她定是去瞧太皇太后的病去了,偏偏回来就要二阿哥搬走,肯定是太皇太后与她说了什么,甚至下了懿旨,要她将二阿哥搬离坤宁宫,然后搬去南西所的。   不然,何以这般严词厉色的要二阿哥搬走,还把二阿哥吓哭了?想来珠锦心中也不好受,不然,她何以会望着二阿哥的背影哭呢?她也是不得已,她虽是皇后,却不能违逆下懿旨的太皇太后。   想到这里,玄烨心中不禁对太皇太后生了几分怨怼之心,原本都好好的,太皇太后又何必插手管这些事?从小到大,他虽不言语,却也知道太皇太后下懿旨强行定了许多人的命运,哪怕她们不愿意,也没办法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他小时,还觉得这是太皇太后的强硬之处,且太皇太后也告诉过他,这都是为了大清国好,那时他信了。   如今他却越来越觉得,这根本就是……就是不近人情,表面上说得光面堂皇,实则叫人不齿。   因为他宠珠锦,太皇太后看不过眼,心里头不舒服,却不能够改变他,言语也不能够说服他,是以她针对珠锦,用规矩束缚珠锦,她挑皇后的刺,让皇后母子分离。   玄烨越想越生气和愤怒,他已经亲政了,也已经除掉了鳌拜,如今大权在握,他是真正乾坤独掌的天子,而太皇太后已经明言过了,不会再插手朝中之事,一切事情让他这个皇帝做主,可是后宫呢?太皇太后表面上说放手给珠锦去管,却偏偏不肯这样做,时不时的还要指手画脚一番,她这是想干什么?   他都已经特许珠锦在坤宁宫养着二阿哥了,太皇太后却下了懿旨要二阿哥搬去南西所,她这是要跟他争权么?这让后妃们知道了,会如何想?皇上的旨意在后宫无法通行,甚至是不作数的,到最后,皇后和皇上还得听太皇太后的?   不论是前朝后宫,最怕有两个甚至多个权力中心,当初除掉鳌拜正是为了这个,前朝如今太平了,后宫里难道也要闹起来?太皇太后这样一动作,皇后的威信何在?这简直就是在打皇后的脸,让皇后的威信受损,使其无法统御后宫!   玄烨越想越是心头不悦,抱着承祜站起来,一旁侍奉的梁九功吓了一跳,忙着就跟上来:“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玄烨眉峰凌厉,冷声道:“去慈宁宫。”   刚抱着承祜走到宫门前,玄烨父子就被人给拦住了,玄烨抬眼一看,是珠锦。   他的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才垂眸道:“你有事找朕?你先在此等一下,朕有事要出去一下,回来再与你说话。”   珠锦站在宫门前不肯让开:“皇上若是要去慈宁宫,恕臣妾不能让开。”   这话倒是让玄烨不高兴了,他拧眉道:“阿锦,朕都已经知道了,你拦着朕做什么?朕要去慈宁宫给你和承祜做主!朕绝不会让承祜住到南西所去的!你让开!”   见玄烨如此,珠锦深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他会这样,知道实情之后,定会抱着承祜不顾一切要去慈宁宫的,可是她却不能让他去慈宁宫,之前她让张禄在这里守着,看见他回宫就去禀报她,也是为了在他去慈宁宫之前拦住他。   珠锦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会意,知道这是两位主子要私下说话的意思,他忙着就出了寝殿,并将一众宫女太监包括二阿哥的乳母都给带下去了,还顺道替二人将殿门给关上了,很快,殿中就只剩下珠锦和玄烨,还有一个趴在玄烨怀里不肯说话也不肯看珠锦的小承祜了。   “皇上,臣妾让二阿哥来找你,不是为了让皇上替臣妾和二阿哥做主的,而是希望皇上能劝劝他,让他明白他应该独立,应该搬到南西所去,他迟早是要搬过去的。”   她当时望着二阿哥的背影,心中矛盾以极,心如刀绞,那种滋味真是难受极了,上上辈子的时候,她生下承祜才三天,孝庄就把承祜给抱走了,送到南西所去养着,她根本就没有跟儿子相处过这么久,只要一想起这个,她就真想大哭一场,方才她把自己一个关在屋子里,也确实大哭了一场。   她本以为这辈子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也不再上辈子那么软弱了,可以护住承祜,却没想到,孝庄竟不死心,竟用了和上上辈子一样的理由想要从她身边把承祜带走,偏偏碍于身份,她竟不能违抗孝庄。   这才是叫她最恨的地方。   而且,她不能违抗孝庄,玄烨作为她的亲孙子,就更不能违抗孝庄了,这也是她赶来阻止的原因之一。      ☆、第115章      玄烨不是傻子,更不是什么都不懂得的承祜,他听出珠锦话中的意思,凝望了珠锦片刻,才沉声道:“你怕朕跟太皇太后起冲突?所以你宁肯忍痛让二阿哥搬出坤宁宫,搬去南西所?你是为了朕才答应太皇太后的?”   玄烨心里很清楚,若太皇太后当真下了懿旨,而珠锦又不肯遵从的话,夹在中间难做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是,”   珠锦很爽快的就承认了,“臣妾若放了皇上去慈宁宫,皇上这一去不要紧,但势必要闹得后宫天翻地覆,臣妾倒也罢了,可二阿哥还小,他还不明白这里头的是是非非,臣妾也不愿意看到他承受如此之多,所以臣妾愿意听太皇太后的话,忍痛送承祜去南西所住着。臣妾也不希望皇上为了臣妾和二阿哥去顶撞太皇太后,皇上此去是为臣妾和二阿哥做主,但实会令太皇太后不快的。”   珠锦顿了顿,斟酌半晌才道,“而且……而且太皇太后不喜臣妾带着二阿哥,觉得二阿哥若能送去南西所,臣妾才能更加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   她不想挑起玄烨对孝庄的怒火,那于前朝后宫都是不利的,却不代表她能忍下孝庄的无理要求,她只需要在玄烨心里种下孝庄不近人情苛待他的皇后和皇子的不好印象,玄烨自会对孝庄离心,何况这事,本就是孝庄偏执欠妥了,她皆是实话实说,也没错。   “皇祖母还与你说了什么?”   听珠锦说的这话,玄烨就觉得荒谬,皇祖母怎会这样认为?难道将董氏张氏几个人的孩子抱到兆祥所去养着,就只是为了让她们能够一心一意的打扮自己然后侍奉他这么简单吗?   张氏董氏几个身份太低,都不过是庶妃而已,更没有得到册封,她们还不够资格养他的孩子,素日里瞧着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是不放心将孩子放在她们身边抚养的,因此才都一并放到了兆祥所去养着,他只是怕她们把他好好的阿哥格格给教坏了,可皇祖母都在想些什么啊?   在他心里,珠锦出身尊贵,是索尼的嫡长孙女,有索尼这样的玛法,又有噶布喇这样的阿玛,珠锦自己本身素养都很好,把承祜放在她身边教养是很好的,不会有问题,皇祖母竟一点不能体谅他的苦心,竟要把承祜抱到南西所去,那抱去了南西所,要靠那些乳母保姆嬷嬷太监教养他的嫡长子吗?   不单单是二阿哥,就算将来珠锦再生阿哥或者格格,他都是打算让珠锦自己抚养的,他看重珠锦,几个嫡子嫡女是不能放到南三所那边养着的,就算要隔开,也要等五岁之后再搬出坤宁宫的。   且日后到了六岁,都是要进上书房读书的,皇祖母这么着急就要把二阿哥从珠锦身边弄走,大概也不是什么为了培养二阿哥的心思,莫不是为了日后方便辖治珠锦么?   “太皇太后没有与臣妾说什么,倒是另一件事,臣妾觉得有必要与皇上说一说,这也是臣妾为何狠下心肠要让二阿哥住到南西所去的原因之一,”   珠锦不答玄烨的话,又见玄烨不肯松口,心里想着只能把她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了,因而正色道,“臣妾去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从慈宁宫中出来的佟妃,佟妃与臣妾说了几句家常话后臣妾就进殿了,之后,太皇太后与臣妾说了要二阿哥搬去南西所的事,臣妾只是想不通,二阿哥都在臣妾跟前养了这么久了,为何太皇太后偏偏这时候要二阿哥搬走呢?”   “你怀疑是佟佳氏所为?”   玄烨盯着她道,“你可知佟佳氏见皇祖母时说了什么话?”   珠锦道:“臣妾不知,臣妾也没有怀疑佟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臣妾心里多少有些猜测罢了,毕竟当初乌云珠的事情,佟妃也是有嫌疑的,皇上也说过,二阿哥待在臣妾和皇上身边最安全,若是搬去了南西所,保不齐就会有人对他下手了,臣妾想让二阿哥搬去南西所,也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想要对二阿哥下手,抓住了这个人之后,臣妾心里多少也能安稳一些,免得总觉得暗地里有人窥伺想要陷害二阿哥。”   “而这一次,臣妾也很想知道,佟妃是依旧扮演被利用的无辜者的角色,还是连带着她也有份参与其中。”   当初乌云珠的事情,佟佳玉蓉只有嫌疑,玄烨派了曹寅去彻查,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摸不着,可是珠锦心里,却认定了佟佳玉蓉是有问题的,只不过那时她不曾说什么,毕竟那次事情没成,可这次不一样,若佟佳玉蓉真要真对二阿哥,她绝不放过她!   珠锦心中的计较,玄烨也同样在思考,他对佟佳氏多少有些怀疑,只不过想着她是自己母族出来的,给她些体面,没有在表面表露出来罢了,听珠锦这样一说,他心里也有了些计较,只是不赞同珠锦的做法:“难不成你想用二阿哥做诱饵,诱使她们出手?朕不同意你这佯做!”   “那皇上还有别的办法吗?”   珠锦也不摆事实讲道理了,反问道,“若不这样,怎能抓住狐狸尾巴?何况,臣妾更舍不得二阿哥涉险,就算搬到南西所去,臣妾也要在他身边放人,保护二阿哥不受伤害的,臣妾只是想将计就计找出究竟是谁在捣鬼罢了,皇上难道还不相信臣妾么?若皇上真不信臣妾,暗地里也是可以在南西所放人的。倘若真的有人谋害二阿哥,到时候太皇太后瞧见了这事,保不齐就让臣妾领着二阿哥继续回坤宁宫抚养了,皇上,这也是唯一一个不顶撞太皇太后就能领回二阿哥的法子啊!”   玄烨想了半日,不得不承认珠锦说得很有道理,且他对于佟佳氏意图谋害二阿哥心中很是不悦,又对于二阿哥不得不搬到南西所去表示极度的不爽,这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还是那句话,他舍不得二阿哥搬到南西所去。   玄烨垂头看看怀里因为哭累了而睡过去的承祜,紧抿了薄唇,沉默半晌才道:“你已经开始收拾南西所了?”   珠锦点头道:“是,已派人去收拾了,臣妾也吩咐下去了,南西所的布置全都比照着承祜在坤宁宫屋子里的布置来的,二阿哥身边十二时辰都不会缺人的,皇上若不放心,可以亲自去瞧一瞧。”   “不必了,你收拾的朕还是很放心的,”   玄烨瞬息之间就定了主意,抬眼瞧了珠锦一眼,才道,“今夜承祜就跟着朕睡,明日朕亲自送他到南西所去,你不必操心了,回坤宁宫去歇着吧。”   珠锦一想,这样也可以,瞧了玄烨怀中熟睡的承祜一眼,心下一叹,到底还是点点头,离开乾清宫,回坤宁宫去了。   珠锦一走,玄烨就冷着脸把梁九功叫来了:“入夜之后,待皇后睡了,你去坤宁宫把今日跟着皇后去过慈宁宫的人叫来,不必叫太多人来,你只查一查贴身侍候皇后的人谁跟着去了,将那人悄悄叫来便是,不要惊动了人。”   “再有,你去查一查,今日佟妃是不是去了慈宁宫,什么时辰去的?”   梁九功应下了,去了半晌后回来复命:“皇上,奴才查过了,佟妃娘娘今日确实去了慈宁宫,出来的时候还在宫门口跟皇后娘娘遇上了。佟妃娘娘是在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后就直接去了慈宁宫,待了将近有小半个时辰,兰妃娘娘就去了,后来过了两刻钟兰妃娘娘便走了,又过了一刻钟佟妃娘娘才走的,再之后,皇后娘娘便来了。”   兰妃?这里头会有乌兰齐齐格的事吗?她一向与珠锦交好,莫非这些都是假象,实则伺机想要陷害皇后?玄烨承认自己被太皇太后一刺激,思想阴暗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抬眸瞧了玄烨的神色,他是跟着伺候久了玄烨的人,多少能猜到一些他的用意,当下又道:“皇上,奴才还查到一件事,太皇太后与兰妃娘娘和佟妃娘娘一道说话时,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跟前,后来兰妃娘娘走了,太皇太后就把跟前的宫女太监都给遣散了,后头太皇太后跟佟妃娘娘说的话,就只有跟前伺候的苏麻嬷嬷一人知道了。”   玄烨眯眼,哦?这么说的话,皇祖母干的这件事儿,还真的是佟佳氏撺掇的?   如果太皇太后与佟佳氏所说的话只有苏麻嬷嬷知道的话,这事倒是不好往下查了,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也算是他的长辈,他总不好派梁九功到她跟前去问太皇太后都跟佟妃聊什么了,只好先暂时放下此事不提了。   玄烨挥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抱着承祜,玄烨也不好再处理奏本了,他又怕将承祜放到床榻上会惊醒他,想来想去,又怜惜承祜方才受了惊吓,竟就这么抱着承祜枯坐在那里等着他醒过来,梁九功在殿外瞧着,心中啧啧叹道,要说皇上是真的疼爱二皇子的,皇上也有三位皇子了,还从没有这样抱着皇子过,皇上这头一回就给了二皇子了,想必日后这殊荣别人也赶不上了。      ☆、第116章      亥时前后,估摸着皇后睡下了,梁九功才到了坤宁宫,早已知晓此事的张禄见他来了,忙迎了上去,道:“梁总管,主子已经睡下了。今日跟着主子去慈宁宫的是隆嬷嬷,嬷嬷已经在候着了,奴才这就进去把嬷嬷叫出来,让她跟着总管去见皇上。”   梁九功点点头,张禄去了不过半刻,就把隆嬷嬷给叫来了,梁九功对皇后的奶嬷嬷也是很尊敬的,带她一路往乾清宫走,一路还交代道:“皇上一会儿问您的话,知道什么您只管直说就是了,不必遮遮掩掩的。”   “多谢总管提点,我多少也知道这个,若是不知道的,我也不会乱说的,”   隆嬷嬷道,“这一向也不知道二阿哥的情形,总管不如与我说说,二阿哥可还好么?”   皇后从乾清宫回来时,并没有把二阿哥带回来,隆嬷嬷虽知道内情,却又不好去问,坤宁宫里伺候的人不只是她,但她都不敢问,旁人就更不敢问了,是以二阿哥如何了,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二阿哥如今在皇上那里,看样子像是不回来了一样。   隆嬷嬷几乎是看着二阿哥在跟前长大的,虽没有奶他,对他的感情也非同一般,又亲眼见了上午时的那一场变故,心里着实是惦记着二阿哥。   梁九功见她问,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嬷嬷您放心,二阿哥是皇上的皇子,皇上又这么疼二阿哥,二阿哥在皇上这里,肯定是极好的。”   玄烨正等着梁九功把人带来,一见隆嬷嬷跟着梁九功进来了,玄烨便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他只独留隆嬷嬷说话:“皇后歇下了吗?”   隆嬷嬷还是头一回被皇上召见来单独说话,不过她也不紧张,听了皇上的问话,想了想答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瞧着精神不是很好,已歇下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了。”   玄烨点点头,想也是如此,今日这样一折腾,珠锦身累心累,不提早歇了才怪。   他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朕听说今日陪着皇后去慈宁宫的人是你,你把皇后去慈宁宫的具体情形跟朕说一遍,皇后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见了太皇太后之后又说了什么话,太皇太后对皇上说了什么话,你都回忆起来,然后一字不落的跟朕说。”   “是,”   隆嬷嬷按照玄烨所说,将今日她陪着皇后去慈宁宫的一路情形都说了一遍,“太皇太后见了皇后娘娘过来,瞧着是很高兴的样子,结果说了没两句话,就说皇后娘娘气色不是很好,应该是照顾二阿哥分了神,说按照祖宗规矩,二阿哥是不应该养在皇后娘娘跟前的,说皇后娘娘养着二阿哥,便不能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了,还说娘娘是想利用二阿哥来争宠,企图独占皇上。”   隆嬷嬷是珠锦的奶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对珠锦的感情非同一般,虽说进宫之后,自己奶大的姑娘成了皇后主子,又有宫里的规矩束缚着,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待珠锦亲近了,但是她对珠锦的心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的,因此在太皇太后用如此难听的话说珠锦的时候,隆嬷嬷心中不是不气愤的。   她自己奶大的姑娘,难道她还能不知道大姑娘是什么性子吗?   到了太皇太后口中,大姑娘竟成了不择手段处心积虑利用亲生儿子博宠的人,竟还是妄图独占皇上的嫉妒皇后,这简直是太过荒谬了!   可不管隆嬷嬷如何气愤不平,她到底只是皇后的奴才,在太皇太后跟前是不能说话的,她也知道宫里的规矩,眼见着主子受了委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能做,隆嬷嬷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不过还好皇上明察秋毫,夜里叫了她来询问情况,隆嬷嬷私心里揣度着,皇上当是对皇后娘娘很上心的,否则不会对这些事情还这样关心,隆嬷嬷心里感叹,也是皇上对二阿哥和皇后娘娘都是放在了心上的,如若不然,皇后娘娘也就真的要生生受下这个委屈了。   因此,隆嬷嬷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能在皇上面前将事情说出来,她心里很是高兴,因此也不夸大,该说的便要说出来。   玄烨拧眉,皇祖母竟还说了这样的话?   “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   隆嬷嬷想了想,答道:“回皇上,当时皇后娘娘跪着听太皇太后训导,太皇太后说皇后娘娘应该将二阿哥搬离坤宁宫,让皇后娘娘将二阿哥搬到南西所去,说这是祖制规矩不能违背的。还让皇后娘娘劝皇上雨露均沾,说皇后娘娘和皇上身份尊贵,不该像百姓寻常夫妻那样相处,应当注重自己的身份,该是如何便是如何,娘娘和皇上在坤宁宫中如何她不管,在外头却不许如此。”   隆嬷嬷说完,偷眼瞧了一下皇上的脸色,皇上的神色在灯烛下看起来不是很好。   玄烨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意又因为隆嬷嬷转述的话在心里头蹿了起来,要宠珠锦的人是他,喜欢跟珠锦轻松自在相处的人是他,是他要如此的,皇祖母又凭什么将这一切推到皇后的身上?   何况,这是过错吗?他不觉得这是过错!   竟还说自己不该独宠皇后,而应当雨露均沾,他若真是独宠皇后,哪里还会有三阿哥和二格格的出生?   玄烨面沉似水,皇祖母要么就是瞧着他跟珠锦亲密因而不顺心了,要么就是被人挑唆的动了心思,因而不自知的被人利用了。   但依皇祖母的性子,她不会连奸人这点子浅显的心思都瞧不出来,联系上一回皇祖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玄烨发现了一个现实,皇祖母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喜欢珠锦了,而原因,就玄烨的猜测,大概还是因为先帝爷的事情,再加上珠锦维护他而失信于皇祖母,这几桩事情积累起来,让皇祖母觉得珠锦与她不贴心了,因而也就不喜欢了。   玄烨太了解他的皇祖母了,但凡她觉得谁不够贴心了,或是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做,那么此人她就不喜欢了,对这人的心也就淡了,进而要么丢弃要么碾压,这是他皇祖母一贯的做法。   玄烨沉思间隙一抬眼,见隆嬷嬷还在那里站着,当下便道:“你回去吧,回坤宁宫后,不必跟皇后说朕找过你,你就当这事从没有发生过。”   隆嬷嬷应了,转身便离开了乾清宫。   玄烨一个人坐在殿中沉思半晌,梁九功忽而又进来了,玄烨不悦被打断思路,冷道:“什么事?”   梁九功抿唇道:“皇上,苏麻大姑姑来了。”   玄烨眯眼,这么晚了,苏麻喇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皇祖母看着他把承祜留在了乾清宫心里头不高兴,所以让苏麻喇姑来劝他把承祜送走的?   瞬息之间,好几个念头闪过心头,他口中却道:“快请进来。”   苏麻喇姑进来后,玄烨赐了座,苏麻喇姑坐下之后,玄烨才望着她笑道:“都这么晚了,苏麻嬷嬷怎么还没睡?苏麻嬷嬷不伺候皇祖母,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苏麻喇姑笑了笑,道:“老祖宗已经睡下了,奴婢是瞒着老祖宗出来的,奴婢听说二阿哥哭着从坤宁宫跑到了乾清宫来,还听说皇后娘娘将南西所收拾好了,皇上却没有把二阿哥送到南西所去,所以特地来看看。”   玄烨心中冷笑一声,道:“苏麻嬷嬷这话朕就不懂了,老祖宗既然睡下了,苏麻嬷嬷又是瞒着老祖宗出来的,那苏麻嬷嬷究竟是代表老祖宗来看看,还是苏麻嬷嬷自己想来看看呢?”   苏麻喇姑是老祖宗的心腹,要说她过来是自己的意志,玄烨还真是很难相信。   “奴婢知道今日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奴婢也看得出来,皇上因为此事很不高兴,”   苏麻喇姑一见玄烨冷脸便知因果,当下叹道,“这也是奴婢为什么非要等老祖宗睡下了而瞒着老祖宗出来的原因,为免皇上误会老祖宗,奴婢有些话不得不跟皇上说。”   苏麻喇姑言罢,不等玄烨开口,便将今日佟妃来慈宁宫说的那些话与玄烨说了一遍:“皇上,老祖宗也是因为听了佟妃的话留了心,才会对皇后娘娘说那些话的,也才会让皇后娘娘将二阿哥搬到南西所去的,佟妃那些话是有心说的,她便是要针对皇后娘娘,而老祖宗是无心听的,以无心对有心,佟妃自然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无心听的?”   玄烨忍不住冷笑道,“嬷嬷不要当朕还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朕有法子知道今日你们在慈宁宫都说了些什么,嬷嬷想凭借一面之词就将过错都推给佟佳氏,为免也太小看朕了!老祖宗若真是无心的,怎会对皇后说出那样一番话?嬷嬷一心为了老祖宗,朕知道,但嬷嬷也不该因为忠心就如此不问是非黑白,老祖宗当真对皇后没有一丝一毫不满吗?这话连朕都不信,嬷嬷日夜都侍候在老祖宗身边,难道也要说这话自欺欺人么!”   “嬷嬷若是来劝朕的,朕觉得大可不必了!嬷嬷若是来澄清这是误会的,朕也觉得不必,朕根本就不认为这是误会!”   玄烨摆摆手道,“嬷嬷若是觉得朕做错了,朕也不想多费口舌与嬷嬷解释,朕与嬷嬷无话可说,嬷嬷请回吧!”      ☆、第117章      苏麻喇姑听玄烨如此说,便知二人谈话无以为继了,她虽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又是贴身侍候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的人,与太皇太后之间的感情自是深厚,自然也不愿意看见自小被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皇上误会太皇太后,是以才会来试图来乾清宫皇上跟前为太皇太后说话的。   可这一腔心思也不代表苏麻喇姑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比之她跟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她到底也是个局外人,是个旁观者,太皇太后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她并不是那么的认同,这也是她深夜来乾清宫找皇上的另一个原因。   若太皇太后对皇后的偏见不能解,那她也得来跟皇上解释清楚,并且还要剖白一番太皇太后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皇上心里对太皇太后有怨怼,毕竟这事儿,太皇太后比起某些人来,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苏麻喇姑一叹,才道:“皇上的心思,奴婢是明白的,可太皇太后,她也并非是要针对皇后的,实在是……实在是先帝爷让太皇太后伤透了心,太皇太后怕皇上也会如此,是以才会如此规劝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奴婢也觉得太皇太后对皇后娘娘有些偏执了,奴婢也曾劝过太皇太后,说皇上不是先帝爷,皇后娘娘更不是董鄂妃,太皇太后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是断断不会发生的,可太皇太后似乎听不进去,就只怕皇上重蹈覆辙,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奴婢劝了许多回,太皇太后仍旧还是那个样子。”   “可若非佟妃娘娘今日那一番话,太皇太后也是不会发作的,太皇太后虽有心,可有奴婢在一旁劝着,倒也不会太出格,如今佟妃娘娘戳准了太皇太后的心事,是以才闹了这么一出事情来。”   “就算没有佟佳氏,也会有旁人的,你以为朕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   玄烨抿唇,许久才道,“别的事,太皇太后都是能忍的,唯独这一条,太皇太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后宫女子争宠独宠,都是她的大忌讳。就算是皇后,她也是容不得的。”   因为董鄂妃之事,太皇太后容不得后宫有女子专宠独宠,但凡有这样的人,即使是皇后,太皇太后知晓了,也迟早必然要施展手段将其压制下去,这一点,玄烨还是知道的,毕竟从小到大,不知被太皇太后耳提面命过多少次了。   他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只是容不得后妃得宠,而他跟皇后情投意合感情尚可时,太皇太后竟也不能忍受,玄烨心里就隐约明白了太皇太后所言并不仅止于是后妃,就连皇后也要包括其中的。   只不过这心思却不能归咎在董鄂妃身上,而应当是在太皇太后为妃时的事情了,太皇太后这一生经历跌宕起伏,在政治上,她无疑是个女强人,也是个超凡的政治家,玩弄手段心思算计有时连男人都敌不过她,可她作为一个女人,却不如她在政治上营造的形象那么高瞻远瞩鲜明亮丽了。   太宗皇帝一生最宠爱的女人不是她,世祖皇帝一生最爱的女子也不是她,在丈夫那里,她不是正妻而是后妃,无从得到丈夫的宠爱,她的亲姐姐却受尽她丈夫的宠爱;在儿子那里,她也没有得到相应的爱重,与儿子的关系也不甚好,儿子一生最宠爱的女子董鄂氏,却是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就这些经历来看,太皇太后在情爱之上后宫之中关于宠爱关于后妃关于皇后的那些看法和观念无疑会带上她自己的主观臆断甚至是偏执偏见,绝不会是正常祖母该有的心态,也不会是皇家祖母该有的心态。   苏麻喇姑一叹,她也不能与皇上多说什么,亦不能出来的太久,因此抿唇又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这本就没有什么,太皇太后说什么,其实皇上不必太放在心上的,毕竟皇后娘娘是太皇太后选进宫来的,皇后娘娘这几年做得无可挑剔,太皇太后除了这个也不能说别的。最重要的是,奴婢瞧着那佟妃娘娘似是别有心思,二阿哥还这样小,就要送到南西所去住着,即便身边能够跟着许多人,但好歹也是离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不如在坤宁宫和乾清宫里安全。”   “如今皇上虽有三子二女,但出自皇后娘娘膝下的只有二阿哥一子,且二阿哥如今年岁还太小,后宫里也有不少是位孕育阿哥格格的后妃,奴婢在宫中时日久远,总会有些错了主意的后妃将主意打到皇阿哥身上去,皇上还是要多加提防才是啊。”   “嬷嬷的话,朕明白的,”   玄烨心中主意既定,遂对着苏麻喇姑道,“嬷嬷无需担心,朕都是知道的,且皇后已将南西所收拾好了,太皇太后又已发了话,朕不会一直留着二阿哥的,朕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就亲自送二阿哥去南西所。”   “这样就好,奴婢也就放心了。”   苏麻喇姑见该说的都说完了,又见玄烨已给了她明确的态度,思忖着太皇太后和皇上之间不会发生大的冲突,她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遂起身告辞预备离开。   玄烨点头应允,却在苏麻喇姑临去之时又加了一句:“嬷嬷来与朕说了这些话后也就罢了,可不必再去皇后那里说了,朕知道皇后对太皇太后素来敬重,断不会对太皇太后此行有所怨言的,且皇后已把南西所收拾好了,是朕要多留二阿哥一夜的,不关皇后的事,若太皇太后问起,还望嬷嬷替朕明言。”   苏麻喇姑心头一跳,心中暗叹皇上竟什么事都替皇后想到前头了,面上却恭敬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苏麻喇姑出了乾清宫,一路伴着月色回慈宁宫去,她出来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只让两个小宫女提着宫灯扮她前来,这会儿回去也是一样的,到了慈宁宫前,她便让两个小宫女回去了,她自个儿进了慈宁宫,打算睡觉之前去看看太皇太后,瞧瞧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是否太尽心,毕竟她如今也年纪大了,太皇太后身边这些贴身侍候的活儿,她也不做了,只留给那些她调养出来的伶俐宫女们做。   苏麻喇姑悄悄进了寝殿,哪知一抬眼看见的不是太皇太后的睡颜,而是穿着中衣正在床榻上坐着的太皇太后,她当下一愣,就见太皇太后仿若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一般,在她进来的时候睁开了假寐的眼睛,挑眉望着她一笑:“苏麻,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呀,过来跟我说说话。”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心下却难免有些想法,她本以为是瞒着太皇太后出去的,可如今看来,恐怕她去乾清宫的这一趟,太皇太后是看在眼里的,方才只怕太皇太后也不是真的睡着了。   见苏麻喇姑过来,孝庄笑道:“苏麻,你害怕了?你不用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我方才确实是睡着了的,可是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原本觉就少,方才偶尔惊醒,就想着起来找你过来说说话,哪知她们支支吾吾的说你不在,我也没有细问,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定是去找皇上了,对不对?”   “唉,这整个宫里,也只有苏麻你最了解最明白我的心思了,你去乾清宫,皇上怎么说的?他还要把二阿哥留在乾清宫里吗,不肯放他去南西所住着?”   孝庄叹道,“玄烨什么都好,可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有些儿女情长起来,我知道这事儿我是不能劝了的,但苏麻你肯定是替我劝皇上去了的,皇上他怎么说的?皇后既然应了我的话,连南西所都收拾好了,怎么不见她拦着二阿哥去找皇上呢?她既然是个明理的,怎么也不见她去劝劝皇上呢?”   苏麻喇姑垂眸,太皇太后果然以为她是帮着劝说皇上的,当下也不戳破自己此去的目的,只笑道:“老祖宗不必担心,我自然是去劝过皇上的,皇上也与我明说了,二阿哥还太小,他是舍不得二阿哥才将二阿哥在乾清宫留了一夜,明日就要送二阿哥去南西所的,皇后娘娘也是劝过皇上的,皇上执意如此她也没有法子,但好歹也是父子情深,老祖宗也得容皇上与二阿哥说说话呢,明儿就能送过去了,老祖宗不用担心的,皇上和皇后都是知理的人,他们是深明白老祖宗的心意的。”   一桩心事得解,孝庄心气顺了,当即笑道:“苏麻,果然皇上还是听你的话啊,这样也好,二阿哥送过去之后,对玄烨对皇后都是有好处的,唉,但愿他们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呐!”   苏麻喇姑笑笑,道:“老祖宗,夜深了,安智吧。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会明白老祖宗的苦心的。”   孝庄点点头,一桩心事得解,她自然就能心无挂碍的去睡觉了。   乾清宫中,玄烨待苏麻喇姑走后,又在外间出神半晌,才回到寝殿里,望着床榻上承祜的睡颜,玄烨冷冽的目光渐渐柔软了下来,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他,真是惹人喜爱得很。   他鼻端两边还有当年出天花好了之后留下的小白点儿,可承祜脸上白白嫩嫩的什么也没有,可比他好看得多了。   “……皇阿玛。”   玄烨正自望着承祜出神,昏睡许久的承祜却醒了过来,睁眼瞧见玄烨,便软濡出声唤他。      ☆、第118章      玄烨回神,见承祜醒了,立时笑起来,摸摸他的脸颊,轻声问道:“你睡了许久,饿不饿?你额娘方才给你送了午膳来,还送了许多你爱吃的点心来,朕吩咐他们热了来给你吃?”   承祜大概也是哭累了,因此才会昏睡如此之久,之前他睡着,玄烨怕扰醒了他,是以并没有叫承祜起来,如今承祜自己醒来,又没有用午膳,肯定是饿了的。   承祜一听额娘二字,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薄薄的锦被里,闷声道:“额娘不是不要承祜了吗?我不吃额娘送来的吃食。”   只可惜小小的人口不对心,刚说完这话,肚子里就传来饿得咕咕叫的声音,承祜倒是有些难为情,自己挪动了一下身子,倒是离玄烨远远的了。   “傻话!她是你亲额娘,怎么会不要你?你到朕这里来的时候,她还不是来找你了?”   玄烨也没把承祜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赌气所言,含笑把承祜抓过来抱在怀里,这才转身唤梁九功,“去把皇后送来的吃食热一热,再端上来给二阿哥吃。”   梁九功答应一声,立时就吩咐人去办了,承祜到了玄烨怀里,倒也老老实实的,听了他皇阿玛的话,自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问道:“皇阿玛,额娘来的时候,我偷偷看见额娘的眼睛也是肿的,额娘是不是偷偷哭过?她是不是也舍不得承祜离开她去南西所住?皇阿玛,额娘为什么非要我住到南西所去?”   “朕问你,你为什么不肯住到南西所去?”   御前伺候的宫女端了热水和白帕子过来,玄烨也不要承祜的乳母上前服侍,亲自将白帕子浸在热水里头,然后拧干,又亲自给承祜洗过脸,这才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朕说过了,你额娘是你的亲额娘,她心里也是一定舍不得你离开她一样,就跟朕一样舍不得你住到南西所去。但是承祜,有些事不是阿玛和额娘舍不得你,你就能不去做的。”   承祜嫌热,从玄烨的怀中爬了出来,坐在床榻上听了他阿玛的话,开始煞有其事的思索他阿玛的话,他想起自己趴在阿玛肩膀上睡着之前听见的那些话,额娘和阿玛说的那些话,他大多不是很懂,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他有些隐约知道阿玛和额娘的意思,这次他去南西所住应该是躲不掉的了。   从前不管他有什么要求,皇阿玛和额娘都会满足他的,而且在他心里觉得,皇阿玛比额娘更疼他一些,所以有些心里话,他更愿意跟皇阿玛说。   这一次额娘让他搬到南西所去住,不论他怎么求都不能留下来,而看额娘的样子也是舍不得他的,他想着,这大概就是额娘从前说过的在宫中生活的身不由己了,他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他是皇子,额娘说过的,他的要求过分没关系,却不能任情纵性,更不能胡闹乱来。   现在,就连皇阿玛都说了,他是不能不搬去南西所的,这件事他是必须要做的。   承祜沉默许久,垂着头又想了许久,玄烨也不催他,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别看二阿哥年纪小,可他心里也是有主意的。   “皇阿玛,大姐姐三妹妹还有大哥三弟都住在兆祥所,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住在南西所,”   经过这一天的变故,承祜心里倒也接受了从坤宁宫搬出去的这个事实,只不过住在哪里,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我知道兆祥所还有几间屋子空着,皇阿玛能让我过去跟大哥他们住在一起么?”   “你怕单独一个人住在南西所?”   玄烨总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承祜这孩子是怕孤单,南西所到底还是离兆祥所远了些,可是他却不能答应承祜的要求,“你的乳母保姆都跟着你过去,张禄也会随着你过去,朕不会让你单独一人待在屋子里的,实际上,你除了在南西所起居之外,别的跟在坤宁宫住着时并没有什么改变,朕和你额娘每日都会过去看你的。其实,你额娘说得很对,你虽还小,但迟早是要独立的,趁着这次机会过去南西所住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玄烨顿了顿,才又道,“朕知道兆祥所还有几件空屋子,却不是你该住的,你是皇后之子,是朕所钟爱的嫡子,怎么能住在那种屋子里去?南西所的一半屋子朕都拨给了你,难道不比兆祥所宽敞?何况你可以跟承瑞舒宜尔哈他们一起玩,却不必跟他们住在一起,你要知道,在朕心中,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在外人眼中,你们也是不一样的。”   “承祜,朕对你期望甚大,朕事事都会给你最好的,朕也希望你事事做到最好,承瑞虽然比你大,朕却希望,你比他更好,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承祜望着他的皇阿玛,看着他皇阿玛的眼睛,听着那些话,虽然他似懂非懂,却知道他皇阿玛说的都是极好的话,他一天来紧张不安的情绪在玄烨的目光下得到安抚慰藉,承祜觉得,皇阿玛的这些话,似乎让他心中生出了信心,是呀,大阿哥都能自己住,还那么勇敢,大阿哥还能用小弓箭射中靶心呢,他却还是个跟着额娘一起住的小阿哥,这怎么行呢?   他梦想着有一日能像大阿哥那样,若是老赖在额娘身边,肯定是做不到的,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知道了,皇阿玛和额娘是不会不要他的,他安心了。   “皇阿玛,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南西所。”   承祜一想通,就对着玄烨咧嘴在小脸儿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直接爬下床榻就要出去。   玄烨一把扯住他,又将小小的人抱在怀中,忍俊不禁笑道:“你忙什么?你不是要用膳吗?难道就这样饿着肚子去?再说了,此事也不急在一时,你愿意去就好,明日朕亲自送你去南西所,你先坐下,朕一会儿让梁九功进来摆膳。”   小孩子行动力就是强,说到就要去做,看着承祜的这个小模样,让玄烨爱极了,脸上的笑溢满父爱,他原本想着承祜醒来后约莫又是一场闹腾,却没想到承祜年纪虽太小,却这样懂事乖巧,竟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叫他心里又爱又愧,想着日后得对承祜更好一些才好。   梁九功带着宫女太监进来摆膳时,承祜扯了扯玄烨的衣袖,小声问道:“皇阿玛,明日我去南西所,额娘也会送我去吗?”   玄烨点头笑道:“自然是要去的。”   承祜这才安心,拿起他面前的专属小金筷扒拉碗中的饭菜,这一顿点心,他是吃得极其满足和高兴的。   承祜吃饱后,就又上了床榻,夜已深了,可他睡了将近一下午,暂时不那么的困,玄烨就陪着儿子躺在床榻上,他本想将承祜搂在怀中父子一块儿躺着,结果承祜嫌热,只肯在他身边趴在锦枕上,玄烨也只好由他了,看着承祜忽闪忽闪的眼睛,玄烨忽而有了谈兴。   “承祜啊,朕一生下来就从朕的额娘那里被抱走了,抱到南三所去养着,你要去住的那间屋子,就是朕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住过的,”   玄烨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他的额娘佟佳氏不过是个庶妃,在太皇太后眼中地位不够身份太低,是无法亲自教养皇子的,所以他一生下就被送到了南三所,跟福全和常宁一块儿长大,“你可比朕命好,还能在亲额娘身边多住两年呢!何况,朕还这么疼爱你,那时候朕的额娘想去瞧朕一眼都是很难的。”   “我要去住的那间屋子是皇阿玛曾经住过的?”   承祜听闻这个,又见玄烨很肯定的冲他点点头,忽而就很兴奋,对南西所充满了期待,“太好了,我要去住皇阿玛曾经住过的屋子!”   玄烨笑起来,伸手捏捏承祜的小脸蛋,与他零星说起自己小时住在南西所里的一些趣事,说到后来没说完他实在太困就睡着了,承祜也不恼,也不叫醒他的皇阿玛,只抱着他皇阿玛的手臂在宽大的床榻里侧滚来滚去兴奋地想着,他就要去住他皇阿玛曾经住过的屋子,这实在是让人太高兴了。   珠锦虽回坤宁宫睡了一夜,可心里头有心事,又记挂着留在乾清宫的承祜,又担心玄烨能不能把承祜劝好,让承祜顺利住到南西所去,就这样,重重心事在心里,她几乎是做了一夜的怪梦,不是被怪兽追就是被人追杀需要逃命,跑了一夜,珠锦早起醒来时,望着外头还没完全亮的天光,就觉得跟没睡似的,不,应该说睡了更累。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用了早膳后,就直奔乾清宫而来,她心里担心承祜,到了乾清宫瞧见梁九功候在寝殿门口倒是一愣:“皇上还没起身吗?”   玄烨素日里都是凌晨三点就起了,这会儿都快辰时了,早朝都开始了,难不成玄烨还没起,没去上朝吗?   珠锦顿觉不妙。      ☆、第119章      梁九功一见皇后来了,又听了这话,忙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皇上已经起身了,且已去了乾清门早朝了,只是皇上吩咐奴才在此等着皇后娘娘的,说娘娘肯定会来瞧二阿哥,因此就没带奴才前去乾清宫。”   皇上不带梁九功去早朝,反而带着梁九功的徒弟小李子去了,梁九功心里虽有些不舒服,可主子的决定他是没资格干涉的,而且皇上也明言了,他不放心二阿哥一人在乾清宫,特意留下梁九功在此照管并且等着皇后前来的。   珠锦这才知晓玄烨的用意,点点头便越过梁九功进了寝殿,梁九功倒是没有跟着进去,二阿哥还未醒,他怕跟着进去的人太多会吵醒二阿哥,是以还伸手拦住了珠锦身后想跟着进去的如情如貌等人。   珠锦进寝殿一瞧,一眼就看见了安然睡在床榻之上的二阿哥,她惦记了二阿哥一夜,就怕玄烨应付不来二阿哥,又不能劝动二阿哥搬去南西所,结果来了一瞧,却发现玄烨似乎都做得挺好的,二阿哥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就如同每次睡在她的坤宁宫一样。   珠锦慢慢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指尖划过二阿哥的眉峰,二阿哥正好于此时醒来,睡眼朦胧间瞧见珠锦在他的眼前,当下一愣,之后便起身扑进珠锦怀中,边笑边软声叫道:“额娘,额娘,你来啦!”   珠锦顺势抱住承祜扑进她怀中的软软的小身子,唇角也带了笑:“额娘把你吵醒了吗?”   瞧承祜这个乖巧的样子,哪有昨日那般伤心的模样呢?可见玄烨是劝好了的,只不知承祜是否肯去住南西所。   “没有啊,”   承祜继续趴在珠锦肩上,在她怀里轻轻的蹭,柔软的脸蛋贴着珠锦的脸轻轻摩挲,“皇阿玛说我昨日睡多了,所以去上朝的时候都把我喊起来了,是我自己还要睡的,额娘现在来了,我也不睡了。”   他望着珠锦笑:“额娘,皇阿玛答应我了,等下回来之后就跟额娘一块儿送我去南西所。”   “你愿意去南西所住?”   承祜一夜之间转变这么大,虽在珠锦期望之中,她却仍有些好奇,玄烨是怎么劝的?难不成真的跟两岁的儿子讲道理摆事实说要独立要自强?   “嗯!”   承祜扬着小脸重重的点头,“我跟皇阿玛说好了的,我要去南西所住!额娘,你不会不要我,肯定会去看我的,对么?”   皇阿玛说了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他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而且,他若是去了南西所,也能像大阿哥那样了,皇阿玛说,大阿哥就是个小男子汉,那他也要做个小男子汉。   “当然,我当然会去看你啊,额娘每日都要去看你的!”   承祜还这么小,就这么善解人意,珠锦将儿子抱在怀里,似叹非叹道,“你是额娘的小宝贝,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额娘只盼着你能好好的。”   承祜笑,学着他的皇阿玛曾对他做的那样拍了拍珠锦的背:“额娘放心,承祜肯定能好好的。”   珠锦看着承祜用了早膳,玄烨就回来了,他一见了珠锦,先去看她的面容,见她妆容倒是整洁干净,红肿的眼睛也已经好了,面色也不如昨日那样看着那么叫人心疼了,这心里头也就放心了,略收拾一下就领着珠锦送承祜往南西所去了。   在南西所安顿好承祜,回来的时候,玄烨是牵着珠锦的手一路走回来的,南三所不在内宫中,而在东六宫的南边,已出了内宫范围,但若要回坤宁宫去,势必是要经过乾清宫的,珠锦也没能回自己的坤宁宫,而是被玄烨留在了乾清宫喝茶,珠锦素来也不怎么爱喝茶,瞧见梁九功亲自给她端过来的热奶酪,心里就猜到玄烨是有话跟她说了。   “阿锦,朕在二阿哥身边安排了五个暗卫,那边的侍卫安排也是朕亲自做的,你大可放心,南西所那边伺候的奴才也是你亲自经手的,他身边还有张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这样的安排,就连太皇太后想要把手插到南西所里去都不是那么的容易,何况是那些后妃?   珠锦点点头,抿了一小口热奶酪,笑道:“皇上如此安排,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的人自然是忠诚可靠的,张禄也是个谨慎的,二阿哥年纪虽小,可他也乖巧懂事,知道轻重,臣妾是放心的。”   话是这么说,理智上也知道应该放心,但情感上肯定是放不下心的。   儿行千里父母尚且担忧,更不要说如今这样复杂的情形和境况了,即使承祜身边被他们布置的犹如铜墙铁壁,只要承祜不在身边,珠锦都是悬着心的。   玄烨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阿锦,你心里也是明白的,承祜虽不是皇长子,却是朕的嫡长子,他跟承瑞承庆他们是不一样的,不保护他自然是不行的,但若是保护得太好了,导致他将来什么也不明白,性子太软弱也是不好的,该经历的事情他都要经历的,只要不涉及性命之忧,许多事情他都应该自己处理,朕不会插手,而你也不能插手。”   “不然,将他送去南西所住着又有何意义?你昨日不是也说了么,要让承祜独立的。”   珠锦沉默良久,佟佳氏应该是想要对承祜下手的,只是不知何时动手,更不知她想要怎样动手,又或者佟佳氏不过被人利用,暗地里有别人想要对承祜下手,她想,她心里不是不放心承祜的,她是不放心承祜的处境罢了,送承祜去南西所是为了引出背后的黑手,而另一方便,也确实是要借机让承祜独立,这跟她和玄烨要做的事情是两回事。   让承祜独立这件事,她和玄烨都帮不上忙,只能靠承祜自己,说到底,承祜身边的人只是怕她和玄烨,那种恭敬是来自于对皇上皇后的畏惧,并非是对二阿哥的敬服,承祜若想要收服这些人和在南西所真正立住脚跟,只能靠他自己,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臣妾知道。”   玄烨见珠锦明白,也不多说,他抿了一口茶,才道:“噶布喇在会试中表现的很是不错,魏裔介说他若是早年读书到现在,估摸着考试能点个状元的,这次恩科进士朕得了许多有才之士,不过最让人高兴的还是你阿玛,他果然没有辜负了朕的期望,样样都做得极好。朕过些日子便要将内三院改为内阁,定是要封噶布喇做个殿阁大学士的,到时候在沿海开商馆与异域通商的事情就交由他专门负责,哦,对了,上回听你阿玛说了,你额娘怀孕了,约莫着有两个月了,明年这时候,你就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额娘怀孕了?”   珠锦一愣,见玄烨含笑肯定的点点头,她才在心中感叹,阿玛可真是宝刀未老,额娘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怀孕,虽说有些不敬,但是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老蚌生珠这个词。   不止珠锦在心中感叹,就连玄烨也是一样的,当初他听到噶布喇跟他说这话的时候,若非自制力惊人,他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噶布喇都年近四十了,伊尔根觉罗氏想必也不年轻了,居然还能怀孕,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消息。   “若是赶早的话,你阿玛若能先将在直隶开商馆的事儿顺利完成了,说不定你额娘产子的时候他还能赶回来候着!”   玄烨的目光就在珠锦腹部转悠,眯眼笑道,“说起来,你也许久没有动静了,你额娘都怀孕了,朕的阿锦怎么还没有再给朕生一个小阿哥呢?”   珠锦还在想上上辈子平妃的事儿,见玄烨这般不怀好意的打量她,又看他满眼揶揄,脸一热,站起来就要走:“皇上忙吧,臣妾走了!”   玄烨一把扯住她,心中闷笑,他的皇后年岁渐长,脸皮倒是还如从前那般薄,打趣一两句便会害羞,若是真的逗恼了,她一赌气走了反倒是没意思了:“好了好了,朕不闹你,你坐下,朕跟你正经说话。”   珠锦瞧了玄烨一眼,才又返身回来坐下,玄烨屈起指节用指尖敲击了两下桌案,才道:“乌云珠去恭亲王府后,很不安生,搅闹的常宁后院日日不得安宁,她是侧福晋,府里两个庶福晋是不敢惹她的,好在庶福晋跟常宁有情分,常宁如今还没有差事在身上,若不进宫,每日就在府中读书,多少还能护着那两个庶福晋,但乌云珠是朕赐婚的,常宁也不能太过分,所以受委屈的多是庶福晋,晋氏怀胎,乌云珠多针对她,她很是辛苦,常宁每回进宫,也不好跟朕多诉苦,但是朕派人打听过,他的日子确实不大好过。”   “纳喇氏不管吗?”   恭亲王府后院的乱象珠锦是预料到了的,却没想到竟能乱成这个样子,乌云珠虽是皇上赐婚的侧福晋,身边比庶福晋尊贵,但纳喇氏也是皇上赐婚的,还是常宁的嫡福晋,二人比起家世来也是差不多的,这后院之事皆该由她处置,怎么能容得乌云珠闹成这个样子呢?   “还是,纳喇氏管不了?”      ☆、第120章      “纳喇氏身子太弱,从大婚后一个月就开始病,一直病到现在都不见好,就这样,她还得强撑着管理王府庶务,至于后院之事,朕想,她大概是力不从心了,”   当初给常宁指婚,只想着挑一个身份家世上相当的,常宁虽是皇子,可他的身份并不高,玄烨也就没有费太多的心思给他挑王妃,结果就挑了个身子娇弱的,这大婚的时候还好,嫁过去之后就病了,常宁后院无人管事,也是常宁自个儿强求纳喇氏管着王府庶务,否则按规矩就该是乌云珠代管了,那绝不是常宁愿意看到的,“外头的人并不知保和殿之事,乌云珠仗着是皇后亲妹的身份,在王府里很是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据常宁的意思,她很是恼恨常宁不去她那里,大概还恼恨晋氏有孕,每日在府中就疯了似的闹,也无人敢管她。”   “常宁担心,再这样下去,纳喇氏迟早得被闹死,晋氏也迟早会被乌云珠闹得早产。”   玄烨心中多少对常宁有些愧意,他当初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处置乌云珠,只能将乌云珠塞给常宁,以至于给常宁的后院造成了如此多的麻烦,所以这会儿常宁后院不得安宁,他心中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恭亲王府的后院,不是他这个皇帝能插手的。   “皇上是为此事求计于臣妾?”   珠锦笑起来,“恭亲王年纪轻不知道后院之事该如何处理也就罢了,难不成皇上也不知道?皇上可是过来人啊!”   玄烨不大懂珠锦的话,见她意味不明的笑,反倒是有些糊涂了:“这是常宁的家事,朕如何知道?再说了,朕管的是家国天下,这后宅之事,朕如何知道怎么去做?”   “后宅虽是后宅,却也和后宫无甚区别啊,皇上素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日反倒糊涂了?”   珠锦也不再逗玄烨,正色道,“后宅不宁,无非是几个女人的心思得不到满足罢了,现如今恭亲王别的妻妾都好好的,唯独乌云珠闹得厉害,可见只有她的心思得不到满足,臣妾猜想,大概从她进恭亲王府的那天起,恭亲王就冷落她了吧?妻妾之间得不到和平相处,自然是夫君待人不公所导致的,恭亲王爷对几个女子不能一视同仁,大概待两位庶福晋比待嫡福晋还要好,这事儿嫡福晋能忍,侧福晋只怕是忍不住了,更不要说,当初乌云珠赐婚给恭亲王就是不愉快的,她心里自然是有落差的,若恭亲王能待乌云珠好些,哪怕是逢场作戏,这后宅都会宁静许多。”   乌云珠自玄烨给她赐婚做常宁的侧福晋之后,她回府就一直安安静静的,那时候珠锦就知道,她是在慢慢的接受这个事实,其实嫁给恭亲王做侧福晋并不差劲,将来多少也是个王爷侧妃,前途也不至于灰暗,让乌云珠这样歇斯底里的闹,大概是恭亲王对她有抵触,在后院又不能一碗水端平的对待所有女人,以至于后院失衡了。   玄烨听了这话,沉吟半晌,觉得珠锦说的很有道理,常宁年纪小,没经过这些,是该有个人告诉他的:“朕明白了,下回常宁进宫,朕再告诉他。”   “皇上,臣妾方才说过,后宅与后宫其实是一样的,就这一点来说,皇上这几年所做的要比恭亲王所做的好太多了,不过这也不代表皇上的后宫就不会失衡,就如同太皇太后所言的,皇上不应对臣妾太过宠爱,臣妾不求独宠,自然也不会独占皇上,臣妾也知道皇上没有这样的心思,但也请皇上不要给太皇太后这样的错觉,”   珠锦笑得端庄,“当初皇上可是跟臣妾说好了的,只做知心人。”   她不能再任由玄烨如此下去了,别说孝庄精神敏感无法接受玄烨钟情于一人,就说她自己,也没有办法接受玄烨一边说爱她一边又和别的后妃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虽说玄烨每每情动之时也不是没有说过爱她喜欢她的那些话,但是那些话她自动归结于情话之中,而非玄烨是真心认定她一人为伴侣,如果玄烨真心认定她一人时,她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若要做一心人,那彼此都该是对方的唯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朕若宠你爱你,朕的后宫就要失衡了吗?”   玄烨拧眉,又是这样的笑容,每每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珠锦的脸上就会挂上这样的笑,在外人看来是端庄高贵,在他看来,却是疏离而冷漠,想起太皇太后的那些话,他心里头就不悦,珠锦原本就一直对他的真心有些抵触,如今太皇太后又说了那些话,这不是把珠锦往皇后的模子里推得更近了么?   珠锦看向玄烨,眸光柔和温暖:“皇上,你的心思,臣妾不是不知道的,你的真心,臣妾也不是没有瞧见的,但是你和臣妾心里都明白,宠爱若是过度了,这后宫只怕想不失衡都很难,或许臣妾与皇上和当年的先帝爷和董鄂妃是不一样的,但是那又如何呢?皇上不是先帝爷,臣妾也不是董鄂妃,董鄂妃想要并且满足的那一切,并不是臣妾想要的,臣妾和皇上现在这样就很好,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呢?”   玄烨自以为付出了他的一颗真心,就想要她也付出一颗真心来,或者从前她会答应,但是现在,她才不会那样做,即便现在有了承祜,将来有了保成,她都不会这样做,她再次重生后,压根没想过要再一次爱上玄烨。   即使没有她的真心,她也会跟玄烨好好的,根本不会影响到什么,所以她不大明白,玄烨又何必这般执着的非要得到她的真心呢?   玄烨盯着珠锦瞧:“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然她今日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也不愿意让她轻易躲掉了,这也算是她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个,玄烨今日定是要得到答案的,“臣妾在得知自己将要成为皇上的皇后时,每每入睡,曾做过无数的梦,晨起后多半都不记得了,但进宫前一夜所做之梦,臣妾却一直记在心里,因为那个梦太过于真实,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臣妾实在没有办法忘记,”   珠锦没有直接回答玄烨的问题,而是微笑着给他说起前尘往事,“臣妾梦见臣妾嫁给皇上后,皇上待臣妾很好,臣妾跟皇上相处日久,渐渐爱上了皇上,臣妾一心一意的为皇上着想,尽力去做一个好妻子好皇后,宫中上下无不交口称赞臣妾,臣妾把皇上当做臣妾的男神,臣妾还替皇上生了两个小阿哥,生第二个小阿哥的时候,臣妾难产,孩子顺利生下来了,臣妾却因难产而死了,皇上很疼爱这个孩子,可是过不了多久,皇上又新立了皇后,而皇上对臣妾的爱虽没有改变,却还是与别的女子生了许多的孩子,皇上,你可知在梦中,臣妾并不幸福么?因为臣妾爱皇上,而皇上的宠爱却给了后宫所有的后妃,臣妾得到的不是完全的爱,臣妾的心,真是难过,那些漫漫长夜,只有心痛伴着臣妾,而百日里,臣妾还要做个贤惠的不会伤心的皇后。”   “那个梦让臣妾觉得那样真的挺累的,所以臣妾可以为皇上付出一切乃至于性命,却不会爱上皇上的,而现如今,臣妾有了二阿哥,将来臣妾还会为皇上生儿育女,臣妾也不愿意将性命轻易为任何人放弃,臣妾还想留着命好好教养臣妾的孩子,好好的做个皇后。”   “臣妾一直不愿意说这些,是觉得皇上自个儿能明白的,可如今太皇太后都说了,臣妾不愿意为此而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之间不愉快,所以臣妾才将心里话告诉皇上,臣妾的心,皇上当是很明白的,”   珠锦道,“皇上若是真的想知道臣妾想要什么,也不是不行,只是臣妾自个儿不愿意说罢了,现如今皇上要问,臣妾答了便是。”   “皇上还记得臣妾写过批注的那本《乐府诗集》么?那是臣妾从皇上的书房里拿的,皇上当初看的时候不是还问过臣妾么,为何所有的乐府诗臣妾都批注了,偏偏不批注那首白头吟?其实只是因为臣妾不想写下心里的话,因为那里头有一句话是臣妾心之所望,却知此生无法达成,索性眼不见心净,也就没有批注了,臣妾也怕写出来之后,徒惹皇上笑话。”   在珠锦叙叙说着这些的时候,玄烨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听着,珠锦说完这些,便站起身来,望着玄烨又道:“臣妾今日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皇上心中如何定夺,臣妾便不好干预,不管日后皇上如何对臣妾,臣妾还是会如从前那样一如既往的对待皇上的,当然了,臣妾也盼着皇上还能如从前那样待臣妾。”   珠锦说完这些,站起身来,对着玄烨说了一句臣妾告退,便退出了乾清宫,只独留玄烨一人在殿内。   她这是属于当面拒绝了皇帝,就算玄烨心理素质强于常人,但他只怕多少也会有些尴尬,珠锦自觉贴心,自己最好不要杵在那里让玄烨看着心烦了,她还是立刻消失让玄烨独自缓一缓的好,她甚至都想好了,若玄烨因她的拒绝而恼羞成怒,她该如何去应对……      ☆、第121章      玄烨坐了半晌,再拿起手边茶盏时才发现茶已凉透了,他一贯不喝凉茶,便又将茶盏放下,唤了梁九功进来重新给他倒茶来,他转瞬又将目光落在珠锦未喝完的碗中热奶酪上。   “皇上?”   梁九功倒了热茶来,正要端给皇上,却发现皇上早已起身不再原来坐的地方了,他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皇上是进了书房,梁九功跟前进去,就瞧见了在书架前翻找的皇上。   “皇上要找什么,奴才帮皇上找吧?”   “不用,朕找到了。”   玄烨的书向来都是分门别类放好了的,要找珠锦说的那本乐府诗集也很是容易,他找到之后,便直接翻到了白头吟那一页,其实玄烨的记忆力惊人,这本乐府诗集他基本都是可以背下来的,只不过他还是将书找了出来,他也记得珠锦说过的那个情景。   这本乐府诗集他早已看过许多遍了,但是他也习惯在珠锦做过批注之后再将书看一遍,那次也是一样,如情如貌照旧将珠锦看过的书送来书房,由梁九功去书房将书放起来,夜间他批完奏章后无睡意,加之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去上朝了,这时间也不够他睡一觉的,是以他便去寻了一本她新批注的书看来解闷,那次寻到手中的便是这本乐府诗集。   他那一个多时辰翻遍整本诗集,就只瞧了珠锦写的批注,各个批注风格迥异,倒是让他那一个多时辰过得不乏味,只有一点让玄烨不解的是,整本诗集里,只有白头吟没有写批注,书页上干干净净的,一字皆无,他觉得不可能是珠锦忘记了,也想过是不是珠锦没有什么感想,可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他的皇后即便是没有感想,也会在所看过的文章上写已阅二字,而这一页,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闲了,玄烨还专门就此事去问过珠锦,珠锦却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回答她,他后来也就忘了,现如今,珠锦终于是说出了其中的原因,他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玄烨的目光一一扫过书页上的诗句,这首白头吟写的凄凄切切,所表达的是女子被遗弃后哀怨凄婉的心情,若要论哪一句是珠锦心之所望,大概也只有那一句了。   玄烨的目光停驻在那一句上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心口一跳,关于这句话的回忆涌上心头,玄烨忽而记起某次在翊坤宫时,也是与兰妃谈起情爱之事,科尔沁来的格格爽朗大方,对着他更是有什么说什么,玄烨有时候也愿意与兰妃说说这些事,他记得兰妃当时就告诉他说,不论是什么家世地位的女子,这一生对丈夫的所求只有一点,那便是但求一心人,不愿与旁人分享。   玄烨记得自己当时笑道,这世间但凡有能耐的男子,怎么可能只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还记得,当时兰妃也在笑,她说,不是不能,应该是不肯吧。   玄烨现在想来,兰妃那话说的是有道理的,或许真的不是不能,而是不肯,就像他的皇阿玛一样,且不说他做皇帝如何,只说他自有了董鄂妃,倒是真的只将一颗心放到了她的身上。   而他能不能呢?   玄烨自问,答案肯定是不能的,至少现在是不能的。   玄烨如今才恍悟,难怪珠锦只要他的知心,也只做他的知心人,若要更进一步不是不能,而是她要他的一心,因为他要的是她的一心,所以她只要唯一,若是他做不到,那就不要更进一步。   原来珠锦一早就想得很清楚了,她知道他做不到,所以不要求,并且也不说出自己的要求。   不过,他现在没有办法做到珠锦所要求的一心,将来未必不能做到,他曾答应过太皇太后,会好好做大清的皇帝,也答应过太皇太后,要振兴爱新觉罗家族,多生子孙,这些是他对太皇太后做过的承诺,他应该去完成它,而后,他再培养一个合格的后继之君来,待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他应当就可以抽身出来做珠锦的唯一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来却可以做到这些,而且也不会妨碍他继续爱他的皇后,不过这一决定就不必告诉珠锦了,待将来安排好一切,成为事实之后,就当做给珠锦的惊喜好了。   玄烨坐在那里拿着乐府诗集沉思了半个时辰,就想好了日后的一切,想好日后的安排后,顿时觉得被皇后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毕竟时日还长,他们也还年轻,可以慢慢来嘛。   ——   一连几个月,珠锦每日都去南西所瞧承祜,承祜一直在南西所住到了十一月,后宫中人仍旧无一人对承祜下手,反倒是这几个月让承祜越发的伶俐成熟起来,若不是那个头,只听承祜说话,倒像是四岁的小娃娃一般。   这一日大雪纷飞,珠锦正在东暖阁内练字,刚一落墨,还没开始悬腕运气,隆嬷嬷就闯了进来,珠锦提笔不动,头都没抬起来:“嬷嬷是知道规矩的,我练字的时候,天大的事儿也得等着,等我写完了这个字,嬷嬷再说吧。”   隆嬷嬷却等不来了了,她白着脸道:“主子,梁总管来了,说皇上请您即刻往乾清宫去一趟,恭亲王进宫了,正在皇上跟前哭呢!”   “怎么回事?”   珠锦一听,放下了笔就往外间走去,自从她上回教了玄烨那个法子,玄烨转述给常宁后,常宁回府果然就做了改变,不再对乌云珠那么冷淡和漠视,恭亲王府后院的情形果然好了许多,嫡福晋纳喇氏虽然还病着,但乌云珠不再闹腾之后,晋氏也得以安静养胎,后院庶务还由纳喇氏管着,但已不让常宁那么头疼的,玄烨也已经许久都没有再听常宁抱怨过了。   难不成这回又闹上了?   隆嬷嬷摇摇头表示她不知道,待珠锦见到梁九功之后,她也问了梁九功同样的问题,但梁九功却不肯细说:“娘娘快去吧,皇上和恭亲王立等着娘娘呢!这一两句奴才也跟娘娘说不清楚,恭亲王府是出了大事儿了!”   待珠锦到乾清宫瞧见常宁时,这才知道梁九功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常宁确实是在那里坐着大哭的,见她来了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不过是从大哭改成了抽噎而已。   珠锦原本觉得常宁模样就显嫩,他比玄烨面容秀气多了,这样一哭起来,简直像个孩子一般,哪里像是已经娶妻生子的人了呢?   珠锦也不好与常宁如此相见,便要唤人去搬架屏风来隔着,主要她也实在是不想看见常宁这样哭,哪知玄烨大手一挥也拦住了,拉着她就在他身边坐下:“朕在这里,也无妨的,常宁是朕的弟弟,你们叔嫂相见,不必如此见外,何况,他府上确实是出事了。”   他是请珠锦过来商议事情的,屏风一搁还如何说话?原本常宁府上的事情他不是不能做主,但是皇室宗亲后宅之事牵涉重大,何况常宁所求他也不好擅自做主,其间许多事情还需珠锦斟酌,所以他就直接将珠锦请来了乾清宫,省得他再进内宫去给珠锦复述一遍常宁所求,那样就太耽搁时间了。   而两个人自那次谈话时候,就不约而同的达成了默契,不再提上回那件事了,两个人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倒是比从前更好上了几分。   “皇上,恭亲王府发生了何事?臣妾可帮得上忙?”   珠锦看常宁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那几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了。   “是你自己说,还是朕来说?”   玄烨看了常宁一眼,见他满面泪痕惊魂未定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是朕来说吧。”   转头便对珠锦道,“他给晋氏许诺若生了儿子就求朕赏晋氏侧福晋之位,将来协助纳喇氏处理家事,这话被乌云珠知晓了,乌云珠自然是又是一场大闹,晋氏在争执过程中动了胎气,随即进了产房,可是一直都没有生下来,难产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来一个小格格,晋氏大出血吓着他了,且接生的人说晋氏命在旦夕恐怕撑不过去,乌云珠闹得纳喇氏又晕了过去,府中无人主事,他把小格格留给自幼带大他的奶嬷嬷照顾,自己一个人进宫来哭求朕收养小格格,说他府中只怕养不了,朕在你来之前,已经派太医去了恭亲王府了。”   “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收养小格格?”   “皇后娘娘,臣弟求您收养小格格吧,臣弟府中养不了她了,她亲娘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来……晋氏昏迷之前拉着臣的手说,这府中她是一个人都不信的,纳喇氏自己身子病弱根本不能养孩子,舒舒觉罗氏也是个命苦的……她们都斗不过侧福晋……她说,只有求皇后娘娘收养小格格才是最安全的……”   常宁哭得涕泪横流,“皇后娘娘……皇上……那可是臣弟的第一个孩子啊……”   珠锦汗颜,上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玄烨可是强夺了人家常宁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倒好,成了常宁哭求他们收养这个小格格了。      ☆、第122章      晋氏所生之女,给珠锦收养是最好的结果,乌云珠毕竟是珠锦的妹妹,做出这等事情来,再要旁人去收养晋氏之女,外头还不知道会如何说珠锦和乌云珠。   玄烨不在乎外头的人如何说乌云珠,却不能忍受旁人说珠锦的不是,他此举也是要让众人都知道,乌云珠不好是乌云珠一人之事,与珠锦无关,而且珠锦还在收拾乌云珠所造成的烂摊子,这样一来,皇后的名声只会更好,而不会被乌云珠所牵累。   玄烨的心思和顾虑珠锦都是一清二楚的,她看了常宁一眼,又看了玄烨一眼,才道:“恭亲王放心,本宫这便派人将小格格接入宫中。”   曲嬷嬷前几日被佟佳氏的人打发接出宫去了,说是她的一个侄子病得很严重快要死了,想要她去看一看,而且这个侄子据说跟曲嬷嬷的关系还比较亲近,珠锦问了曲嬷嬷的意思,便许她出宫去了,她便打算让隆嬷嬷去接小格格进宫。   珠锦唤了如情如貌进来,吩咐了一番,让她们回坤宁宫打点一番,然后让隆嬷嬷带着人去恭亲王府把小格格接进宫来。   如情如貌半晌后来回话,说是隆嬷嬷已收拾妥当,带着人出宫去恭亲王府领小格格了,珠锦点头,说若小格格进宫,直接送到南西所去,先和二阿哥住一晚,第二日再收拾屋子给小格格住,如情如貌领命又去传话给隆嬷嬷知晓。   常宁听见这话,明显放心了许多,玄烨派去恭亲王的太医还未回来,几个人也不知道恭亲王府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珠锦便开口了:“王爷不要怪本宫多嘴,本宫虽能接小格格进宫,也能抚养小格格成人,但她好歹也是王爷的骨肉,再者说了,小格格虽然离开了恭亲王府,但王爷总是要回府的,府里的事情王爷也不能够逃避,纳喇氏的病要治,晋氏也要救,若当真不行,王爷须得再立一位侧福晋来主持家事,若纳喇氏真的不行了,王爷就得考虑续娶继福晋的事情。”   “至于乌云珠,不管外头的人如何说,本宫和王爷都知道她是如何嫁进恭亲王府的,她又在府中闹得这样厉害,这一次更是过分了,所以王爷回府之后,应该惩治乌云珠,将她关起来也好,锁起来也好,总之不能让她再踏出她的院子一步,既然她不识好歹,王爷也不必顾及她侧福晋的颜面了。王爷但凡厉害些,府里也不至于如此生事。如今嫡福晋病了弹压不住府里的人,王爷就该放出手段自己立起来,否则王府哪里还有规矩可言呢?难不成日后王爷所生之子,都要求皇上和本宫收养么?”   珠锦一席话说的常宁窘迫难堪,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郁闷,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抹眼泪,珠锦一叹,也不忍再说下去了,遂选择和玄烨一样闭口不言。   哪知去恭亲王府的太医一身狼狈惊慌失措的回来,被梁九功领进来之后,连行礼都忘了,直愣愣的对着玄烨道:“皇上,王爷的嫡福晋不是风寒,嫡福晋是出痘了!她得了天花!”   “什么?!”   常宁最先反应过来,站起来道,“不可能!郎中说了的,她只是风寒,不是天花!”   天花有多可怕,常宁是知道的,他的皇父、他的皇兄都曾遭了天花的毒手,只是他的皇父因此而丧命,他的皇兄却命硬熬了过来。   玄烨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他站起来吩咐梁九功:“找个得过天花的奴才看着恭亲王,不许他出乾清宫半步!”   他怕常宁碍事,然后又吩咐梁九功:“调五城兵马司去封锁恭亲王府,不许任何人进出。传旨,宫中所有太妃、太嫔、后妃、皇子、公主在午时之前全部避痘离宫,太皇太后也要跟着去,着裕亲王沿途护送。”   “皇上,晋氏所生之女只怕也——”   珠锦心头一凉,她吩咐给隆嬷嬷的是要隆嬷嬷直接将小格格送到承祜那里去,承祜还没出过痘,若是接触到小格格,只怕——   玄烨和她对视一眼,二人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玄烨转头就道:“曹寅,你带人去拦住隆嬷嬷,务必不许小格格进入南西所,若是还没有进宫,直接将小格格送回恭亲王府,若是进宫了,就送小格格去太医院隔离起来。”   那太医此时才缓过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此时见缝插针,又道:“皇上,臣在恭亲王府时,确实看见了宫中一嬷嬷出来接小格格,但是那时臣已诊断出嫡福晋所患为天花,正要侧福晋封锁恭亲王府不许人进出,可侧福晋却不听人劝,竟要侍卫将臣制住不许臣说出嫡福晋患病之真相,与那嬷嬷说了几句话,听见说宫里要抱小格格进宫跟二阿哥一道养着,就让那嬷嬷将小格格抱出王府了,臣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这才向皇上禀报来了,皇上,天花之患不能在宫中蔓延开来啊!”   珠锦眯眼,乌云珠竟是在知道纳喇氏出痘的情形下还许隆嬷嬷将小格格抱到宫里来?她这是意在害承祜啊!   玄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当即又吩咐道:“调善扑营去围住南西所,不许任何人出入!”   现在这样的时刻,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善扑营,长泰纶布二人是承祜的亲舅舅,定能护承祜周全的,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承祜待在南西所里比去南苑要安全得多。   玄烨安排妥当之后,才转身对珠锦道:“阿锦,你没有出过痘,你也得避痘离宫去南苑,等一切都好了,朕再接你回来。”   “皇上,臣妾不会出宫的,臣妾要在宫中陪着皇上和承祜,臣妾不会有事的,臣妾也不能让二阿哥有事。”   正说着话,带着侍卫出去堵隆嬷嬷的曹寅一个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见玄烨便道:“皇上,奴才堵住隆嬷嬷了,隆嬷嬷当时带着小格格已经进宫了,所以奴才将隆嬷嬷和小格格送去了太医院,也已按照皇上吩咐将二人隔离起来了,但奴才在宫门口又遇见了一个人,就把她带回来了。”   珠锦一看曹寅身后的人,竟是回家中探侄子的曲嬷嬷!   曲嬷嬷也是一身的狼狈,珠锦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劫了?”   曲嬷嬷见了珠锦上前就道:“主子,奴婢的那个侄子被佟佳氏的人控制了,佟佳氏的人许了他银钱,让他拖住奴婢几日不许奴婢进宫,说是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奴婢曾救过他母亲的性命,他感激奴婢,把佟佳氏的安排他做的事情都说给奴婢听了,要奴婢侄子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奴婢,不准奴婢进宫,方才佟佳氏府上来了人,甚至想要杀奴婢和奴婢侄子灭口,奴婢侄子带着奴婢逃了出来!主子,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婢怀疑佟佳氏的人是故意要把奴婢从主子身边支开的!”   佟佳氏的人故意将曲嬷嬷支开,莫非他们早就知道宫中会出现天花之患?又或者他们预料到纳喇氏会出痘,而恭亲王又要把晋氏之女送进宫来给皇后抚养?   瞬息之间,玄烨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他咬牙对曹寅道:“你去给朕把佟妃追回来!把她拘在宫中,哪里都不许去!朕要亲自审问一干人等!”   若今日之事是早就算计好的,那佟佳玉蓉也脱不了干系,他可没有忘记佟佳玉蓉跟乌云珠之间的关系,若此时真是她们做的,那玄烨也不得不赞一句处心积虑了!   玄烨转头对欲跟着曹寅出去的珠锦道:“这件事朕来处理,朕会亲自查清楚的,你去南西所陪着承祜。”   珠锦点点头,如果当真是佟佳氏的人要对承祜下手,那么她确实是应该交给玄烨来处理,没想到等了几个月,不是他们不打算对承祜下手,而是他们一直蛰伏在暗处,在布置在算计在筹谋,如今才是真正的动手了。   待珠锦走后,玄烨的眸中便只剩下一片冰凝冷意了,他唤了梁九功近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梁九功领命而去,他这才重入里间,去见常宁。   常宁虽有些焦躁不安,但见玄烨面色沉肃,也不敢说什么,就听玄烨冷声问道:“你当真不知道纳喇氏得了天花吗?”   常宁摇摇头:“臣弟不知,臣弟要是早知道的话,肯定是要禀报皇上的!”   他没有得过天花,他还日日去瞧纳喇氏,若是早知道纳喇氏得了天花,他还敢凑上去么?他又不是傻子,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玄烨点点头,他尽量相信常宁的话,常宁胆子小,瞧他的样子也不会是肯为了拿虚无缥缈的皇位而害他幼子的人,何况害了承祜,对常宁也并没有很大的好处,反而会惹祸上身,那么佟佳氏和乌云珠谋划的事情,常宁应当是不知道的。   “朕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宫,你就在乾清宫待着,等朕查清楚之后,朕做了处置,自会给你自由,这会儿朕要去保和殿,你不要再给朕生事,否则朕就不让皇后收养小格格了。”      ☆、第123章      两个时辰之后,玄烨盯着保和殿中的一滩血迹想,武英殿染过血迹,如今就连保和殿也染上血迹了。   一旁侍候的梁九功见皇上盯着殿中的血迹看,便上前低声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唤人进来清理一下?”   皇上方才说了要将此事亲自审问清楚,竟还吩咐他去刑部刑堂取了一套刑具回宫,就梁九功看来,皇上对涉及此事的人没有丝毫的耐性,上来就直接用刑,而后发问,但凡觉得受刑之人所言不尽不实,又会继续用刑,直至受刑之人将话吐尽为止。   事涉二阿哥的安危,皇上审问起来对所有人毫不容情,梁九功在一旁看着,即便他看过皇上千百种模样,却也为皇上眼中所凝聚的冰冷杀意而感到心惊。   “不必,”   玄烨盯着那血迹,暗沉了眸光道,“你去带佟佳氏来。”   梁九功知道,皇上口中的佟佳氏就是佟妃娘娘。   曹寅早就将佟佳玉蓉给追回来了,玄烨在审过相关人等又审过乌云珠之后,最后才发话见佟佳玉蓉的。   一刻钟后,玄烨就在保和殿见到了佟佳玉蓉,她如往常那样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端庄而又规矩的给玄烨行礼问安:“臣妾见过皇上。臣妾跟着太皇太后避痘离宫,皇上把臣妾叫回来,可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事?”   玄烨盯着佟佳玉蓉,没有叫起,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道:“宫中出了什么事,佟妃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佟佳玉蓉行的是蹲身礼,玄烨不叫起,她就得一直这么蹲着,听了玄烨的话,她面上仍旧只是微微的笑:“臣妾不懂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臣妾离宫时,只听闻恭亲王的嫡福晋纳喇氏出痘了,太皇太后领着臣妾后去南苑避痘,宫里又能出什么事情呢?难不成宫中也诊出有人出痘了吗?”   “你很盼望宫中有人出痘?”   玄烨冷笑道,“你瞧见你身边的血迹了吗?那是乌云珠的血,方才你没来时,朕就在这里审问的她,她一开始是不肯说的,直到朕给她上刑,她自然是受不住的,便把什么都说了,包括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她又是如何布置的,朕早就怀疑你心思不正,却没想到,你竟真敢对朕的二阿哥下手,丝毫都不顾念你是朕的表妹。”   见佟佳玉蓉不说话,玄烨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朕冤枉了你,所有涉及此事的人朕方才全都亲自审问过一遍了,一开始自然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待上刑之后,耐不住那种疼,还不是什么都说了,朕已查明,这一切都是你指使他们做的,都是你筹谋布置的。”   “口说无凭,皇上可有证据?”   佟佳玉蓉淡淡的道,“臣妾从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做任何事情,若是后宫之中有人栽赃陷害,皇上也要相信么?皇上既然记得臣妾是皇上的表妹,为何不信臣妾,反而要信旁人的话?”   玄烨盯着佟佳氏,他审问的所有涉案人等,最后所有人虽都指认了这事是佟佳氏指使他们所做,但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来指证说这事就是佟佳氏干的,也就是说,没有证据,佟佳氏想要脱罪是很容易的。   此案若是由大理寺或者刑部审理,佟佳氏最后肯定会因为证据不足而判无罪的。   但他这里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刑部!   此事关系承祜的安危,他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人!   何况就算没有证据,也不代表佟佳氏就没有做过,若她当真没有做过,又怎么解释这些人全都指证她一人呢?这些人涉及方方面面,就算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那这人的本事可不小,大概整个宫中也只有珠锦和他有这样的能耐了,但他和珠锦会去陷害承祜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所以他在见佟佳氏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佟佳氏做事很小心也很聪明,除了那些嫌疑的蛛丝马迹,几乎找不到一点点实质的证据,这也是玄烨迟迟没有对她进行处置的原因,可是这一次,即便佟佳氏仍旧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所有的一切已经清晰明了的呈现在玄烨面前,这些事情,都是佟佳氏一手安排的。   “佟妃,你真的让朕很失望,从你入宫起,你就让朕很失望,”   玄烨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处处在学皇后行事吗?你确实做到了一个后妃应当拥有的所有品德和操守,你也猜得很对,朕确实是喜欢皇后那个样子,但是你学得不像,你就算学会了皇后的样子又能如何呢?你不是赫舍里珠锦,你是佟佳玉蓉,你再给朕复制一个皇后出来,朕就会给你同样的宠爱吗?你要在宫中立稳脚跟,一开始选的方法就错了,你是朕的表妹,这才是你的杀手锏,也是你的优势所在,你偏偏忘了,非要去舍近求远学别人。你以为这样能讨朕的欢心吗?朕要的佟佳氏根本不是这样的。”   “朕原本想着,等将来大封后宫时再正式持金册册封你为妃,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你根本走不到那一步,你的结局,就跟钮祜禄氏的结局是一样的,在你们的宫殿中就此终老,看在佟氏兄弟的份上,朕不会把你打入冷宫的,待朕查明此事与他们无关后,朕也不会迁怒于他们的。”   佟佳玉蓉淡定的面容有了些许松动:“皇上,你不能这样对待臣妾!臣妾才十四岁,难道往后就要过冷宫的生活吗?……表哥,我求求你,我年纪小不懂事,我以后不学皇后娘娘,我做我自己,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让你失望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冷待我,好吗?……”   佟佳玉蓉不再蹲着了,改由跪在地上,她年纪还小,虽有些手段,但由始至终都不大敢看向旁边的那一滩血迹,开始不知道的时候还好,在知道那血迹是乌云珠的之后,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和难受。   玄烨将她的小动作瞧得清清楚楚的,心中冷笑,布置筹划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这会儿反倒是怕起来了!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朕若是饶过了你,该如何跟皇后还要二阿哥交代?何况你也算不得是冤枉的!”   玄烨冷道,“乌云珠和佟佳氏想要算计朕的事情你参与了,你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在佟佳氏找上你的时候决定推波助澜一把,你想着若乌云珠若因此真能成为朕的后妃,你必能以此事要挟而获得一份助力,倘若乌云珠不能成为朕的后妃,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且就算她因此而获罪,也与你无甚干系。”   “不过,你却没想到朕没有将她治罪,而将她赐婚给了恭亲王做侧福晋,于是你就又起了心思,你在她进恭亲王府的那一日以佟妃的名义赏赐了她礼物,在其中你给她了一个法子,一个替她筹谋,能为她报仇的法子,”   玄烨道,“乌云珠全都告诉朕了,是你告诉她,她既不愿在恭亲王待着,自然可以大闹恭亲王府,毕竟外头的人是不知道她当初做下的那等丑事的,而在她大闹的情形下,她还在慢慢布置她的计划,让纳喇氏因天花而死,将染了天花病毒的小格格带进宫中,交由皇后抚养,借此来让二阿哥得以染上天花,你再让佟佳氏的人绊住皇后身边的医女,不让她进宫,不让她发现异样,也不让她及时替二阿哥诊治。”   “只可惜,你到底事与愿违,太医和皇后身边的医女都及时赶回宫了,还有,即便他们不能及时回宫,皇后身边还有懂医的宫女,她跟着曲嬷嬷学医已久,已有所成,她也会发现这其中的异样的,你一样不能得逞。”   “佟妃,朕问你,”   玄烨盯着佟佳氏道,“你谋害二阿哥,让二阿哥以这样的方式生病,是因为你也觊觎太子之位?”   “……原来皇上当真属意二阿哥做太子么?”   到了这步田地,佟佳玉蓉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苦笑道,“皇上可真是宠爱皇后娘娘,二阿哥还这么小,皇上竟已属意他做太子了……不过这一回,皇上猜错了,我不是想要太子之位,我是想要皇后之位,我是孝康皇后的侄女,是皇上的表妹,这皇后之位,我为何不能坐?我若坐上皇后之位,将来我所生之子,又如何不能做太子?”   “只是赫舍里氏身边防范太过严密,我没法子对她下手,皇上也将她保护的很好,我只能利用乌云珠对二阿哥动手,反正我若要做皇后,她和二阿哥都是要死的,二阿哥一旦出痘,她势必要日夜照料,我知道赫舍里氏没有出过痘,她照顾二阿哥肯定也会染上天花,这样一来,我自能达成所愿。”   佟佳氏说出真心话后,玄烨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眸光几经变换,最后垂下眼眸挥手道:“将她带下去,同钮祜禄氏例,找人日夜看着她,不许她生事,朕,自此以后都不想再见此人。”   有两个太监过来将佟佳玉蓉拖了出去,她本无甚表情,在听到玄烨之后吩咐的话时,却猛然抖了一下身子,之后,周身冰凉一片。   “传旨,赐乌云珠自尽,所有涉案宫女太监,毒酒赐死。将尔等罪行公诸于众,着刑部拟旨严斥本家。”   他倒要看看,此一番严惩后,还有谁敢谋害二阿哥!      ☆、第124章      纳喇氏最终没有逃过天花的折磨,在出痘的第八天离世,加上被玄烨赐死的乌云珠,恭亲王府一下子去了一位嫡福晋和一位侧福晋,府上又只有两位庶福晋还在,晋氏活了下来,却仍是个病恹恹的样子,若要身子完全好起来,还需要时日调养,因此能主事的便只剩下庶福晋舒舒觉罗氏了。   玄烨也已下旨,待纳喇氏满百日之后,再让继福晋马氏入恭亲王府主持庶务,这也算是给了常宁一个交代。   而晋氏所生之女也万幸没有出痘,过了隔离期之后便从太医院搬到了南西所中,与承祜比邻而居,除了纳喇氏外,并无一人再染上天花,这大概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玄烨将这一系列的事情安排处置妥当后,往南苑避痘的孝庄一行人也就回宫了,玄烨在乾清门早朝后便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哪知还没见到太皇太后就被苏麻喇姑在殿门前挡了驾。   “皇上,太皇太后偶感风寒,太医说太皇太后这段时日需要静养,太皇太后如今歇着呢,方才就连皇后娘娘来了都是不见的,皇上请回吧,太皇太后说,待她好了,再请皇上来说话。”   “太皇太后当真病了?”   玄烨对此实在是有些怀疑的,从前太皇太后若真的病了,是最喜有人在身边陪着的,绝不会不见任何人且说什么需要静养的鬼话,而且从前几日从南苑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太皇太后的身子好得很,绝没有偶感风寒,前几日建宁长公主还带着额驸吴应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还高兴的带着建宁长公主在马场上骑马玩了一会儿子,怎么可能回来就病了呢?   “若太皇太后真的病了,那朕更应该去瞧一瞧了,嬷嬷放心,朕绝不会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的,朕只进去瞧一眼,确定太皇太后无碍,朕就走。”   苏麻喇姑无奈,她深知皇上的性子,知道不能像打发皇后离开那样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皇上的,因此瞧见四下无人,才对着玄烨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其实也没有病,只是前几日在南苑吹了些风,觉得有些气闷罢了,回宫后太医诊了脉,开了两剂方子在吃,太皇太后不见人,也是她吩咐奴婢这样说的,别人倒也罢了,此时太皇太后正是不想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呢!”   玄烨不解:“为什么?”   苏麻喇姑解释道:“太皇太后在南苑时,皇上派人将佟妃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太皇太后说了,太皇太后知道原委之后,心中有些闷闷不乐,不只是为了佟妃所做的这些事情,还为了她要二阿哥搬去南西所的事有些内疚,她常跟奴婢说,若非皇上和皇后娘娘机警,只怕二阿哥就要出事了,所以太皇太后心里头有些不大自在,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心里头也不自在,索性就不见了,奴婢想着,等太皇太后自己想通了,她也就好了。”   “这也不是皇祖母的错,她也并未能知晓佟佳氏的这种心思,嬷嬷侍奉在皇祖母身边,如今朕既然见不到皇祖母,还请嬷嬷代朕劝劝皇祖母,让她早开心结的好。”   玄烨就知道太皇太后会如此,当日他处理完佟佳氏的事情之后,就连夜将此事写在信笺上送到了南苑太皇太后跟前,他就是要太皇太后看一看,她听信佟佳氏的话而插手承祜住所的事情最后所造成的结果,虽说此事太皇太后事先并不知晓,但是她却给佟佳氏行事提供了方便,若无她此举,后来也不会生出那许多的事情来。   这一桩事情一出,大概从此之后太皇太后都不会再插手皇子住所的问题了。   “奴婢知道,奴婢会劝太皇太后的,”   苏麻喇姑道,“经此一事,太皇太后是不会再管皇上的阿哥们住在哪里了的,太皇太后跟奴婢说,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有主意的人,她也老了,是不该再管这些事情的,而且还有许多地方考虑不周的,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要在意,太皇太后说,她日后是再不会这样的了。”   太皇太后跟苏麻喇姑所说的原话是,她日后要静心养老,后宫和朝堂之事,她是再不管了的,但苏麻喇姑觉得,这只是太皇太后一时心灰意冷的话,以太皇太后的性子,就算如今年事已高,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呢?不过苏麻喇姑可以肯定的是,往后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所生之阿哥的事情,太皇太后是决计不会再插手了的。   玄烨笑道:“烦劳嬷嬷带话,朕和皇后是绝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让太皇太后安心养着就是了,朕和皇后都盼着太皇太后如从前那样好好的就行,皇子和公主们的事情,朕和皇后自会处理的,太皇太后当真不会操心。”   关于太皇太后说不再插手后宫之事的话,玄烨倒也没有全信,不过听听就算了,对于他的这位皇祖母来说,放手让权叫她安安逸逸的待在后宫里,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朝堂之事或者她也能旁观袖手,但后宫之事,对她来说并非那么容易就能放手的。   “朕也不耽搁嬷嬷了,嬷嬷进去陪着太皇太后吧,朕走了。”   “皇上,请等一下,奴婢想起一件事来,这是太皇太后吩咐奴婢要告诉皇上的,”   苏麻喇姑忙阻住玄烨,道,“太皇太后在南苑时,建宁长公主带着额驸吴应熊来请安,正赶上太皇太后瞧了皇上写来的手书,说起恭亲王爷的家事,太皇太后当时一阵唏嘘,建宁长公主瞧了就问是何事,太皇太后将事情说与长公主听了,说起恭亲王爷未及十四就连去了两位福晋,长公主也有些唏嘘,最后,长公主还说要给恭亲王府送人去,就这么一来二去,太皇太后就应下了,长公主是要把额驸吴应熊的小女儿送到王府里去做妾。”   “太皇太后定下了吴应熊的女儿给常宁做妾?”   玄烨见苏麻喇姑点头,便道,“这小女儿不是建宁长公主亲生的吧?朕记得,建宁长公主只生了两子啊。”   “皇上说得没错,建宁长公主没有女儿,要送去的这个女孩子是吴应熊的妾生的,若要使建宁长公主所生的,也就不能送去王府做妾了。”   听了苏麻喇姑这话,玄烨笑道:“朕知道了,送去就送去吧,恭亲王府后宅人少,皇祖母这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玄烨言罢,对着苏麻喇姑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苏麻喇姑在那里站着瞧了半晌,之后才皱着眉进了慈宁宫,心里只觉得皇上在听到太皇太后将吴应熊之女定给恭亲王爷做妾时的笑容太怪异了。   坤宁宫内,珠锦正等得心焦,久等玄烨不来,她干脆起身将衣架子上搭着的大氅拿过来披在身上,抬脚就要往外走,如情忙赶上来问道:“主子?你不等皇上来了吗?”   “瞧这天阴阴的,估摸明天又要下雪了,这雪下起来就没完,若是等着雪停就又要冷了,且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冷,那样会冻着果新的,果新年纪还那么小,若是病了,很容易就落下病根的!再说京城冬日这么长,等到春暖花开再搬回来都要明年五月份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玄烨已昭告天下,她已正式收养了晋氏之女,她给这个小格格取名为果新,不与玄烨的皇子和公主排行,因此宫里头的人提起这孩子,就称之为果新格格。   前一阵子宫里都很忙,待乌云珠和佟佳氏的事情了了之后,珠锦就想要接承祜和果新格格回坤宁宫来住,可谁知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每回都挑不到好日子搬回来,最后等来等去,避痘的人都回宫了,才挑定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赶着晨起去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之后就回来预备搬家的事,结果玄烨又传了话过来,说是要与她一同去南西所给两个孩子搬家,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但她未料到玄烨去给孝庄请安需要这么久,孝庄回宫之后就称自己偶感风寒需要静心调养,因此谁也不见,珠锦去请安的时候是苏麻喇姑见的她,她自然也没能见到孝庄,其实不见也好,为着承祜和恭亲王府的事情,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怨孝庄的,虽不是她的主意,但这事也有孝庄的责任,所以珠锦想着,不见也好,至少她不会在见到孝庄之后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待时间冲淡一切之后,再见孝庄也不迟,但她日后,恐怕再难对孝庄付出真心了,往后,她就真的只剩下所谓的面子情了。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孝庄竟肯见玄烨,还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不知祖孙两个能说些什么。   珠锦倒是没空猜测慈宁宫那边的事情,她对如情道:“我不等皇上了,我先过去,你留在这里等皇上,若皇上来了,你就跟他说,让他直接去南西所。”   珠锦刚要走,没想到又有一人进门,而后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定睛一看,惊喜笑道:“曲嬷嬷?你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你今日要回坤宁宫当差了吗?正好,那你随我一道去南西所,给二阿哥还有果新格格诊个脉瞧一瞧他们。”   曲嬷嬷自那次出宫被佟佳氏的人所伤回来后,一直都在养伤,这还是珠锦在那日后头一回看见曲嬷嬷出现在坤宁宫,瞧见曲嬷嬷伤好了,瞧着也跟从前一样精神,珠锦心里高兴得很。   曲嬷嬷却跟后进来的如貌对视一眼,才道:“主子,我听如貌说,你这个月的小日子有些不准,已推迟大半个月没有来了,她怕自己把脉不准,就去寻我,跟我说了之后,我也想给主子把个脉,看看是怎么回事。”   曲嬷嬷这一说,珠锦倒是想起因着年末两个月接连忙乱,她已有两个月没有让太医请过平安脉了,瞧了一眼二人的身子,将衣袖一挽,把手伸过去道:“把吧。”   曲嬷嬷端着珠锦的手腕,诊脉半晌后喜道:“果然是喜脉,主子,您有孕啦!”      ☆、第125章      珠锦一怔,有孕了?   这个月的小日子确实是有些不大准,她还以为是忙碌所致,又没有时间去宣太医来瞧,加之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她也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如貌留了心,将此事告诉了曲嬷嬷,若非曲嬷嬷来诊脉,珠锦还真不知道自己又怀孕了。   不过这一次怀孕却与前次不同,这一回什么反应都没有,正常得不得了。   一旁的如情如貌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都上前来恭喜珠锦,而后如情便道:“我这就派人去告诉皇上说主子有孕了。”   这一年后宫里也就只有董氏生了皇次女乌尔衮,且还是在二月的时候,本以为这一年后宫不会再添丁了,却没想到年末十二月的时候,她们坤宁宫的主子倒是有孕了。   这皇后有孕自然不同于庶妃有孕,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欣喜万分的。   “等一下,”   珠锦闻言,拦住如情,挑眉道,“你先别告诉皇上,等一下我见到了皇上,我自个儿告诉他。”   她这是要去南西所接承祜和果新格格回坤宁宫来住的,玄烨对于她的这个想法也是很支持很赞同的,但若是玄烨知道了她如今有孕在身,还会同意把承祜和果新格格搬回坤宁宫吗?   以玄烨的性子,大概就不会同意让她在怀着孕的时候同时照顾承祜和果新格格了吧?所以,在她把承祜和果新接回坤宁宫之前,她是不能让玄烨知道她怀孕了的,只有把承祜和果新搬回来之后,她再告诉玄烨才是。   如情等人倒是很理解的点了点头,主子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嘛,她们懂得。   珠锦怕再拖延下去又生变故,便带着如情等人出了坤宁宫,一路往南三所去了,却在景运门外遇到了玄烨从隆宗门里出来的仪仗。   玄烨一见她反倒笑起来:“幸而是遇上了,否则朕若是去了坤宁宫,必然是扑了个空的。”   到了跟前,又笑道:“你怎么这么着急,都不肯再多等朕一会儿?”   “这天阴阴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雪,这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若是再等下去,就要到春天了!”   珠锦道,“臣妾实在是着急,反正皇上也是要去南西所的,臣妾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   顿了顿,珠锦又道,“其实皇上也不必特意陪着臣妾过去,搬家而已,又不用臣妾动手,张禄肯定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太皇太后刚刚回宫,又偶感风寒,自然是需要皇上陪着多说说话的,怎么好为了二阿哥和果新的这点子事情耽搁皇上和太皇太后说话呢?”   “太皇太后也没有见朕,朕和你一样,还没进去就在慈宁宫门口被苏麻喇姑给拦住了,说了几句话而已,朕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竟都不肯等着朕回来再一道去,”   玄烨斜睨了珠锦一眼,低笑道,“太皇太后其实不过有些气闷罢了,也没有什么大病,前几日还在南苑跟前去请安的建宁长公主在马场上跑马呢,身子好得很!朕瞧太皇太后这回是心病,她因为承祜的事,心里头不大自在,不好意思见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见朕了,朕想着太皇太后自个儿静一静,缓几日也就好了。”   “太皇太后也没见皇上?”   珠锦讶异,这倒真是稀奇了,孝庄还真能为了差点害死自己的曾孙这事儿而心里不自在么?不过这样也好,不见也就不见吧,省得再有一些不安好心的人去找太皇太后,再撺掇太皇太后做一些蠢事。   “太皇太后虽没有见朕,倒是还定了一件事,通过苏麻喇姑的口告诉了朕,”   玄烨点点头,又似笑非笑道,“纳喇氏没了,乌云珠也没了,常宁府上确实是缺人,朕指了马氏给他做继福晋,倒是没想到还真有人盯着他的后宅,上赶着就要送人过去。朕还以为建宁长公主前几日是单纯给太皇太后请安去了,没想到她倒是给常宁府上塞了个人。”   “臣妾记得,建宁长公主并没有女儿,但吴应熊却有个庶女,是把这个庶女送去恭亲王府了?”   “不错,建宁长公主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这个女儿是吴应熊的妾生的,倘若真是建宁长公主亲生的女儿,给常宁做个福晋都是可以的,又怎么可能塞过去做妾呢?”   玄烨冷笑道,“不是长公主亲生的,长公主想要替这个庶女寻一个过得去的归宿,又因为吴应熊是吴三桂之子,这个庶女进恭亲王府即便是做妾,也是最好的选择,太皇太后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一个妾而已,又能拉近与吴应熊的关系,笼络他安抚他,太皇太后也就应下了,朕只是可怜了常宁,前脚才走了个乌云珠,后脚又被太皇太后塞了个吴氏进门。”   “可怜什么?吴氏虽是庶女,但到底也是在长公主的教养下长大的,她跟在吴应熊和长公主身边,绝非是乌云珠那样的品性,何况是要笼络恭亲王,自然是要小意温柔的对待恭亲王,吴氏又是汉女,不会像乌云珠那样气性那么大的,恭亲王得了这么个人,未必就是可怜,”   珠锦笑道,“如今恭亲王有了继福晋,吴氏又不会像乌云珠那样,恭亲王府的后宅是不会再像原先那样闹腾了,恭亲王经此一事大概也会成长许多,再过两年恭亲王就十五了,皇上也可以给他些差事让他历练历练,要不然,将来烦扰的还不是皇上自己么!”   玄烨想起常宁那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求他时的样子,皱了下眉头,点头道:“你说得对,朕确实该历练历练他了,否则他将来有事还得朕出面替他解决!”   就在玄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历练常宁时,他们已到了南西所门口,珠锦看着静悄悄的院子纳闷,她不是之前就打发人来传过话了么?怎么一点要搬家的动静都没有?   这帮奴才胆子这么大,竟都不给阿哥和格格收拾箱笼的吗?   张禄领着一众乳母保姆早跪在玄烨和珠锦跟前请安了,珠锦叫了起,直接问道:“你们为何不给阿哥格格收拾东西?二阿哥呢?”   “回主子,二阿哥在里头练字,果新格格正睡着呢,”   张禄道,“奴才们本是要收拾东西的,但是二阿哥不许奴才们动手,说是等主子来了,他自有话说。”   珠锦听了这话却不解了,承祜能有什么话好说的,等搬回坤宁宫再说也不迟啊。   玄烨见珠锦看向自己,他倒是觉得自己能猜到承祜的意思,却不愿直接说出来,只对着珠锦笑着摇头道:“朕可不知道承祜要做什么,大概得他自己来跟朕和你解释了。”   玄烨话音刚落,珠锦就瞧见承祜出现在门口,对着她笑:“额娘,外头冷,进来说话啊。”   珠锦闻声,抬步便往屋内走,倒是玄烨多看了承祜两眼,心中升起几分欢喜,几日不见,他的二阿哥倒是多了几分皇子气势,嗯,这样很好,看来离开他们单独出来住在南西所里,对承祜也是一种很好的历练。   珠锦进屋坐下,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和她当初布置的没什么差别,不过多了两张书桌还有一架子书,一张书桌案上还摆着许多书,一张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小狼毫搁在笔架上,上好的宣纸上确实是有墨迹的,这正应了张禄的话,承祜确实是在练字。   她不过是因着雪大三日没来么,怎么倒是多了这几样她从不知也不是她摆放的东西呢?   瞧瞧那书架、书案和圈椅的尺寸,竟都是比玄烨书房里缩小版本做的,一看就知全都是按照二阿哥的身形定做的,可以让承祜直接坐在那里写字看书,不用像玄烨书房里的圈椅一般,承祜还得爬上爬下的折腾。   可是,承祜还不到开蒙的年纪,也不是六岁出阁读书的年纪,他还这么小,拿笔都拿不稳,怎么能写字看书呢?据她所知,承祜之前可是都不会写字看书的,最多也就是拿着小狼毫在宣纸上鬼画符罢了。   这些东西,可不是承祜自己能做到的,也不会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珠锦看了张禄一眼,转头盯着玄烨:“皇上,你是不是暗地里做了什么?”   ——是不是逼着承祜看书练字了?   ——是不是逼着承祜不许搬家,逼着承祜在南西所住着?   珠锦没有直接问,但是她的眼睛却明明白白的表达这样的疑问。   玄烨进来时,也是被那两张书案上的东西和那一架子书给惊到了,他知道承祜在南西所折腾得动静不小,但他却没有刻意来打听什么,他觉得自己应当给承祜一些空间,因此只吩咐承祜身边的人,二阿哥要做什么定要不打折扣的完成,别的事情他一概放手未管,他是要承祜自个儿历练的,自然不会插手太多。   但——环视屋内,玄烨心里一叹,他真是没想到承祜能折腾出这么些东西出来,瞧着那小小的人,总是不断地在给他惊喜。   玄烨是看懂了珠锦眼里的疑问的,忙道:“朕什么都没做,朕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些东西。”   珠锦盯着玄烨的眼睛看了半晌,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刚要开口问承祜这是怎么回事,承祜便脆声道:“额娘,这跟皇阿玛没关系,这是我吩咐张禄去做的,造办处前几日就做好了给我送过来了,是我跟张禄说的,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为什么?”   珠锦道,“你还小,根本不需要这样用功读书,何况你才认识多少字啊,能读懂几本书?你弄这么多书来,这得多久才能看完啊?你连笔都拿不稳,怎么写字?额娘小时候练字都没你这么早,你手腕子难道不疼吗?承祜,你存心让额娘心疼是不是?”   珠锦把承祜扯过来抱在怀里,望着他红红的手腕子叹气,“你跟额娘说实话,到底是谁逼你这么干的?额娘今天真是应该教你一个成语,叫做揠苗助长。”   转头又看向玄烨,意味不明的眯眼道,“你皇阿玛博学多才,应该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来,我们来听听你皇阿玛的解释。”   被珠锦那样的目光盯着,玄烨一阵头皮发麻,天地良心,真的不是他教唆承祜这么干的好么。   再说了,就算是大人练字,又哪有手腕子不疼的?要想字写得好,就得早早开始练,想当年,他也是三岁就开始拿笔的嘛。   “咳咳,”   玄烨干咳两声,不打算回答珠锦的这个问题,对着珠锦笑了一笑,直接问承祜道,“承祜啊,之前你额娘都派人来告诉你了,说今日要把你和果新搬回坤宁宫去住着,你怎么都不收拾东西的?”   “我知道揠苗助长的意思!”   承祜眼眸一亮,蹬蹬蹬跑到小书架跟前,一顿翻找之后找出一本书来,翻到某一页后递给珠锦,笑道,“我不认识第一个字,但是后几个字我是认识的,额娘一说我就知道了,也想起来了,额娘你瞧,这上头解释的很清楚!”   随后,站在珠锦跟前撇撇嘴道:“额娘,我都认识一千多个字了,外祖父和大舅舅都说,这已经足够看书了,还说让我把不懂的字记下来,现在不会读不会认没关系,将来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外祖父都与我说了,额娘你也是很早就开始读书写字了,为什么我不行?我现在已经可以把笔拿稳了!”   承祜怕珠锦不准他读书,心里有些着急,语调上就忍不住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额娘读书早,外祖父肯定也是心疼的,可是他都准额娘读书写字了,额娘也让承祜读书写字好不好?承祜喜欢读书的,虽然有些看不懂,有些字和意思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看着它们心里就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额娘,承祜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啊!”   珠锦被承祜磨到心头发软,又舍不得拒绝儿子,只得叹道:“罢了罢了,你喜欢就读吧,但不许成天窝在屋子里读书,有空的时候也要跟大阿哥他们玩一玩的。”   她还是不大明白,承祜之前也没爱读书爱到这步田地啊,真不知在南西所受了什么刺激,竟这般爱书,她可真怕承祜小小年纪就把自己读成了个书呆子,心里忍不住开始担忧,要是承祜读坏了眼睛怎么办?难不成将来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得去寻西洋近视眼镜来戴吗?   想到这里,珠锦又严肃的补充了一句:“还有,掌灯之后就不许读书,小心弄坏了眼睛。”      ☆、第126章      承祜见珠锦应了,生怕他额娘反悔,忙乖乖点头道:“嗯,承祜知道的!”   他每日早上和下午都要跟大阿哥他们玩一个多时辰,还要去练武场看皇阿玛骑马射箭,还要去宫里给老祖宗皇阿玛和额娘请安,还要照顾小果新,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时间读书练字的,所以绝不会弄坏了眼睛的。   “额娘,我不要张禄他们给我收拾东西,是因为我不想搬回坤宁宫去了,”   承祜看着珠锦瞪大的眼睛,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额娘,我在南西所挺好的,当初你不也是说了么?我迟早是要学会独立的,大阿哥三阿哥他们都能做到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做到呢?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努力读书,努力练字,努力照顾小果新,都是为了更好的历练自己,皇阿玛说过的,他跟大阿哥他们不一样,皇阿玛对他有很大的期望,他不想让皇阿玛失望,而且他这样勤奋好学,也是因为从外祖父那里知道了原来额娘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他也要像额娘那样,独立又聪慧好学,还要像皇阿玛那样,做个博学多才的人。   不过,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心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暗暗的记在心里了,把额娘和皇阿玛当做了他的榜样。   珠锦听了这话,眸光一闪,有些想笑,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挺着小胸脯骄傲的宣告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这画面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承祜才三岁多,怎么就不是小孩子?   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三岁多的小儿子还在亲娘怀里撒娇呢!   珠锦望着承祜感慨,偏偏这不是在寻常百姓家,承祜是她的儿子,她是皇后,承祜是皇后第一子,莫说自己对承祜寄予厚望,就连玄烨,都对承祜抱有了极大期望,承祜如今能这样上进,她很是欣慰,她一定要把承祜搬回坤宁宫去,也是因为那一点点想要溺爱的慈母之心,尽管她明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可如今瞧着承祜那个样子,珠锦又觉得,她是时候该放手了。   承祜虽小,可他很明白事理,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是应当尊重他的意愿的。   “恩,是啊,你如今不是小孩子了,”   珠锦笑道,“既然你不想搬回坤宁宫,那就不搬好了,我把张禄留给你,就让他做你身边的首领太监。”   听珠锦松口,承祜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就咧嘴笑起来,连玄烨都很是惊讶,转头就看向珠锦,她这段时日,心心念念就是要把承祜接回坤宁宫去,哪一日不是要念叨几回的,听了承祜的话,竟肯松口,也真是稀奇了。   承祜确定了自己不会搬离南西所,就想要果新也留下来:“额娘,也让果新留下来,好不好?”   珠锦挑眉:“把果新留下来,你照顾她?”   承祜听不出珠锦话中的揶揄,转身就去把果新格格的小摇篮床推过来,怕吵醒了酣睡中的小果新,承祜用很轻的声音道:“额娘,我能照顾好果新的,你瞧,她是不是长胖了些?额娘,你就把果新留下来给我做个伴儿,好不好?除了我,还有乳母保姆照顾,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他也喜欢三阿哥承庆和乌尔衮,只可惜他们都住在兆祥所,他不能总是去看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果新在南西所与他一块儿住着,他才知道原来人小时候是这么可爱的,爱妹之心泛滥,他也就舍不得让果新回坤宁宫去住着了。   珠锦本是来南西所接承祜和果新回坤宁宫去的,结果却没想到承祜不肯回去,也不肯放果新回去,她俯身瞧了果新一眼,小丫头确实比出生的时候长得好多了,晋氏怀胎的时候就是三灾八难的,在恭亲王府不知受了多少气,小丫头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刚进宫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小,现在在南西所养了一个多月,倒是被乳母和她身边的保姆们养得很好。   珠锦看了一眼敛声静气站在一旁的果新身边的乳母和保姆们,这些人都是她亲自挑的,有几个还是恭亲王府荐上来的,她打听过了,是晋氏的娘家人挑的,她也给选进来了,既然是晋氏娘家挑的,自然会对果新好,所以果新留在南西所也没什么不好的。   以承祜对果新的喜爱,再加上果新是她的养女,宫里头的人也不敢怠慢她的。   珠锦想到这里,点头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果新留下也无妨,我若是把她带回坤宁宫,你若不去,只怕她大了也是孤单,你们兄妹一处长大,这样也好。”   她早就瞧见了,承祜看果新的眼神柔柔软软的,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不由得想着,承祜虽说兄弟姐妹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同母的,虽然亲近,但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加之他又是皇后之子,那两个阿哥现在年纪小不懂事,将来长大了,懂得更多了,只怕会与他生分起来的。   在这宫里说到底,还是同母的亲生姐妹兄弟才会更亲近,果新虽是她的养女,但她也把果新看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能在承祜身边跟他一起长大,这一段情谊是很难得的。   承祜这下更高兴了,笑嘻嘻的就给珠锦行礼:“多谢额娘,多谢皇阿玛!”   玄烨原本就倾向于让承祜住在南西所不用搬,这会儿见珠锦答应了承祜不搬,他心里也是高兴的,跟着笑起来,还伸手摸了摸承祜的脑袋,眼中皆是温柔。   “既然都这么高兴,那我再说一件事好了,本来我是打算等承祜和果新搬回坤宁宫后再说了,如今他们不搬了,这事儿却是不能不说的,”   珠锦缓了缓,定了定神,才望着玄烨笑道,“过来之前,曲嬷嬷替臣妾把了脉,说臣妾是喜脉,臣妾有孕了。”   “真的?”   见珠锦点头,玄烨高兴极了,他这一年多添了一个阿哥一个公主,但都没有知道珠锦怀孕来得这么高兴,他还在想,怎么珠锦这一年多还没有消息,如今倒好了,总算是又有孕了。   承祜听了,也兴奋起来:“额娘会给我生一个小妹妹吗?”   照顾了果新这么多天,小丫头天天在眼前晃悠,他还想再要一个小妹妹。   珠锦笑:“额娘觉得,额娘会给你生一个小弟弟,你喜欢吗?”   承祜也很高兴,点头道:“喜欢啊喜欢啊,小弟弟也很好的,等他长大了,我教他念书写字!”   玄烨挑眉,再生一个阿哥吗?极好极好。   玄烨有些不放心,带着珠锦回了坤宁宫之后,又宣了太医来给珠锦瞧,太医诊脉之后说一切都很好,只管安心养胎便是,玄烨这才放下心来。   一转眼又是新年,大年初一,玄烨特许珠锦不用出宫去见人,太皇太后因连日大雪,也是不见人的,她正不必去慈宁宫行礼,而外头来行礼的命妇福晋们因为玄烨的特许也是见不到珠锦的,只在坤宁宫正殿对着珠锦的座位磕个头也就罢了。   珠锦围着大氅,坐在窗格前看着庭院里的雪,出神。   隆嬷嬷怕她冻着,又给她拿了个精巧的手炉过来,塞到珠锦手中后,又预备去把窗户关上,珠锦正在想事,哪知手里一暖,又见隆嬷嬷要关窗,忙道:“嬷嬷,你要做什么?”   昨夜玄烨叫手巧的宫人在庭院里给她堆了好几个雪人,样子都很是可爱的,她挺喜欢看的,这一关窗,还怎么欣赏啊?   “把窗户关上啊,外头这样冷,主子就算穿得再多在这里吹风,也保不齐会生病的,若是真的为此冻病了,皇上会心疼的,”   隆嬷嬷不管珠锦如何阻拦,仍旧执意要把窗格关上,“如今且不说皇上会不会心疼,就说主子若是病了,难道不觉得难受么?昨夜出宫去,主子大半夜回来还嚷着头疼了,喝了好几碗姜汤才好些,这会儿又吹风,若是真病了可怎么好?再说了,主子还有身孕呢,即便主子不怕,也该顾惜小主子呀!”   珠锦抱着手炉想,隆嬷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开了半晌窗,她的手确实有些凉,这会儿抱着手炉才觉得暖和些。   昨夜守岁,玄烨没有让她在宫里守着,而是在太和殿应付完领宴的大臣后,玄烨便带着她回家去了,说是今年要让她跟她阿玛额娘还有哥哥们一块儿守岁。   她方才在窗前出神,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在看雪人,后来就出神去想昨夜的事情去了,自从阿玛自己争气,又得了重用,被封为保和殿大学士,又进了内阁,府里总算是没有在玛法死后败落下来,玄烨很器重阿玛,昨夜看他二人相处的样子,倒真是像个寻常百姓家的翁婿一般,那种把酒言欢的场景,是上上辈子的珠锦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细细得瞧,还是能看出自己阿玛那极度的不自在的,大冬天的,外头还在下雪,阿玛却在暖如春天的屋子里大汗淋漓,可见他是有多紧张了。   当时珠锦还恶劣地想,若是孝庄看到这一幕,只怕又要生气玄烨没有规矩吧,大概还会气赫舍里氏的人都是这样的不守规矩,处心积虑的邀圣宠。   额娘昨晚挺着大肚子跟她坐在一起,模样是很幸福很高兴的,一晚上都在笑,她瞧着额娘这样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再过几个月,她的小妹妹就要出生了,是她自己的亲妹妹,而如今的阿玛和额娘肯定有能力好好的教养她的小妹妹,好好的替她的小妹妹寻一门好亲事的。   昨夜一家子人一块守岁,是玄烨说好了要送她的新年礼物的,所以大哥和二哥都是在的,她身处内宫,即便两个哥哥都在宫里当差,但是宫规使然,她几乎是整年累月的见不到哥哥们的,如今见大哥更加沉稳,二哥黑了瘦了高了却还是那样一副性子没有变,她真是心酸又高兴,但更多的是高兴。   大哥已经定亲了,定的是安亲王岳乐第二任福晋纳喇氏之女,也就是和硕柔嘉公主的亲妹妹。   二哥尚未定亲,不过听阿玛的意思,今年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她还见到了几个婶婶,还有叔叔们,还有堂妹堂弟们,一家人在一起果然是开心的,时间也是过得很快的,往日在宫中守岁,即使有玄烨陪着,有时也觉时日漫长,如今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只觉得一下子就过了子时,又一下子到了新年。   她昨夜也没有看见三叔和三婶,她偷偷问过额娘,额娘说,她难得回来一趟,不会让她看见不高兴的人想起不高兴的事情的,后来四婶悄悄告诉她,如今三房是很不好过的,族中人都很瞧不起他们,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情,三房一家子人这辈子只怕都抬不起头了。   珠锦听了也无甚大的感觉,只觉得这都是三房咎由自取,索额图的差事玄烨早就给他撸了,如今索额图在仕途上基本是无路可走了的。   “虽说回来被风吹了有些难受,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守岁还是很开心的,嬷嬷,你知道么?我昨夜还梦见他们了,”   珠锦先时开心,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这样的机会很少,若不是皇上待我好,按规矩我是不能出宫的,难怪人家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就是这样么!”   隆嬷嬷抿唇,要说主子这一次怀孕什么都好,绝没有像上回怀着二阿哥那样日日折腾月月折腾,一直到生产的时候还在折腾,这一回怀孕,主子什么反应也没有,没有孕吐没有挑食,好的就像个正常人一样,若不是主子的肚子日渐显怀了,她们有时候都能忘了主子还怀着身孕的。   但只有一点,自从怀孕,主子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往日哪有这么情怀啊,可自从怀孕,在她们看来一点儿的小事,主子都能感慨万千的,简直是情怀泛滥了。   而且主子不只是在她们面前情怀泛滥,就连在皇上跟前也是一样的,该泛滥的时候依旧泛滥。   她们几个贴身伺候主子的人曾经私下讨论过,但曲嬷嬷说这是正常的,就连皇上都注意到了,还特意召曲嬷嬷去问过,曲嬷嬷还是那样回答,说这是正常的,说情绪多变是孕期的人该有的症状,等生产完就好了,现在最首要的该做的事情,就是得顺着她,哄着她,这阵儿情绪过去了就好了。   自从曲嬷嬷说了这个话,她们这些贴身侍候主子的人就经常能看见皇上一脸柔情的哄着情怀泛滥的主子,隆嬷嬷觉得,主子这话说的还是没错的,皇上真的待主子很好,简直是百依百顺。   “主子说的是。”   尽管对主子的话腹诽一堆,但隆嬷嬷还是秉承着顺着哄着的原则,没有反驳主子的话。   “嬷嬷,我想吃冰糖煎梨,要用雪水煎。”   隆嬷嬷一时有些楞,半晌才跟上珠锦的思维,忙道:“好好,我这就去叫小厨房准备。”   珠锦舔舔嘴唇,又加了一句:“嬷嬷多准备一些,一会儿阿哥公主们要到我这里来请安,我是要见的,人多,他们小孩子喜欢这个,嬷嬷记得叫小厨房多预备一些。”      ☆、第127章      珠锦在坤宁宫等了许久,都过了请安时辰了,却依旧没有等到孩子们的到来,她正要派人去问,如情倒是回话来了,一见她便道:“主子,二阿哥派张禄来说,他们可能要晚些过来,大阿哥晨起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大阿哥身边的人都去找去了,二阿哥原本是要带着果新格格过来的,结果听说了这事儿,便打发张禄送果新格格过来,然后他带着人也去找大阿哥去了。”   “大阿哥不见了?”   珠锦一愣,“这怎么可能呢?这好好的大节下,他一个人能去哪里?”   珠锦这里正在疑惑,就见张氏红着眼眶走了进来,一见了她便跪下道:“娘娘,大阿哥不见了!妾身找不到他!求娘娘帮帮妾身!”   董氏和乌兰其其格跟着进来,见此情景,董氏忙让张氏身边的宫女将张氏扶起来,低声安慰道:“姐姐莫急,奴才们都是去找去了,大阿哥一个人,又是在宫里,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珠锦见此情形,转头便对如情道:“你去跟张顺说,叫他也派几个伶俐的太监出去找,务必把大阿哥给本宫带回来。”   张禄跟着二阿哥去了南西所之后,坤宁宫的首领太监就换成了张顺,这人原先是乾清宫的副总管,玄烨怕张禄走了珠锦身边无人可用,就把张顺送了过来,这个张顺比张禄年纪还要大些,更是沉稳老道的一个太监,珠锦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比起张禄,她如今倒是更满意张顺一些。   吩咐好这些后,眼看着如情出去传话,珠锦这才转头问张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素日跟着大阿哥的人并不少,就算是睡觉身边还有两个人跟着,怎么会让他不见的?你每日都会去瞧大阿哥,可发现他有什么异状?”   宫里的人都认识大阿哥,大阿哥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小小年纪就特喜欢弓马骑射,是以这宫里上上下下能去的地方,他都要去瞧一遍,他是大阿哥,是皇子,绝不会有奴才敢挟持了他,那么就只能是大阿哥自己跑出兆祥所去了的,但珠锦不明白的是,往日大阿哥要去宫中‘探险’都会在身边带两个太监的,今日怎么就不带了?   张氏来之前,已在兆祥所将跟着大阿哥的人全都问了一遍才放他们去找大阿哥的,此时见皇后发问,她红着眼眶答道:“回娘娘的话,妾身问过跟着的人了,大阿哥这些时日都很好,昨夜也没有闹,是晨起之后发现大阿哥不见的,看屋里的那个样子,大阿哥是刻意放轻了动作自己跑出去的,妾身也不知道大阿哥能去哪里,他从没有对妾身说过这些,大阿哥还这么小,他能去哪里呢?”   张氏这几年,是真心把大阿哥看做自己的亲儿子的,是以大阿哥丢了,她心神俱乱,也没了往日那般沉静的心情了,所谓关心则乱,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珠锦看了一眼带着三阿哥承庆站在一旁不出声的纳喇氏,又瞧了一眼尚在襁褓之中被乳母抱在怀中的二格格乌尔衮,心下一叹,对张氏道:“你也莫急,本宫已派人去找了,加上承祜身边和承瑞身边的人,人手已经足够了,宫里也就这么大,他能去的地方不多,迟早能找到的。”   转头又对着隆嬷嬷道:“嬷嬷,外头冷,孩子们是不喝茶的,你把先前的冰糖煎梨端上来给他们尝一尝,然后再去弄些热奶酪给他们吃。”   大格格舒宜尔哈从跟着张氏进来,就一直跟在张氏身边抿着嘴不说话,她是个文静的小丫头,话不多,被张氏教养的极其有礼,端端正正的坐在圈椅上,喝过冰糖煎梨,她端着热奶酪的瓷碗抿了两口,便将瓷碗放下了,珠锦正看着众人,见舒宜尔哈不喝了,当即便问道:“怎么了,不好喝?”   她记得舒宜尔哈是很喜欢喝这个的,这个小姑娘的口味跟她很相似,喜欢吃奶制品,怎么今儿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皇额娘,我连续好多天都看见一个宫女偷偷摸摸来兆祥所找大阿哥,大阿哥去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不许人跟着,有几回他知道我看见了,还不许我告诉额娘,说要是我说了就会揍我,我想,他可能又去见那个宫女了。”   每回大阿哥见了那个宫女回来之后都有些不高兴,舒宜尔哈有几回还凑上去问他怎么了,结果被大阿哥吼了一顿,舒宜尔哈从没见过大阿哥那个样子,她被吓到了,因此也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但是她心里又觉得这样甚是不妥,今天大阿哥不见了,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额娘说过的,她比大阿哥早出生,是大阿哥的姐姐,她要保护大阿哥不受伤害,额娘说了,她应该跟大阿哥相亲相爱的,舒宜尔哈心里,还是很疼这个弟弟的。   “宫女?什么样的宫女?”   珠锦孕后,兆祥所的一应事情都是交由张氏管着的,她每日只是循例问一问,并没有费太多的心思在上头,她想着张氏心细,又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住在里头,肯定是能管得很好的,哪知又从舒宜尔哈口中听到什么宫女,她转头就问张氏:“这事儿你知道吗?”   张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答不出珠锦的问话,难免有些赧颜,摇头道:“妾身不知。”   她几乎日日都去兆祥所,住在兆祥所里的阿哥和格格们每日见什么人用什么吃食她都是知道的,可若非大格格说了这话,她是真不知道大阿哥竟还每日都会去见一个什么来头偷偷摸摸的宫女。   张氏心里很清楚,她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阿哥格格们身边,而乳母就算再忠心也不能做阿哥的主,所以如果大阿哥一定要支开乳母们去见那个宫女,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个宫女还是故意要避开她的。   “我不知道,”   大格格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宫女,“那宫女每回来都是偷偷摸摸避开乳母和保姆的,从没有遇见过任何人,所以额娘肯定是不知道的。”   珠锦看着张氏母女,听她们这样的说辞,她就知道她二人对那个来找承瑞的宫女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了,珠锦只得暗地思忖,那个宫女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找承瑞?这样连续的去找承瑞,她又是想要做什么?   珠锦没有说话,旁人自然也不敢说话,正在此时,如情进来了:“主子,二阿哥派人来说,已经找到大阿哥了,叫主子别急,他这就带着大阿哥回来。”   如情言罢,珠锦还未做出回答,如貌又进来了,她的神情却不似如情那样平静,而是有些慌张:“主子,二阿哥那边来人说,大阿哥跟二阿哥打起来了!”   珠锦一听,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张氏一听这话,脸都吓白了,大阿哥跟二阿哥打起来了,这还得了!   虽说大阿哥承瑞是皇长子,可她不过是个庶妃,承瑞又怎能和贵为皇后之子的二阿哥相比?再说了,承瑞的生母马佳氏也不过是个庶妃,还是死后才给追封为慧妃的,就这样的出身,承瑞怎么跟承祜比?   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的便是皇后娘娘,其次就是二阿哥承祜,承瑞跟承祜打起来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张氏倒吸一口凉气,连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如貌早已跟来报信的人问清了缘由,当下便答道:“二阿哥是在漱芳斋那里找到大阿哥的,说是当时大阿哥跟一个宫女在那儿说话,见二阿哥来了,大阿哥赶紧让那个宫女跑了,张禄早就派了人去追那个宫女,大阿哥着急,就要拦住人不许去,当时还大叫说什么二阿哥是坏人,还说、还说皇后娘娘也是坏人,然后就冲上来打二阿哥,幸而张禄赶上来拉开了,不过二阿哥还是被打了一下,脸上、脸上有些痕迹。”   如貌正说着的时候,张禄就已经把两位阿哥给带回来了,珠锦一瞧,承祜何止是脸上有伤痕,那一身的新衣都给蹭破了,裤腿上都是泥水混着雪水,珠锦皱眉,忙叫人去给二阿哥更衣,再转头一瞧,大阿哥比承祜还要狼狈些,她也顾不得问什么,又唤人给承瑞去更衣,要两个小阿哥更衣后喝一碗姜汤再来见她。   然后珠锦才转头看向张禄,冷声问道:“那个宫女抓到了没有?”   方才承瑞进来的时候,珠锦瞧得清清楚楚的,承瑞看向她和张氏的眼睛里可是充满了恨意的,从前的大阿哥可不是这样的,这里头的问题就出在那个宫女身上,也不知那个宫女对大阿哥说了些什么,竟把大阿哥挑唆成这样。   现在问题的关键,自然就是出在那个宫女身上了。   “回主子,那宫女没有逃远就被抓住了。”   张禄亲自把那宫女带了进来,那个宫女看着也有十七八岁了,待她的脸被张禄强行抬起来,珠锦看清之后,眯眼冷哼一声,她以为是谁,没想到还是个熟面孔。      ☆、第128章      这宫女不止珠锦认得,在场的张氏和董氏都是认得的,只要是熟悉马佳氏的人都能认出来,这宫女就是马佳氏身边的大宫女墨兰,马佳氏死后,墨兰没有去宫中任何主子那里当差,而是被重新分归回了内务府,后来再经由指派去值扫漱芳斋的。   珠锦眯眼,难怪这宫女会偷偷跑去兆祥所见大阿哥了,漱芳斋离兆祥所不是很远,这宫女虽有大宫女管教却无主子,何况漱芳斋那地方一年也用不到几次,想要偷个懒去见兆祥所见大阿哥还是有可能的。   听如貌方才描述的情景,再加上承瑞方才进来的那个样子,珠锦多少能够猜到这宫女的意图,既然找到了这个宫女,珠锦也就不着急了,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望着那宫女道:“本宫记得你,你是马佳氏的宫女,叫墨兰吧?本宫听闻,你近日常去兆祥所找大阿哥,你找他做什么?他一个小孩子,难不成你找他叙旧?”   当初,她没有让马佳氏身边的人留在大阿哥身边,就是考虑到大阿哥是要给张氏抚养的,若把马佳氏的人留在大阿哥身边,必然会影响大阿哥和张氏母子的感情建立和发展,所以她把马佳氏身边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却没想到马佳氏的人竟又找了回来。   马佳氏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大阿哥如今很好,有张氏做额娘,张氏又不曾亏待了大阿哥,且把大阿哥照顾的很好,这个墨兰又为何非要见大阿哥不可呢?   珠锦心中认定墨兰意在挑拨,却猜不透她用什么法子挑拨的,竟让承瑞打了承祜,还张口闭口说她是坏人,她真是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坏了?   她当初费心替大阿哥筹谋一切,生怕他受苦还选了张氏给他做额娘,这叫坏人?那她就真不知道好人是什么样子了。   墨兰冷笑道:“皇后娘娘当然怕奴婢找大阿哥,皇后娘娘自己做下的事情,当然怕奴婢告诉二阿哥了!奴婢这几年都在找机会接近大阿哥,只可惜皇后娘娘把大阿哥看得很严,奴婢根本没办法接近大阿哥,也就是在最近,奴婢才找到机会接近大阿哥,才告诉了大阿哥你狠毒的真面目!”   珠锦挑眉,难怪大阿哥要说她是坏人了,也真不知这墨兰是如何跟大阿哥诉说她狠毒的真面目的。   “你说本宫狠毒,本宫倒是想问问你,本宫狠毒在哪里?”   墨兰恨恨地道:“当初我家小主还在的时候,你变着法子折磨她,要她学规矩,害她在坤宁宫出丑,费尽心机夺了她的宠爱!你没进宫之前,我家小主才是最得皇上宠爱的人,偏偏你对我家小主心怀妒忌,就设计陷害她,让皇上厌弃了她!你敢说你手段不够狠毒吗!”   “后来,我家小主千辛万苦怀了身孕,钮祜禄妃陷害她,差点让她生不下孩子,可是你身为皇后,你做了什么?你只是婉言警告了钮祜禄妃,你甚至都没有明确的表示,就算钮祜禄妃不再残害我家小主,但小主已经坏了身子,生大阿哥时还遭了大罪,这都是你姑息养奸的结果!你就是见不得我家小主好,所以你要折磨她!你狠毒至此,还敢说不知自己狠毒在哪里吗!”   “我家小主生下大阿哥后,气血两虚,她本来不会死的,可是,她却死了!她死的时候嘴唇乌青身子都硬了,眼睛里都是红的血,这是中毒的症状啊!我家小主根本不是自己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而害她的人就是你!你就是要让我家小主死,然后你好将大阿哥给张小主抚养,她是你的人,你自然对她比对我家小主放心。你对我家小主下毒,然后夺子,还让大阿哥认贼做母,若非奴婢出现,大阿哥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还有个生母存在!皇后,你真真是好手段啊,我家小主的一切都被你抹杀掉了!你还不够狠毒吗!”   墨兰想起自己初次去见大阿哥时的情景,想起自己对大阿哥说起马佳氏时他茫然的表情,心中就伤心欲绝,小主一生短暂,只留下这么一个骨血,而大阿哥竟然不知道她的存在!   珠锦被墨兰口口声声骂狠毒,倒也无甚表情,墨兰口中颠倒黑白的话她也不甚在意,当初因着遏必隆跟着鳌拜势大,因此她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也是为了配合玄烨做戏罢了,所以对于钮祜禄氏做的那些个事情,她都不曾明言过,也确实如墨兰所说,她只是隐晦委婉的提醒过马佳氏警告过钮祜禄氏,并没有做别的什么。   后来马佳氏死时,正是鳌拜嚣张的时候,因此即便是钮祜禄氏下毒害死马佳氏的,也因为玄烨的刻意冷处理,这件事的内情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连马佳氏自己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墨兰了。   对于马佳氏的死因,宫中诸人不是没有猜测过,私底下的谣言不知繁几,也有猜测说是珠锦把马佳氏毒死的,不过珠锦向来不在乎这些谣言,也更不将这些谣言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可能对外解释些什么。   后来鳌拜被除,遏必隆失势,钮祜禄氏自然也就跟着失势了,珠锦本来是预备将这些事说出来的,后来想着后宫和谐,又看张氏和大阿哥极好,她想着这些事也没有必要说了,也就不曾解释,再后来她自己一忙,就把这件事彻底给忘记了,若非墨兰提起,她还真的不知道马佳氏身边的旧人竟对她的误解这么深。   若非墨兰的话,她更不知张氏竟——   珠锦转头看向张氏:“你没有告诉大阿哥马佳氏是他的生母?”   张氏脸色有些不大好,听了这话,讪讪道:“……回娘娘,妾身没有告诉大阿哥这些。”   “为什么?”   珠锦可不记得自己嘱咐过张氏,叫她不要告诉大阿哥关于他生母是马佳氏的事情。   珠锦问话,张氏不能不答,踟蹰半晌,她才道:“回娘娘,大阿哥跟着妾身的时候还小,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妾身是想等他长大了以后再告诉他这些,妾身不是不想说,也不是要刻意隐瞒大阿哥的,只是想等日后大阿哥长大了懂事了,再告诉他。”   大阿哥在玉牒里是写在慧妃马佳氏名下的,就算终其一生,张氏也只能是他的养母,就算张氏不说,大阿哥长大之后也会知道马佳氏是他的生母的。   珠锦敏锐的察觉出张氏藏在这些话之后的小心思,说来奇怪,因为这次怀孕,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不减反增,看着张氏的样子,她忽而就想起那一年她叫张氏来坤宁宫,跟她说马佳氏快死了然后她要把大阿哥给张氏抚养的情形来,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张氏在乖顺的答应之后,似乎还惊惧的看了她一眼,一瞬间,珠锦倒是悟了。   “本宫明白了,你不告诉大阿哥这件事,是因为你心里也有怀疑,你怕是本宫下毒谋害了马佳氏,而你若告诉大阿哥真相,你怕他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自己去查马佳氏的死因,最后查到本宫头上来,从而知道马佳氏将死之时,本宫是要把大阿哥托付给你的,你怕你跟大阿哥之间的感情会因此而破裂,你怕大阿哥回同你生分!所以你干脆选择闭口不言这件事,难怪啊,难怪大阿哥从不提马佳氏的事情,本宫还以为他年纪小不记得马佳氏了,原来是你根本什么都没同他说过!”   珠锦只觉好笑,望着张氏嗤笑道,“在你心里,本宫是那种为了夺人子嗣而去下毒害人的人吗?你不知马佳氏的死因,你心中有疑问,又何必藏在心中胡思乱想?你若多问本宫一句,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珠锦言罢,又是一叹:“也罢了,也是本宫少说了几句,马佳氏之死,确实跟本宫没有关系,害她的另有其人。原本本宫觉得说这些毫无意义,所以不曾告诉你们,既然闹了这么一出,本宫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下毒谋害马佳氏的是——”   “当年下毒谋害马佳氏的是钮祜禄氏。”   一道清越的男声盖住了珠锦的话,玄烨拧眉走了进来,他从腊月二十六封笔到现在,心情一直都好得不得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按规矩就要开笔了,他照例写了两个福字,一个留在乾清宫,一个预备带来坤宁宫,结果刚写完就听见梁九功说二阿哥出事了,说大阿哥跟二阿哥打起来了。   在他过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头一直骂张氏是个蠢的,这种事情她居然没有发现,不知道是怎么给人做额娘的!   进坤宁宫后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对事情也了解了个大概,这才忍不住插言,走进来后,还狠狠的瞪了张氏一眼,那个宫女他却看都没看一眼。   “钮祜禄氏心怀不轨,在后宫屡次三番兴风作浪,这里头有你们知道的事儿,也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儿,难不成每回朕都要发个帖子昭告后宫跟你们说说哪个后妃又做了什么缺德事吗?她下毒谋害马佳氏欲夺大阿哥为亲子,朕已经做了处置,但此事未公开也是有朕自己的考虑,你们又怎么能对皇后如此妄自揣测!”   真是气死他了!   大年初一,这些人就不消停,不只是胡乱揣测皇后,将还唆使承瑞打了他的二阿哥,这要不是他尚且有顾虑,且年节下不能胡乱杀人,他早就将这个宫女拉出去打死了!   “你,去给大阿哥把事情解释清楚,然后回你自己那里面壁思过,给朕好好想清楚,该如何教养孩子!你若是养不好,宫里多得是人可以替你养!”      ☆、第129章      玄烨当初之所以同意珠锦的提议,肯让张氏抚养大阿哥,就是认为张氏性格沉稳谨慎,给她一个阿哥她也不会生坏心,如今却没有想到张氏竟蠢到对着大阿哥隐瞒马佳氏的存在,这隐瞒就是个隐患,他今日就是要让张氏对大阿哥明言所有事,除掉这个隐患。   皇上发话,张氏不敢有违,珠锦转头对隆嬷嬷道:“嬷嬷也跟着一块儿去吧,有些事儿她不知道,嬷嬷可以说给大阿哥听听。”   张氏带着隆嬷嬷去了,玄烨倒是没有让大格格走,见舒宜尔哈跟着她额娘要走,玄烨对着她招招手道:“舒宜尔哈,来,过来,到皇阿玛这里来。”   舒宜尔哈是个乖巧的小姑娘,虽然额娘被骂,她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她仍旧乖巧的走了过来,眨着那双跟玄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丹凤眼怯生生的望着玄烨:“皇阿玛。”   看着这样的眼神,玄烨也舍不得对着自己的闺女生气,而且舒宜尔哈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多少还是有一些特殊感情的,他将舒宜尔哈抱在怀里,柔声道:“你额娘做错了事儿,皇阿玛已教给她了,她现在要去找大阿哥,一会儿还要再带着大阿哥过来的,你就在这里,跟你皇额娘在一块儿,今儿你皇额娘是要发压岁银子的,皇阿玛也会给你写个春联,让你贴在你屋子的门口,好不好啊?”   舒宜尔哈闻言,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好啊!”   皇阿玛的字是极好的,而且皇阿玛每年年节下都不会轻易写春联的,今年真是好,皇阿玛还要给她写春联,真是让人高兴,而且皇额娘这里的点心很好吃,她在兆祥所都是很少吃到的,而且她还能留下来领皇额娘发的压岁银子,本来还以为她跟着额娘去了就拿不到了的。   见玄烨只管跟舒宜尔哈说话,也不管在那里跪着的马佳氏的宫女墨兰,珠锦心下一叹,转眸看向那宫女,见那宫女在玄烨的冷眼下仍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起来了:“本宫知道,你方才敢说那些话,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的,你根本不怕死,想来你去挑唆大阿哥,也已经做好了被赐死的准备了,不过,本宫根本没打算要杀了你。”   这话一出,不只是玄烨,墨兰也是一脸的惊讶,这个结果,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珠锦笑道:“本宫若是杀了你,岂不是坐实了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你心里如何想本宫,本宫根本就不在意,本宫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无论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那样的,本宫只是懒怠与你多费唇舌而已,看在马佳氏的面子上,本宫不会杀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从此后,你也不必在漱芳斋里当差了,去辛者库吧,你总得为你做过的这些事情付出代价!”   珠锦看向张禄,眸中有冷光闪过:“告诉辛者库管事的,从今日开始,不许她踏出辛者库一步,若是叫她逃了出来,就别怪本宫下狠手了!”   她可以不杀墨兰,却不能容忍她再度兴风作浪,这也算是给那些暗地里不安分的人一个警告。   玄烨从头至尾都没有对珠锦处置宫女的做法有任何的说法,只是在珠锦笑吟吟的开始给皇子公主们派发压岁银子的时候,他假作看雪,走至殿前打开窗格,眼皮子撩起,梁九功忙不着痕迹的走了过来,就听见了玄烨比外头冰雪还冷的声音。   “过几日,将那个宫女处理掉,记得做得干净些,不要叫皇后看出破绽来。”   梁九功点头:“奴才遵旨,奴才知道怎么做。”   梁九功出了坤宁宫,眯眼看着张禄带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心里骂这个宫女活该作死,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疼爱的就是二阿哥了,偏偏这宫女要挑唆着大阿哥跟二阿哥打起来,皇上不能把大阿哥怎么样,这一腔怒火自然就落到了这宫女身上了!   这宫女也是活该,谁让她触到了皇上的逆鳞呢!皇上最是护短,而且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二阿哥的,皇后娘娘还可饶了这宫女的性命,皇上是断不会容这宫女活命的。   玄烨冷凝的目光落在坤宁宫院中那几个他命人堆起来的雪人身上,珠锦许是因为怀孕便有些心软,竟只将那宫女罚到辛者库去,这在他看来,到底还是太轻了些,这宫女既已存了坏心,或许她以后不会再兴风作浪,但却难保她日后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与其留着这个祸患,还不如他将这个祸患给铲除干净了。   毕竟,他是不能用他们母子的安危来冒险的。   今次只是个宫女挑唆几句,大阿哥就相信了,还将二阿哥给打了,那若是将来再来个大臣挑唆几句,大阿哥再生了不好的心,那他们兄弟岂不是要互相残杀了吗?   这件事,那宫女固然有错,但这错处也出在张氏和大阿哥的身上,大阿哥的性子被张氏养得有些不太好,许是因为张氏的身份问题,若是换了兰妃来养,只怕大阿哥是没有那么容易被那宫女几句话给挑唆起来的,不过,就长久来说,大阿哥这样的性格也算是比较安分的了,若是飞扬的性子,将来势必对承祜有影响的。   玄烨心中思虑甚多,但此刻最大的感触便是,这个宫女是必杀的。   玄烨转眸看向珠锦那边,后宫里有子女没子女的后妃几乎都过来了,阿哥格格们都得了珠锦丰厚的压岁银子赏赐,个个都笑得很高兴,玄烨却从这欢乐的气氛中看出不知多少的暗潮汹涌来,后妃一旦生有皇子,待皇子大了,势必就会有别的心思生出来,难保皇后和嫡子的地位不受觊觎和影响,看珠锦的模样似乎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玄烨也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他知道珠锦是为了大局考虑,可他却不能冒险,这宫女的死正好可以给众人提个醒。   她如今还怀着孕,自然不能做这等杀戮见血的事情,那么,他来替她做好了。   他心里是对承祜寄予了厚望的,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二阿哥!   玄烨忽而听见殿外有声音,感觉有人走了进来,他转眸看向庭院中,果然瞧见承瑞承祜相携而来,两个人都穿得像个年画娃娃一般,承瑞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玄烨盯着雪地里承瑞小小的身影,心里却想着他对弓马骑射的热切,也不知他打了自己的亲弟弟是什么感觉,他没有亲见,也觉得自己无法想象承瑞打承祜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   承瑞旁边的是承祜,兄弟两个只相差五个月,年岁几乎相当,因此个头也无甚大的区别,承祜右脸上有很明显的几道红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狠狠划出来的,看得出已经上了药,雪地里映着他的小脸蛋红通通的,但承祜好似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笑吟吟的去扯承瑞的衣袖,歪着脑袋不知跟承瑞说了些什么,承瑞垂着头听了半晌没有回应。   承祜见承瑞没有回应,索性停下脚步,把承瑞的身子掰过来面向他,抿着嘴唇笑着给了承瑞一个拥抱,脸上眼里都是温暖的笑,看的承瑞眼圈一红,僵立半晌,忽而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承祜哭到抽噎起来。   承祜的小手掌轻轻拍着承瑞的背,似乎在哄着他什么,片刻之后,承瑞不哭了,承祜这才牵着他的手笑嘻嘻的往殿前走来。   玄烨看见这一幕,冷淡的眸光柔软下来,即便他离得远,没法子听见承祜跟承瑞说了什么,但他也能猜到承祜方才说了什么,承祜是他和珠锦一手教养出来的,他更知承祜最重兄弟感情,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他为承祜感到骄傲,心中一片温暖,而温暖之余却又觉得有些心酸,他觉得,仿若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承祜,都还是配不上他的。   他的承祜,值得拥有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   承祜到了殿门前,早有宫女打起帘子,兄弟二人鱼贯而入,承祜眼尖,一眼瞧见立在窗格前的玄烨,牵着承瑞便走了过来,兄弟两个到了跟前,承祜笑嘻嘻的给玄烨请安,一旁的承瑞见到玄烨,小脸有些发白,可是他又不能逃跑,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承祜一块儿给玄烨请安:“承祜(承瑞)给皇阿玛请安,祝皇阿玛新年吉祥快乐!”   承祜想到什么吉祥词就说什么,这话简单易懂,是他跟他皇额娘学的,而承瑞还处在见到玄烨的惊吓之下,自然是承祜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的。   “恩,起吧,”   玄烨微微一笑,目光在兄弟两个身上打了个转儿,又在承瑞身上停留了半晌,才一扬下巴,笑道,“去找你们皇额娘领压岁银子吧!”   承祜一笑,领着承瑞便走了,玄烨眼尖,承瑞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那压力巨大的模样,倒是让玄烨心里觉得好笑,半刻之后,玄烨又变成了沉思的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承瑞的身影。   大年初一,他不会在众人面前给承瑞难堪,却不代表他会就此放过此事,承瑞跟张氏跟那个宫女不一样,前者他懒得去教,张氏安分守己甚至胆小怕事,这是她的好处,不需要改;后者不守规矩,又是个奴才,更不需要他开口,合该处理掉。   而承瑞是他的皇子,更是新皇的臂膀,他必须要私下里去教承瑞,他要把承瑞打磨成他希望他长成的样子,即使是长歪了,即使是承瑞辜负了他的期望,他也不希望承瑞将来祸害新皇,要知道,承瑞也不同于一般的皇子,他是皇长子。      ☆、第130章      众人跟前,承瑞捏着皇后娘娘给的丰厚的压岁银子,垂着头挣扎了许久,仍旧不能说服自己在众人跟前跟皇后娘娘和二阿哥道歉,他在漱芳斋里打了二阿哥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不论那宫女说的对不对,他都是不应该动手的,二阿哥年纪比他小,是他的弟弟,素日里对他那样好,他怎么能打他呢?   方才去换衣裳的时候,他额娘就过来了,他一见额娘,心里满腔委屈后悔就喷涌而出,抱着额娘哭了一场,而额娘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后悔莫及,承瑞虽然年纪小,却能够明白额娘所说那些话的意思,他也绝没有想到事实竟是那个样子的,这么说,他是被墨兰给挑唆了,反而还错怪了皇后娘娘和二阿哥了。   额娘走后,承瑞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这个信息量爆棚的事实中缓过来,但缓过来之后,他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了,但见承祜不计前嫌的还跟他好,他心中就歉意深浓,承祜跟着他一道回坤宁宫来,他不敢抬头,觉得自己没脸见承祜,心里还想着,承祜这样待他,真是让他无地自容,还不如承祜也一拳打过来让他心里更加痛快些。   承瑞闷头不语,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哪知承祜却停下来,扯着衣袖笑着跟他说,大哥不用如此,这事都是那宫女挑唆的,大哥不知内情,自然会信以为真,大哥也不用自责,如今事情澄清了就好,你我骨肉兄弟也不该为此事生分了是不是?   然后,他就感觉到承祜扯着他的衣袖摇了摇,然后听见承祜笑嘻嘻的道,大哥,我不怪你,我额娘也不会怪你,张庶妃那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她是你养母,怕你为了生母伤心,想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这些事也是没错的,只要你往后不再这样就好啦,皇阿玛说过的,不能偏听偏信,你得自己明辨是非。   承瑞听见这些话,心中一阵感动,是啊,这些话皇阿玛确实是说过的,他垂着头不说话,却突然被承祜掰过身子抱在一起,他看见了承祜眼角眉梢温暖的笑,心防一下子瓦解,他抱着承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连声的说对不起。   承祜也只是笑,轻拍他的肩膀,哄着他叫他不要哭,那一刻擦眼泪的承瑞默默想,承祜倒是更适合做他的哥哥,瞧这二弟爱照顾人又事事妥帖的性子,难怪额娘也曾在私底下跟他感叹,说二阿哥的性子真是像绝了皇后娘娘。   承瑞很快就不哭了,被承祜牵着手进了坤宁宫,进去之后,承瑞从见到皇上起就一直在紧张,且一直紧张到现在,他虽被二阿哥开导过,可是他心里明白,他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   承瑞纠结良久,偶一抬眸却跟皇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他心口一凉,皇阿玛的眼神很冷,而且皇阿玛显见是一直在盯着他看的,他知道,他是不能再躲下去了的。   承瑞一咬牙,把手里的压岁银子递给自己身后的乳母拿着,他一撩衣摆在珠锦跟前跪下,清声道:“儿子莽撞,误信人言,做出这等错事,伤了承祜,这都是儿子的不是,还请皇额娘责罚。”   珠锦正笑吟吟的逗弄果新,倒是被承瑞这一跪给弄得愣住了,片刻之后回神,笑了笑让乳母抱着果新下去,她看向承瑞,小小的人跪在那里,一脸的自责她看得很清楚,清淡的眸光在他的指甲上转了一圈,才温声道:“这事若说你没错,那肯定也是不能的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你额娘都与你说过了,本宫也就不赘述了,只要二阿哥不怪你,本宫也不会怪你的。本宫只盼着你往后能分分清楚,你身边的这些人,究竟谁是人,谁是鬼。你是皇长子,若是自己不立住了,难道还要任由奴才秧子摆布不成?”   珠锦一席话,说的承瑞汗颜,心底还隐隐有一些寒意,总觉得皇后娘娘话里有话,他却因年小而尚未参透。   但承瑞面上却未露出分毫异样来:“是,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承祜在一旁瞧着,见珠锦虽笑着,但声音温和眼中淡漠居多,便知自己额娘这是真的有些生承瑞的气了,他眼珠子一转,忙上前来拉着珠锦的手笑着撒娇道:“好啦好啦,额娘别为难大阿哥啦,他都知错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的!额娘,我屋子门口还差一副春联,我自个儿写得不好,我知道额娘的字好,不如额娘给我写一副我贴在门口,年节下也让儿子沾沾额娘的喜气,儿子这一年也能够顺遂安康呀!”   珠锦看出承祜这是为承瑞解围,她也不点破,只笑道:“好啊,额娘给你写。”   哪知珠锦还未起身,玄烨忽而站起来笑道:“你如今有孕,不该如此劳累,还是朕来替你写好了,朕瞧你昨夜也没有休息好,就不闹了,就都散了吧,让你早点歇着。”   玄烨这一发话,自然众人都是要散的,玄烨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承瑞承祜兄弟俩道:“你们俩到乾清宫来,朕给你们一人写一副春联,也好贴在你们屋子门口。”   承瑞与承祜对视一眼,承祜欢欣鼓舞的去了,承瑞却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玄烨带着两个小儿子回了乾清宫,果然信守诺言给二人各写了一副春联,嘱咐梁九功让人去给两位阿哥分别贴去了,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着站在他跟前的两个小儿子。   “疼吗?”   玄烨的目光在承祜被抓伤的右脸上顿了顿,然后问承祜,“承祜,你去找他,结果却被他打了,还给伤成这样,你心里怨过他,恨过他,讨厌他吗?你当初因为没有玩伴所以求朕,让朕每天许你去兆祥所跟大阿哥玩,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承祜,你心寒吗?当他骂你不相信你的时候,你后悔把他当成兄弟,和他相亲相爱吗?”   没有外人在,玄烨的话很直接很犀利,皇家的孩子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皇家的孩子成熟而早慧,就是这样直接而犀利的教育方式给培养出来的。   对于自己的皇长子和嫡长子,玄烨的要求就更加严格而苛刻了。   承祜这会早已收了笑意,端端正正的站在玄烨面前,听了玄烨的话,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回皇阿玛,有点疼。”   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伤,更别说这回还是被承瑞给抓伤的,承瑞的指甲划过脸颊的那一瞬间,简直是疼爆了,简直是疼得想骂娘,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不过我没有恼大阿哥,额娘说过的,人发疯起来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就是已经失去理智了,我想,大阿哥那时候就是那样子的,额娘说,遇上这样的人,要么就会理解他,要么就是不理会,我肯定不能不理会大阿哥的,所以我只能理解他,我选择相信他,后来张庶妃也来说过了,我就知道我做对了,皇阿玛,这事儿都怪那个宫女,是那个宫女挑唆的。”   对承祜的回答,玄烨称不上很满意,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又问道:“你觉得只是那个宫女的错吗?”   承祜一愣,垂眸又想了一会儿,又道:“不是,宫女固然有错,但是若大阿哥不听她的话,也不会闹成后来那个样子,而且若是张庶妃早一点告诉大阿哥他的身世,或许大阿哥也不会听信她的话,要说有错,涨庶妃和大阿哥也是有错的。”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玄烨道,“你在得知大阿哥不见的那一刻,只让张禄来告诉你额娘说你要去找大阿哥,你找到之后,看出大阿哥情形不对却没有判断出情况的复杂性,由着自己的性子上前欲去劝说大阿哥,这才会被大阿哥所伤,若是你能及时判明情况,然后派人或你自己回来寻你额娘和朕做主,你就不会伤成这样。你的错处就是不自量力,妄图用你自己的力量解决此事,你却根本未预料到此时的你根本无法解决这件事。”   “你这伤,也算是给了你一个教训,告诉你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去做。”   玄烨指了指承瑞,又对承祜道,“你是他的弟弟,你们是骨肉兄弟,这并没有错,但是你也不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子,一个皇子需要自己亲自上前了解事情的经过吗?你身边的奴才都是无用之人吗?你顾念兄弟情义这没有什么错处,但是承祜,你也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应当擅用身边之人,难道将来遇到更大的危险,你也要将众人抛下,自己独自面对危险吗?这不是帮人,这是在害人,你可知你若受伤,有多少人要遭殃,多少人会受到你的牵累?朕早就告诉过你的,三思而后行,你当铭记于心。”   “朕已吩咐下去了,你身边的人未能尽全力保护你,致使你受伤,所有人杖责二十,伤好之后,才能再回你身边继续当差,承祜,这就是你的错处。”   梁九功早就将事发之时的具体细节都报给玄烨知道了,对于承祜找到承瑞之后的表现玄烨觉得很不尽如他意,因此他才要这般教二阿哥,也希望二阿哥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第131章      承祜想了想,觉得皇阿玛所说是很有道理的,他扯唇笑道:“恩,皇阿玛的话,儿子记住了!”   虽然这笑,会扯动他右脸上的伤口,会让他很疼,不过皇阿玛说得是对的,他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这伤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儿。   玄烨点点头,不再看承祜,转而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承瑞身上,见承瑞的脸色还有些白,便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温声笑道:“你别紧张啊,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皇阿玛,儿子不怕的,儿子也不紧张,儿子只是觉得儿子做错了事,给皇阿玛丢脸了。”   承瑞抿唇,他也不是紧张,也不是怕皇阿玛,他只是很内疚很惭愧。   玄烨勾唇笑道:“你确实是做错了事,却并没有丢朕的脸面,你丢了你额娘和你生母的脸面,还有你自己的。这件事情,皇后和朕都可以替你处理干净了,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是消除不掉的,至少短时间内消除不掉,若是再有人在朕和皇后看不到的地方拿着这件事来挑唆你跟二阿哥的关系,难不成到了那时你还要如此莽撞么?这事儿对那个宫女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对你来说,动手和动口那都是大事,你打了承祜,朕和皇后念你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不追究,包容你谅解你,就连承祜也不怪你,可你若是已有十四岁,这件事还能这么简单就完结了吗?你会害了你额娘,也会害了你自己的!”   “你是皇长子,你生母是马佳氏,你这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有随她,更没有随张氏,张氏和马佳氏性子虽大不相同,但至少有一点是你该学的,那就是安分守己谨慎小心,可你却惯爱舞刀弄枪,对那些古籍书本倒是不屑一顾的,你但凡肯多读些书,也不会被这宫女几句话就给糊弄住了!”   玄烨道,“你长大之后,就算朕给你做到大将军王,那又如何呢?也不过是莽夫一个,心中没有锦绣文章,外头再好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是朕的皇长子,承祜是朕的嫡长子,你们二人之间若有一丝不睦,在你们二人看来是小事,但若在旁人看来,却是天大的事情了!若是有人心怀鬼胎,再像今日这样兴风作浪一番,又或者比今日更加可怖,你们该怎么办,打个你死我活吗!”   “承瑞啊,”   玄烨语重心长的道,“你是长子,却不是嫡出,有些时候你就得受些委屈的,但你又必须是优秀的,因为你不能被那些存了坏心的人利用,他们也不过是想通过你得到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你绝不能再像今日这样被人当枪使了!往后你就会明白,总会有一些人,会像这宫女一样,挑唆你去陷害皇后或者是二阿哥,又或者叫你除了二阿哥而取而代之,你做是不做?所以啊,你必须坚守自己的本心,不能被这些人这些话所动摇!你也是朕的皇子,该给你的历练和差事,朕一分不会少给你,但你却不能再做今日这样的事情了!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玄烨知道,有些话或许承瑞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是他要承瑞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他会明白朕这些话的意思的。   承瑞抿唇,点点头:“是,儿子能明白,儿子会记住皇阿玛所说的这些话的。”   玄烨微微一笑,瞧着承祜脸上的伤,到底是有些心疼的,遂挥挥手,打发兄弟两个回去歇着了。   望着承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前,玄烨沉默半晌,才对着梁九功道:“午膳后你去南西所将二阿哥接过来,侍候他的人都被打了,想来这几日是不能伺候他的,就让他在乾清宫偏殿住几日,你派人去侍候他,等张禄伤好后,再送承祜回南西所。”   承祜右脸的伤仍旧让他觉得心疼,可这一份心疼玄烨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他冷眼瞧着,承祜是能当大任的,若不出意外,承祜就是他心中预定的太子人选,不过这一想法也只能深埋在心底,在承祜长成之前,他连皇后都不能告诉,更不能给本就不赞成他过早立储的太皇太后察觉。   太皇太后一直劝他要他多生子嗣,一方面是为了振兴爱新觉罗家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太子的候选人上多一些的选择,他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可他却觉得,就算生再多的儿子,只怕也比不上这一个。   二阿哥若能精心培养,必定能成为他的后继之君。   ——   珠锦这一次怀孕,比当初怀二阿哥的时候消停了许多,当初怀二阿哥的时候从第二个月就开始折腾,一直到生产时还在折腾,这一次有孕却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阖宫上下的人都纳罕,敢情皇后娘娘这一回怀的是个安静的小格格么?   可叫阖宫上下的人都闹不懂的是,皇后娘娘却一口咬定自己怀着的是个小阿哥,偏偏皇后娘娘开始嗜辣,这更是让阖宫上下的人都纳罕,嗜辣还能生个小阿哥么?   外头的人以为这一回坤宁宫时安安静静的,唯独皇后娘娘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回的反应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不拘是个什么东西或是什么场景,但凡能触动皇后娘娘心绪的,皇后娘娘都要感伤一回,轻则红了眼眶,重则淌眼抹泪,这毛病谁都治不好,太医用尽了法子也改善不了,玄烨急得不行,立逼着曲嬷嬷想法子,他遇上这样的情形,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也只有坤宁宫的人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么伤春悲秋的情怀泛滥,几乎要把曲嬷嬷给愁死了。   偏偏皇后娘娘情怀泛滥的时候还没有一点征兆和规律,没有人知道什么话会惹得皇后娘娘伤春悲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寻常的话又会让皇后娘娘笑逐颜开,所以跟着侍候的人都觉得压力很大,平日里都小心翼翼的,话也不敢多讲,生怕触动了皇后娘娘敏感脆弱的心灵。   就这么过了整个冬天,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五月间的一天,珠锦觉得在东暖阁中待着有些闷,想去御花园里走一走,想到就要行动,她叫如情和如貌陪着她一块儿,如今如貌已经出师,曲嬷嬷说她学得不错,可以自己试着研习了,珠锦倒是叫如貌去给几个生病的太监宫女试了几次,效果都还是不错的,因此她有时候带着如貌在身边,也就不带曲嬷嬷了,时常让曲嬷嬷去南西所照看一下果新。   珠锦看了一会儿花,忽而转眸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叫你们陪着我出来走走是要解闷的,怎么你们瞧着比我还要闷?”   如情笑道:“主子说笑了,我们跟着主子出来怎么会闷呢?只不过这御花园的花儿开得好,我们一时看住了罢了。”   “花儿开得好啊,是啊,这花开得是很好,”   珠锦瞧着枝头盛放的繁花,轻轻一叹,“只可惜花无百日红,开过这一春,它们就会凋谢的,凋谢又枯萎,这世间除了看花人,又有谁记得它们呢?或许到时候连看花人都不记得它们了,看花人年年都有,却年年看着不同的花,待明年的花开了,怎还会记得这一季的花呢?”   如情如貌神情一整,主子这情怀已经开始泛滥了,如貌看了如情一眼,如情郁闷,她已经很小心的在说话了,哪里知道一句话就又触动了主子的心绪啊,早知道就劝主子,让她不要来御花园看花了。   如貌倒是深想了一层,主子这些话像是有感而发,难道后宫中有人冲撞了主子不成?   她使劲地回想,也想不出在皇上严密的保护之下,还有谁能冲撞到主子,何况主子这些话,明明是失宠之人才会说出的话,皇上在后宫之中最宠爱的便是主子,旁人的宠爱都不及主子,主子又怎会有这样的感慨呢?   珠锦正望着花儿出神,忽而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瞧,竟瞧见乌兰其其格身边的宫女领着个太医从御花园而过,那宫女和太医也瞧见了她,忙着就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珠锦微笑抬手:“起吧。”   又关切问道:“你家主子病了吗?怎么要请太医去?”   从太医院到翊坤宫走御花园是最近的路了,这宫女总不能领着太医从乾清宫门口走过去吧,也难怪会在御花园里遇到珠锦了。   珠锦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乌兰其其格了,却不知她是病了,这会儿见她的宫女领着个太医,还以为乌兰其其格是真的病了,当即打算带着如貌去瞧瞧乌兰其其格:“走,本宫同你们一道去翊坤宫。”   这宫女和太医哪里敢让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一道去呢?   那太医忙道:“娘娘莫急,兰妃娘娘无甚大碍,只是娘娘的小日子迟了些,臣正要去诊脉,看看娘娘是否有了身孕,也好回禀皇上知道。”   太医话音刚落,珠锦还无甚反应时,如情和如貌倒是先脸色变了,这一朵开的正灿烂的花都能刺激的娘娘说出那样的话来,太医的这些话,岂不是要戳了娘娘的心窝子了?   若是平日里的皇后娘娘自然无事,可眼下皇后娘娘正值敏感脆弱的时候,还怀着身孕,这听到一向交情最好的兰妃有了身孕,会不会——   如情和如貌对视一眼,顿觉不妙,今日可真不该来逛御花园的。      ☆、第132章      哪知如情如貌想错了,珠锦一听太医这话就笑起来:“兰妃有孕了吗?走,本宫同你一道去翊坤宫瞧瞧去。”   乌兰其其格承宠也有几年了,一直都没有怀孕,珠锦曾问过曲嬷嬷,曲嬷嬷也告诉她原因了,乌兰其其格自幼年起身子就不好,时常就是三灾八难的生病,曲嬷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乌兰其其格的身子调养好,乌兰其其格身子是好了,但因喝了些汤药,所以一两年还是很难受孕的,需要再休养个一两年才行,所以乌兰其其格才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受孕。   现今算起来也有几年了,珠锦觉得这一回,乌兰其其格应当是真的有孕了。   珠锦如今已经怀孕将近七个月了,平日里,众人是不敢让她随意乱走的,怕动了胎气,这一回她执意要跟着太医去翊坤宫瞧兰妃,如情如貌拦不住,也只好随着皇后娘娘去了。   乌兰其其格是因为早起有些晕,再加上想着自己的小日子延迟许久未来,一时心中有些怀疑,才叫人去请太医来瞧的,哪知太医却跟皇后娘娘一道来了,她也顾不得问贴身的宫女是怎么一回事,忙下了床榻要给珠锦行礼,被珠锦示意如情给一把拦住了。   珠锦抱着肚子坐在床沿上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叫太医给你瞧瞧,若真有了准信,我即刻就打发人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太医给乌兰其其格诊了脉,一息之后便面带喜色:“恭喜娘娘,娘娘确实已有孕两月有余。”   珠锦一听便笑起来,忙着就让人给翊坤宫上下打赏,然后给太医封了赏,又派人去乾清宫给皇上道喜,吩咐完这一切才望着乌兰其其格笑道:“你瞧,我前儿还叫你不要着急的,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这会儿不就是来了么!皇上和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是很高兴的!”   珠锦得知兰妃有孕,比得知自己有孕还要高兴。   说了半晌的话,去乾清宫传话的人回来了,告诉兰妃皇上已知道了:“娘娘,皇上正在乾清宫和诸位大臣们议事,眼下是来不了,说午膳时再来同娘娘一道用膳,让娘娘保重身子。皇上听说皇后娘娘在此照应,说是极好,不过皇上还说请皇后娘娘保重身子,莫要操劳过度了。”   玄烨来不了,乌兰其其格多少是有些失落的,但听闻皇上要忙政事,她也不能胡搅蛮缠的非要皇上过来,那样倒是显得她不识大体了,可听皇上的口气,倒是比关心她还要关心皇后一些,乌兰其其格偷眼瞧了皇后一眼,心里暗暗地想,此番若是皇后有孕,只怕皇上会无心政事,草草打发了大臣们就要奔去坤宁宫了吧……   珠锦一眼看见乌兰其其格的失落,笑道:“你素来是个大方人,行事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又直,什么心事都藏不住,有什么情绪啊都现在脸上,人家一瞧你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皇上也喜欢你这一点,自然待你也与别个不同,跟你相处也自在随意一些,可他不来,并不是不看重你们母子两个,他心里头是有你的,可他若是抛下大臣们过来,也是怕人说你的闲话,你多少体谅体谅皇上好了,你若是不高兴,午膳后就把他留下过夜,让他陪你一日,不叫他去别处就好了!”   乌兰其其格是个心性豁达的人,虽喜欢皇上,却也没到了非皇上不可的地方,这几年更是磨练的宠辱不惊了,听了珠锦这话,忍不住啐了一口,哼道:“我把皇上留下,又不能服侍他,回头还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呢!姐姐你的促狭心思,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只管欺负我好了,皇上还说你在这里照应是极好的,我看是我们母子成了给你解闷的了!”   珠锦只是笑,也不答她的话,只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你只管告诉我,且你这宫里,要什么没有,可千万别憋着,怀孕是很辛苦的,你肚子里只管折腾你,你还得受着,是很不容易的!”   “当初我弄那个孕妇交流座谈会,你也是听过的了,这都过去几年了,也不知你还记得多少,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打发人来问曲嬷嬷,且这宫里这几年怀孕的人也不少,你瞧也瞧得多了,大概多少也知道一些,曲嬷嬷说各人体质不同,怀孕时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且瞧着吧,看看你这个磨人不磨人!”   珠锦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乌兰其其格却忽而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只留她们姐妹两个单独说话,待众人都走了之后,乌兰其其格才拉着珠锦的手道:“姐姐,我有孕,你是真的高兴吗?你若是不高兴了,骂我几句都是可以的,我受得住,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有孕,对不起啊!”   珠锦被乌兰其其格这话说得一愣,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你有孕,我为什么不是真的高兴?平白无故的,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这个时候有孕了,我干嘛要骂你啊?”   “姐姐,我知道,我这时候挑得不好,你已有孕七个月了,正是关键的时候,我这时候有孕,肯定会影响你的心情的,其实你不用憋着,真的,你跟我姐妹一场,都是真心相待的,你不用在我跟前演戏,你若是不开心,哭一场骂一场都是可以的,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知道的,”   乌兰其其格郑重其事的道,“我只盼着我们姐妹不要为此生分了才好。”   珠锦愣了半晌,伸手摸摸乌兰其其格的额头:“你没事儿吧?”   不烫啊,看着不像是发烧,怎么说胡话呢?   乌兰其其格挥开珠锦的手,看她还是不肯敞开心扉,只得很严肃的道:“姐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可以相信我的。”   言罢,见珠锦还是一脸的茫然,只得又叹道,“姐姐,你自有孕起,就是看见了一只高飞的小鸟都要感叹一番,那字字句句都是凄婉哀伤的,叫人不忍听下去,风一吹,你感叹秋风扫落叶何等悲凉;雨一下,你感叹凄风冷雨百花残;雪一落,你就感叹白雪皑皑天地寒,且不说是日日伤春悲秋,这一日里总得有个几次哀伤泛滥,就上回的事儿说起,你瞧见二阿哥练字,明明是是赤色染上了他的手腕,你没看清愣说是流血了,抱着二阿哥就哭,还是二阿哥给你哄好的这些事儿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   “且不说坤宁宫里伺候你的人,就是皇上和二阿哥都被你弄得神经兮兮的,就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影响了你的情绪,又让你开始伤心,孕后,后宫嫔妃里就数我日日见你最多了,连我都是如此,生怕惹了你不高兴,就这我还担惊受怕的呢,更不要说我如今有孕了,你心里就真的不难受?寻常你如此说,我也认了,那时候的你是理智的,能控制得住自己,可如今不是这样啊,曲嬷嬷说姐姐你是孕后心思敏感脆弱,不能受刺激的,这个没法子医治,全得看你自个儿的心情,你自个儿心情好了,那就什么都好了,所以我才叫你打我骂我啊,没准你一骂一打,心情就好了呢?”   乌兰其其格真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绝不能让皇后娘娘又情怀泛滥起来,否则皇上肯定又要生气了,她还有身孕呢,可不想面对皇上的那张冷脸。   屋中静默半晌,乌兰其其格瞧了珠锦的神色,见她闷闷的,心中咯噔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姐姐,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吧?”   珠锦听罢,愣了半晌,听见乌兰其其格的话,下意识的道:“不是啊,我知道我自己最近有点儿伤感。”   “只是一点儿吗?”   乌兰其其格怀疑的看着珠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皇后情绪不佳情怀泛滥,曲嬷嬷说这也算是孕后的正常反应,但是这样的反应是有原因的,心理跟身体的反应是不一样的,身体上的反应是由于腹中的孩子引起的,而心理上的原因只有当事者自己才最清楚,这也是曲嬷嬷没有办法医治的根本原因。   曲嬷嬷的意思,是需要有人问出珠锦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什么心事,可偏偏没有人去问。   皇上问过,没问出来,二阿哥也问过,更是问不出来,坤宁宫众人皆问过,自然也是没有结果的。   如今乌兰其其格忍不住问了,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问出来。   珠锦沉默良久,半晌才抬眼笑道:“因为我,有心事啊。”   她笑得很复杂,也很酸涩,但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来。   乌兰其其格看着珠锦的笑,皱眉道:“姐姐你别笑了,要是你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顿了顿,又道,“我当然知道姐姐如此是因为有心事,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不如姐姐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姐姐?”   珠锦苦笑道:“我自己都帮不了我自己,你怎么帮我?这件事啊,除了我自己硬抗过去,没有别的办法。”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闯过去,她是希望能闯过去的。   若不是因为压力太大,她哪至于性情大变,用这种方式来派遣压力啊?   她的心思,他们都不懂,没有人能懂的。      ☆、第133章      乌兰其其格还是觉得珠锦似乎小题大做了:“姐姐,到底你有什么心事呀?就算我真的不能替你分忧,不如你说出来让我知道,也好过你一人在心中闷着苦想呀,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你能受得了,你腹中的小阿哥可受不了!”   乌兰其其格见自己问不出来,又道,“姐姐若是自己不能放下心事,为何不告诉皇上呢?这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我就不信了,这天下的事情,难道还有皇上无能为力的吗?”   珠锦没说话,只望着乌兰其其格一叹,这天下还真有玄烨无能为力的事情,那便是生死了。   若天意叫人死,玄烨也是管不着的。   乌兰其其格费尽口舌也问不出珠锦心里的心事究竟是什么,不免有些挫败,她又是有了身孕的人,这样一劳神倒是有些困了,珠锦忙活了这一场也累了,珠锦又嘱咐了乌兰其其格几句,便回坤宁宫去了。   而玄烨也果然在打发走那些大臣之后去了翊坤宫,陪着乌兰其其格用了午膳,也在翊坤宫歇了一夜,第二日下了早朝之后,玄烨却直奔坤宁宫而来。   他被珠锦这一连几个月的伤春悲秋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而昨天在听了兰妃的话之后,他觉得是时候找皇后恳切的谈一谈了,珠锦甚至拒绝跟兰妃沟通,这在玄烨看来,绝对是一件大事了。   玄烨进屋的时候,珠锦正舀了一勺子芒果布丁往嘴巴里面放,玄烨走过去将她手里的瓷碗拿过来,又将她手里的小勺子也拿了过来,很严肃的道:“阿锦,朕必须跟你谈一谈。”   珠锦一愣,试图把瓷碗抢回来,却未遂。   “皇上要谈什么?臣妾听着呢。”谈什么需要弄得这么严肃?居然还要抢走她的吃食!   玄烨盯着珠锦孕后依旧没有变胖反而显得瘦削的脸,抿唇道:“朕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梦。”   珠锦从不是那等伤春悲秋情怀泛滥的女子,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等矫情造作的,自这次有孕之后,她一反常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曲嬷嬷说是因为孕后的心理反应,说她是有心事,玄烨倒也同意曲嬷嬷所说的话,可他们一众人,却是谁也不知道珠锦的心事究竟是什么。   他昨日去兰妃那里,兰妃主动说起这个话题,他就存了要亲来坤宁宫跟珠锦谈一谈的这个心思了,方才在朝上,他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情,倒是走神了好几回,也是在朝上的时候,他忽而就想起珠锦曾经跟他说起的那个梦来,如果那个梦真的给了珠锦很深刻的印象,那么一切都能够解释的清楚了,他知道了珠锦之所以这么反常的原因,她是在担心。   自珠锦上回用这个所谓的梦拒绝玄烨之后,玄烨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个梦过,如今突然说起这个,珠锦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你别给朕装傻,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玄烨道,“阿锦,难道那个梦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吗?那只是个梦而已,你现在好端端的活着,绝不会有事的!上回生承祜的时候,那么难你都坚持过来了,难道这一个你就坚持不下来了吗?”   珠锦因为那个梦就如此悲观,玄烨觉得很困扰,同时也觉得很费解,一个梦而已,她一定要这么较真吗?   他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梦了,从没有当真过!   珠锦沉默片刻,才道:“皇上,那个梦境真的很真实,梦中的场景几乎都像是臣妾亲历一样的,臣妾没有办法当做这个梦没有发生过,即便现实是不一样的,可是那梦中的一切也因为太过于真实而让臣妾耿耿于怀,更何况,这个梦还涉及到了臣妾生产之事,皇上或许觉得臣妾这样很可笑,但臣妾也没有办法跟皇上形容那种感觉,毕竟这世上感同身受不过是个安慰人的词儿罢了,皇上没亲身体验过,大概不能懂臣妾的感受。”   她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跟玄烨说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前生,甚至只能托词说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个梦。   “皇上,那梦中,我因为生小阿哥难产而死,临死之前你才来见我一面,你答应我会给小阿哥尊贵的身份,你当着我的面儿许诺会立小阿哥为太子,只可惜,后来你与太子反目,你恨太子对你不够言听计从,就废了他,而你我所生的大阿哥在康熙十一年的时候就夭折了,那时候你不在宫里,你在宫外,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甚至连大阿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因为怕太皇太后知道了伤心,你也不过只是哭了一场而已,皇上,那虽是梦,但梦中种种,无一不触动臣妾心怀,臣妾又怎能不耿耿于怀呢?”   若珠锦不说,大概玄烨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梦中情形竟是如此的惨烈,玄烨也是如今才明白,难怪她用一个梦就拒绝了自己,玄烨初时以为这个梦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而如今看来,只怕是这个梦深深的伤害了他的皇后,让珠锦不愿意再重复梦中的人生,所以,她才会拒绝爱上自己。   非但如此,她还在担心着梦中的事情会重演,并且似乎非常相信梦中的事情会重演。   这样的珠锦,真是让玄烨心疼。   “朕才不会像你梦中那般绝情,朕更不会废了自己的儿子,既然立了,又为什么要废?朕肯定会好好教养他的,”   玄烨完全无法理解珠锦在梦中怎么会梦见那个样子的自己,不过一想到是珠锦在进宫之前所做之梦,一切也就很好解释了,那时他都不知道珠锦的模样,而珠锦对他的模样和性情自然也是不了解的,会做这样不可理喻的梦也是很正常的,他一行说,一行到珠锦身边坐下,将珠锦抱在怀中,大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摩挲,“阿锦,还记得吗?你当初生承祜时也是难产,太皇太后说要保皇子,朕不许,朕说不管如何朕都要你好好,到了非要抉择的时候,朕可以放弃小阿哥的,朕只要你,朕的话言犹在耳,你怎么就忘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若真是难产,到你实在生不下来的时候,朕还是那句话,宁可放弃这个小阿哥,朕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来,只要你活着,就比什么都好,等你身子养好了,再给朕生几个小阿哥和小格格啊,朕不要你死,朕也不想要别人做朕的皇后,别人都没有你好,也无法取代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   珠锦在玄烨温暖的怀抱中,又想起那时她在生产时,曲嬷嬷进来传话时,她听到玄烨这些话的震惊和感动了,如今又听见玄烨这样说,看着玄烨黑亮的瞳孔,唇角带笑温柔的看着她,珠锦有一阵的恍惚,她可以相信他吗?   或许……这一世真的跟上上辈子不一样?   珠锦有时候真的不愿意想起上上辈子那些事,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忘记,当初她拼死生下保成就是因为太皇太后表明了态度,如果她实在是生不下来了,就要保住她腹中的小阿哥,对于她,若能救活那自然是好,若救不活也就是天意了。   她是用她的性命换来保成的存活的,上上辈子她的死给玄烨带来的震动极大,因此他才会将保成立为太子,但是上上辈子她和玄烨之间的感情绝没有重到玄烨只要她不要保成的境地。   而且毫无疑问的是,上上辈子太皇太后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玄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连反对都没有,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一世重生之后,珠锦的内心深处始终都是不相信他的。   她虽然能压下所有的恩怨,却没法子装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是现在的许多事情与上上辈子不一样了,玄烨对她做出了承诺,而且也确实这样做的,由不得她不信。   珠锦深吸一口气,道:“臣妾多谢皇上厚爱,臣妾……会尽力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玄烨这一番话,困扰了她几个月的焦灼不安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承祜是康熙七年八月所生,珠锦心里还在琢磨保成是不是也要赶在承祜生辰时候一道出来,偏巧就在承祜生辰这一日,珠锦发动了。   产房早就是提前预备好了的,坤宁宫一切都如当初生二阿哥的时候一样,且比上一回生二阿哥的时候还要井然有序一些,并没有因为当天在坤宁宫举办的二阿哥生辰宴有丝毫的影响。   等在外头的人从太皇太后和玄烨变成了承祜和玄烨,太皇太后年纪来了,玄烨没有让太皇太后过来,只说让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等着消息,等生下来之后再让人去慈宁宫禀报。   一众后妃原本是该在此等候的,玄烨照例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在此等候,玄烨望着紧闭的殿门,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便他曾私下里问过无数遍曲嬷嬷究竟是否会难产,而曲嬷嬷也无数次的保证过说不会,但他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承祜看了看紧闭的殿门,他仿佛能听到了里头额娘的叫声,却又不那么确定,想起方才额娘捂着肚子软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样子,甚至在进产房之前他都没来得及跟他额娘说上一句话,心里忽而就害怕起来,转头就跑去找玄烨,眼圈微红的望着玄烨道:“皇阿玛,额娘和弟弟会平安出来的,对吗?”      ☆、第134章      这一回生产竟是异常的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珠锦就将孩子给平安生了下来,隆嬷嬷将孩子收拾干净之后包在早已准备好的襁褓之中递给珠锦的时候,珠锦抱着孩子还觉得恍如梦中一般回不过神来。   “恭喜主子,平安生下四阿哥。”   产房内一片喜气,曲嬷嬷带着产婆笑着就要出产房去给皇上道喜去,珠锦却回过神来,虽还气弱,却坚定的阻止众人出去:“你们站下,先不要出去。”   而后她看向如情,抿唇道:“你模仿我方才的叫声,声音不要太大,但也不要太小,若隐若现的才好,要叫外头能够听见,不能叫他们听出破绽来,你若是累了,就换如貌来,反正要叫满一两个时辰的,现在是不能出去的。”   她生四阿哥简直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她心里有些不平衡,敢情她担心了将近八个月,如今倒好,四阿哥竟自己平平安安的出来了,若是就这样让她们出去报喜,玄烨一定会笑她小题大做的。   她想来想去,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反正上回生承祜的时候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生下来,这回时间也还富裕,她再叫玄烨等上一两个时辰也无事,而且多等一会儿也好,得来不易的才会叫人珍惜,瞧玄烨疼爱承祜的样子就知道,她便是要多抻玄烨一会儿。   一众人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珠锦的思维方式,虽不能理解,但也不敢多问,主子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主子要一切照旧,她们也只好做出主子还在难产生不下来的假象,一盆盆用颜料兑成赤色的‘血水’端了出去,如情如貌两个学着方才珠锦的叫声,外间依旧是一片‘生产时’该有的忙碌,而珠锦早就带着四阿哥移到了布置的干净舒适的榻上去了。   她看着怀里刚刚出生的四阿哥,一时感慨万千,心绪久久难平,老天爷对她还是不赖的,让她重生,也让她能够弥补上上辈子的遗憾,没有让她重蹈覆辙,也没有让她在生保成的时候难产而死,她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一时情绪激动,抱着四阿哥就落起泪来,视线模糊,看不见四阿哥肉呼呼的小脸,手上却能真实的感受到他软软的小身子在她怀里动弹。   这种幸福感爆棚的滋味,就是生承祜的时候都是没有过的。   她和四阿哥母子两个安安静静的在里间沟通母子感情顺带解决四阿哥饥饿的生理需求,玄烨和承祜父子两个在外间都快要急死了,珠锦在里头惨叫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有生下来!   看着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玄烨等不下去了,将曲嬷嬷叫出来之后,他单刀直入的道:“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是不是生不下来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母子两个的性命就都毁在你手上了!”   玄烨咬牙道:“朕做主,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只需保住皇后的性命即可!”   曲嬷嬷自来见玄烨起,面色就极为的不自然,能不说话就坚决的不说话,主子那么弄是主子的事,可她若是帮着主子骗皇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可偏偏她又不能背叛主子将里头的真实情况告诉皇上,心里别提有多纠结了,是以一直都不是那么的自在,在听见皇上说保皇后的时候,脸色还苍白了一些,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连连应是。   玄烨正处在焦灼之中,压根没有注意到曲嬷嬷的反常,倒是一旁一直盯着曲嬷嬷的承祜注意到了,他一直盯着曲嬷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见着门打开后,又有宫女端着血水出来,承祜眉心一跳,走上前去,正巧那宫女端着血水从他身边经过,他吸了吸小鼻子,这血水怎么会有颜胶的味道?   他近来常跟着皇阿玛习字,皇阿玛作画有时也会用些颜胶添色,他是闻惯了这个味道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承祜望着那端着血水远去宫女的背影,片刻之后转身看向曲嬷嬷道:“嬷嬷,我能进去瞧瞧额娘吗?”   他觉得那血水有问题,这心思一起,诸多疑问也就浮上了二阿哥的心头:“嬷嬷,来来去去端了这么多盆血水出来,为何血腥味却越来越淡呢?而且我瞧你们,也不像是急得发疯的样子,甚至我跟皇阿玛比你们还要着急些,嬷嬷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再说了,如果额娘真的不行了,为何这惨叫声还这么大,若还有力气,怎会生不出来?”   先时进出的宫女神色还很是焦急,后来再进进出出的端着血水的宫女,承祜就瞧着不对劲了,虽也有焦急神色,但就是不对劲,当时他自己都是心乱如麻的,也瞧不出什么来,这会儿心定之后一琢磨,就给琢磨出来了,整个坤宁宫,除了他和皇阿玛这里,其余的地方全都缺乏一种紧张感,根本不像是额娘生不出弟弟的情形,承祜觉得怪异极了,断定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玄烨原本还着急的望着紧闭的殿门,一听这话,冷飕飕的眼神就看向了曲嬷嬷——   曲嬷嬷一听这情形,腿都软了,当即跪下来道:“奴婢该死!”   珠锦正抱着四阿哥逗弄,沉浸在只有自己和四阿哥的世界之中,连如情模仿她的惨叫声什么时候停止的都不知道,渐渐地里间的人全都走光了珠锦都没注意到,她的眼里只有四阿哥,看到四阿哥撇了撇嘴角,看见四阿哥的口水流下来,她忙抬头喊人拿帕子来:“嬷嬷,你快——”   看见床榻前对她怒目而视的父子两个,她的话就顿住了,接着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惹到了父子两个,她愣了片刻,然后很没骨气的把还在砸吧嘴的四阿哥递了出去,笑道:“皇上您瞧,四阿哥长得多好啊!”   然后又对着承祜笑:“承祜快瞧,四阿哥是不是很可爱啊?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比四阿哥大不了多少呢!”   玄烨原本是很生气的,曲嬷嬷在外头战战兢兢的把什么都跟他说了,听完之后,撇下曲嬷嬷他就和承祜进来了,里间的人都叫他给遣退了出去,在看见珠锦之前,他就想好了,他倒是要问问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着很好玩吗!   可在看见珠锦的那一刻,他忽然就骂不出来了,要骂的话也出不了口了,珠锦抱着小小的襁褓倚在榻上,面容柔和唇角带笑,眼眶还有些微红,面色有疲惫有苍白,也有产后的虚弱,但是那满面的神采却是遮都遮不住的,他忽而就想起当初珠锦生二阿哥时的样子了,当时她虽昏睡着,但醒来之后抱着二阿哥也是这个模样的。   可一想到珠锦竟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诓骗他和承祜,玄烨这心里一口气就顺不过来,瞪了珠锦半晌,终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没原则的把这事儿揭过,然后就去抱四阿哥了,他只瞧了四阿哥一眼,心里就喜欢的不行,他实在是怕珠锦利用四阿哥软化了他的决心。   承祜一看他皇阿玛走了,他撇撇嘴,没有跟着走,而是小心翼翼的爬上珠锦的床榻,小心的挪到珠锦跟前去看他的四弟,四弟真的是很可爱的,那么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躺在额娘的怀里,承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温柔的几乎都能滴出水来了。   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四阿哥的柔嫩的脸颊,承祜道:“额娘,你为什么要骗人?你明明都生下四弟了,为什么要伙同整个坤宁宫的人骗皇阿玛和我呢?你都不知道,方才在外头的时候,皇阿玛都快急死了,还一个劲的嘱咐曲嬷嬷说是要保住你的,都不要四弟了,额娘你太过分了!”   珠锦方才看见玄烨冷着脸转身就走,她心里其实就有一点小内疚了,父子两个齐齐瞪视她的场景太过震撼,她好像真的有点玩大了,现如今被承祜一说,她也有些讪讪的,总不能说自己一时恶趣味泛滥,就起了这个心思,纯粹就是为了报复一下玄烨吧?   “承祜,对不起哦,额娘实在是生得太顺利了,一点也不曲折,”   珠锦略带了些歉意道,“所以额娘就强迫曲嬷嬷她们配合额娘了,本来只想着吓一吓你皇阿玛的,没想到把你也吓着了。”   “吓朕?你为什么非要吓朕?”   玄烨也没有走远,就在外间待着,一直听着母子两个的对话,一听珠锦这话就忍不住现身了,冷着脸道,“生得顺利点不好吗!难道还非得像生承祜时那样死去活来的,你就高兴了?”   她都不知道,他在外头等着时,心中的感受和滋味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直到现在,他的手还是凉的!   珠锦抿着唇不说话,玄烨一见她那个样子,心又软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咳两声:“承祜,你出去等着,朕同你额娘说说话。”   承祜应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看了玄烨一眼,又看了他额娘一眼,捂着唇轻笑两声,之后便笑嘻嘻的出去了。   承祜一走,玄烨就把四阿哥轻轻抱在怀里端详,越看越是喜爱,珠锦见他不理自己,抿唇良久,扯了扯玄烨的衣袖,低声问道:“皇上,你还在生臣妾的气吗?”      ☆、第135章      玄烨见珠锦如此,心下一叹:“朕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现在——罢了。”   他看到珠锦平安,看到四阿哥平安,也就没有生气的那个心思了,目光落在四阿哥的脸上,口中的话却是对着珠锦说的,“何况,朕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你平安生产后,朕就会因此轻看你,觉得你之前是小题大做么?朕是不会那样想的,你平安生产,朕高兴得不得了,又怎会有那样的心思?”   珠锦抿唇,看了玄烨一眼,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四阿哥身上:“皇上,臣妾给四阿哥取了个乳名,就叫他保成,好不好?”   玄烨给旁的阿哥取名倒也容易,偏偏到了她这里就纠结得很,她是不想再等到保成满周岁的时候才有名字了,上上辈子这乳名是玄烨取的,这一世玄烨还没有开口,干脆她就先定下来好了。   “保成?”   玄烨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忽而勾起唇角笑起来,“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将来之非。阿锦,你这个乳名倒是取得很有意思啊。那就依你了,四阿哥的乳名就唤作保成,将来等朕寻了好寓意的字,再给保成赐名。”   也不知珠锦是不是随口这样一说的,听了这个名字,又想起这样一句话,玄烨倒是自己深想了一层,他最近一直在想三藩之事,自耿精忠承袭王爵,依旧镇守福建后,他就在想,难道大清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养着几个藩王,那还要他这个皇帝有什么用?   他在除掉鳌拜之后,就起过撤藩的心思,只不过这心思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只去探过太皇太后的口风,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不同意撤藩的,看她把吴应熊的庶女给常宁做妾就知道,太皇太后又是想缓缓图之,甚至是不想发生冲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用太皇太后的话说就是,等几个老藩王都熬死了,剩下的几个小辈自然不是玄烨的对手。   他也就撤藩这个问题去探过内阁几位大学士的口风,明珠倒是很坚定的直接提出来要撤藩,而噶布喇虽没有明确的表示,却说自己到福建去考察商馆之事时,福建乡民只知靖南王却不知皇上的境况,噶布喇也是想撤藩的,却怕撤藩会激起兵变,若要筹谋妥当才可行。   但这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己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将来之非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或许是真的有些操之过急了,眼下撤藩,确实不是时候,大约还需要等上一两年,等到时机成熟之事,或许可行撤藩之事了。   想到此处玄烨不禁轻轻一叹,说来也巧,每回遇到难以抉择之事,珠锦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提醒,从而让他能够既定心思,珠锦还真是他的福星了。   皇后又生嫡次子,于宫中于朝野都是大喜事,玄烨心里高兴,便大行赏赐群臣及后妃,后宫及朝野上下都是一片喜气,珠锦倒是不关心这些的,她只怕孝庄又抽风要把保成送到南三所去养着,但这一回,不管玄烨怎么大肆庆祝保成的出生,慈宁宫那边都没有再发话,也没有让珠锦收拾南西所把保成挪过去,在保成满月后,玄烨就下旨了,依旧特许皇后在坤宁宫抚养四阿哥,待四阿哥五岁开蒙上学之后,再挪至南三所去。   这道旨意一出,不同于上一次的议论纷纷,宫中再无人敢置喙了。   保成顺利出生之后,珠锦就不再担心他了,心里只惦记着承祜。   若按上上辈子来说,承祜是康熙十一年二月没的,如今已是康熙十年*月间了,珠锦忧心忡忡的想,已经没有几个月时间了,她得把承祜护得好好的,让他顺利度过此劫。   生了保成后,她就不出门了,日日在坤宁宫的产房里头做月子,因为闲着无事,每日同保成一样,母子两个吃了就睡,醒了之后又继续吃,她唯一挂心的事就是承祜,好说歹说承祜也不肯带着果新回坤宁宫来住,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又带着这样子的保成,就算把承祜弄到身边来拘着,也未必能照管得过来,因此她几乎每隔两日就把张禄叫过来嘱咐一番,叫他们好好照顾承祜。   有时候担心把张禄叫过来会影响到承祜那边,因此她几乎是每日都打发张顺过去看看,以确保无虞。   众人倒都是习惯了她这幅样子,在经历了孕期的情怀泛滥之后,这产后黏孩子担心孩子的毛病,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好不容易做完月子,珠锦在出月子的第一天就要去瞧承祜,曲嬷嬷和隆嬷嬷对视一眼,瞧了瞧外头的阳光,遂都笑道:“今儿天气很好,主子要去瞧二阿哥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一件事儿主子还得知道。”   珠锦看向二人,问道:“什么事儿?”   “九月间,太医说张庶妃有孕了,”   隆嬷嬷笑道,“之前主子一直在坐月子,也免了众人的请安,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皇上也嘱咐过不要告诉主子,说是怕扰了主子的清静,待主子坐完月子之后再说。”   尽管隆嬷嬷和曲嬷嬷都不觉得张氏有孕之事会对珠锦的心情造成任何的影响,但是她们仍然按照皇上的吩咐这样做了。   果然珠锦只是哦了一声,无甚大的反应,依旧去南三所看果新和承祜去了。   就在珠锦揣着担心的心情里,康熙十一年二月如期而至,乌兰其其格在翊坤宫发动了,怀胎十月,她终是要生了,珠锦自然是要在翊坤宫坐镇的,上上辈子乌兰其其格并未活到这一年,甚至都没有成为玄烨的妃子就死了,这一世珠锦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乌兰其其格的命运,说起来,珠锦还在想,也不知保成之后,保清是不是投生在乌兰其其格的肚子里呢?   乌兰其其格还没生下来,张禄却满头大汗的跑来了翊坤宫,也顾不得让宫女通传,张禄直接就到了珠锦和玄烨的跟前:“皇上,皇后娘娘,二阿哥病了!”   听到张禄这话,玄烨噌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   珠锦却反倒放下了一颗心,她忧心忡忡几个月,这会儿听见说承祜病了,心里就想着,这个劫数总算是到了,只要承祜病好了,从此之后,也就都好了。   张禄道:“回皇上,皇上和皇后娘娘是知道的,前两日果新格格发热,这两日已经好些了,但就在方才,二阿哥也发起热来了,太医说,只怕是二阿哥跟果新格格接触得有点多,所以也染上了一样的毛病,”   张禄说这些话时,心中不断自责,皇后娘娘天天嘱咐他叫他好好守着二阿哥,他原本是很注意不叫二阿哥和病中的果新格格接触的,哪知二阿哥心系病中的果新格格,竟夜里偷偷跑去看果新格格,就这么偷偷跑过去看了几次,二阿哥果然就被传染了,也跟着病了。   “你们是怎么看顾二阿哥的!”   玄烨生气道,“梁九功,把在南西所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拖出去杖责二十!”   上回都打过一次了,还不长记性,这回竟让二阿哥病了,简直不能忍受!   “等一下!”   珠锦把欲出去的梁九功给喊住了,她这才转头对玄烨道:“皇上,若是把南西所的宫女太监都打了,那谁来伺候二阿哥和果新呢?一时之间,阖宫上下也调不出这么多的宫女和太监过去,何况这些人都是伺候惯了的,再弄些新人过去,未免二阿哥和果新不太习惯啊!依臣妾的意思,不如责成他们将功赎罪,好好照顾二阿哥,若是二阿哥好了,到了那时再责罚也不迟啊!”   如今这时节正是流行性感冒肆虐的时节,果新和承祜都还是小孩子,抵抗力本来就弱,大人身子弱些尚且都顶不住,何况是两个小孩子?所以这回承祜发热病了,不怪果新传染,也不能怪这群宫女太监看顾不力了。   何况如今最重要的是治承祜的病,光责罚太监宫女有什么用?   “皇上,臣妾带着太医去南西所看顾二阿哥,皇上就在此等候兰妃妹妹生产吧,等臣妾料理好了二阿哥那边的事情,臣妾会派人来告知二阿哥那边的情形的。”   虽然珠锦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但是承祜病了她是不能不去看着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兰妃生产了,她人还未到,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南西所去了。   “朕同你一道去,”   玄烨当机立断,“梁九功你在此等着,兰妃产后你再来告诉朕生的是个什么。”   承祜是他心中看好的太子人选,在保成未长成未定性之前,承祜是绝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梁九功躬身应下了,直起腰板后望着皇上与皇后联袂而去的背影一叹,这也就是兰妃娘娘是个心大的,又跟皇后娘娘亲如姐妹,若换了旁人遇上这样的情形,心里只怕就恨死二阿哥了。      ☆、第136章      承祜果然是发热,还烧得很厉害,小脸儿烧得通红通红的。   珠锦是带着太医一道来的,太医诊脉的功夫,玄烨就等不及问道:“怎么样?”   太医诊后,才战战兢兢的道:“回皇上,二阿哥情形很是凶险,臣等只能尽力而为。”   玄烨眸中霎时升腾起一股怒色,珠锦适时的伸手盖住玄烨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对着玄烨望过来的眼眸轻轻摇了摇头,才对着跪在那里的太医道:“你们只管治,不必管别的,二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只要尽心,二阿哥会好起来的。”   两个太医应了一声,忙着就去商量药方和医治之法去了,珠锦将玄烨拉至一边,抿唇道:“皇上别恼,如今承祜还需他们医治,要是把太医骂傻了骂慌了,谁来医治二阿哥呢?皇上放心吧,二阿哥这里有臣妾在,他不会有事的。”   玄烨自己心焦如焚,瞧珠锦这样倒也讶异,她倒是比自己要淡定多了,为什么?   见玄烨不答,珠锦也不过只是一笑,转身便吩咐如情道:“你去把本宫随身用的一些东西拿到南西所来,这几日本宫就睡在这里,等二阿哥好了本宫再回坤宁宫去。”   她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歇在南西所日夜照顾承祜的,若不亲眼看着承祜安好,她是不能放心的。   玄烨倒是也有心想在南西所起居,但一则不方便,二则他近两年来空闲并不是很多了,时常就要在乾清宫批阅奏折至深夜,方才去翊坤宫守着兰妃生娃都是挤出来的一点时间,乾清宫的御案上还有几摞奏折是需要朱批的,按照之前的行事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全都处理完了的。   只不过若换了旁人生子,他是不需要去守着的,兰妃到底是个妃位,又跟珠锦关系不错,又是科尔沁的格格,按理说也是该给科尔沁和太皇太后一点面子的,所以他才肯去守着的。   玄烨一直在南西所待到戌时,才被珠锦赶出了南西所,乾清宫那边已有好几起大臣来找过玄烨了,都让他给推了回去,再这样下去,玄烨就算是荒废政务了,珠锦自然是不许他这样的,好说歹说让玄烨相信了她,玄烨这才回乾清宫去了。   玄烨走后,珠锦让人在把屋中的四个炭炉撤了两个出去,然后在承祜的床榻中有加了两个汤婆子,两个太医不能在南西所久待,珠锦都给打发到太医院去了,幸而太医院离南西所不远,步行走个一刻钟就能到。   按照太医的嘱咐,珠锦不时的替承祜翻身,给他身上的几个关键部位擦上酒精,只要承祜汗湿了衣裳,她就给承祜换上干燥的中衣,这些事儿她都是亲自去做的,绝不假手他人,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承祜总算是慢慢不再发热了,一直蹙着的双眉也展开了,除了在睡梦中唤几声额娘之外,承祜好了许多。   珠锦几乎是一夜未眠,衣不解带的照顾承祜到了天光发白的时候,她伸手摸摸承祜的额头,烧得发烫的额头这会儿总算是到了正常的温度,见承祜好转了,她才让承祜的乳母嬷嬷上前来伺候,她自己略略洗漱了一下,心里却也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承祜的病有所好转,这就证明承祜此劫算是过去了,她这一夜的忙碌总算是值得的。   太医一早便来请脉了,珠锦收拾好了之后才让两个太医进来,请脉之后,太医笑叹道:“臣等恭喜娘娘,二阿哥的病虽凶险,但最紧要的关头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只要注意调养,等着病好了,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太医的说法在珠锦的意料之中,她笑了笑,道:“那就好,二阿哥调养之事,本宫会尽心的,你们也要注意开好方子,只要二阿哥不复发就好,另外,果新格格的病虽好得差不多了,但你们也要开几副方子调养和巩固一下,果新格格身子弱,你们也要好好照顾着,这些日子就不要让兆祥所里的阿哥和公主们过来南西所了,小孩子体弱,免疫力又不好,免得染上了叫人看着心疼,治也是不大好治的,等这段时气过了再许他们一块儿玩罢。”   珠锦后头这话不是说给太医们听的,而是说给南西所里伺候二阿哥和果新格格的乳母们听的,众人听了皇后娘娘这话,自然是一口都应是的。   珠锦熬了一夜,又担着心,自然是很困的,因为困,所以胃口倒是不错,但她也不能暴饮暴食,这里又离坤宁宫的厨房远得很,离御膳房就更远了,索性就只在南西所的小厨房里要了些清粥小菜来吃。   小厨房里的师傅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做饭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就是清粥小菜也做得有滋有味的,珠锦吃了两碗白菜鱼丸汤,又用了两碗八宝粥,这心里的饿劲儿才给压了下去。   饭香引得酣睡一夜的承祜也醒了,睡了一夜,如今又不发热了,承祜有了些许精神,一下子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但小孩子病后到底体虚,没走几步就扑到珠锦怀里趴着不肯动,抱着珠锦的腰身哼道:“额娘,我好饿啊……”   珠锦早就预备好了,听见承祜喊饿,忙着就叫人端了一碗药汤来:“先喝了这个再用膳,太医说了,你虽好了,但是还得吃几日的药,你如今还不能出屋,要在屋子里养几日才行,日后一日三次都是要吃药的。”   珠锦话还没说完,承祜捧着药汤就开始喝了,珠锦看着直咂舌,这孩子也忒乖巧了,这药汤她闻着都苦,他居然就这么捧着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给喝了,原本她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哄着承祜让他喝药的,结果如今倒好,承祜这般懂事乖巧,她想出来的哄小孩子喝药的法子全都没用了。   要说承祜也真是早熟,这一年多来,除了昨夜他病后黏黏糊糊的喊了几声额娘之外,他都不怎么黏着珠锦了,里里外外都散发着一股我如今是大孩子了我要守规矩懂礼貌自立自强的气息,如今这一病,也没把他懂事乖巧的毛病给改过来。   珠锦看着那空空的药碗,忍不住一叹,孩子懂事是好事,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惆怅呢……   “额娘,你用膳了吗?”   承祜看着一桌子的膳食,皆以清淡为主,但瞧着都是他自己爱吃的,他虽然饿极了,但动筷之前还是问了珠锦一声。   珠锦温柔一笑,道:“额娘用过了,你快吃吧。”   承祜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的对付眼前的膳食。   珠锦望着承祜出了半日神,忽而想起一事来,忙问道:“翊坤宫可有消息了?兰妃生产可还顺利?”   她昨夜一夜未睡,全副心神都在承祜身上,实在是顾不上兰妃生产,后头她几乎都忘了乌兰其其格还在生孩子,这会儿看见承祜好好的坐在那里用膳,她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待心神缓下来,舒了一口气之后,她这就想起兰妃来了。   如情道:“昨儿主子离开翊坤宫一个时辰之后,兰妃娘娘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皇上已经去瞧过了,还取了个乳名,说是叫保清。”   珠锦听了眯眼,上上辈子托生在惠妃纳喇氏腹中的大阿哥胤禔如今成了兰妃的五阿哥保清,看来这阿哥还是原来的阿哥,只不过生的人不同了,自然这辈子的命运也就不同了。   胤禔也是个可怜人,这辈子不再是皇长子了,也不用再跟保成做对了,且他的额娘换成了乌兰其其格,想来一切都会改变了,珠锦明确的觉得,这种改变上上辈子命运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额娘,你在我这儿待了一夜吗?那保成怎么办?他岂不是一个人在坤宁宫?”   承祜吃饱了,对于新添了个小弟弟的事情也表示很新奇,不过隔母的弟弟到底没有亲生的弟弟好,他的心思很快就放到了保成身上,“保成还小,额娘不该放他一个人在坤宁宫的,我已经长大了,额娘可以不必这么担心我的!”   “保成如今除了吃就是睡,他还能有什么事?坤宁宫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只他一个?”   珠锦让张顺和素蕊留在坤宁宫照看保成,如今这宫里,她就不信还敢有人不长眼的来谋害保成。   想罢了这些,对着承祜撇撇嘴又道,“你才多大,就说自己长大了!在额娘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你病了,额娘和你皇阿玛急得不得了,你倒好,自己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也不知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心大啊还是个傻子!”   承祜睡了一夜,这会儿刚好一些,小孩子体弱,到底是强撑不住病体的,病了又依恋母亲,听了珠锦这话,纠结了片刻,还是扑到了珠锦怀里,抱着珠锦的腰身,软声道:“额娘,皇阿玛怎么不来看我?”   “……额娘,你去看了果新没有,她病了一场,脸都瘦尖了,你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吃得胖乎乎的?”   “……额娘,奶娘说胖乎乎的小孩子身体好不容易生病,你一定要让保成多吃一些,可别让他生病了,生病了很苦的,我可不想让他受这种苦……”   珠锦听了只是嗤笑,才多大点的小娃娃,怎么就有这么多操不完的心?   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的,肯定是跟他皇阿玛学的!   珠锦再低头看时,承祜已经在她怀中睡熟了,珠锦唇角一弯,抱着承祜在她怀里睡着,舍不得放手生怕惊醒了他。      ☆、第137章      承祜病好之后,小脸就一直瘦瘦的,怎么都回不到原来还有些肉的模样了。   一岁多的果新也是如此,原本养得胖乎乎的小脸蛋自从病了一场之后,直到开春都没有养回来。   珠锦越看这二人的模样越是心疼,兄妹两个本来不是很相似的,这如今都瘦成尖脸后,猛然一看还真是模样相似,都是爱新觉罗标志的丹凤眼再加上瘦瘦的瓜子脸,活脱脱的两个清秀的小娃娃。   她见不得两个孩子就这么瘦下去,正好开春后天气暖和起来,出门也不怕被风吹着生病,果新如今也大了,会自己走路会说一点点话,小丫头性子也好,活泼泼的也是招人喜欢,珠锦便发了话,让承祜和果新不必在南西所用午膳了,每日她写了膳食单子送过去,只让两个人在南西所用早膳,午膳和点心都到她坤宁宫里来用。   午膳过后,果新就有些困了,自己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蹭到珠锦怀里,奶声奶气的叫道:“皇额娘……”   珠锦一笑,揽住小丫头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小丫头说话晚,还不能像从前承祜那样,承祜那时都能清晰完整的说出一整句话和自己的意思了,果新却还不能,这小丫头心里明白事儿,嘴上却说不出来,就这么娇娇软软的喊了一声皇额娘,珠锦就知道她这是在对着自己撒娇了。   承祜也吃得饱饱的,正站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在屋中转圈儿消食,他这是跟珠锦学的,眼见果新抱着他的额娘撒娇,明亮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见有人占据着自己额娘那专属于自己的怀抱,一旁刚学会爬的保成不乐意了,他才几个月大,却极其的黏珠锦,若是他在场,任何人想要接近珠锦都不行,他都会哇哇大哭起来,若是当着他的面儿抱了珠锦,他能哭得震天响,且若不是珠锦来哄他,他是绝不肯止哭的。   有好几回玄烨和承祜都当着保成的面儿抱过珠锦,都曾亲身体会过保成的这种哭法,玄烨当下被吓了一跳,瞪了保成一眼,倒是没有继续坚持抱珠锦,而承祜本就疼惜弟弟,生怕弟弟哭坏了身子,是以从那之后,就不再保成面前抱珠锦了。   果新却是不知道这个了,果然承祜一皱眉,屋子里就响起了保成的大哭声,小丫头被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小丫头也哭起来了:“……呜呜呜,皇额娘,四弟咬唔……”   保成用最快的速度爬到果新脚边,嗷呜一口,张开没有牙的嘴狠狠咬上了果新的脚跟,脚跟上钻心的疼痛这么一刺激,果新倒是吐出了平生第一句完整的话来。   承祜眉心一跳,连忙过去抱住小丫头哄起来,小丫头脾气好,很容易就哄好了,四弟是个倔性子,他是没有办法的,让额娘哄去吧。   重新占据珠锦怀抱的保成根本不用珠锦哄就止了哭,他眯着眼睛舒适的躺在珠锦怀里,得意洋洋的看着委委屈屈还在那边哭着的果新,红润润的嘴唇噗噗两下,就吐出了几个口水泡泡,以示自己的胜利。   有果新在,保成根本不肯离开珠锦的怀抱,珠锦无奈,只得把保成抱到里间去亲自喂奶,保成吃饱喝足之后,就十分满足的在珠锦怀里睡着了,待保成睡熟之后,珠锦才将他慢慢放到了他的床榻上,刚收拾好,外头承祜就带着果新的乳母进来了,珠锦抬眼一瞧,原来小丫头也累了,正窝在奶娘怀里睡得很香。   珠锦一笑,拍拍保成身边的空位道:“让果新到这儿来睡吧。”   承祜正有此意,若让奶娘把果新送回南西所去,只怕路上颠簸倒是把果新惊醒了,听见额娘让果新跟保成一块儿睡,承祜挥挥手,那奶娘便过去将果新轻轻放下,然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承祜不无感慨的望着这屋子:“这屋子还跟我走的时候一样呢。”   所有一应东西摆设都是他还在坤宁宫里住的那两年用过的,就连保成现下睡得床榻,都是他早先睡过的。   “那是当然啊,你用过了,自然就给保成用的,”   珠锦一笑,瞧着床榻还宽敞,便径自脱了鞋,又替承祜脱了鞋,母子两个也跟着爬上了床榻,在另一边倚着低声说话,“只不过保成的性子跟你不大一样,你小时候乖巧的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可让人喜欢了,保成却是个闲不住的,我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对于承祜的性子,珠锦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上上辈子承祜在夭折之前,都是这样乖巧懂事的模样,阖宫上下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只不过对于保成,珠锦就有些陌生了,她死后保成才生下来,保成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根本不知道,就为了上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心里是对保成有愧疚的,是以生了保成之后,她对保成比对承祜要宠溺得多了。   就连这会儿夸赞承祜说拿保成没有办法的无奈语气里,也依旧是充满了宠溺的。   “额娘,保成这个性子我瞧着倒好,皇阿玛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他也是很疼保成的,额娘也不必太拘着保成的性子了,只要不出格,他爱怎样便怎样吧,有额娘和我在,他再如何,也不会敢有人和他对着干的。”   承祜自己日日被他的皇阿玛拘着读书习字,纵是他性子和缓安静,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保成这样的性子是断然无法忍受这种枯燥无趣的生活的,他也不希望保成将来还要承受这些,额娘生了两个儿子,他是长子,有些该他承受的事情,他都会一力承担起来,他不愿意叫皇阿玛失望,也不愿意让额娘失望。   皇阿玛的后妃越来越多,总有些比额娘更年轻貌美的后妃,额娘跟皇阿玛之间有感情有孩子,虽不至于失宠,但总归在某一方面是不如这些后妃的,他只有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了,才能保护额娘,从前是子凭母贵,再往后了,有阿哥的后妃越来越多,那就是母凭子贵了。   保成是额娘和皇阿玛的次子,按理是不必承受这些的,而他去承受这些的同时,只怕就无法在额娘跟前尽孝道和逗额娘开心了,保成还能在额娘跟前长到五岁,自然陪着额娘的事情,就需要保成去做了。   承祜年岁渐长,这一年多又认识了许多字,看了许多书,又懂得了许多道理,更是想透了他和额娘在这宫里的处境,又揣摩出了皇阿玛的一些心思,所以他才要一力将所有事情都揽过来,力求把皇阿玛交代的事情都做得妥妥帖帖的,才能让额娘安心宠着保成,也让保成和果新能安然无忧的长大。   珠锦摸摸承祜的脸蛋,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她真是越看越爱,小小年纪就不跟弟弟吃醋争额娘,还这般设身处地的为保成着想,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哥哥:“你皇阿玛还是每天带着你去乾清宫讲书吗?”   玄烨对承祜的教育很严格,即便他还没有出阁读书,但已由他亲自给承祜开蒙授课了,许多时候都是玄烨亲自给承祜讲书的,每日所讲之内容,都让承祜回南西所后诵读一百二十遍,然后背诵一百二十遍,最后熟记下来。   原本玄烨还要求承祜每日寅时就起身的,珠锦好说歹说之下,玄烨考虑到承祜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才改成了辰时起身,但这也只能持续到承祜六岁之前,等承祜满六岁之后,玄烨就定下了规矩了,每日必须寅时起身。   有时候玄烨还会偷偷的把承祜带到乾清门去听政,当然了,这是在百官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若是叫人察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概言官们的折子堆起来就能把南书房给淹了。   珠锦知道玄烨对承祜的期望,她心里也隐约明白承祜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承祜是嫡长子,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她更知道培养一个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她只是心疼承祜,并没有过多的干涉玄烨对承祜的教育,只有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稍微提一下。   若她不是皇后,承祜不是嫡长子,她或许不能狠下心肠看承祜如此,但她是皇后,承祜也是嫡长子,除了那些看似温情的疼爱,她觉得她和承祜都应该担起他们本就应该承担的责任来,毕竟只有这样,她和承祜才能自己在宫中立起来,此时若是因为怜爱而与玄烨对着干,恐怕就是害了承祜了。   “皇阿玛近些日子忙着三藩的事儿,有时候还顾不上我,就会让每日经筵日讲的值日官给我讲课,只不过大学士们讲的比皇阿玛讲的容易懂些,”   承祜最喜欢外祖父来给他讲课了,只可惜外祖父如今身在内阁,很是忙碌,不能常来,他只好就这么将就下去了,不过还好一个月间,外祖父还能来个几次,“皇阿玛还说,再过一个月,就让大阿哥跟我一块儿听讲书,皇阿玛说大阿哥资质不差,这时候也可以开蒙了。”   承瑞酷爱弓马射箭,在读书习字做学问上就比不上承祜了,所以他读书习字也比承祜晚一些,直到现在玄烨才让他开始接触这个。      ☆、第138章      康熙十一年四月,玄烨起行,去盛京谒陵。   后宫中人他只带了皇后和兰妃,其余众人都不曾带着,倒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后所出之子二阿哥和四阿哥都带着去了,皇后之养女果新格格也去了,起行前又特许兰妃将出生不足三个月的五阿哥保清也带着去了,这旨意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又别有一番味道了。   此行玄烨不止要谒永陵、福陵、昭陵,还要会见蒙古各部赶来拜见的王爷、贝勒、台吉等,既然出身蒙古科尔沁的太皇太后不能去,那就只能带着出身蒙古科尔沁的兰妃了,他有心要裁撤三藩,撤藩不免是要动刀兵的,他跟三藩争斗的时候,自然不希望后方出现什么变故,尤其是蒙古不能有事,因此这次谒陵既是亲自去爱新觉罗氏发祥之地谒见,也是为了笼络蒙古各部,带着兰妃也是有这方面好处的。   珠锦早就在宫里待烦了,在现代活了几十年,若不是情非得已,谁还甘愿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宫院里待一辈子呢?   她当初为了弥补承祜保成和自己的遗憾,入宫为后,心里头有了目标,又有了保成和承祜,自然不觉得宫中时日寂寞孤苦,但如今有这机会出宫,她自然是雀跃不已的。   她从前出行都是跟玄烨在一处坐龙辇的,后辇都成了摆设,如今承祜几个孩子都跟了出来,她的后辇就成了阿哥公主们碰头时的玩乐场所了,承瑞因临行前的功课完成的不好,玄烨罚他抄书背诵也没有完成,承瑞也就无法随行了,舒宜尔哈自己不愿意出宫,小姑娘说是要在宫里陪着额娘,玄烨也就随她了,倒是二格格乌尔衮,年纪虽小,却很是兴奋,闹着要跟出来。   玄烨看她年纪小,有些不愿意带着,倒是珠锦说服玄烨将乌尔衮带了出来,他们连两个多月大的保清都带出来了,两岁多的乌尔衮又有什么不能带着的呢?   何况起行前,太医已经确认过了,董氏又有孕了,但胎象却不是很稳,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才行,就为了让董氏安心养胎,珠锦才把乌尔衮也给带了出来。   珠锦待孩子亲切,宫里头的几个孩子都很是喜欢她,不过再怎么样,在宫里还有礼数和规矩束缚着,孩子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可到了外头,出了宫之外,别说孩子们,就是珠锦都有了一种摆脱牢笼束缚的欢快感觉,是以承祜组织,众阿哥和格格执行,就在珠锦的后辇里碰头了。   承瑞不在,承祜就是老大,他带着底下这一群小的玩游戏说话,闹腾得不亦乐乎,二格格乌尔衮不像舒宜尔哈那样文静,她尤其喜欢承祜这位二哥,承祜让她干嘛她就干嘛,承庆也是,他年纪小,却喜欢粘着承祜,承祜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再就是保成了,保成虽然不会说话,但却喜欢咿咿呀呀的满地爬,到处去咬人家的脚跟,被咬了的人摸着一脚的口水尖叫,承祜就会来救场,几个孩子闹得整个后辇里都是欢声笑语的。   后辇是内务府督造的,跟龙辇一样的规格,分里间和外间,甚是宽大,珠锦让如情在外头看着,她一人在里间里歪着身子靠在软枕上看,唇角微微勾起,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好听的笑声了呢,在宫里,大家都被规矩所束缚,很难看见这些孩子脸上纯真的笑颜。   其实承祜从前去兆祥所跟承瑞他们玩的时候珠锦是见过的,里里外外跟了几十个人,生怕他们磕着碰着,孩子们玩得根本也不尽兴,何况又是在宫里,玩得太过火了玄烨是会训斥的,哪能像眼前这么开心呢?   珠锦看着后辇中还有的空余空间还在想着是不是也把乌兰其其格叫来,让她抱着保清一块儿过来同坐同玩时,却感觉车身一顿,竟然停了下来。   因后辇行驶平稳,承祜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车队停止了前进,珠锦拉开车壁上的小窗户,往外问了一声:“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梁九功出现在车窗外,他对着珠锦笑道:“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坐呢。”   “到地方了吗?”   珠锦没起身,又问道,“皇上只请本宫一个人过去?”   “回娘娘,还有一个时辰才到今日行营的地方呢,”   梁九功道,“皇上跟奴才说了,只要娘娘一人前去,皇上是闷了,想跟娘娘说说话。”   珠锦啧啧一叹,看着自己后辇中满满当当坐了这么些人,又想起玄烨的龙辇中只有他一个人,倒真是有些冷冷清清的,因此起身笑道:“好,本宫这就去。”   临下车前,她回头嘱咐承祜:“好好照顾保成,好好照顾你弟弟妹妹,如情和如貌都在车里,你若是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就找她们,我去陪你皇阿玛说说话。”   承祜很乖巧的点点头,目送着珠锦远去了,还停留在原地的梁九功见珠锦走远了,才躬身对着承祜笑言道:“二阿哥,皇上叫奴才给二阿哥传个话儿,说二阿哥临行前勾选的那些书已经送到二阿哥的车上去了,皇上又另选了十多册书送去了,还请二阿哥回车上温习研读一下。”   承祜抿唇,他就知道皇阿玛是见不得他轻松下来的,他看了乌尔衮和果新一眼,才对着梁九功微微笑道:“我知道了,我先送格格们回去,你去给皇阿玛回话,就说我这就回车上读书去。”   梁九功却不动,只笑道:“这事儿就不劳二阿哥费心了,奴才亲自带人送格格们回她们的车上去,皇上还有话,让四阿哥和五阿哥在一处,三阿哥奴才也会亲自送回他车上去的。”   承祜眯了眯眼,又看了梁九功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对着乌尔衮和果新嘱咐了一两句,又摸摸承庆的头,默默看了一眼满车爬找珠锦的保成,这才下了后辇,带着张禄回自己车上去了。   这一趟出宫,带出来的格格阿哥们都还小,俱都是奶娃娃,因此阿哥和格格们的乳母嬷嬷都各自带了两个出来,阿哥和格格们的车都跟在兰妃的车驾之后,保清也有自己的车,不过他多数时候是跟着兰妃的,因此除保成被送去兰妃那里了,其余的阿哥和格格们都被送回了自己的车上。   珠锦是皇后,自然不能步行去前头玄烨的龙辇上,龙辇一停,整个车队都停下来了,她要是步行走过去起码需要两刻钟,她总不能让整队人都等着她一个人吧?因此步行是不行的,又慢又不和身份,且她也不能在这些人跟前抛头露面,又没有换旗装,骑马就更不行了,所以她一下车,是坐着轿辇去玄烨的龙辇上的。   一上去,车帘一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声响之后,珠锦就感觉像是到了另一方天地,她一抬眼就瞧见了玄烨倚在靠枕上看书,他把车壁上的车窗拉开,却把嵌着窗纱的隔板拉起来,这样又透光又没有蚊虫飞进来,显得车内很是亮堂。   明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玄烨连头都没有抬过,依旧很专注的在看自己手里的书,珠锦心里哼了一声,明明是他叫她来的,现在又装模作样的看书不理她,这算什么,欲擒故纵?   珠锦走上前去就劈手夺了他手里的书,翻开书册正面一瞧,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五灯会元》。   佛教禅宗?珠锦翻了几页,实在不耐烦看这些佛门偈语,遂又把书还给玄烨手里,心下的念头是只想离这些佛门之书远远的。   玄烨被她夺了书,深沉是没法儿继续装下去了,心思也被她打断了,自觉没办法再继续体悟书中之道理了,也就将书册放下了,见她一脸嫌弃望着那书的模样,一时失笑道:“怎么,你不喜欢读这个?”   想起她爱书的性子,又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你这么喜欢看书,朕瞧你的口味也很杂,连寻常女子不爱读的兵书律例你都能读的津津有味的,怎么倒不喜欢看这些书了?也是了,你在朕书房里拿的那些书,涉猎还算广泛,偏偏没有一本是关于佛学的,平日里朕与你谈古论今,你也不曾发表对这个的看法,莫不是心中有何想法,又不愿与朕明言?”   他这是不由得想起那白头吟的例子来了,但凡她心中真有定论,又不便说明的时候,就总是这样,一言不发,不涉及不表态。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不想读而已,想这个太费神,臣妾懒,也就不读了,”   珠锦说起这个,心中有些失落,却用笑掩饰,不希望玄烨看出来,说出来的话却是真心话,“佛是红尘之外的存在,臣妾是红尘中人,没办法理解他们的这些理论,倘或真的是要理解了,只怕臣妾也有出离于红尘之外了。臣妾不读这些,臣妾怕移了性情,若生了遁世隐居之心,恐怕就不好了,原本不痛苦的,若真要想隐世别居,那臣妾就会觉得很痛苦的,所以臣妾不读。”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臣妾知道自己是舍不下这红尘的,所以就不去读它。”   她能重生,大概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佛祖开恩,因此她心里对这些总是充满了一份敬畏的,从心底里不愿意去接触这些,红尘中有这么多她放不下的东西,又何必非要去读那些出世的飘渺偈语呢?   她没有慧根,也不想参禅,更不想出家,她最知道自己,活的年纪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了,心性早已冷清淡漠,除了几个孩子和对玄烨的一些感情,她没有什么是舍不下的,若读了这些,恐怕连执念也会化解,到时候就真的一切皆空了,那又有什么意思?   干脆打定主意这辈子碰都不碰这些。      ☆、第139章      听珠锦说她舍不下红尘,玄烨明显很高兴,微微勾起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的理解是,珠锦所说的红尘里必然有他,而她舍不下红尘,也就是舍不下自己了。   “你既不喜欢,那朕就不读了,”   玄烨原本也只是为了读来打发光阴的,如今听珠锦这么一说,也就打定主意不在她跟前读了,遂把这本五灯会元放下,手又伸向书架,打算取另一本来读,斜刺里却伸出来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动作,他抬眼一看,见珠锦挡在身前,便诧异道,“怎么了?”   “皇上叫梁九功让臣妾来,是说让臣妾来说说话的,可现在臣妾来了,皇上却又不跟臣妾说话,又要撇下臣妾自己看书去,那皇上叫臣妾来做什么?”   珠锦不满,她撇下一车子的孩子过来,结果玄烨却这样,难不成是要她陪着他看书不成?   “朕是想着你那儿一车子的孩子,怕你嫌吵闹了才叫你过来的,”   玄烨也不坚持要拿书,如今珠锦在这里,巧笑嫣然的模样早就勾了他的神魂过去,哪里还记得什么书呢?他原本就是读书枯燥无聊因此才起了这个心思,一个人读书无趣,还得要红袖添香才好,如今正主儿在这里,陪着说笑,更不需想要读什么书了,“自出宫后,你也不怕坏了规矩,成日拘着一帮孩子在你车里胡闹,朕在前头这么远都能听见你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你也不怕臣工们议论么,你看哪个车里像你的车里那样的?”   玄烨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那一车子的欢声笑语很是嫉妒却不能加入的惆怅心情,所以他才要梁九功去遣了人各自回车上去的,为了不让珠锦把阿哥格格们拘在她的车里,他只好把她拘在他的车里了。   珠锦听了这话,只是不以为然的道:“高兴嘛,大家都是难得出宫,皇上还不许臣妾和阿哥格格们松快松快么?”   玄烨也不是真心责她,略说了这么一两句也就罢了,他读了半日的书,水米未进,这会儿有些饿了,盯着桌案上的一碟山药糕对着珠锦抿唇笑道:“朕饿了,你把那糕点喂给朕吃。”   言罢又嘱咐旁边侍候的宫女倒了滚滚的茶来喝,等茶凉了些,他喝了两口才发现珠锦动都不动,忍不住看向她,眼中带有疑问。   珠锦只是不动,眼睛却瞟向外间立着的两个犹如隐形人一般的宫女,她不是不能做这样的事,以前在宫里又不是没做过,她只是不想在这样私密逼仄的空间里当着宫女做这样的事。   若是没有宫女在这里,她喂玄烨吃食,或是进行更加亲密的活动都是可以的,但有宫女在,玄烨要她这般,却让珠锦觉得不自在,她和玄烨如此亲密的模样和对话被人瞧见了,她心里头不舒服。   从前在坤宁宫或是乾清宫的时候,她和玄烨如此亲密的互动,都是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便当着人,那也是她和玄烨身边贴身侍候的人,那原本就没什么,但要她当着这两个明显面生却又生得清秀美貌的宫女,她却不愿意如此了。   玄烨斜睨了珠锦一眼,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随意挥挥手道:“你们两个出去罢。”   两个宫女点点头,便退出了龙辇,玄烨这才望着珠锦笑道:“她们两个走了,你可以喂糕点给朕吃了吧?”   虽然知道玄烨是个颜控,最是喜欢美貌的女子,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头不自在,才不肯顺着玄烨的意思去做,只肯伸手将那装着糕点的托盘推到玄烨的面前,断断不肯喂他。   他叫她过来说话,可车里杵着两个美貌宫女,这是个什么意思?   “阿锦?你不会吃醋了吧?”   玄烨见她这样,忽而福至心灵,瞬间领悟她的心思,自己抓了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失笑道,“就为了这两个宫女?”   难得看见皇后生气吃醋,玄烨表示新奇得很。   “皇上,臣妾觉得,后宫这几年进人也少,除了康熙七年那会儿进了人之外,这几年都不曾进人,如今已是康熙十一年了,臣妾想着后宫里也该进几个人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办选秀,还是像那年一样,只选几个人进来?”   珠锦压根不理玄烨,他不是找她来说话么?那好啊,那就正正经经的说话好了。   “不必选秀,户部和内务府没多少银钱为这些事儿糟蹋,要大办选秀再过几年吧,这回还跟上回一样,选几个人进来就好了,这事儿还是由你去办,你选好了人就告诉朕一声,朕心里有数就好,”   玄烨一笑,他要裁撤三藩,免不了是要动刀兵的,打仗要钱,要粮草,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花这些银钱,何况这两年宫中时有阿哥格格接连出生,对于秀女的需求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但选几个人进来也好,也能堵了某些要求他大办选秀的人的嘴,想到这里,他含笑看了珠锦一眼,又道,“说真的,阿锦,你方才真的不是吃醋?”   他不肯大肆选秀,还有一个原因,那也是为了珠锦,若是能晚一些选秀,他自然是要晚一些的。   珠锦不愿提及方才的事情,偏偏他不肯放过她,她只得撩起眼皮道:“皇上,臣妾不会吃醋的。”   给他选人进宫侍奉他这种事都做了,她还吃醋做什么,自己折磨自己吗?   她这一脸冷淡倒是让玄烨眯了眼睛,他嗤笑一声,旋即笑嘻嘻的扑过去压住了珠锦,张嘴便俯身吻住了珠锦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厮磨半晌,玄烨才放开了她的唇,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热气扑到她脸上,低笑道:“朕方才都看见了,你否认也没用,你就是吃醋了!那不过是两个服侍朕的宫女而已,朕又没有碰过她们,你吃什么醋?”   “恩,要不然这样好了,”   玄烨沉吟半晌,笑道,“朕等一下去吩咐梁九功,要他把朕身边的美貌宫女都换掉,省得你瞧着不自在,都换成面貌普通的,这样好不好?”   珠锦让他吻得喘息连连,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你——”舍得?   话还未说完,又被玄烨俯身下来吻住了她的唇,剩下的话全又都吞进了她的肚中,只听他在她耳边轻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吃醋,朕都是很高兴的,看见你为朕这样,朕真的很高兴!”   他一高兴,又去吻她,从唇到鼻尖,又一路吻到了她的额头,最后又停在她的耳边,直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吹起:“傻阿锦,有你在跟前,朕哪里还能分神去瞧别人?你一人就足够惊艳朕了……”   他叹息着轻嗅珠锦发间的香气,伸出灵动的舌头探入她的耳蜗,轻轻的舔舐,模仿着某种运动进进出出的,引得珠锦连连喘息,玄烨如今早就不是当初十多岁时那等青涩模样了,如今他只要稍加引逗,珠锦简直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骗人……”   身子软成一滩水,她也没忘记继续指控他。   玄烨嘻嘻一笑,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下探去:“你自己看,朕是不是骗你的?”   珠锦的脸陡然发烫,咬唇瞥见玄烨的动作,忙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抓玄烨要脱她衣裳的大手:“……皇上,不能在这里……”   就算龙辇中没有别人,但这好歹还是行进的路上了,这龙辇又没有隔音玻璃,就算是能挡住一些声音,但难保外头的人不会听到什么,若是叫人知道她和玄烨在龙辇里干了什么,她的脸就没处放了!   纵使她在现代几十年,也没法子接受这等奔放的戏码!   “……你怎么这么坏?引的朕动了心思,竟还不许朕做下去?”   玄烨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去,大手揉了几把她的软绵,继续在她身上压着不肯起来,咬牙哼道,“朕知道你是个坏的,你明明知道朕心里是除了你没别人了,还非要如此引逗朕……罢了罢了,朕不动你就是了,反正朕今夜歇在你那里,也不急在这一时!”   话虽如此说,玄烨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不脱她的衣裳了,却不停在她身上揉揉捏捏的,珠锦欲哭无泪,现在这种情况是她引逗的吗!明明是玄烨自己把持不住!   玄烨早就在压倒珠锦的同时,顺手将车壁上的车窗给关上了,还将紫红色的窗帘给拉上了,车内光线昏暗,他也不点灯,只顾着在珠锦身上厮磨,就这样厮磨摩挲的弄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龙辇一顿,很快就停住了,紧接着,外头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皇上,行营到了,可以下车了。”   玄烨一笑,起身对着珠锦笑道:“到地方了,走罢。”   珠锦咬牙,她根本起不来,玄烨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这一个多时辰里,他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虽说她的衣裳完好,但她现在就跟刚刚欢好完的时候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一下手指头都嫌累。   一想到这里,珠锦就生气,恨恨地看向玄烨,这都怪他!      ☆、第140章      “起不来?”   玄烨闷头笑了一声,又道,“那朕抱着你出去。”   “臣妾不要!”珠锦一听果断拒绝,她宁肯自己走。   扎挣着要起来,却被玄烨按住身子动不了,紧接着就听见玄烨对外头吩咐道:“梁九功,将龙辇驶到行宫跟前去,然后命所有人背对着车辇站立。”   梁九功在外头听见这个奇怪的旨意,旋即吩咐众人将龙辇直接驶向行营,待停稳之后,他让所有人都转过身子背对着车辇,然后自己也转过身子,才对着车辇内道:“皇上,已到行营门口了。”   玄烨点点头,撩开车帘,而后转身进去将珠锦抱了出来,就这样一步步的将她抱到了行营下榻之处,待珠锦被轻柔放在床榻上之后,她的脸也是红透了,从没觉得这样丢脸过!   玄烨望着背对着他的珠锦轻笑一声,道:“朕要去前头赐宴了,今日你就自己用膳,科尔沁部的人也来了,兰妃大概还要去见一见她的族人,你也不必管她,只分神替她照看一下保清就是了,你等朕回来啊。”   嘱咐了一番,玄烨就走了,玄烨走了许久,待脸上的潮热平息之后,珠锦才起身,看了一眼屋中,布置的还挺干净,她从没有跟着玄烨来过盛京,这次过来很是新奇,而且玄烨说了大概要在这里待上大半个月才回京,加上消耗在各地的时间,这样算起来,要到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到京城了。   看见屋外人影晃动,珠锦自己整理了衣裳,瞧着整齐了之后才唤人:“如情。”   如情应声进来,珠锦见只有她一人,便道:“还有人呢?承祜和保成呢?”   “如貌和嬷嬷她们去收拾行李去了,”   如情道,“二阿哥在主子去皇上龙辇上的时候就回车上读书去了,四阿哥去了兰妃娘娘那儿,同五阿哥在一处,果新格格和三阿哥都回了各自的车上。”   珠锦眯眼,这么说来,在她去玄烨车辇上的时候,她车上的聚会也就散了,难怪她离开后辇的时候梁九功也不跟上来,敢情是在替玄烨传话呢,她心里明白得很,若非是玄烨发话,梁九功还不敢这样做的。   几个小娃娃在一起说笑玩闹而已,玄烨却非要支开她之后让人各自回车上去待着,是不是有些过了?   “去把二阿哥和四阿哥接回来,再把果新格格也接回来,这会儿也到时辰用膳了。”   虽然承祜有他自己的住处,但珠锦仍是想着让他回来跟他们一道用膳,他一个小孩子,自己一道吃有什么意思呢。   哪知如情派人去接,只接回来了保成和果新,去接承祜的人回来说,二阿哥已经用过了,说是要温书,就不过来用膳了。   “二阿哥说,皇上今日给他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完成,一会儿还要去皇上那里背书,所以就先用了膳,这会儿要用功读书,请主子和四阿哥还有果新格格自己吃。”   珠锦听了这话蹙眉,承祜还不满五岁,玄烨却对他很是严格,以前她不说什么,她明白玄烨的心思,嫡长子确实是需要好好培养的,她也知道玄烨想要在嫡子中选人做太子,所以她不反对玄烨对承祜这般严格,但在玄烨对承祜越来越严格,甚至超乎玄烨承受程度的严格之后,珠锦就有些费解了,承祜还这么小,需要这么用功吗?   按照玄烨的寿数,他可以活到六十九岁,到了那时承祜都是一大把年纪了,就算玄烨不知道这些,也不需要这么急着培养承祜吧?   珠锦这一路都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因此用膳之后,就一手一个,抱着保成和果新一块儿在宽大的床榻上睡了一天,她睡前还特意嘱咐过如情她们,说是不许吵醒她,她还好好的睡一觉,结果如情她们果然没来叫她,她是被保成给弄醒的。   保成是被饿醒的,醒来之后发现珠锦抱着果新睡得正香,他这心里头就不痛快了,又饿又不痛快,几个月大的保成就挥舞着小胳膊啊啊啊的叫了几声,发现没人理他,他就奋力爬到珠锦跟果新中间,小腿踹在果新身上,一脚蹬开她,抱住珠锦胳膊的同时还咬了果新一口,这才用小脑袋在珠锦怀里拱来拱去的,试图找到泛着奶香的源头然后一口含住。   珠锦一睁眼就听到了来自宴席那边的声音,听这声音珠锦都知道,玄烨赐宴给蒙古各部的王爷、贝勒、台吉,皇帝与众人同乐,大家肯定是很高兴的,紧接着,她还听到了丝弦声,像是那边有人在跳舞。   她还想继续听听时,却感觉到保成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闹腾,接着就看见果新眼含泪光的对着保成怒目而视,小丫头粉嘟嘟的脸蛋上赫然有两排牙印,珠锦的注意力就回来了,连忙摸摸果新的脸蛋,柔声道:“果新不哭哈,都是保成不对,他不应该咬你的,看额娘替你打他,教训他。”   保成这个毛病忒不好了,只要谁跟她亲近些他就咬谁。   果新吸吸鼻子,自己抹了抹眼睛,又自个儿揉了揉被咬疼的地方,又爱又恨的看了保成一眼,才道:“没事的,额娘,你别打四阿哥,二哥哥跟我说过的,四阿哥还小,他不懂事儿,慢慢长大了就好了,而且二哥哥还说,我是姐姐,四阿哥是弟弟,我应该让着他一些。”   幸而四阿哥的力气还不是特别的大,否则以他如今长了牙的嘴巴咬下来,不出血才怪呢。   珠锦听见这话,心下概叹,承祜就是个难得一见的温柔好哥哥,如今果新有样学样,再加上承祜言传身教,果新也成了难得一见的好姐姐,保成有这样的哥哥姐姐,福气可真好。   外头守着的如情等人听见里头说话,就都进来了,旁人都知道珠锦素来睡醒之后都是要用热水漱口和洗脸的,然后还要喝一杯热热的奶茶才罢,因此便去预备,珠锦便问给她整理衣裳的如情道:“前头怎么那么热闹,是有人在唱歌跳舞吗?”   “是啊,皇上带着兰妃娘娘在前头赐宴,那唱歌的人是科尔沁贝勒,听说是兰妃娘娘的哥哥,跳舞的自然是兰妃娘娘了,”   如情笑道,“皇上派人来请过主子的,但见主子睡着,便说主子不必去了,就让二阿哥去前头见那些蒙古王爷去了,这说起来,在前头见王爷们的就只有二阿哥一个,皇上虽让兰妃娘娘见客,却没有命人抱着五阿哥前去呢。”   珠锦听了,倒是没有接茬,在喝了奶茶之后托腮想了一会儿,才让保成的乳母把保成抱到里间去喂奶,她在外间听着那歌舞声出神。   “额娘,你在想什么?你也想去唱歌跳舞吗?”   果新慢慢走过来,在珠锦跟前蹲下,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珠锦,“额娘,果新陪着额娘去看唱歌跳舞,好吗?”   小丫头刚睡醒,脸颊上还带着两团红晕,看起来比红苹果还要可爱。   “果新啊,这一回恭亲王爷也随驾出行了,你想去见见他吗?你若是想见他,待宴席散了,额娘可以派人带你去见见他的,”   虽说她养了果新,但是她从来也没有瞒着果新她自己的身世,人家是骨肉亲情血脉,她也没打算要果新不认自己的亲生爹娘,“他好歹也是你的亲阿玛,晋氏这次没有跟着来,你见不到,但恭亲王爷来了,你要是想见,我可以替你安排啊。”   果新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这事肯定是瞒不住她的,慢慢的,果新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丫头为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还很是伤心失落了一阵子,也为常宁和晋氏不要她而郁结于心过,后来珠锦察觉了小丫头的心事,就跑去跟小丫头深谈了一次,小丫头年纪虽小,但跟着承祜住在一起,也是早慧得惊人,通过这次深谈,珠锦倒是成功让果新放下了心结,且珠锦待她如亲生女儿,果新又是从小养在珠锦身边的,所以也只难过了那几天,也就没事了。   如今珠锦提起这个,果新沉默许久,才扑到珠锦怀里,也不抬头,只听她闷声道:“……额娘,你不要我了吗?”   珠锦虽知道小丫头心思敏感,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忙抱紧她的小身子道:“怎么会呢?你是额娘的小宝贝,额娘怎么会不要你?额娘只是问你想不想去见见恭亲王,如果你不想去,额娘也不会逼你啊。”   果新这才放了心,闷闷的道:“……我不想见恭亲王爷,他虽然生了我,可是我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王爷侧福晋虽然生了我,我却也没有见过她,皇阿玛和额娘待我很好,我只想待在额娘身边……”   二哥哥跟她说过的,恭亲王爷和侧福晋对她有生恩,她应该把两个亲生的阿玛和额娘记在心里,如果二哥哥在这里,肯定会要她去见的,可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对她更好啊,她不想去见那两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何况,是他们先不要她的,如今,她早就在心里把皇阿玛和皇额娘当成亲生的阿玛和额娘了。   珠锦一叹,抱着果新笑叹道:“罢了,罢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而已,不见就不见吧,别哭了,就待在额娘身边,额娘可喜欢你了,额娘最疼你了,乖哈……别哭啦……”      ☆、第141章      将近子时,宴席才散去,玄烨送承祜回他自己的住处,承祜盯着兰妃的背影看了一眼,转头的瞬间正被玄烨抓了个正着,玄烨笑道:“承祜啊,今夜你怎么老是盯着你兰额娘看?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今夜他给蒙古各部王爷贝勒台吉赐宴,并没有让珠锦过来,反而带了乌兰其其格一人前来,就是存了想让乌兰其其格大出风头的心思,乌兰其其格出身尊贵,又是科尔沁出来的格格,带着她而不带皇后在身边,也是向蒙古科尔沁示好之意;再则蒙古王爷贝勒们的格格们有些也来了,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要把自个儿的女儿或者妹妹献给他,他带着乌兰其其格在身边,也好挡驾。   他令乌兰其其格跳舞也是此意,乌兰其其格模样俏丽,性情又爽朗大方,身份又尊贵,他身边既有如此佳人相伴,又出身高贵深得圣宠,那些想献人的王爷贝勒们都会暗自掂量下的,若自家闺女比不上兰妃娘娘,自然是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但自乌兰其其格一曲舞后,承祜就一直盯着兰妃看,就好像不认识兰妃一样,那眼睛里头的惊异藏都藏不住,玄烨在席上时就看见了,只是那时不便问他,眼下人都散了,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皇阿玛,儿臣从来不知道兰额娘的舞跳得这样好,”   承祜仰着头道,“皇阿玛,额娘会跳舞吗?儿臣从来没见过额娘跳舞。”   他方才看见兰额娘跳舞,真的很惊艳,他也没想到平日里爽朗的兰额娘还会跳舞,看着兰额娘博得满堂喝彩,承祜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额娘,他从没有见过皇额娘跳舞,想必皇额娘若是跳舞,定比兰额娘跳得好上百倍。   “你兰额娘很小就进宫了,朕也不知道,原来她的舞跳得这么好,”   乌兰其其格在宫中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跳蒙古舞,实在是难得,玄烨还以为太皇太后不会调教乌兰其其格这些,玄烨沉吟片刻后又道,“不过,朕也从没有见过你额娘跳舞,你额娘应当是不会跳舞的。”   “真的吗?”   承祜有些失望,额娘不会跳舞啊……   玄烨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肃,紧接着点头笑道:“是,朕确定,你额娘不会跳舞。”   承祜一叹,道:“额娘的字写得那么好,几乎跟皇阿玛的字一样好了,儿臣还曾听过额娘弹奏古琴,韵味极高,没想到额娘却不会跳舞,还有啊,额娘的棋也是不错的,虽说儿臣没见过额娘作画,但小时曾瞧见过额娘的一手简笔画,也是线条流畅颇为不同,儿臣还以为,额娘必定精通舞艺呢。”   汉人所说的琴棋书画,他的皇额娘也算是精通了,兰额娘却不怎么精通这些,唯舞不错,这样说起来,还是他的皇额娘最厉害,舞艺算什么,不是皇后该有的,这样想过之后,承祜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觉得皇额娘依旧是他的骄傲。   “世间哪有完人?像你额娘这样的,已是极好的了,”   玄烨本是要送承祜回他的住处的,但因说起珠锦,倒想即刻就见到她,正巧在岔路口,往西是去行宫,往东是去承祜住处,他停住了脚步,道,“承祜,今日你也累了,朕就不考你今日的功课,你且回去歇着吧。”   承祜奔波了一日,就算精神再好也还是个小孩子,听了这话,心中雀跃欢呼一声,面上却依旧淡定老成的对着玄烨道:“是,儿臣遵命,儿臣告退。”   玄烨到行宫之时,珠锦正昏昏欲睡,她原本是不打算等着玄烨回来的,结果玄烨传话回来,说是要她等着,她也只好等着,她熬得住,保成和果新却是熬不住的,她就打发乳母嬷嬷带着保成和果新去睡觉去了。   “皇上,如今已是子时了,这就安置了吧?”   见玄烨到了跟前一脸倦意,珠锦忙着就给他解开披风,却还是忍不住往他身后瞧了一眼,承祜并没有跟着来,她忍不住又问道,“皇上没有带着承祜过来?”   玄烨脱了外头的大衣赏,只着中衣后,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又伸了伸筋骨,直接仰躺在榻上,长舒一口气道:“朕看夜深了,便不考承祜功课了,让他回去歇着了。”   玄烨拍拍身旁,示意珠锦也上来,然后翻身趴在榻上让珠锦替他揉肩,他这一日又是跑马又是参加宴席,实在是有些乏了。   “皇上,承祜还不满五岁呢。”   珠锦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了:“臣妾知道皇上对承祜的心思,也知道皇上对臣妾的心意,可是承祜还小,他已是非常用功勤奋了,皇上还要逼着他学这么些东西,臣妾怕他受不了,如果……如果皇上真的打算立承祜为继承人,这些也原该都是要学的,可是不是太紧了些,若是慢慢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皇上还年轻,承祜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学的。”   她就怕玄烨这般高压之下,承祜若有一日承受不住了,那就直接给压垮了。   “五岁怎么了?世祖六岁时就登基了,朕八岁登基,承祜六岁就要开蒙进上书房读书了,朕还会安排他出阁讲书,将来面对的都是朝中乃至天下的博学鸿儒,他什么都不懂,那怎么行?又如何去震慑群臣乃至那些饱学之士?就靠着他嫡长子的身份吗?”   玄烨没回头,勾唇笑道,“阿锦,你这些话怕是憋了一段时日了吧?朕心里都知道,你若是想说,朕不会怪罪你,索性今日就与你说一说承祜的事。”   后又正色道,“朕对承祜期望很大,这你也是知道的,虽说你又替朕生了保成,可他毕竟还年幼,又是嫡次子,朕若是真要选后继之君,还是承祜占优。我朝立国以来,在关外立储君时,是议政王大臣贝勒共同商议推举的,后来入关,世祖立朕,那是临终遗命,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哪一次立储君不是险象环生的?但现在不比那时,情形也不大一样了,咱们大清已经入关,夺的是汉人的天下,治理的也是汉人的天下,而要面对的汉人更多过于满人数倍,汉人最重什么,嫡长传承,朕立嫡长子为皇太子,不动一兵一卒,就可收尽天下士人之心。”   “可是——”   “阿锦,朕不瞒你,朕要立承祜为皇太子,确实存了一些私心,但更多了,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玄烨打断珠锦的话,道,“朕为三藩之事悬心许久,这次回京城之后,朕就要下旨撤藩了,撤藩之后,吴三桂必反,他若谋反,难保另外两王不反,到时候只怕战火连连,打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若是有个什么好歹,皇太子就是大清的希望,朕立太子,也是基于此考虑,大清有后继之君,不只是朕,包括臣下百姓,都会有坚定的信心,保我大清能赢!”   “所以,承祜承受的不会比朕这个皇帝少多少,他跟朕所承受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朕也早已将这些事都说给承祜听了,承祜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他可比你这个额娘果敢多了,他只答了朕十个字,天下乂安,唯儿臣所愿也。”   这还是当初他对着太皇太后说过的话,没想到再一次听见是在自己儿子的口中,玄烨当时感动极了。   珠锦抿唇,就玄烨说的这些话,算是很明确的对她说出他的心思了,他心里是想要立承祜为皇太子的,而且既然说出来了,将来也必定成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立承祜为皇太子,自然是有利的,好处还不仅仅只是玄烨说的这些,而获得最大的好处实际上是她和承祜。   可她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玄烨活得时间太久,生的儿子个个优秀,太早立太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承祜将来的命运若是稍有不慎,只怕跟上上辈子的保成一个样子。   见珠锦拧眉沉默不语,知她还在担心,玄烨便笑道:“好了,别想了,朕也不会立刻就立承祜为皇太子的,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够格,朕的这个心思,也只有你和朕知道,况且立太子的时机并不成熟,只有等到时机成熟时,朕才会下旨立太子,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了,这一两年内,朕不会立太子的。”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更没有布置好,自然不会草率的就立承祜为太子。   承祜还小,他不能这么早的就把他推出去面对外头的风雨。   即便玄烨如此说了,珠锦心中的忧虑不减反增,看这样子,承祜是当定这个皇太子了,那么有些事情,她也应该让承祜知道了,至少有些教训他应当知道,若有转机,总不至于重蹈上上辈子的覆辙。   “皇上如此说,臣妾便放心了。”   立太子之事无法转圜,珠锦也只好接受,这辈子她还活着,自然是要拼尽全力护住两个儿子的。      ☆、第142章      夫妻两个说完正经事,长夜漫漫,正是好睡时节。   玄烨一觉醒来,却见珠锦不在跟前,用手一摸旁边,被褥床榻皆是冷的,便知珠锦已起来多时了,心中只是犯疑,这深更半夜的,皇后能去哪里呢?   他正起身要去查看,却见珠锦回来,见她身上衣裳穿得好好的,便问道:“阿锦,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臣妾夜半醒来,见外头夜凉如水,月色又极好,心里头不放心承祜那边,就去瞧了他一眼,见他睡得极好,就回来了,”   珠锦是一觉睡醒,心中记挂承祜,又因玄烨的那些话,心中多有担忧,心有思虑,致使睡梦中多有前世之事闪现,实在是不能安眠,是以才在睡醒之后去看承祜,也是不想再做梦之故,“回来的时候,臣妾还顺道去瞧了旁边睡着的保成和果新,两个人也睡得好好的,臣妾这才回来了。”   一觉睡饱,玄烨也清醒过来了,瞧了一眼漏刻,知道时辰将到,天光再不过多时就要发白天亮,想着天亮后将要谒陵,也就没了睡觉的心思,若是再要睡下去,睡沉了只怕会耽误时辰的。   “来,你上来,陪朕说说话。”   谒陵时,珠锦是要同去的,她在外头走了一趟,这时也正了无睡意,是以听了玄烨的话,果真依言过去,上榻陪着玄烨,两个靠在一处说话。   哪知说着说着,玄烨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晨起正是兴致最高的时节,玄烨也不肯忍着,压着珠锦便要来一回,珠锦半推半就,倒也应了他,两个人正要成就好事,哪知一声小儿啼哭惊破了这满屋子的浓情蜜意。   珠锦忙着就要推开玄烨:“皇上,保成哭了,臣妾要去瞧一瞧。”   “有保姆奶娘嬷嬷在,你去瞧什么?”   这种关键时刻,玄烨怎肯放珠锦离开?   一行压着她不许她动,一行道:“他日日这个时辰都要闹上一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无非是饿了罢了,只要吃了东西,保管他便不哭了……阿锦,你专心些。”   可这样的时刻,母子连心,保成哭的这样厉害,又让珠锦如何专心呢?   她仍是不肯,扭着身子就是要起来,玄烨一咬牙,撩开她的衣裳就挺了进去,珠锦没料到玄烨竟这样粗莽,当下惊喘一声,而旋即保成的哭声就停了下来,珠锦的担心就比玄烨接下来的粗野给撞没了……   玄烨看着身下的女子,眯眼暗道,若不是保成只有几个月大,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保成故意捣乱了的,从前在宫里时,这种关键时刻,十有七八次都是被保成的哭声给打断的,还好这一回他及时行动了,否则又是一场空,珠锦是必会晾着他,而跑去看儿子的。   在她心里,儿子比他还要重要些。   盛京谒陵,皇上携皇后同行,这还是有清以来的头一回,更不要说是回盛京这发祥之地谒陵了。   自玄烨待承祜更加看重之后,珠锦便发觉众臣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但因玄烨未曾明言要立承祜为皇太子,众臣也无话可说,说出去不过是皇上待皇后的嫡子更为看重一些罢了,但珠锦却仍旧无法放下心来,玄烨不立承祜为太子,却将承祜当做皇太子看待,她会担忧承祜的处境;玄烨若立承祜为太子,她会更为担忧承祜的处境,这对于她来说,可真是个两难的处境。   承祜越是长大,越是优秀,他将要面对和承受的也会越多,而很多压力和矛盾,都将会来自于他的皇阿玛,对于这一点,只怕玄烨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五月回京城的路上,珠锦得了消息,去年九月时有孕的张氏又生了个小格格,排行第三,称三格格,玄烨在路上得了这个消息就给三格格取了名字,为雅尔甘。   看玄烨不甚了了的模样,珠锦就知道,这个三格格他大概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他不是头一回得女,何况张氏已生了大格格,这回又生了个格格,玄烨不上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珠锦在心里暗自计算过了,大格格三格格都是张氏之女,张氏没有亲生的阿哥,却有个抚养在她身边的大阿哥,大阿哥承瑞比承祜早出生,但承瑞占着皇长子的身份,他和承祜感情不错,可不是张氏亲生的,就怕将来等承瑞长大了,他虽不愿争,可他身边的人却会逼着他这个皇长子与嫡长子争一番,因此,承瑞心意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三阿哥是庶妃纳喇氏之子,纳喇氏与她的关系不远不近,但看三阿哥承庆的样子,却极崇拜承祜,或者将来,许能成为承祜的助力,但明珠是纳喇氏的叔祖,就这一层关系,将来承庆长大之后是否还肯屈居承祜之下,也很难说。   五阿哥保清是兰妃之子,兰妃出自蒙古科尔沁,这个儿子将来的身份也必定尊贵,最后也必定是个亲王,但绝不会得帝位,且她与兰妃的关系甚笃,保清又比承祜小了好几岁,对承祜应当是没有威胁的,必将为承祜之助力。   纵览后妃,她如今是替玄烨生子最多的人,两个嫡出的阿哥,承祜和保成,而保成长大之后,无论如何,他也必然会维护他的亲生哥哥,但这只是眼前,后事还未可知,她上上辈子只育有两子,之后便死了,再无所出,谁又知道这一世她是否还能再生育呢?   或者她重生已是个奇迹,承祜和保成能好好的活着也是个奇迹,而更多的饿奇迹,她反倒不敢再奢望了,虽然她还年轻,正是最佳的生育年龄,但此事不由她决定,别人或可再生,她却是难以预料的。   倘若她不能再为玄烨生下一子半女,那她倒希望离京前查出有孕的董氏能诞下一位阿哥,也让承祜多一份切切实实的助力。   董氏只有一女,若再多一子,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反而是极好的助力。   盛京谒陵回京城后,珠锦反而多添了几分心事,玄烨处理三藩撤藩之事,再加上朝堂事多,他竟没有注意到珠锦的异常,且后宫里又多添了几个人,玄烨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自然是每个人都不能冷落,要多去新人那里的。   他每个月进后宫的日子也就只有那么多,这人一多,自然分到珠锦身上来的,也就少了许多了,珠锦这里的空闲时间反倒是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可她有心事,每日又要忙着照顾保成,在几个孩子之间打转,对这个反而注意的不是那么多了。   后妃生子的人这些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也总是陆续在有,孝庄本一直对玄烨太过宠爱皇后而颇有微词,只是也不好说的太多了,但瞧见玄烨尚有理智,后宫也会添人,还算是和谐共安,日子倒也极好,也就在苏麻喇姑的劝说之下,把自己心里头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何况她年事已高,也不愿再为这些事烦心,又兼乌兰其其格已生子,心里的一桩心事也了了,她也就专心荣养后宫,真的不过问后宫之事了。   这样的日子本该是越过越舒心的,可珠锦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反而觉得自己心事越来越多,反不如刚入宫那样悠闲了,这才再一次的深刻的体会到,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她这一颗心啊,就全在承祜保成他们几个那里了。   承祜越是表现的聪慧,她便越是难掩担忧。   她终究是在承祜八月生辰之后,打算将自己心中的隐忧告诉承祜了。   正巧承祜和保成两兄弟是同一天的生辰,保成满了一岁,瞧他那个样子,也是跟承祜一般的早慧,如今也还能说几句话,只是顽皮得紧,远不如承祜当时的乖巧懂事。   八月的天,京城虽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走在外头,依旧是暑气逼人,这才刚刚未时,阖宫上下的人都躲在阴凉地方避暑,能不出来就不出来,绝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办差。   如情和如貌两个却打着珠锦给她们的遮阳木伞到了南西所来请人。   承祜一见二人过来,忙让人去端了冰镇果汁来给二人喝,他对珠锦身边的大宫女向来尊敬,当下便笑问道:“如今外头天热,若是额娘有什么事吩咐,派个小宫女来也就是了,怎么还劳烦两位姑姑亲自来呢?”   如情如貌给承祜行了礼,却并不接宫人递过来的冰镇果汁,如情道:“二阿哥,奴婢等来是主子亲口吩咐的,说让奴婢等来请二阿哥过去一趟,主子有话要对二阿哥说,让二阿哥不必带多了人,让只带张禄一人就可。且叫二阿哥莫要耽搁,也不必更衣,直接就跟着奴婢等过去。”   闻讯从隔壁屋子跑进来的果新正巧听到这话,上前就脆声道:“姑姑,我和二哥哥一起去,行吗?我今儿还没有给皇额娘请安呢!”   如貌笑道:“主子也有话给果新格格,说此行只让二阿哥一人前去,果新格格还是留在屋中避暑得好,主子还命奴婢等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给果新格格,都已命人送到格格屋子里去了,格格还是回屋去罢。”   承祜听了这话,转头对果新笑道:“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来,等会儿晚上太阳下山了,我再陪你一起去给额娘请安,好不好?”   “好啊,”   果新笑道,“二哥哥你说话算话啊!”   承祜笑着应了一声是,看着果新离开后,才同如情如貌等一同离开,一路上,他都蹙着眉头,想不通额娘的用意,额娘从未如此过,有什么重要的话,定要这个时候与他说?   这一路上,他思来想去都摸不透自己额娘的用意,反倒是弄得一脸的深沉,就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哪知到了坤宁宫,屋内一片安宁和乐,清凉舒适,自己额娘正倚在美人榻上拿着个小锤子砸核桃吃,旁边还放着一小碗的核桃仁,一点也看不出是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承祜走上前去给珠锦行礼请安:“儿子给额娘请安。”   珠锦一见他来了,笑着让他起来,然后便起身来摸他的衣裳,见他的衣裳没有被湿透,就点了点头,拿了帕子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才又笑着把那一碗核桃仁递给承祜让他吃:“特意剥给你的,快吃吧,这个是补脑的。”   承祜压着满肚子的疑惑,默默的端过碗来吃了个干净,只要将嘴里的核桃仁吃尽,才望着珠锦道:“额娘,怎么不见四弟?”   珠锦一笑,道:“保成睡了,这时候他都困,我让他到隔壁去睡了,他不在这里,咱们两个才能好好的说说话。”   承祜抿唇,这才对,额娘绝不会让他跑着远来吃一碗核桃仁的。   “额娘有话,只管跟儿子说。”   承祜道,“只是儿子不知,额娘想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儿子最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让额娘不高兴了?”   “不不不,你样样都做得很好,我也并没有不高兴,”   珠锦顿了顿,才又道,“我只是有一些别的话要与你说,这些话我本来打算晚些时候再与你说的,但是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打算在今日与你说一说。正好你皇阿玛今日不来,这会儿大家都忙,没空管你我做什么,这个时间说是最好了,所以我便让如情和如貌去请你过来。”   珠锦屏退屋中众人,待屋中独留她母子二人后,她才盯着承祜道:“承祜啊,你可知你皇阿玛有立你为皇太子的心思?”   这心思,其实玄烨是早就有的,也早就透露给她了,那还是在承祜生下来之前,她那时候并没有当真,可自去盛京谒陵,玄烨与她谈过之后,她才真正正视了这个问题,玄烨是下定决心了,若不出意外,承祜是必将被立为皇太子的。   “儿子知道,皇阿玛与儿子说过的,”   承祜虽没想到珠锦叫他来是为此事,但他答得也很认真,“皇阿玛说,他要将儿子培养成合格的皇太子,之后再行册立之事,眼下时机并不成熟,要待时机成熟之时,才能下旨册儿子为皇太子。”   皇阿玛必定与额娘谈过此事,额娘才会来问他的。   “你皇阿玛也是这样与我说的,”   珠锦道,“承祜,额娘并不反对你皇阿玛立你为皇太子,论身份论资质,你做皇太子都是绰绰有余的,且你是嫡长子,你不做皇太子才是说不过去的,但也正是因为你如此锋芒毕露,你之后的日子才会不那么的平静,相信这些,你自己也知道,你皇阿玛或多或少都曾与你说过,你若为皇太子,这些都是你应当经历的事情,额娘不会阻止你,或者也很难帮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所以额娘今日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你若决心做一个皇太子,那么额娘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将关系到你的将来,乃至大清的将来,你要用心记下来,不要重蹈覆辙。”   承祜听珠锦语气严肃,旋即也正色道:“额娘只管说,儿子一定把额娘的教导谨记在心。”   珠锦点点头,这才将事先早已预备好的木匣子拿出来,当着承祜的面儿打开,然后将里头一本红色封皮的册子拿出来,承祜看那本册子不厚,但珠锦翻开后,上面的书页却写满了簪花小楷,承祜正自好奇间,珠锦却把这册子递给了承祜,抿唇低声道:“这是额娘写的,你就在这里看,看过之后若有疑问,你再问额娘,额娘自会给你解惑。”   承祜依言,将那册子接过来,他如今认识的字已足够多了,册子上写的字他都是认识的,且他拿过来一看才知道,这簪花小楷的字迹都是额娘的字迹,这册子是他额娘写的。   自承祜接过册子,珠锦便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心中心绪起伏,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承祜才将那册子放下,怔愣愣的望着珠锦发呆,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额娘,你这里头写的,都是真的吗?”   他眼眶红红的,水光闪现,心里头分明为了册子里所写的那些事情而感伤。   “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珠锦慢慢地道,“承祜,你相信额娘在册子中所写的那些事情吗?”   她早在把历史篇现代篇写完之后就不打算再写这个了,可自从知道玄烨确定要立承祜为皇太子后,她就愈加害怕胤礽的遭遇会在承祜身上重现,自重生后,她不止一次会梦到上上辈子的事情,每梦到一次,就难免会伤心一次。   她本来不打算把自己重生的隐秘事情告诉任何人的,她也压根没想过这些,但她却怕承祜重蹈覆辙,因此这些时日思来想去,她还是把自己上上辈子那在宫中短短九年的过往给写了下来,她没有加多余的东西,只把她认为可以告诉承祜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加上她死后保成在之后被立为皇太子的人生也都写了下来,也就是如今在承祜手中的这个册子。   她想过的,若想要承祜不重蹈覆辙,不像保成那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承祜,不管承祜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她也算是给承祜提个醒儿。   她既愿意将此事告诉承祜,也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泄露出去,所以,册子的最后也写了她写这本册子的因由,她不知该如何跟承祜解释,只能写下来,让他自己领悟。   承祜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下来,沉默许久,才抬眼望着珠锦,哽咽道:“……额娘,这些年……你太苦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他的额娘背负着这么多的东西,竟还能每日谈笑自如,活得高高兴兴的!   他慢慢走到珠锦跟前,张开手臂抱住珠锦,含泪坚定道:“额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守护你和四弟的,额娘你这辈子的人生绝不会像册子上写的那样!”   珠锦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唯恐承祜不相信她所写的那些,她又不知该如何去解释,但如今听了承祜的这些话,便知承祜是相信了,她这一颗心放下来,心情一松,忍不住抱着承祜便哭了起来。   承祜伸手磨掉珠锦的眼泪,抿唇道:“额娘,别哭了,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起来,儿子会设法改变这一切的,额娘,你放心。”   这是他对额娘的承诺。   他也是直到这时才明白额娘叫他来所为何事,听见额娘开始问他的那些话,他还以为额娘是担心他不能胜任太子之位,或是怕他年纪太小就立为太子不好,可如今看了册子才知道,额娘这是怕他重蹈覆辙。   立为太子不是额娘所担心的事,额娘是怕他将来会因此跟皇阿玛产生矛盾和隔阂,毕竟按照册子中所写的事情,皇阿玛会活很久,那么成为皇太子的他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皇太子,而皇太子和皇帝之间,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想要解决这种矛盾,大概只有两条路,要么晚一些被立为太子,要么让皇阿玛早些禅位给他。   而且,据册子中写的那些事,太子的威胁还不仅仅来自于皇阿玛,还有那些兄弟们,也都是不安分的、承祜叹息,虽然额娘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阿哥们也不似册子上写的那些,但是事情确实一样的,阿哥们长大之后对太子之位必然存在觊觎之心,承祜眯眼一叹,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从现在开始,笼络每一个阿哥了……   短时间内,他还只能从这册子里总结这么多出来,若想要更多,只怕还要拿着册子回去想一想才行。   珠锦哭过之后,心思倒是清明了许多,见承祜如此镇静,心里倒也暗暗讶异,就势抱着承祜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额娘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爆发了六千字……QAQ   ☆、第143章      “儿子不问,这是额娘的前生,若是额娘想说,儿子就听,若是额娘不想说,儿子就不问。”   就这册子上的事件来看,额娘的前生过得并不好,他若是问了,只怕会勾起额娘很多不好的回忆,所以承祜决定不问,倘或额娘想与他说,他再听就是了,且承祜始终觉得,额娘既能重生又改变了一些事情,那么今后之事,也未必会如额娘册子上所写的那样。   听了这话,珠锦也不得不暗叹承祜之早慧了,她抿唇道:“这件事额娘告诉了你,你便不要再告诉你皇阿玛了,他从不信这些,何况额娘也无法预估告诉你皇阿玛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额娘也是因为担心你,怕你重蹈覆辙才告诉你的。”   承祜捏紧手中的册子,郑重点头道:“额娘放心,儿子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皇阿玛,也绝不会叫皇阿玛发现一星半点的踪迹。”   将此事告诉皇阿玛,对他们母子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说不定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若是皇阿玛不相信额娘,就很有可能据此将额娘判为妖孽,甚至会除掉额娘,毕竟皇阿玛首先是一个皇帝,其次才是丈夫和父亲,绝不会如他这个儿子这般无条件的相信额娘的。   珠锦摸摸承祜的脑袋,心叹这大儿子真是懂事,便又从木匣子里拿出两本册子来,一本蓝色封皮的稍厚一些,一本褐色封皮的稍薄一些,俱都递给了承祜:“这两本都是额娘写的,一本写着重生之前我生活的那些世界,也就是现代社会,但凡我记得的历史我都写上去了,还有很多现代科学发明之类的,我也不大懂得原理是怎样的,你就当看个新鲜好了。”   “另外一本则是保成没有顺利即位之后的历史,也就是别的阿哥成为皇帝之后的历史,我是从雍正朝开始写的,我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研究过,我把能记得的事件都依据年代依次写下来了,虽说如今改变了不少,将来之后事也不会按照这个历史走向继续往下,但你看了也是有好处的,权且当个参考好了,你都拿去保管好,除了你自己,不要叫任何人看到才好。”   珠锦原本是预备等承祜十岁之后才将这两本册子给承祜的,可如今既然都已经将重生之事告诉了承祜,自然这册子也不必留在她这里了,还是一并给了承祜为好。   承祜仍是很郑重的将那两本册子接过来,随意翻了一翻,而后才将三本册子收入珠锦的木匣子之中。   看着儿子锁紧的眉头,珠锦忍不住伸手替他展开,而后才道:“你也不用太过认真,额娘对这些事是已经看开了的,何况额娘是皇后,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你只要先做好你自个儿的事情就行,如今保成也还小,你别太过操心了,免得小小年纪又熬出一身病来,倒是让额娘又心疼你了!”   承祜给了珠锦一个笑,点头道:“儿子知道的。”   母子两个这里正说着话,那边刚睡醒的保成却进来了,他一进来瞧见承祜被珠锦抱在怀里,肉呼呼的小脸就皱了起来,一把甩开乳母牵着他的手,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到二人跟前,扯着承祜的衣袖就把他往外拽:“二哥,走!走!走!”   承祜不解其意,还以为保成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旋即从珠锦怀中出来,哪知刚出来,保成就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直接挤入珠锦的怀中,然后两手拉下自己的眼皮,对着承祜做鬼脸吐舌头示威:“rei……”   承祜这才反应过来,保成这是针对额娘的独占欲又发作了,当下失笑,摸摸保成的脸蛋上在枕席上睡出的印记。弯眉道:“四弟今儿睡得好不好?”   “额娘,以后别抱二哥了,二哥都长大啦,你不要抱他,以后都抱我才好啊,我是小孩子!”   对承祜的问话,保成随意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好啊好啊,然后便在珠锦怀里发赖不肯起来,还顺嘴嘀咕道,“幸好果新没来,不然我一个,还真抢不过你们!”   对于保成孩子气的举动,珠锦是又无奈又好笑:“你是小孩子,你二哥难道就不是额娘的孩子么?也不知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许多的歪理!”   保成自生下来起就怕热,如今正值夏日,他一觉醒来就觉得热,听了珠锦的话,也只是龇牙咧嘴的笑一下了事,反正二哥是一定会让着他的,谁让他是哥哥呢?   保成这心里头就只惦记着冰镇果汁,他每日午睡后都能得到一小碗果汁喝,今日也是一样的,他一口气把自个儿的喝完,而后就瞧见承祜碗中还有,也不客气,当下就冲出珠锦的怀抱,端着承祜还没来得及端起来的碗,将那碗里的果汁喝了个精光,末了还咂咂嘴,转头愤然控告珠锦。   “额娘给二哥的,比给我的好喝!以后我都要喝二哥这一种!”   珠锦还未说话,一旁的承祜反倒宠溺一笑,开口道:“行啊,以后二哥每日再给你匀一碗出来。”   后转头又对着珠锦道,“额娘,往后就别往南西所给儿子送果汁了吧,既然四弟喜欢,就把儿子的这一碗给四弟好了!”   他们年纪还小,为防止生病,珠锦也不许他们兄弟夏日多饮冰镇果汁,所以两兄弟每日都是定量的,只有那么多,多得就再也没有了。   承祜的一碗还是从坤宁宫送去南西所的,也是今日他在坤宁宫,所以才不曾送过去。   “他还小,自己喝的也就够了,用不着要你匀出来!”   对于这个,珠锦倒是毫不松口,也不像承祜似的那么宠着保成,眯着眼威胁保成道,“你要是再闹,连每日属于你的这一小碗也没有了!”   珠锦多少知道承祜的心思,他才看过册子,大概还对保成上上辈子受苦的事情记忆犹新,因此才会对保成这般宠溺,可保成要是再被宠下去,那可真就是无法无天了……   “呜呜呜……额娘不爱我……额娘不爱保成了……”   被珠锦一威胁,保成捂着脸假哭起来,其实大大的眼睛正从手指缝里观察众人的反应,见珠锦无动于衷,反倒是承祜面有不忍之色,小小的人心思一转,眼珠子一转,随即计上心头,当即窜到承祜跟前,又拉着承祜的衣袖软声求道,“二哥,听说御花园水池里的荷花开得可漂亮了,我想去看,你带我去摘荷花儿玩好不好?”   额娘的心是硬的,怎么求都没用,额娘不发话,乳母嬷嬷都不敢带他去,但是二哥的心是软的,他说什么二哥都依着他,真的很好用,所以他决定求二哥。   等把二哥带出去之后,他再求二哥给他送果汁喝,肯定也很好使。   面对保成的哀求,爱弟之心泛滥的承祜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他想了许久,终究是心软了,咬唇也下定决心来求珠锦:“额娘,儿子能带着四弟去御花园么?儿子一定好好保护四弟,绝对不会让四弟靠近池塘,也不会让他去摘荷花的!”   珠锦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两个儿子期盼的眼神,残忍的吐出两个字来:“不行。”   她也很好心的给出了解释,“外头那么热,日头又毒,你两个跑去御花园做什么?不怕中暑吗?真是胡闹!保成不懂事也就罢了,承祜你怎能随着他胡闹呢?你们若喜欢荷花儿,就让人去摘了回来,你们两个自玩去罢——”   一语未完,话音未落,珠锦忽而哇的一声把刚才喝下的冰镇果汁都给吐了出来,这一幕把保成都给吓呆了,吓得承祜脸色发白,一步窜到珠锦跟前,着急道:“额娘别生气,儿子不带四弟去摘荷花了!”   ——他以为珠锦是因为他所说之话的缘故,而被气到吐的,连忙一叠声的来道歉。   珠锦好不容易吐完了,才有气无力的抬手摸摸承祜的头安慰道:“别紧张别紧张,额娘没生气,额娘、只是有点儿不舒服而已。”   一旁伺候着的如情等人所受的惊吓不比承祜和保成少,原本好好的,结果就看见珠锦吐了。   隆嬷嬷恰好不在宫里,珠锦正好给她放假,让她回家看儿子去了,曲嬷嬷这几日病了,还在自己的屋子里休养,这会儿去请已经是来不及了的,如情当下把如貌推出去,让她去给珠锦诊脉。   如貌已经学有所成,珠锦自然是相信她的,见她还有些踟蹰,当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去请太医的,如貌你可以的,即便真的不行,再去请也可以的,我想大概只是果汁太冰了吃坏了肚子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如貌点点头,上前来给珠锦诊脉,诊了半晌,眉头却越皱越紧,半晌后咬唇道:“主子,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我真的不敢确定啊!”   珠锦还未说话,一旁的承祜忙叫人去宣太医来,而后急道:“你快说,额娘究竟怎么了?”   如貌道:“我诊出主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但此事还需太医来了才能确定,总是要多几个人的结果才能作数的啊。”   她是怕结果有误,宣了太医来,多少能保险些。   哪知如貌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又呆了一呆,皇后又有孕了?      ☆、第144章      等太医来的当儿,珠锦坐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哪里还能想到自己竟还能再有孕呢?   这生了保成也才不过一年而已,想想去年这时候保成才刚刚出生呢,如今时隔一年,她就又怀上了,这般滋味复杂的想了半晌,转头看了承祜一眼,见承祜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喜悦,她忽而又高兴起来,有孕其实也挺好的,证明这回重生没白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想通后,她也对着承祜一笑,这笑中滋味,也只有她母子二人才懂。   太医很快便来了,把脉之后,很权威的证实了如貌的诊断没错,珠锦确实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承祜在太医肯定这个结果之后,便派人去乾清宫告诉皇上去了,他见众人只顾着高兴,当下敛眉问道:“太医,额娘一年前刚生过四弟,如今有孕,会对身子有损害吗?”   他不懂孕事,更不懂女子身体构造,他只是没见过后宫里有哪位娘娘如此频繁的有孕过,再兼且读过那本册子里的故事,生怕他额娘又因为怀孕生子出事,这才有此一问。   “二阿哥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如今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有孕也是正常的,只要调理得当,并不会损害身体,反而对身体有益。”   珠锦如今正是二十岁上下,正是生育子嗣的好时机,这几年曲嬷嬷一直没有给她放松过调养身子,所以她虽连生了两个儿子,身体也还是很好的,如今接连有孕,正可证明她得皇上恩宠,倒是不必担心身体的事情,当初生保成又那么顺利,料想这一次也没什么要紧的。   太医得了赏,又知道皇后身边有两个精通医理的贴身宫女和嬷嬷照料,因此略略嘱咐了几句,也就走了。   剩下一屋子人笑吟吟的给珠锦道喜,珠锦也笑着赐赏,只有保成懵懵懂懂的在一旁看着,片刻之后他悄悄走到承祜身边,拽着承祜的衣袖悄声问道:“二哥,额娘都吐了,为什么她们还这么高兴?”   承祜心情好得不得了,闻言笑眯了眼睛:“额娘没有生病,额娘只是因为怀孕了而已,四弟啊,再过几个月,你就有会有一个小妹妹啦!”   承祜想起嬷嬷跟他说过的话,他就有些心疼,当初额娘生他的时候,前三个月几乎吐得昏天暗地的,后七个月也几乎是没有消停过,就连生产时,也是难产了好几个时辰才把他生下来的;后来额娘生四弟的时候,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额娘十个月都是情怀泛滥伤春悲秋的模样,也是受苦不少,如今再次有孕,承祜真希望额娘能不再受苦,安乐的度过这十个月,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而且他私心里希望额娘这一次能生下一个小格格来,他和保成的小妹妹,肯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小妹妹这个词对于保成来说并不陌生,就在前不久,三格格出生后,他就有了平生第一个小妹妹,他见过那个小娃娃的,但是那不是他额娘所生的妹妹,因此他无甚感觉,只觉得那妹妹初生的模样一点也不好看。   承祜见保成的呆样,有心逗他,便又笑道:“等有了小妹妹出来,额娘就顾不上你啦,小妹妹年纪比你还小,所以只有她能黏着额娘,你就不能成天占着额娘了,还有哦,你也不能咬她,你也得像二哥这样宠着你这样宠着她,知道么?”   保成最不能容忍有人跟他抢额娘,听说额娘要生个小妹妹出来,小妹妹也会成天黏着额娘,他就开始咬牙了,后来又听二哥说不能咬她,当下就有些左右为难起来,他咬过果新,但是果新是姐姐,总是让着他的,好像可以咬,小妹妹是妹妹,不能咬,只能宠着……保成忽然觉得好郁闷,小妹妹什么的,太烦人了!   保成想来想去,左右为难,转瞬便泫然欲泣的望着承祜道:“……二哥,有了小妹妹,额娘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见保成的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偏偏又不掉落下来,还这般带着哭音跟他说话,偏他还觉得保成这样子可爱极了,承祜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来,趁机抱过保成来,柔声哄他:“不会不会,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额娘只是会给你生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妹,但是额娘还是会很疼爱你的呀,等小妹妹长大了就好啦,不管是小妹妹还是你,额娘都是很疼爱的哦!”   亲亲保成柔嫩的脸蛋,承祜又哄道:“保成啊,如果将来额娘要照顾小妹妹,你还可以来找二哥玩啊,二哥最喜欢你了!你是二哥和果新姐姐最喜欢的小弟弟了,我们都很爱你,很疼你哦!额娘这里有的东西,南西所都有,额娘这里没有的,南西所也有,到时候二哥带你去南西所玩啊!”   承祜哄孩子是一把好手,何况如今保成正值‘脆弱’的时候,承祜的话就等于是给保成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他停止了哀怨,被二哥话中所描述的南西所给吸引了,南西所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二哥住在这么神奇的地方,他一定要去看一看!   珠锦正忙着喝太医所开的安胎药,还顾不上承祜和保成,更不知道两兄弟之间的这一番密语,也不知道承祜的一番话已经把保成的心从她身上拽走了,飞向了那神奇的南西所……   珠锦再次怀孕的消息让玄烨龙颜大悦,一连十数日都歇在坤宁宫里,阖宫上下所有的后妃风头都不及皇后。   也因为皇上对皇后如此殊宠,连带着以噶布喇为首的皇后一族的赫舍里氏都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金贵人物,送礼的巴结的在噶布喇府上络绎不绝,但噶布喇为人极低调,又是玄烨一手调教出来的,还曾从师于陈廷敬,因此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能见到他,更别说当面送礼及巴结了。   但即便如此,如此炙手可热的一家人,又怎能不招人妒忌和口舌呢?   明珠于乾清宫觐见玄烨,议完南怀仁据实参奏杨燝南之事后,并未就此跪安,而是依旧跪在地上也不起身,玄烨瞧了明珠一眼,便知他还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朕瞧你这几日上朝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的?”   “是,”   明珠又给玄烨磕了头,也不起身,只在袖中拿出两本奏章来,“奴才这里有两份御史所写的弹劾奏章,所弹劾的人是护军参领心裕、法保二人,这上头写的很明白,因二人多次失误,致使一月之旬间,竟有两次未能将筹按时传到,每回只有四筹,并非五筹。”   玄烨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忙将两本奏章拿了过来,玄烨翻开来看,果见奏章上写的很明白,今年四五月间,宫中按例的内廷护军传筹确实是没能按时传至五筹,这传筹之举,是为检验护军是否正在值班的标志,若某处无人侍值或睡熟,则此筹件便不能下传,心裕和法保当值时,俱舒睡不醒,导致那两个月的筹件都未传满。   在他从盛京回来之前,京师八旗都统已将二人革职查办了,这奏章之所以旧事重提,重点要说的也不是这二人的过错,而是说心裕法保被革职后心怀怨望,不住的发牢骚,甚至对都统和皇上都有怨怼之语,究其根源,是仗着皇后之威才如此无法无天,而且心裕法保之所以敢这样,也是因为外戚一族势大的缘故,若再不严加审理,只怕将来外戚干权,皇权没落的日子就不会久远了。   这两本奏章用词并不尖锐,说的有理有据有节,就连玄烨心里都忍不住为这两个御史的好文采点个赞,但此番这两个御史旧事重提,明珠又特意挑了这样的奏章给他看,玄烨就不得不深想了,法保和心裕都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他们最终针对的,是噶布喇,是皇后,也是被他重用的所谓外戚一族。   “心裕法保之事已有决断,他们如今既然仍旧不安分,你可拟旨申饬,朕素来知道这二人都懒得很,办事也不尽心,朕不会徇私的。”   玄烨取了朱笔,就此批了奏章,而后才让梁九功将奏章给了明珠。   心裕和法保是他一年前给赏的差事,那时因珠锦又生一子,他实在是高兴,对噶布喇是赏无可赏,长泰和纶布还年轻,于是就动了想要提拔珠锦的几个叔叔的念头,哪知索尼的这几个儿子都不堪大用,俱都因事隔了差事,他也就再没有一时心血来潮再赐差事了,反正有噶布喇这长房在,他底下的几个弟弟反而是待在府里更为稳妥些。   如今皇后又有孕,噶布喇又身在内阁,长泰和纶布是他身侧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一家子的荣耀也算是到了顶峰了,自然有人眼红看不下去,他前些日子压下了不少的议论,更留中了不少中伤赫舍里氏一族的奏章,大概压制的太狠了,如今倒是明珠亲自来了,提的是三四个月之前的旧事,可针对的却依旧是皇后一家。   玄烨盯着明珠想,明珠这回出头,借的是那两个御史的名头,那他为的是他自己呢,还是为了大阿哥呢?   噶布喇是个老实人,在内阁中要比明珠得用多了,玄烨喜欢明珠的伶俐,却更相信噶布喇一些,难不成这明珠是想把噶布喇干掉,自己在内阁中一人独大?      ☆、第145章      玄烨盯着明珠看了片刻,又道:“你若还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是,那臣便说了,”   明珠垂眼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又替皇上育有两子,皇上爱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况且皇后娘娘这些年也从未有过干涉朝政之行为,但朝中总有些人说噶大人如今得皇上重用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噶大人一门显赫,只怕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心裕法保之事难保不会重演,他们担心皇后娘娘和噶大人并非像表面那样看起来毫无瓜葛,皇上也是知道的,若前朝和后宫连接起来,后果只怕不堪设想啊!”   “噶大人位高权重,比当日索中堂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朝中的人都说,他是表面守拙,实则是大智若愚,他的野心堪比鳌拜,皇上啊,奴才觉得这话听起来虽然可笑,但是仍旧不得不防啊!”   见皇上垂眸不语,明珠大着胆子又道,“皇上,朝中不少人都觉得皇上有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意思,各人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奴才在这里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是否真的打算要立皇二子为太子呢?”   玄烨眯眼似笑非笑道:“若朕说是呢?”   “那奴才等就不能不阻止皇上了,”   明珠心下一惊,面上却神色不变,忙劝道,“皇上,您不能这么早就立太子啊!一则皇上如今正值春秋鼎盛,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何必这么早就定下储君呢?二则皇二子还小,皇上的几位皇子年纪也都不大,虽皇二子秉性勤奋,性子端方温和,但到底年幼,奴才觉得,不如等几位皇子都长大一些再说的好,尚可观察几年;三则皇上日后还会有皇子出生,立皇太子一事,实在是不必急在一时的;四则如今朝上对外戚一族势盛颇有微词,皇上对皇后太过偏宠,对噶大人一家也是荣宠至极,立皇二子为皇太子,只怕于稳定局势无益啊!”   “你说的,朕知道,朕相信,你也是为了朕好,为了咱们大清国好,”   玄烨微微一笑,道,“明珠啊,这些话谁都不敢跟朕说的,只有你敢,难怪噶布喇说你为人精明圆滑,却仍有一颗赤子为君之忠心啊,你这番话也是为了噶布喇好,你两个果然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   “你放心,朕不会这么早就立皇太子的,至于你所说的皇后和噶布喇之事,朕就当做没有听过,”   玄烨盯着明珠缓缓地一字一字的道,“朕宠皇后,乃朕之家事,无需你等议论,再则朕对皇后并非独宠,明珠啊,你也莫要忘了,后宫里如今可不止皇后一人有孕,庶妃董氏也怀有身孕,怎么能说朕独宠皇后呢?二则,朝中的事情,你说的也没有错,但那些空穴来风的事就不必再跟朕说了,噶布喇若有错处,你若查出来了,只管似心裕法保之事一样,呈上来即可,也不必背后议论。你是个聪明人,最懂朕的心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玄烨一番话说的明珠冷汗直冒,心头嗖嗖的穿梭的都是凉意,心中虽惊疑不定,但他此刻早已磨练出了该有的镇静,当下还算淡定的给玄烨磕了个头,应了一声是,便跪安了。   出了乾清宫,明珠一行抹掉额头上的虚汗,缓了半刻才缓过来,心里只是沉甸甸的,他今日对皇上的一番话试探,终究还是试探出了他之前猜到的结果,看皇上的意思,对皇后及两位皇嫡子维护得很,爱屋及乌的结果就是,不许人说噶布喇的半点不好,竟连噶布喇那两个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弟弟都能够包容,只给一顿申饬就罢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渎职获罪,怨怼朝廷,最少也是要发配充军什么的。   这样看来,只怕皇上心中早就定了储君之人选,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皇后所生之嫡长子,二阿哥承祜了。   明珠默默的想,若真要是等二阿哥即位登基,那噶布喇就真是大权在握了,哪里还有他明珠的容身之地?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屈居在噶布喇之下吗?   他是不甘心的,但目前看来,若想要撼动皇后娘娘一族的势力,似乎只有从后宫入手了,明珠心念一动,忽而想到皇上登基已有七年了,却从未大封过后宫,如今后宫有孩子的后妃不少,可除了兰妃、佟妃、钮祜禄妃以外,竟都是庶妃,倘或能让皇上大封后宫的话,后宫中皇后娘娘一家独大的局面就会有所改变了吧?   玄烨一人在书房中坐了许久,他一直在想明珠所说的那些话,之前他就知道眼下绝不是立皇太子的时机,明珠所说的这些情况他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立承祜为皇太子,就像他同珠锦所说的那样,他必须选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能立承祜为太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立承祜为皇太子,还必须让众臣心服口服才行,这一切靠他铺陈也无用,还得靠承祜自己。   想到自己八岁登基那几年在那些大臣处所受的磋磨,玄烨忍不住在心底冷哼几声,这些大臣个个都是人精,个个都喜欢跟你斗心眼!   当皇帝真不容易,一个人就得跟全天下的官吏斗心眼子。   “梁九功,去把保成带来。”   这天下交给承祜一人,只怕他也很难,玄烨心里有一个大计划,若要实行的话,光靠承祜一人也是不够的,还得保成帮他才行,他们是亲兄弟,自然应该互相帮助的,如今保成也满一岁了,是时候该教他习字读书了,若保成能跟承祜一样用功,多少能叫他安心一些。   梁九功答应一声,跟着就亲自去坤宁宫带四阿哥前来见皇上了。   玄烨因天气不好而心情沉郁,入秋之后,京城落雨连连,晴天的时候几乎很少,他刚冒雨去练武场骑马骑射练了一个时辰,回乾清宫后刚沐浴更衣,才觉得心情松散些,哪知明珠又跑来说了这样一番话,他就是想高兴也无从高兴了,还是因为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保成,才稍微高兴一些,唇角微翘,走到窗边看雨。   待玄烨见到保成时,瞪着梁九功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保成不是自己走着来的,也不是坐着轿辇来的,而是梁九功撑伞,他骑在梁九功的脖子上这么走来的。   一看见玄烨瞪眼,梁九功反射性的就想跪地请罪,但因为小主子还骑在他的脖子上,他没办法跪下,只得苦着脸道:“回皇上,奴才——”   梁九功一语未完,他脖子上的保成忽而一脸灿笑的扑向玄烨,咯咯笑道:“皇阿玛,抱抱!皇阿玛,我在骑马马!我要骑马马!”   他新近就喜欢玩这个,觉得坐在人的脖子上颠簸看世界特别有趣,在坤宁宫的时候简直是玩上瘾了,下雨天不能出门,珠锦便让张顺每日这样载着他在坤宁宫里转悠几圈,因此他见梁九功来接他,便要求梁九功这样驮着他来乾清宫。   梁九功是不敢如此的,生怕这一路不注意会跌了四阿哥,但四阿哥兴致又很高,他不好明着反对,便去看皇后娘娘,见皇后娘娘不反对,梁九功也只好如此了,他一路驮着四阿哥走,心都提到嗓子眼这里来了,生怕路上出什么差错,但脖子上的这位祖宗这一路也不肯好生坐着,偏还动来动去的,他就这么折腾着回了乾清宫,还出了一身的汗。   看皇上准确的抱住了四阿哥,梁九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交了差事。   “皇阿玛~保成好想你哦,昨天晚上睡觉觉,保成还梦到皇阿玛啦,乳母说,梦到谁就是最喜欢谁,保成可喜欢皇阿玛了!”   保成比承祜嘴甜,哄的玄烨眉开眼笑的,小小的人儿用软软的脸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蹭,蹭得他一颗心都软了,就听见小小的人儿在他耳边软声嘀咕:“皇阿玛,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了,我真的好爱你哦!”   这类似狗狗讨好人的亲密动作惹得玄烨轻笑出声,他亲亲保成软软的脸颊:“朕知道,皇阿玛也爱你。”   这小子比他额娘和哥哥都嘴甜,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总是说这样讨人喜欢的话。   “那亲亲,亲亲!”   保成赖在玄烨怀里,糊了他一脸的口水,“额娘说了,爱一个人就要表现出来,皇阿玛,你也亲亲我,证明你也爱我哦!”   额娘总是抱着他们这样说,只要额娘这样一说,他和二哥就好高兴,所以,要是想让皇阿玛高兴,就得这么说。   保成得意地想,瞧瞧,他这么一说,皇阿玛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恩,你额娘说得对,”   玄烨点点头,他没有被保成的热情冲昏头脑,他还记得叫保成过来的正事儿,抱着保成走到书案前,又亲亲保成的小脸,才笑道,“保成啊,朕来教你写字可好?你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可以写自己的名字了!”   这父慈子孝的画面落在一旁磨墨的梁九功眼里,他忍不住叹道,果然皇后娘娘所出之子都能得到皇上的殊宠,皇上膝下五位皇子,皇上抱得最多的、亲得最多的、甚至亲自教写字的,永远都只有皇后娘娘的皇子。   也不知等到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这一个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大概就跟比眼前这一个更宠了……      ☆、第146章      保成自小被娇养长大,这一年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这么混过来,不只是珠锦把他放在手心里疼爱,就连玄烨也是疼他得紧,哪里这么正儿八经的拿着毛笔写过字呢?   才抓着毛笔写了两个字,他就厌烦了,将毛笔甩在桌案上,捏着自己的小短手嚷嚷着手疼:“皇阿玛,我们不要写字好不好?我的手好疼!”   二哥居然还能握着这样的硬笔写出自己的名字来,简直是逆天了!难道二哥的手不疼吗!   玄烨看着宣纸上的两个鬼画符扶额,承祜这么大的时候,即便拿不稳笔杆子,也会很努力的写,哪像这一个,抓着毛笔才写了两个字,居然就苦着脸叫疼不写了!   “保成乖,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玄烨不肯放弃,他能教着承祜写出一手好字来,肯定也能教保成写出好字来的,当即上前抓着保成的手教他姿势和运笔,“来,朕带着你写,你找一下感觉啊,再写二十个字,朕就让你休息,好不好?”   玄烨无奈,当初承祜写字时,那可是写够了五十个字才让休息的。   玄烨的手又大又有劲,握着保成软软的小手运笔,就这么写出了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保成。   保成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宣纸上,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开心,他的手夹在皇阿玛的大手和硬硬的毛笔之间简直是难受死了,比自己写的时候还要疼一些,就在玄烨十分满意预备再握着他的手继续往下写的时候,保成受不了了,一下子爆发出来,张口就狠狠咬了玄烨的手,玄烨吃疼,一下子放开保成的手,保成就趁着这空当利索的跳下凳子,离玄烨远远的。   看着自己通红的小手,保成含泪控诉玄烨:“皇阿玛!……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手疼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呜呜呜……你不爱我……皇阿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是不是不爱了,所以才要这样摧残他?   保成哭得好伤心,额娘怀了小妹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额娘了,二哥不许他独占额娘,他本来就装着一肚子的委屈,现在素来最疼爱他的皇阿玛竟然强迫他写字,他不懂,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额娘早先跟他说过的,不许他再咬人了,他也保证过不再咬人了,可是他忍不住啊,除了咬皇阿玛,他完全想不出有别的方法逃离皇阿玛的魔掌啊!   看着保成可怜成这样,玄烨就是想生气也无从生起,看着自己虎口上的那两排牙印,玄烨觉得无比的熟悉,珠锦还说这孩子不再咬人了,看来还是恶习难改啊……   玄烨轻叹一口气,复杂难言的看了保成一眼,终究还是舍不得对软嫩嫩的小娃娃下手,转身对梁九功道:“你去把承祜小时候练的字拿十张出来给他,让他自个儿照着写,朕去养养神。”   他想哄保成来着,可保成警惕性很高,看着像是不愿意接近他,生怕被他又逼着写字似的,一看到他接近就往后退,抱着梁九功的小腿躲在他身后不肯出来,玄烨肯定是不能过去抓的,只好作罢。   梁九功依言,便轻声去哄保成以期四阿哥放开他的腿:“四阿哥,皇上养神去了,不会逼阿哥写字了,阿哥放开奴才的腿,奴才要去寻二阿哥的字给阿哥照着写啊!”   “二哥的字?”   保成来了兴趣,立马放开梁九功的腿,催促他,“快快,你快些去找啊!”   玄烨说是去养养神,可他近些日子劳心劳力的操心朝堂之事睡得不多,这会儿伴着外头的雨声,他才躺下不过半刻中后就睡熟了,间或还会打一下小呼噜。   明珠办事效率极高,从乾清宫回了内阁,立刻就根据皇上的意思拟旨申饬了心裕法保一番,噶布喇本就在内阁阅览奏章尚未回府,听到这个消息,他看了对面的明珠一眼,心下一叹,老老实实的放下手里的奏章去乾清宫给皇上请罪。   他治家不严,皇上虽只下旨申饬心裕法保,但他身为一家之主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定要入宫请罪的。   到了乾清宫门口,见到了梁九功,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却见梁总管犯难:“噶大人,不是奴才不替大人通传,是皇上才发了话,说是要养养神,这会儿正好睡去了,皇上也没有说要睡多长时间,奴才不能贸然叫醒皇上啊,不若大人先回议政处去等着,若皇上醒了,奴才再派人通知大人?”   若换了旁人,梁九功顶多一句不见就挡了驾,绝不会替人出这么多主意的。   噶布喇却不肯如此:“公公是好意,但我不能如此,既然皇上还未醒来,那我就在这里跪着,直到皇上醒来见我为止。”   他本就是来请罪的,不是来做样子的,请罪哪有不受些委屈的?   这外头还在下雨,廊檐下不时也会有雨飘进来,何况秋冬季节本来就冷,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醒来呢?   梁九功怕噶布喇在这外头跪着再冻出病来,他可不好交差的,何况皇上极看重噶大人,若是醒来得知噶大人在外头跪着,指不定是要生气的,梁九功不敢冒险,只能苦劝,不要噶布喇跪着,偏噶布喇是个实心眼,非要跪着等,两个人虽不敢大声喧哗,但扭来扭去的拉扯还是有一些的。   保成拿到承祜的字后,着实兴奋了一下子,趴在桌案上研究他二哥的字研究了半天,再抬头时,才发现他的皇阿玛已经睡熟了,既然没人监督他写字,他是不肯写了的,丢在一边的毛笔也不去拿,只顾着看他二哥的字,捂着嘴笑嘻嘻的笑话他二哥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但笑话够了,他又觉得无趣,字虽然写得比他好,可是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呀,看来看去这些字也不能长成一朵花儿,他放下那些宣纸,眼光一扫,又看见了那满砚台的墨,撑着脑袋看了半天,他拿起一旁冷落了半日的毛笔,蘸了墨汁就往他二哥的宣纸上涂抹,直到涂抹得看不见他二哥的字为止。   梁九功在一旁瞧得眼角直抽抽,皇上拿二阿哥小时候的字帖当宝贝似的珍藏起来,一共也就几百张,这一下子拿出十张字来给四阿哥临摹,如今四阿哥倒好,这一高兴全给毁了。   梁九功默默的看向熟睡的皇上,如今四阿哥找到了乐子,他是开心了,也不知醒来之后的皇上该如何心疼那几张字了……   保成涂完了十张字,又把目光投向了玄烨身上,皇阿玛还在睡,他拿着毛笔想,皇阿玛鼻子上有几个小小的白点点,额娘说那叫麻子,是皇阿玛小时候得天花留下来的,天花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想把那几个白点点给涂黑了,白白的影响美观,实在是不好看。   想到就去做,保成行动力非凡,当下蘸了墨汁,等毛笔吸饱了墨,就跑到玄烨那边,爬上床榻,骑在玄烨身上,拿着毛笔就在他脸上涂抹,这第一笔涂下去的时候,梁九功简直惊呆了,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位主子,他都惹不起……谁要是能把他这会儿戳瞎了才好呢,奴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保成抱着砚台用毛笔涂抹乾清宫门槛的时候,梁九功已经彻底无语了,他只在心里祈祷,要是这会儿有人把他喊出去就好了,他实在很怕四阿哥涂完了门槛,会拿着毛笔蘸着墨汁儿来他身上涂抹啊……   他的祈祷果然应验了,当小太监说噶大人求见的时候,梁九功几乎热泪盈眶,救星来了!   当保成涂完了门槛,就觉得手腕好酸,他随手丢了手里的砚台和毛笔,转身坐在门槛上休息,休息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看时,却发现乾清宫里只剩下他和还在睡的皇阿玛了,一直杵在那里的梁公公也不见了,保成正在疑惑人都去了哪里的时候,忽而就听到了宫外的些许嘈杂声。   他心中好奇,当下就从门槛上起来,蹬蹬蹬的跑出去看,谁知道一看外头是噶布喇来了,他高兴起来,冲过去抱住噶布喇的小腿,仰着头对着噶布喇灿笑,脆声叫道:“外祖父!”   噶布喇正跟梁九功扯在一起,两个人都没防着保成突然冲出来,被吓得都松开了手,也因此分了开来,噶布喇垂头一看,就看见了四阿哥灿烂的笑颜,当下心头一软,笑道:“四阿哥好,臣给四阿哥请安。”   “外祖父要见皇阿玛吗?皇阿玛还在睡觉觉呢!”   保成紧抱噶布喇的小腿,笑嘻嘻的道,“外头在下雨,外祖父进去等呀!”   保成开了口,噶布喇又不愿保成陪着他淋雨,当下点头应了,笑着就要去抱保成进去,哪知保成紧抱着他的小腿不肯起来,扭着身子不配合他,躲避他的怀抱,噶布喇这就不懂了,抬眼就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一叹,道:“噶大人,四阿哥这是不要您抱着进去,他是要坐在您的脚上,要抱着您的小腿驮着他进去。”   这也是四阿哥新近爱上的游戏之一,见了人就抱人家的小腿,然后要人家拖着脚走,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第147章      梁九功的及时解说博得了保成的赞赏,他笑嘻嘻的抱紧噶布喇的小腿,示意噶布喇快些进去。   噶布喇没有拒绝保成的亲近,就按照梁九功所说的拖着坐在他脚上的保成进殿了。   噶布喇虽本性老实木讷,但在官场中浸淫了这几年,倒也磨练出了狠辣的眼光,他早在进殿之前,四阿哥抱住他的小腿时候,他就看见了四阿哥满手的墨水,还有四阿哥衣摆上的墨点,不过他却并未出声,仍由四阿哥抱着了。   当初二阿哥像四阿哥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皇上这里练字,不过二阿哥从未像四阿哥这样弄得这么狼狈,二阿哥身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噶布喇瞧着四阿哥这个模样,心里倒是起了几丝笑意,四阿哥这般不拘小节肆无忌惮,大概就是被皇后宠出来的。   但当噶布喇进殿之后看见屋子里的情形,他却笑不出来了,看着墨黑墨黑的乾清宫门槛,噶布喇有些心塞,转头看了梁九功一眼,发现梁九功根本就不抬头看他,噶布喇忽而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保成如愿以偿的被拖着进来了,然后他笑嘻嘻的一跃而起,直接就冲过去摇玄烨:“皇阿玛!皇阿玛!我外祖父来啦!你快起来呀!”   噶布喇吓得脸色一白,压低了声音招呼保成过来:“四阿哥快住手,皇上还睡着呢!不可惊扰了皇上!”   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自己的女儿,怎么把二阿哥教得规规矩矩的,却把四阿哥宠成这样?   即便是亲父子,但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子,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也不可这般肆意,更不可如此随便。   噶布喇还抽空看了梁九功一眼,期盼着梁九功能同他一道阻止四阿哥的行为,但看梁九功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是被吓着了,还来不及琢磨梁九功为何这样一副神情的时候,噶布喇就看到了因保成的呼唤而翻身起来的玄烨——   因噶布喇进门时,玄烨是背对着他安睡的,所以噶布喇并未瞧见玄烨脸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现今玄烨翻身起来,噶布喇就看见了玄烨脸上那明显是用毛笔涂成的黑乎乎的一团墨迹,噶布喇呆在当场,连跪下请安都给吓忘了。   玄烨正小睡初醒,但他并不迷糊,眼见着噶布喇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又见梁九功白着脸跪在那里,只有保成笑嘻嘻的站在榻上看他,玄烨微微眯眼,眼前气氛怪异,几人行为也略诡异,定有蹊跷。   “梁九功,取镜来。”   玄烨可没有错过噶布喇盯着他的脸看的惊吓目光。   梁九功不敢不遵皇上的话,又怕皇上看见了他自己的脸会生气,期期艾艾的去取了镜子过来递给皇上,这镜子还是南怀仁在进献了门口的大穿衣镜之后又贡上来的,这是玻璃所制,比铜镜清晰百倍,梁九功见皇上照了镜子之后沉下来的脸色心道,这下坏了。   玄烨看见自己脸上的墨点,脸色一阵阵发沉,目光所及,乾清宫的门槛也是一团团的墨黑,他翻身下榻,走至桌案前,满篇宣纸里,倒是有几张保成所写的鬼画符,但是也就只有几张而已,另十张都是他当成宝贝珍藏的承祜小时候所写的字帖。   而如今那字帖已辩不出承祜的字迹了,全被保成给胡写鬼画的给破坏掉了。   玄烨咬牙,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媲美外头的阴雨天气,保成原本还笑嘻嘻的,但见玄烨如此,他再迟钝也知道皇阿玛是生气了,保成当下利索下榻,还没到外祖父身边,就瞧见外祖父和梁九功一下子跪下来,还听外祖父道:“皇上,四阿哥年幼贪玩,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四阿哥。”   梁九功也跟着道:“皇上,奴才未能即使阻止四阿哥之行为,是奴才的过错,还请皇上责罚奴才。”   保成听懂了,外祖父和梁公公这是在为他求情。   保成抿唇,他不爱写字,皇阿玛非要逼他写字,他写字写的手疼,只好找些别的东西来玩,在皇阿玛脸上画圈圈是他不对,把门槛涂黑也是他的不对,毁了二哥小时候写的字也是他不对,为什么要外祖父和梁公公替他求情?   保成反身跪在噶布喇之前,脆声道:“皇阿玛,这都是儿子一人所为,儿子不要外祖父和梁公公替朕求情!”   玄烨不理保成,只盯着噶布喇道:“你说他年幼贪玩?你看他像是年幼贪玩的样子吗?这都是朕平日教育得好啊,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倒是懂得不累及他人,全都自己承担了去,还不要你们替他求情!”   在场的人都不傻,自然能听出玄烨话中浓浓的反讽意味,可见皇上这气是不小的。   玄烨冷道:“朕没召你,你来做甚?”   噶布喇答道:“皇上下旨申饬心裕法保,奴才是来请罪的。”   玄烨听罢冷笑,明珠的动作还真是挺快的。   “那你怎么不按规矩在外候着?你莫非也是年幼无知?你当这是哪里,你府上的别院任由你出出入入吗?”   玄烨看了保成一眼,眸底划过一丝暗光,又道,“你入朝也有几年了,如今也是内阁中人,朝中的事你能办得妥妥帖帖的,朕交给你的事情,你基本也能办好,可怎么就不会约束家人呢?你那一大家子人你都约束不好,将来也不要怨他们出了事再去连累你!”   “若是索尼还在,绝不会犯你这等低级错误,你是他的长子,却连他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真是枉费了朕对你的苦心!你这个样子,将来还如何指望朕付与你重任!噶布喇,你若有一步踏错,祸害的可不只是你一人性命,你毁掉的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好好想想清楚,有多少条人命都攀附在你身上,一着不慎,何止是满盘皆输!”   玄烨骂了一顿,心中舒畅了几分,看噶布喇的样子,他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思及噶布喇如今在朝中的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也不是噶布喇犯错,他也不便惩处于他,便打算遣噶布喇回去,让他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以观后效。   “罢了,你跪安吧。”   玄烨有心放过他,噶布喇自己却不肯就此离开,他觉得自己有错,皇上骂得对,是他僭越了,所以噶布喇不跪安也不起来,他坚决要求皇上惩处他:“皇上,奴才有错,请皇上责罚。”   “行啊,”   玄烨暗沉的眸中闪过赞赏之色,抿唇道,“你既然非要朕责罚你,那你就称病几日回家好好闭门思过吧,待你觉得自个儿想通了,你再回来就是了。”   噶布喇万料不到这便是皇上给的惩罚,在他看来,这惩罚是不是忒轻了些?但他却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皇上才说了的,让他自己去想,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去想了。   玄烨摆摆手,噶布喇便跪安走了。   玄烨待噶布喇走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一旁跪着的保成身上,看他虽不言不语,却丝毫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心下淡淡一叹,保成果真还是不如承祜聪慧啊……   他微微眯眼,不聪慧也不要紧,毕竟保成现在年纪还小,只要教他,终归还是能学会的,既然嫡长子如此优秀又聪慧,那么嫡次子也不需要太聪慧了,只要守规矩就可以。   “皇阿玛……”   保成怯生生的看着玄烨,这样紧紧盯着他的皇阿玛让他觉得很紧张,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神情的皇阿玛,就连外祖父都被皇阿玛给骂了一顿,大概他也难逃一骂吧?   保成想到此处,忙道:“皇阿玛,我要回去了,您好好歇着!”   他想脚底抹油迅速溜走,玄烨岂能让他如愿?   示意梁九功拦住保成的去路,他这才冷道:“你外祖父说你是年幼贪玩,朕看你顽劣不堪!”   “稍有不如意你便咬人,还极黏你皇额娘,这些毛病朕以为你大了之后能改,哪知你却不能!如今竟还毁了二阿哥的字,弄得朕的乾清宫惨不忍睹,竟还拿着毛笔在朕的脸上胡画!就是民间无知竖子也比不得你的这些丰功伟绩!”   玄烨越说越气,“二阿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又乖巧又懂事,哪像你这般顽劣不堪?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像朕的皇子!才写了两个字就说手疼,那以后做学问怎么办?你打算学明武宗朱厚照吗?你想跟他做兄弟,朕还不想做明孝宗宠着你呢!”   玄烨转头便对梁九功道:“你一个人把乾清宫收拾好,不许找人帮忙。另派人去坤宁宫告诉皇后,从今日起,四阿哥就住在朕这里,朕要亲自教导他,让皇后只管安心养胎,不必费心,也不必使人来接四阿哥。”   他已经想好了,就把保成安置在原先他为承祜布置的乾清宫偏殿里,那地方自承祜搬去南西所后一直空着,承祜只是偶尔来住一住,如今给保成住是正好。   梁九功看了四阿哥一眼,看见四阿哥求救的眼神,他心下一叹,自己也是爱莫能助啊,看来皇上这次是下了狠心要撇开皇后亲自调教四阿哥了。      ☆、第148章      派去坤宁宫传话的是梁九功的徒弟小李子,隆嬷嬷将小李子引入内室,小李子隔着珠帘便对着珠锦说了玄烨的话。   “奴才师傅叫奴才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话,四阿哥从今日起就住在乾清宫,由皇上亲自教导,请皇后娘娘安心养胎,不必为此费心,也不必使人去接四阿哥回来。”   珠锦听了这话倒诧异,好端端的,玄烨为何要接保成去乾清宫住?要知道他如今不比从前,如今政务极忙,若要抽空教导保成,势必又要添许多的事,于玄烨来讲,是极其不易的。   珠锦沉了眉,道:“你把四阿哥去乾清宫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都说给本宫听。”   梁九功带保成走后,她还想过怕保成一个人去了不妥当,结果照如今这样子看来,果真是不妥当的,保成性子好动,古怪精灵的,这个年纪又正是男孩子贪玩好动的时候,真不知保成做下了什么事情,让玄烨发狠把保成拘在乾清宫里,还不许她插手,并且要亲自教导他。   “是,”   小李子来时,私底下就得了梁九功的吩咐,他就等着皇后发问的,如今见皇后果然发问,他便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四阿哥到了乾清宫,跟皇上玩了一会儿,而后就开始习字,但四阿哥说手疼不肯写,皇上手把手的教四阿哥写,四阿哥依旧不肯,为此,四阿哥咬了皇上一口。”   “后来皇上无奈,就不逼着四阿哥练字了,命奴才师傅拿出二阿哥小时候的字帖命四阿哥临摹,皇上就养神去了,结果四阿哥毁了二阿哥的字帖,还把乾清宫门槛涂满墨汁,还趁着皇上熟睡在皇上脸上涂抹墨汁,最后把本该在殿外跪候皇上醒来的噶布喇噶大人给拖进殿中,噶大人原是来请罪的,为此事,还被皇上骂了一通。”   珠锦这回懂了,她适才就得了消息,皇上下旨申饬她两个叔叔心裕法保,这事的来龙去脉她都知道,她也知道是在明珠觐见皇上之后发生的此事,而阿玛进宫来请罪也是应当的,谁让两个小叔叔是阿玛的亲兄弟呢?   不过,她却没想到阿玛进宫来请罪竟还有这么一出,这事儿若没有保成在里头搅合,恐怕玄烨不会让阿玛离朝,但就是因为保成在里头这么一搅合,玄烨气狠了,就让阿玛称病离朝了,这表面上是叫阿玛回府养病,实则是回府闭门思过。   瞬息之间,珠锦的心头就转过万千心思,面上却依旧淡淡的:“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李子应了一声是,打了个千儿便走了。   珠锦摸着自己刚刚显怀不久的肚子,心里却在琢磨,这孩子从怀上至今就一直很老实,她也跟怀着保成时候一样,身子一点反应皆无,每日该吃吃该睡睡,不知有多惬意,而且还不像怀保成时那么多愁善感,自从跟承祜谈过一次之后,也没有什么心事了,她还长胖了一点,可以说是万事皆好,因此她心里就在想,莫不是这一胎怀的是个乖巧的小格格?   珠锦听完消息的淡定倒是让一旁的人着急了,隆嬷嬷看着她道:“主子,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四阿哥给接回来吗?”   如情也跟着道:“主子,皇上把老爷骂了一顿,看样子是气得不轻啊,主子要不要去见见皇上,替老爷和四阿哥说说话?说不定皇上回心转意之后,也就不会为难老爷和四阿哥了。”   “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若主子再去说噶大人和四阿哥的事,岂不是火上浇油,让皇上更加生气么?”   隆嬷嬷和如情的提议,曲嬷嬷首先表示了不赞成。   珠锦赞赏的看了曲嬷嬷一眼,点点头道:“不错,这事儿我是不能去说的,两位叔叔的事情过了几个月了,却还被有心人翻出来,皇上既然下旨申饬了,就说明两位叔叔做得不对,阿玛理应进宫请罪的,这件事皇上怎么处置阿玛我都不能多嘴,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还是在这里敏感的时候,就算大哥二哥替阿玛说情,我都是不能开口的。”   “那四阿哥呢?主子就放心四阿哥在皇上那里么?”   隆嬷嬷就有些心疼四阿哥,如今四阿哥拘在皇上那里,肯定很难受,皇上既说了要亲自教导,肯定容不得四阿哥胡闹了,就四阿哥那样的性子,隆嬷嬷真怕他会在皇上那里吃亏。   “皇上是四阿哥的亲阿玛,四阿哥在他那里住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珠锦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非是担心皇上会苛责四阿哥,可四阿哥着实是有些过分了,皇上压一压他也好,既然皇上要亲自教导四阿哥,我也是不好插手的,先观察几日再说吧。”   保成近日被她和承祜宠得几乎是无所不为,胆子也是越来越大的,他会触怒玄烨,这也在珠锦的意料之中,保成不是不聪慧,相反,这孩子聪明得很,就是胆子太大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惯会在她和承祜跟前装乖,他和承祜两个很难扭转保成的性子,如今玄烨一出手,倒也正好趁了珠锦的心,总得叫保成知道,在这宫里,他是不能够为所欲为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保成心里也该有个分寸。   珠锦不肯派人去乾清宫,甚至连遣人去问一问都不肯,她不着急,却有人比她着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得了消息的承祜就冒雨赶到了坤宁宫,珠锦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忙让人带他下去收拾一番,等承祜收拾好了到她跟前来,承祜还没开口,就看见珠锦挑眉问他:“你没冒失的先去乾清宫吧?”   承祜一愣,旋即明白了珠锦的意思,答道:“没有,我得了消息就到额娘这里来了,并没有直接去乾清宫。”   “那就行,”   珠锦道,“你没去就好,其实就算你去了乾清宫,你皇阿玛也不会让你见保成的,更不会让你带走他。”   “为什么?”   承祜见珠锦这样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抿唇道,“难道额娘就眼睁睁的看着保成在皇阿玛那里受苦吗?皇阿玛的手段,儿子最清楚不过了,四弟他还小,他受不住的。”   承祜得了消息就直接来了坤宁宫,就是要来跟珠锦商议去乾清宫接回保成的事,如今见一向疼爱四弟的额娘是这样的态度,他反倒是有些不懂了。   “你皇阿玛既然都传话给我了,说他要亲自教导保成,还让保成留在乾清宫住着,这说明什么,难道你还想不到?”   珠锦慢悠悠的道,“保成做得太过分,你皇阿玛要亲自教导他,不想让我插手,自然就更不会让你插手了,所以我即便同你去了乾清宫,也接不回保成,反而还给了你皇阿玛话柄,他肯定会说,若非我们素日里对保成之放纵娇宠,他必不至于如此,所以啊,不只是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   “承祜啊,你这么快就得了消息赶过来,想必保成在乾清宫做的那些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吧?即便是你皇阿玛要教训他,而不至于对他太狠的,何况就那些个手段,你小时候都能忍过来,保成又不傻又不笨,为何忍不过来?”   珠锦顿了顿,又道,“何况此事还不只是保成的问题,还牵涉到你外祖父和你几个叔祖父的事儿,你若去了,不仅会无功而返,恐怕还会影响你在你皇阿玛心中的形象,这事牵连甚大,你是个聪明孩子,就别在这紧要关头意气用事了。”   保成壮实得很,吃点苦无妨的。   偏偏承祜就是怕保成吃苦,听了这话,沉吟半晌,才道:“额娘的意思,是要儿子袖手旁观?”   珠锦一叹,承祜爱弟心切,反倒是看不透玄烨此举的深意了,她也不得不出言点拨几句:“若在寻常百姓家,保成这样原也没什么,可如今他生在皇家,一举一动都需要谨慎小心,偏偏他又是个这样的性子,你说,今日之事若是换成承瑞或是承庆,那结果会怎样?你想过吗?你皇阿玛确实很宠我,也很宠爱保成,可这不能成为保成肆无忌惮的理由,不能因为皇上宠爱保成,保成就去做触犯皇权的事情,就算皇上不在意,也会有有心人说嘴的,若是传出去,保成该怎么办?你皇阿玛又该如何呢?”   “何况,你皇阿玛对你寄予厚望,就算保成将来不能帮你,但至少也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吧?你若因为保成错失什么,我想这不是你皇阿玛愿意看到的,所以就是为了你,他也要亲自教导保成,把这些可能都扼杀在摇篮之中。保成他可以骄纵,但这些都只能维持在一个安全范围之内,至于这个安全范围是什么,只能靠他自己去悟,旁人告诉他都是没用的。而这个启发他的人,就只能是你皇阿玛。”   珠锦抿唇,就好像当初承祜两岁时,在乾清宫住了一夜,也不知玄烨与他说过什么,他就在一夜之间长大,自己愿意去南西所住是一样的道理。   “皇阿玛是想把四弟培养成第二个我吗?”   承祜盯着珠锦,字字戳心,“儿子是额娘长子,理应承受这些,何况儿子也惯了,但要四弟也这样,儿子真的无法接受,额娘,你不是跟儿子说过的吗?不希望四弟重蹈覆辙,如今这样,又和那时有什么区别?”      ☆、第149章      “你皇阿玛这样想,这样做并没有错。”   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父母若有一方采取强势手段,另一方则不能正面与之交锋,否则将会引起的后果无法估量,纵使珠锦再心疼保成,也不能如承祜所愿去跟他一道护着保成而背弃玄烨。   “承祜,额娘知道你的心思,也懂得你心中所想,但此事,你皇阿玛有话传给我,叫我不要插手,且就算他不传话给我,我也不打算插手,我是疼宠保成,但这疼宠也该有个限度,若想要保成不重蹈覆辙,适当的压制和教育也是应该的。”   “不仅我不能去找保成,就连你也不许去乾清宫。”   “额娘,你——”   承祜沉默半晌,不再开口劝说珠锦,反而对珠锦行了一礼,道,“既然额娘有话,儿子自当遵守,儿子回南西所读书去了。”   珠锦也不留他,只点头道:“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如情送了二阿哥出去,而后回来,见珠锦默不作声的看书,忍不住道:“主子,二阿哥也是关心四阿哥,主子不许二阿哥去乾清宫是不是有些过了?我瞧二阿哥的样子,并不是很开心啊。”   母子两个虽说没有不欢而散,但是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显是意见不统一导致二阿哥负气离开的。   “我不许他去,可他心里担心保成,是肯定会去的,我就是要看看,他能忍几日。”   珠锦想了想,又道,“过几日雨停了,天气好的时候,你记得传话回府里,就说我想念额娘,想见她一面,让她带着珠玉进宫来看看我。”   她的亲生妹妹珠玉已有两岁多了,长得是粉雕玉琢的特别可爱,就这两年多,她也只在上回生了保成之后,额娘带着珠锦进宫来看她时见过一面。   珠锦这话倒是让旁边的如情等人心中诧异非常,自家主子进宫将近七年,从未主动召过老爷或者夫人进宫来过,这还是这几年的头一次,看来主子真的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夫人说啊。   过了几日雨停了,伊尔根觉罗氏果然就带着幼女进宫了。   见了珠锦,屏退左右,伊尔根觉罗氏上下打量她一番,才笑道:“锦儿气色很好,这回精神看起来也很好,额娘就怕你不舒服,还带了许多补品进宫,看你这个样子,应当是不需要了。”   珠锦也笑道:“我这回怀孕也觉得比上两回要好,这回心情也好,也没有素常怀孕的那些反应,嬷嬷们都说我这回怀着的是个小格格,额娘觉得呢?”   “这哪说得准呢?我还想着你生了二阿哥之后会生个小格格呢,哪知道跟着就生了四阿哥!”   伊尔根觉罗氏笑道,“其实生个小格格也好,女儿养着贴心,何况你已有了两个阿哥了,若能养大,也是一桩美事。”   珠锦听了就笑:“额娘说的就好像我没有养过女儿似的,我眼前不也有个果新在么?她倒是乖巧贴心得很,有时候真的比二阿哥和四阿哥还招人喜欢。”   “果新格格到底不是你亲生的,这天下人都知道,果新格格是皇后的养女,那就是人家生的,就算自小在你跟前养大,也终究没有自个儿亲生的好,”   伊尔根觉罗氏道,“只是女儿虽贴心懂事,但额娘心底,却也不十分盼望你生格格,咱们寻常仕宦人家生女儿倒也罢了,可皇家的公主却不一样,将来都是要嫁到蒙古去联姻的,即便你是皇后,你的女儿大了也得嫁到蒙古去,到时候山高水长,可不像你跟额娘见面这么容易了,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珠锦本心是想生个小格格出来的,可听伊尔根觉罗氏这样一说,心里又有些犹豫了,嫁到蒙古去的格格多数都短命,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那种地方受苦。   不过也没有纠结多久就释然了:“反正离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月呢,等生下来之后就知道是男是女啦!”   如果不考虑格格将来长大了得了封号就要嫁去蒙古的话,她还是很希望这一胎能生个女儿的。   她和伊尔根觉罗氏说话的时候,珠玉一直都很乖巧的坐在一边,珠锦对着她招招手,珠玉就过来了,珠锦捏捏珠锦胖乎乎的小脸,又亲亲她的脸颊,而后轻声笑道:“玉儿,你在家乖不乖呀?要记得听额娘的话,不许惹阿玛生气,知道吗?要多多的想姐姐哦!”   成天跟自家孩子在一起厮混,倒是把亲妹妹当成自己孩子一般的哄。   珠玉虽不过见了珠锦几次,但在府里时,噶布喇和伊尔根觉罗氏几乎日日都要在她面前提起珠锦,还把她的院子安排在珠锦的院子旁边,还给她玩珠锦小时候的玩物,爱看的书什么的,因此小珠玉几乎不觉得姐姐离她很遥远,反而感觉姐姐每天就在她的身边,从未远离过。   “玉儿很乖呀,我很听额娘的话,也没有惹阿玛生气过,”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几乎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我每天都有想姐姐哦!”   “玉儿好乖,么么哒!”   珠锦又跟珠玉玩了一会儿,才把如情如貌两个唤了进来,抿唇道:“你们两个亲自把玉儿送到南西所去,让她跟果新还有承祜在一处玩一玩,再看看二格格有没有空闲,若有空闲,接接过来一块儿玩一玩,女孩子在一处也热闹些。”   伊尔根觉罗氏想着珠玉难得进宫,去玩一玩也好,遂也就放珠玉走了。   孩子一走,屋中便只剩下母女二人了,珠锦抿了一口茶,才道:“额娘,阿玛到现在还称病不朝吗?”   “是啊,自那日冒雨回去,你阿玛和我说,皇上让他回府养病不必去上朝,一直到今日,你阿玛还是闭门谢客的在府里待着,说是皇上让他想通了再回去,可他说,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他该想的都想了,却拿不定主意那些是不是皇上让他想的,是以直到今日,还不敢入朝,”   伊尔根觉罗氏叹道,“你阿玛这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心眼太实,总是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皇上要实话跟他说呢,他就能懂,若是不跟他说让他猜,你阿玛哪里能懂皇上的哑谜呢?”   “当初皇上让陈廷敬教阿玛,又让阿玛读玛法书房里的书,阿玛的书是都看完了的,可跟陈廷敬到底也是有师生之谊的,阿玛既然想不通,为何不去问陈廷敬?”   “你以为我没问过他么?就跟你一模一样的原话,我早问过他了,可是你阿玛说,当日情形皇上没话给他,又涉及皇子,他不能外传,而且皇上也没说他可以问人,所以他只能自个儿闷着想,”   伊尔根觉罗氏道,“你阿玛还说,此事涉及家事,皇上已经下旨申饬了,他进宫请罪请的不好,要是去问陈廷敬,难免有结党之嫌,所以他不肯去问,宁肯自己在府里窝着。”   “你是不知道,他这样闷着,简直比骂心裕法保还难受,他两个前几日还天天去给你阿玛赔罪,说日后再不会这样了,后来还是我看不过去,才不要他两个过来的,我还跟他两个说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安分待着,咱们家里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祸事!”   说是噶大人病了皇上特许他回府养病,但都是混官场的,谁不知道这是借病被皇上给赶回去了!   外头的人虽不知那日的详细情形,乾清宫里头的事儿他们也打听不到,但皇上下旨申饬是事实,噶布喇进宫请罪结果被罚回府不上朝是事实,四阿哥被拘在乾清宫里皇上亲自教导也是事实,就这些个事,外头的人不知编排了多少故事在里头,好话歹话什么都有,伊尔根觉罗氏可是听了不少的,可她心疼自己闺女和夫君,所以也不在珠锦面前说给她听。   “额娘,阿玛不去问陈廷敬,这是对的,我之所以这样问,也真是怕阿玛去问他,”   珠锦道,“阿玛的顾虑也在理,这件事,他确实不能去问陈廷敬,不但不能问,就是回朝之后,在陈廷敬面前,提也不能提。当然了,以陈大人的性子,他也不会问。皇上最讨厌结党的臣子,如今阿玛身份敏感,这一点想必阿玛心里也清楚,不然这些年,皇上也不会这般看重他了。”   珠锦顿了顿,转移话题笑问道,“额娘,大哥和二哥如今还好吗?”   “他们自然是好的,我今日进宫,本来还想带着长泰媳妇来看你的,结果刚要出门,她竟有些不舒服,后来大夫来一瞧才知道,她竟是有喜了,”   伊尔根觉罗氏想起这个便笑得合不拢嘴,“我高兴得不得了,忙让她在府里休息了,不过还好我没有耽误进宫的时辰。如今纶布媳妇也进门了,他两个跟媳妇都相处得很好,我如今就只等着抱孙子了!”   “大嫂有孕了吗?这还真的是喜事呢!回头等我寻些好东西出来赏赐给她!”   家中人丁兴旺,两个哥哥也顺利娶妻生子,珠锦心里高兴得很。   看着自家闺女的笑,伊尔根觉罗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锦儿,你阿玛那日回来说,四阿哥在乾清宫闹得很是不像话,听说皇上还把他拘在乾清宫里不让他回你这里来,你阿玛和我都有些担心,四阿哥到底还小,这些日子你都不去看他,若是四阿哥不听皇上的,两个人闹起来又没你在一旁劝着,这要怎么办?”      ☆、第150章      “不知道啊,”   相对于伊尔根觉罗氏的忧心忡忡,珠锦反倒是一派自在从容淡定,“皇上把保成拘在乾清宫里,最终也只有两个结果,一个便是皇上教得好,从此保成就改好了;一个便是皇上教不好保成,自动放弃。”   “自动放弃?以皇上的性子,这不能吧?”   伊尔根觉罗氏见珠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便问道,“锦儿,这事儿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答案了?”   “额娘,这件事我是真的不能插手,我想过的,若我插手,只怕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珠锦微微勾唇道,“而且我不插手,也会有人心疼保成的,我想再等等看,倘或皇上真的搞不定保成,那时我再出面,也不会落了埋怨。”   伊尔根觉罗氏细细一想,也觉得珠锦所说很有道理,她心思一转,又想起另一事来:“锦儿,你阿玛始终想不透皇上所说想通二字的用意,而你又突然召我入宫问你阿玛的情形,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要托我告知你阿玛?”   闺女进宫七年,从来没宣召过她,这头回宣召,想来所为之事只能是噶布喇的事情了。   “额娘,皇上已对我实言,将来必选我之皇子立为皇太子,而十有八九,皇上将要册立之人将会是承祜,”   珠锦正色道,“皇上待承祜如何,想必阿玛和诸位大臣都是看在眼里的,而皇上之所以现在不立他为太子,一则是承祜年幼,皇上又正值鼎盛春秋,因此不提立储之事;二则是皇上还想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来册立承祜。”   “原来是这样啊,时常听你阿玛念叨,说皇上待二阿哥与诸位阿哥与众不同,隐隐有要立为太子的意思,但皇上尚未明言,他也只是猜测,且不只是你阿玛,朝中大臣多半都有此猜测,只是皇上未露意思,众人也不好说,原来皇上用意在此。”   珠锦点头道:“确是如此,这都是皇上对我亲口所言,我今日冒险告诉额娘,这些话,额娘也只可转述给阿玛一人听见,倘或叫旁人知道,我们府上只怕会大祸临头的。皇上那日对阿玛那样的态度,也是源自于此,皇上叫阿玛想的,也是这个。”   “以阿玛的性子,若是猜不到皇上此等心思,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难想出皇上真正的用意。”   “所以你才宣我进宫,将这些事告知我,然后要我转述给你阿玛知道?”   伊尔根觉罗氏道,“你说了也好,省得你阿玛在府中空想,我日日看他那样,我也难受。”   珠锦闻言道:“皇上没有明言要立承祜为太子,众臣仅从皇上待诸阿哥的态度私下里揣度猜测皇上的心思,这也无可厚非,且目前诸阿哥年岁还小,除了大阿哥和承祜,别人还看不出是个什么品性,若论身份,也是承祜的身份最高,但大阿哥生母已逝,他如今养在张氏膝下,断没有立为太子之可能,群臣若要拥立阿哥,也断不会择他,剩下的几位阿哥都年幼,有些身份还不低,朝臣们或者心有倾向,但此刻阿哥都还年幼,是不会显露出来的,在这样的局面下,皇上独独看重承祜,倘或承祜真的成了太子,那么阿玛的地位将比从前更加贵重,他本就得皇上看重,若此一来,不就更加遭人妒忌了吗?”   “群臣要联合起来对付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别说他是皇太子的外祖父了。”   “明珠借两位叔叔的事情在皇上跟前挑拨,皇上下旨申饬,这都是冲着阿玛去的,阿玛秉性良纯皇上是知道的,所以皇上只下旨申饬两位叔叔,而皇上叫阿玛回府去想,就是要他想清楚自己日后的处境。”   珠锦一字一字的认真道:“在这样的情形下,阿玛只能做纯臣,做孤臣。阿玛只能忠于皇上一人,不管有没有册立太子,不管太子是不是承祜,阿玛都必须和我所生的皇子保持距离,不要太亲近,也不能太疏离。而朝中的任何一个人,阿玛都不能结交,却也不能孤立于朝堂之外,他需超脱于党争,又要结好于众臣,效忠于皇上,又得尽心辅佐太子,这就是皇上替阿玛安排好的路,也是阿玛将来必须要走的路。”   “至于阿玛为人,为非作歹之事是绝不能做的,官场上那些腌臜的事情也是不能接触的,不能让政敌抓到他的任何把柄,他为人必得清风霁月光明磊落。至于府上诸位叔叔,也不能再有任何不好的行为,因为他们所作的任何事情,都将成为攻击阿玛的利器,被他们连累丢了官爵也就罢了,最怕丢了性命。”   “也只有这样,才能换取皇上的信任,也无人再可倾轧于他。只要做好这些,纵是有人诽谤诬陷,皇上也会尽力帮他斡旋,给他清白的。额娘你得记住,阿玛要靠自己,但也要靠皇上,将来太子登基,他还要靠太子,但是皇上和太子,却是不需要依靠他的。”   听罢珠锦的话,伊尔根觉罗氏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皇上的心思真是深沉啊,你若不说,我们是绝想不到这些的。”   “也许皇上的心思不仅止于这些,我只能分析出这些来,皇上再深的心思我也就不知道了,”珠锦叹道,“我甚少问皇上关于前朝的事情,皇上也与我说的不多,如今皇上乾纲独断,若非涉及承祜或保成的事,他是甚少与我说这些的,他不说,我也懒得问。”   “这些事儿听着都费神,何况还要想了,你如今还有身孕,也不可思虑太深,你阿玛不比从前了,他这些年也历练了不少,还是能让人放心的,何况还有你两个哥哥呢,咱们家也不是在朝中无人的,你身在后宫,又是皇后,许多事儿也不需要太过费神筹划,看皇上如今的样子,想来咱们家也不至于怎么样的。”   珠锦知道伊尔根觉罗氏说这些是为了宽慰她,她也跟着笑道:“额娘说的是,好歹我也是皇后,有些事儿即便我不说或者没有想到的,隆嬷嬷她们也会替我办得好好的,的确不需要操那么多的心。皇上待我确实也好,二阿哥也很得皇上的心,所以即便真有什么事,皇上看在我和承祜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阿玛的,所以我想我也能保咱们家平安的。我今日说这些也是希望阿玛能记在心上,但是不日子还得继续过,要有太大的压力就是了。”   “你只管好生安胎,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好。”   伊尔根觉罗氏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带着珠玉回府去了。   珠锦望着跟着珠玉同来的果新,心里纳闷:“承祜呢?”   这孩子从那天跟她谈崩之后,除了每日请安来跟她说两句话,其他的时辰根本不来坤宁宫,她派人去请,那孩子也犟着不肯来,还托辞说要读书要学习没空过来,这赌气的行为倒是让珠锦又好气又好笑,直到如今,他打发果新随珠玉一同过来,自己又不肯过来,珠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这臭小子也真是的,这都多少天了还缓不过来!   “你二哥哥还生我的气啊?”   果新轻轻抚摸着珠锦的肚子,细声细气生怕惊着了珠锦似的道:“没有呀,皇额娘,二哥哥不生气,二哥哥说他很担心四弟,他要我跟皇阿玛说,他忍不下去了,他方才就带着张禄去乾清宫找皇阿玛去了,说是要见见四弟,最好能把四弟给接回来,我本来也要跟着去的,但是二哥哥不要我跟着。”   “你二哥哥还真去了乾清宫啊?”   看小丫头很认真的点点头,珠锦忍不住笑起来,她就知道承祜忍不住!   身在乾清宫的承祜很紧张的等着他皇阿玛的到来,丝毫也不知道他的亲娘在坤宁宫笑话他的没耐性。   玄烨正在书房看书,听见梁九功说二阿哥求见,微微挑眉道:“二阿哥这时候来做什么?朕今日给他布置了十篇功课,他都背完了?”   承祜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了,就在他把保成拘在乾清宫的第一天里,承祜就一日三四趟的来请安来背书,他知道承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偏偏就是不让兄弟俩见面,承祜太宠保成,保成若是见了他,自己只怕就前功尽弃了。   “二阿哥说他是来背书的,二阿哥说,他不但能把皇上布置的十篇功课全部背完,还能讲解出来。”梁九功心下一叹,二阿哥为了四阿哥也是蛮拼的。   “哦?”   玄烨倒是起了兴趣,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见承祜,“那朕倒是要去考考他!”   走了几步,玄烨又停下脚步,转头吩咐梁九功,“还是不许让四阿哥知道承祜来了,若是他闹起来,朕唯你是问。”   “是,奴才遵旨。”梁九功不敢不从,心里却无比郁闷,皇上总是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真是难为死人了。      ☆、第151章      玄烨出来,果见到承祜在外头等着他,当下勾唇一笑,走过去坐下,抬手叫起给他请安的承祜:“朕今日叫你背诵孟子卷一至卷十,你都背完了?”   这前后才不过两三个时辰,玄烨就不信承祜能全部背完且还能讲解出来。   “皇阿玛布置给儿子十篇功课,只叫儿子背诵即可,但儿子已解出每篇功课的意思,也已将十篇文章背诵下来了,”   看玄烨颔首微笑,承祜旋即道,“儿子现在背给皇阿玛听。”   玄烨点点头,示意承祜可以先背,待得到他的允许之后,果然就见承祜咬字清楚条理清晰的开始背书了。   玄烨眯眼瞧着自己的二阿哥,心里只在感叹,承祜这小模样简直跟他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且不只是他觉得如此,就连太皇太后每回瞧见承祜,都有此种感觉。   自己生的这几个儿子之中,目前看来,只有承祜最像他,不仅仅是模样,还有性情及兼具他小时候的聪慧。   若论谁最能承继大统,且将大清江山交给谁最为放心,他心里的人选就只是承祜。   在承祜开始讲解文章意思的时候,玄烨眼中的笑意和赞赏越发的明显,这表明承祜背诵得极好,讲解得极好,很令玄烨满意,在承祜这个年纪,还未开蒙就达到这样的水准,确实不易了。   承祜背完,玄烨难得还保持着笑容:“你背得极好,讲的也还不错。”   “谢皇阿玛。”承祜露出一丝笑意,如他的表现能令皇阿玛满意,也许皇阿玛一个高兴,还能同意他的请求。   玄烨言罢,看承祜还一动不动,微微挑眉,又道:“还有事要与朕说?”   “儿子知道皇阿玛有许多事要处理,可儿子确实有话要跟皇阿玛说,”   承祜顿了顿,道,“皇阿玛,儿子想把四弟接到南西所去住着,皇阿玛日理万机,还要费神照顾四弟,这实在是太辛苦了些,儿子想为皇阿玛分忧,若四弟能去南西所住,儿子可代皇阿玛还有额娘管教四弟。”   “朕不觉得辛苦,”   玄烨一眼看透承祜的小心思,一语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从前朕也是这样照顾你,何来费神之说?何况你年纪还小,正该是好好读书上进的时候,明年你就要入上书房读书了,哪有精力来照顾保成呢?”   在玄烨看来,承祜还处在被人照顾的年纪呢,怎么能照顾保成?何况承祜是他一心选定要好好培养的太子,怎么能再分心去照顾保成?承祜所说的这个理由,实在是不高明的。   承祜的提议被皇阿玛拒绝倒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承祜在来的路上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样的说辞来打动皇阿玛,却没想到被玄烨一句话就给否了,他还年幼,再聪慧也还是个孩子,没有预备其他的腹稿,一时倒还有些怔愣,这一下倒是失掉了他素日的老成,倒是显出几分稚气的天真来。   玄烨瞧他如此,心内一笑,旋即又想,这孩子还需历练,身为太子,是不能让任何人轻易瞧出他的情绪息怒来的。   “皇阿玛,您能让我见一见四弟吗?”   即使是不能带走保成,见一见总是好的,这几日谁都见不到四弟,额娘忍得住,他却是忍不住的。   “承祜啊,你觉得在乾清宫,朕会让保成吃苦吗?”   玄烨对承祜的执着倒也有些头疼,反问道,“还是你不相信朕,觉得朕不能教导好保成?”   这话就说的很严重了,承祜自问承受不起,忙起身对着玄烨跪下:“儿子不敢。儿子不敢质疑皇阿玛,只是——”   承祜顿了顿,抬眼望向玄烨,眼中早已褪去世故的老成,只有清澈甚至还有些哀伤的眸光,“皇阿玛,儿子虽住在南西所,但四弟住在坤宁宫时,却是能日日见到四弟的,如今乍然十几日见不到他,儿子很想念他。儿子知道皇阿玛对四弟的一片苦心,儿子也知道四弟着实顽劣需要教导,但四弟毕竟还年幼,待他大些,自会明白道理的,儿子相信,四弟有额娘和皇阿玛的言传身教,还有儿子的督促,四弟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你来乾清宫要接保成去南西所,也有你皇额娘的意思?”   相比起日日前来乾清宫的承祜,珠锦倒是很沉得住气的,即便与他二人见面时,她也没有提起过保成,好像保成在乾清宫待着好好的一样,也从未在他跟前说过想念保成这样的话。   “额娘说,皇阿玛不叫她插手四弟的事,她就决计不会插手,儿子想要来看四弟,额娘也拦着不让儿子过来,说皇阿玛自有打算,叫儿子也不要管,”   承祜道,“皇阿玛,是儿子自己想念四弟,这些都是儿子一个人的主意,跟额娘没有关系。”   “……皇阿玛,儿子这些日子总是在想,倘或当初额娘生四弟的时候真的是难产,皇阿玛还会如此对待四弟么?儿子知道,皇阿玛是很疼爱四弟的,只是四弟着实太小,或者他不能如儿子一样领会皇阿玛的意思,但是将来时日还长,皇阿玛可以放宽些的。不论是儿子,还是额娘,对四弟都倾注了很多的感情,儿子相信皇阿玛也是一样的,所以儿子才来斗胆请求皇阿玛让儿子来教导四弟。”   承祜一席话,让玄烨感触良多,他想起珠锦当初怀着保成时那情怀泛滥伤春悲秋的十个月,也想起珠锦曾经与他说过的那个梦,他望着承祜出神,若是说起来,他的两个嫡子确实都很来之不易,珠锦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玄烨一想起珠锦当初泪眼婆娑的样子,又想起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自己却径直他们母子来看保成,这心蓦地一软,当下叹道:“罢了罢了,你的请求,朕准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承祜倒是一下子愣住了:“皇阿玛的意思是——”   “朕准你将保成接到南西所去住着,但是有个条件,倘或他还是如前般顽劣不堪,朕就会继续将他拘在乾清宫里,直到他学成为止,你若再来说情是决计没用的,”   玄烨道,“承祜,朕应了你,那么你也要答应朕,在你课业之余,你要担负起教导保成的职责,即使他不能如你一般认真勤奋,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样无法无天了,你能做到吗?”   对于这样的结果,承祜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应下:“多谢皇阿玛成全,儿子定不负皇阿玛所望!”   玄烨笑道:“话别说的太早,朕是要看成效的。”   言罢,当下便带着承祜去偏殿寻保成。   承祜跟着玄烨进去,首先就开始四处搜寻保成的踪影,紧接着他就在小小的桌案后头找到了保成的所在,承祜连忙奔过来一瞧,就见桌案左边放着厚厚一摞字帖,是他启蒙习字时练过的那些字帖,后边则是幼儿启蒙的那些书,但是这些字帖和书籍都不再干净整洁了,而是被保成胡写鬼画的给涂满了,书册凌乱,根本不能称之为书了。   承祜转头瞧了玄烨一眼,见他皇阿玛从进来起就肃着脸站在那里,他心下一叹,看来四弟在乾清宫也并不是那么的乖巧,皇阿玛的教育工作开展的也不是那么的顺利啊。   保成被拘在乾清宫内已经十几天了,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出宫,谁也见不到,见的人除了他的乳母嬷嬷就是皇阿玛身边的太监宫女,每日只能在偏殿内练字读书,因此见的最多的也是他的皇阿玛,他用尽了手段使尽了办法都不能动摇他皇阿玛的决心,这两日正是怨念的时候,这会儿骤然看见他皇阿玛带着他二哥进来,先是一愣,进而丢了毛笔就抓着承祜追问。   “二哥,额娘呢?”   既然二哥能来看他,那么额娘肯定也能来吧?保成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见他所期盼的那个身影。   “额娘没有过来,是我一人过来看你,”   承祜看见保成那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酸,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来,只笑道,“我已求了皇阿玛,皇阿玛已准了我的请求,准我将你接到南西所去住着,从今往后,由我课业之余来教导你。”   “那我就不用住在乾清宫了,是不是?”   保成早在玄烨轻咳的时候将丢开的毛笔捡了起来,又盯着玄烨不悦的目光看向承祜,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二哥,是不是也不用写字?不用读书了?”   “这个,”   承祜看了玄烨一眼,低声道,“不能不学,但是二哥会酌情教你。”   “那就好!”   保成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要能离开乾清宫这个鬼地方就好,当下就丢开怨念兴奋起来,不过他再兴奋,这几日恶补的规矩还是记得的,他规规矩矩的走到玄烨跟前,磕头谢恩,“儿子多谢皇阿玛成全,儿子到南西所后,一定好好跟着二哥习字,念书!”   看着保成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对于他所说的话,玄烨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可是,他相信承祜,因此才放心把保成交给承祜。   承祜装着没有看见这原本整洁的偏殿被保成弄得有多乱,而是很认真的指挥宫女太监替保成打包他的东西,只不过玄烨就算不说话,站在一旁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生怕玄烨会反悔,时不时的还紧张地偷瞄玄烨一眼。   原本一直候在一旁的梁九功中途出去了片刻,进来后对玄烨道:“皇上,噶大人来给皇上请安了。”   玄烨眉头一挑,看了两个小人一眼,转身便走:“宣他进来。”   待玄烨走后,屏息站在那里的承祜和保成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第152章      玄烨走了,压力也就消失了,兄弟两个相视一笑,承祜又吩咐了在场忙碌的宫女太监们几句,而搬家的事自有人操心,他和保成是不必管的,因此就带着保成出了乾清宫。   保成见出了乾清宫,便问他:“我听见梁公公说外祖父来了,二哥,我们不去看看外祖父吗?”   “外祖父来是给皇阿玛请安来的,皇阿玛不叫我们去,我们最好别去,他们若有要事商谈,是不希望我们过去打扰的,”   承祜知道保成之事与噶布喇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也不叫保成过去,何况上回外祖父替四弟说话,反而被皇阿玛骂了一顿,这事他也是知道的。   承祜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上下查探了一下保成的身子,见他穿戴整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心里倒也是放心了些,一旁的张禄见承祜如此,便过来悄声道:“主子,奴才悄悄探过梁总管的口风,梁总管说了,皇上虽然逼着四阿哥习字认字念书,四阿哥虽不大配合,皇上气急之下,也没有责打过四阿哥,相反,皇上时常无奈叹息,说四阿哥是冥顽不灵之子。”   张禄所说皆是梁九功的原话,而梁九功敢这样说,也证明他所说的是玄烨的原话了。   “我也是白操心一场,皇阿玛素来涵养过人,最多骂一顿,他是不会打自己亲生儿子的,”   承祜看了虎头虎脑的在宫道上撒欢的保成一眼,道,“只不过四弟性子不比别人,我就是怕皇阿玛一时忍不住罢了,既然没打,那也不错。”   顿了顿,又道,“照你这么说,皇阿玛虽逼着四阿哥念书,但由于四阿哥的不配合,实则亲自教导也没有什么效果咯?”   “是这样的,”   张禄点头道,“梁总管说,皇上每日都逼着四阿哥习字二十个,认字二十个,念书五十行。但四阿哥多数时候都是不大配合的,字帖和书籍都让四阿哥给撕烂了,有时候墨汁涂满了字帖上,念书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四阿哥都不肯开口,据说四阿哥还毁了不少您小时候的字帖,皇上自然是生气的,可也拿四阿哥没有办法,只能把四阿哥拘在乾清宫里不让他见人,但四阿哥的学业仍旧是没有大的进益,两个人就是这么僵着过了十几天。”   “这的确是让人头疼的,”   承祜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道,“想来就算是四阿哥继续住在乾清宫里,也无多大用处,难怪皇阿玛肯放四阿哥跟我走,还让我来教他,大概皇阿玛觉得,我对四阿哥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主子,若是主子教不好四阿哥,难不成皇上真要把四阿哥再拘在乾清宫里吗?”   宫里宫外对此事的议论不少,朝野上下也多有议论,张禄是承祜身边得力的人,自然替自家主子的处境担忧,“若是主子教不好,皇上据此怪罪主子?又或者,皇上是想让主子,知难而退?”   “你不必替我担忧,我自有办法让四阿哥听我的话,”   承祜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要皇阿玛耐心等几年,他自然会看到一个叫他满意的四阿哥的。只不过四阿哥如今还小,我并不想逼他太紧,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在习字认字念书了,我知道那是很苦的,可我并不想让他这么小就受这种苦,再等几年吧,先让保成玩几年再说,他六岁入上书房学习,现在还早呢!”   看着自己主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张禄倒是还想再啰嗦几句,但十几天没有出过乾清宫,这会儿在宫道上飞奔撒欢撒够了的保成却跑了回来,他一把拉住承祜的胳膊,打断了张禄想要说的话。   “二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承祜望着保成温柔的笑,替他擦了擦额头疯跑热出来的汗:“我们现在去给额娘请安。”   “好呀!我好饿,额娘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我要吃个够!”   “你在乾清宫里都没有吃饱吗?”承祜好心疼,不是说皇阿玛没有虐待保成吗!   保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是啊,皇阿玛每天会给我准备很多的吃食,但是我都吃不下。因为每回写字念书的时候,皇阿玛都会说你多好多聪明,要我像你学习,还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字写得可好了,说你特聪明,说我不爱学习,说我这样贪玩逸乐是不行的!皇阿玛老是拿我和你比较,所以我一看见皇阿玛就吃不下饭!”   保成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伤自尊,转头又道:“二哥,皇阿玛是不是觉得我比你笨?”   他还不知玄烨的用心,只觉得这是玄烨在嫌弃他,其实他自己也委屈着,他又不笨,只不过不想学而已嘛。   这是保成头一回觉得,有个优秀的哥哥是一件压力巨大且令人心塞的事情。   承祜没想到皇阿玛会拿他作为榜样来激励保成,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在皇阿玛心里是这样的优秀,一时又感动又高兴,看着保成的眼睛,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不是,皇阿玛只是希望你成才。而你只是因为年纪小力不从心而已,二哥瞧你聪明得不得了,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比二哥更厉害的!”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保成得以从乾清宫出来,早就把之前的怨念给丢光了,他觉得是二哥成功地把他从皇阿玛手里解救了出来,因此对他二哥的那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就消散了,他现在又觉得很快乐,一心憧憬马上要吃到嘴巴里的小点心和即将在南西所展开的新生活了。   兄弟两个到坤宁宫的时候,珠锦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从承祜把保成从乾清宫里带出来的时候,珠锦这边就收到了消息,也知晓玄烨同意了承祜接保成去南西所住的请求。   保成一见到珠锦,就欢呼雀跃的要扑到珠锦的怀里,直至被跟在身边的承祜扯了一下,才想起如今他额娘正怀着小妹妹,这才不敢造次,减小了力道,很温柔的抱了抱珠锦,才笑嘻嘻的道:“额娘,我在皇阿玛那里想死你啦,你有没有想我?”   珠锦见到保成自然是高兴的:“想啊,额娘也想念保成!”   珠锦端详了保成半晌,保成在乾清宫住了十多日,看着没有胖也没有瘦,精神头还不错,这就很好,很好。   保成听了这话反倒不高兴了,嘟起嘴道:“既然额娘想我,那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珠锦把责任一股脑的全部推给玄烨:“你皇阿玛说要亲自教导你,不许额娘去看你。”   “皇阿玛真坏!”   保成毫不吝啬自己对玄烨的评价,紧接着,他又抱着珠锦的胳膊撒娇,“额娘,我好饿,有没有那种软软的小点心吃呀?”   “有啊,你喜欢吃的点心,额娘都给你预备好了,嬷嬷,你去叫她们摆上来吧!”   宫女鱼贯而入,将保成喜欢吃的点心摆了满满一桌,保成心花怒放,万事不管,只管填饱肚子去了。   珠锦看着保成那个样子,心中感叹,她知保成是个熊孩子的典型,若要扭转他的性子也实在不易,可是已有了个懂事听话的嫡长子,又要个那么懂事听话的嫡次子做什么呢?上回承祜的话给了她很深的触动。   其实她自己也是喜欢看见保成活泼好动的身影了,看着他生龙活虎生动活泼的活着,珠锦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而这宫里跟她有同样感觉的,只有一个承祜,也只有承祜才懂她的心思,也只有承祜会和她一起最大限度的宠着保成。   不过,这熊孩子也有熊孩子的好处,保成热情奔放,受了这十多日的磋磨,反而还是生机勃勃的,他的性子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珠锦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他这样活着,不知比上上辈子的人生肆意了多少。   珠锦的目光从保成身上移到了一旁的承祜身上,承祜也同她一样,微笑着看着保成,承祜好似感应到她的目光,一回头,正好来了个四目相对。   承祜从进来给珠锦请安之后,就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这时候与珠锦四目相对,他倒是有些不大自在,去接保成是他自作主张的主意,这会儿倒是觉得不敢面对他额娘的感觉。   可不等他躲开目光,就看见珠锦扶着腰向着他走过来,承祜吓了一跳,忙走到珠锦身边,不让她起身:“额娘。”   珠锦重又坐下来,摸摸承祜的头,目露温柔:“额娘没有怪你,你无需自责。你做到了额娘做不到的事情,这很好。额娘懂得你的心思,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去做,额娘会支持你的。”   这话对承祜来说,是莫大的支持。   他的眼眶有点红,鼻头有些酸,想哭却忍住了,只是把头埋在珠锦的肩上:“恩,儿子知道的。”   兄弟两个带着果新走后,倒是隆嬷嬷有些心疼珠锦:“四阿哥在主子身边待的时日太短,这就搬到南西所去了,主子真舍得?二阿哥见皇上时,怎么不说是接四阿哥回坤宁宫呢?”   珠锦淡淡一笑:“若承祜真如此说,皇上就不会同意他接走保成了。皇上就怪我纵着保成了,所以才不肯我去乾清宫瞧他,也只有让保成搬到南西所去,不在我身边了,皇上才能放心。”   玄烨却不知道,她纵保成,自有她纵的道理在其中,这夹杂着前世因果的理由,还真没法子跟玄烨说明。      ☆、第153章      晚间安置前,玄烨派了梁九功来传话,说今夜到坤宁宫来歇息,就为了这个,本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睡觉的珠锦不得不等着,可是等到后来,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只得脱了大衣裳散了头发拥被到榻上去等。   一旁侍候的隆嬷嬷看珠锦困得实在是不行了,头在那里垂着一点一点的,到底是心疼,便过去轻声道:“主子若是困了,就先安置吧,皇上不是有过话么?说是不必要主子等着他来的。”   “要不然,我派个人过去乾清宫问问,看看皇上如今在做什么?再不然,催一催皇上?”   “那怎么行?你嫌你的命不够长么!普天之下,谁敢催皇上!”   珠锦摇摇头,道,“若是往常我也就睡了,不会在这里傻等,但今日皇上过来,应是有话要与我说的,我若是先睡了,皇上没人说话,岂不无趣?”   玄烨除了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已有将近十日没有进过后宫了,前朝政务繁忙不想可知,虽说她是皇后,不比那些后妃,她还是时常能见到玄烨的,可是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深谈的机会,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玄烨又传话说今夜要到坤宁宫来睡,珠锦就猜玄烨是有话要与她说的。   玄烨看完奏章,早已是夜色幽深之时,他转头看了看时辰,这才惊觉自己应该去坤宁宫了,忙离了乾清宫往坤宁宫而去。   哪知到了殿外,玄烨竟看到了还亮着的灯光,心中带着满腹狐疑进了东暖阁,难道阿锦还没有睡吗?   看到珠锦还醒着,玄烨便忍不住埋怨道:“朕不是与你说过么?朕若是晚了,让你不必等着朕,往常都是好好的,怎么今日这么不听话,非要等着朕来?”   他是有满腹的话想跟珠锦说,也想过要早些来坤宁宫的,只不过一看奏章就忘了时辰,以至于过来时就晚了,也没想到珠锦还能等着他来,心里着实是惊喜的。   珠锦也不提其他,只等着玄烨上榻之后,就凑到玄烨跟前,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轻笑道:“臣妾是想睡来着,可是小格格想念她的皇阿玛,在臣妾肚子里头打拳呢,现在皇上来了,小格格也就安静啦!”   提起珠锦腹中的孩子,玄烨的眸光愈加柔软,手掌轻轻在珠锦肚子上摩挲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将珠锦整个人纳入怀中:“朕也希望你生个小格格出来,乖巧安静,模样像你就好,那就是个招人疼爱的小格格了。”   想到令人头疼的保成,玄烨又叹道,“若是小格格的性子像承祜也好,认真勤奋懂事,不要像保成那样就好。”   珠锦听了这话,笑道:“女孩子的性格肯定要比男孩子文静些的,皇上也有好几位公主了,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是很乖巧的,还有果新,也都是很乖的,就是再生一个小格格,肯定也不会像保成那样,男孩子嘛,小时候总会顽皮些的。”   “只是,”   珠锦顿了顿,才低声道,“只是公主再是聪明乖巧,长大之后,都是要离开皇上和臣妾远嫁去蒙古的,到时候山长水远,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上面了,反不如阿哥们在身边的亲近,还能时时见上一面。”   “朕知道,朕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公主远嫁的,只是这是祖上的规矩,朕也不能轻易破坏啊,”   玄烨对珠锦的孩子自然比对旁人的上心些,听了这个心下一叹,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又不言不语的摩挲了珠锦的肚子一回,才道,“果新只是你的养女,朕虽喜欢她,可到底不是你亲生的,你若给朕生下一位公主,若是保住果新,只怕就保不住你和朕的亲女,所以朕想着,将来为果新选一门好的蒙古亲事,而咱们的小公主,不管是嫁蒙古还是满洲,朕都会把她留在京城的,让固伦公主的额驸留在京城里住着,这点子事朕还是可以做主的。”   “真的吗?”   玄烨这话对于珠锦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她见玄烨点点头,当下便笑道,“那臣妾便替腹中的小格格谢过皇上了!”   玄烨摸摸珠锦的脸颊,笑道:“要是把朕的女儿都嫁到蒙古去了,朕一个也见不到,那才是无趣呢,总得留上一两个在京城里才好,也是可以不必全都嫁过去的。”   玄烨与珠锦兀自笑了片刻,玄烨又低声道,“朕来时,见偏殿冷清清的只有一点亮光,保成是搬到南西所去了吗?”   “恩,”珠锦点头道,“掌灯之前,臣妾就把保成的一应东西都收拾好了,都使人给他送到南西所去了,保成也被承祜带过去了,说是从今夜起,就住在那边了。说起来,保成比承祜搬到南西所去还要早些,虽有承祜照应着,臣妾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阿锦,你怪朕吗?”   玄烨抿唇,“朕把保成拘在乾清宫里,传话不许你去探望,也不许你见他,你心里肯定是怪朕的吧?”   “臣妾不骗皇上,臣妾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想法的,臣妾见不到保成,确实很担心他,但同时臣妾也知道,皇上是保成的皇阿玛,皇上是决计不会害保成的,”珠锦望着玄烨道,“保成性子不如承祜沉稳,确实需要教导一下,臣妾素日太过宠爱他,皇上要亲自教导保成臣妾认为这是对的,因此臣妾愿意协助皇上,也愿意听皇上的话。”   珠锦这一番坦诚,让玄烨动了情:“阿锦,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永远都是站在朕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总是支持朕的,朕真的很感动。”   珠锦莞尔一笑:“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然是应该站在皇上这一边支持皇上的。”   这话说的熨帖了玄烨的心,他心中满足,搂着珠锦慨然叹道:“你能理解朕,也不枉朕花的这一番心思了。保成性子太过顽劣,于他是不利的,朕不希望他的行为将来会牵累到你和承祜,也不希望朝臣们将来以此来攻讦诟病他和承祜,即便他不能如承祜那般,也得像个规规矩矩的皇子才好。也是为了这个,朕才下了决心要亲自教导他的。”   “皇上既然想的这么明白,那又为何准了承祜接保成去南西所住着的请求呢?”   “……因为保成他实在是……实在是让朕头疼!”   玄烨在珠锦跟前,没有隐藏自己的无奈和挫败,他叹道,“朕和他在乾清宫十多日,这十多日里,朕累,他也累,朕痛苦,他也痛苦……阿锦,朕是想好好教他的,他却根本不想学,他简直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朕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偏偏朕又不能打他,又不能骂他,他年纪又小,只要他眼泪汪汪一声不吭的看着朕,朕就心软了。”   当初将保成拘在乾清宫里,玄烨确实是一腔热血的想要教好保成的,可惜关键人物不配合,教育工作就开展的不顺利,他从前又对保成没有这样严厉过,父亲的慈爱之心时常跑出来作乱,结果到了后来,到底还是不忍心,只好放过自己,也放过保成了。   “朕准承祜带走保成,也是希望保成若是跟承祜住得近些,能学一学他,再者承祜也跟朕承诺了,他会教保成的,朕倒是不指望他能把保成教得多好,但至少不要太过分就好,而且朕瞧他们俩兄弟感情也很好,朕倒是很想看看,承祜究竟打算怎么样教导保成。”   珠锦听了,轻笑道:“承祜比臣妾还要疼爱保成,如今他既然承诺了要好好教导保成,他就一定会想法子的,皇上只管放宽心瞧着就是了。”   珠锦方才听玄烨抱怨他制不住保成时,真的很想笑,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心想,照玄烨的说法,他应当是放弃强制拘保成在乾清宫中教导了,其实这样也好,玄烨的教法不适合如今的保成,交给承祜或者更有成效一些也说不定。   玄烨对自己最为满意和喜爱的儿子也是充满了信心的:“是啊,朕也是这样想的。倘或承祜真的教不好保成也无妨,有朕在,朕会好好盯着他们的。”   说了这半日的话,珠锦已是困意连连了,还没等玄烨说完,她就眯缝着眼睛开始打瞌睡了,玄烨丝毫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已经昏昏欲睡了,还在道:“今日你阿玛来见朕,说他已经想通了,朕就问了他几句话,他倒是都给答出来了,朕就准他入朝了。”   “朕听说,你宣你额娘今日进宫了,是不是?朕还想着呢,凭着噶布喇的心思,怎么样也要再想个十多天才能想通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朕还纳闷呢,听见你额娘进宫朕就知道了,定是你提点过你阿玛了,是不是?”   玄烨等了半日都没有等到珠锦的回答,再垂头看时,才发现怀中的人已睡熟了,他瞧了她半日,兀自勾唇一笑,轻声道:“罢了罢了,睡吧睡吧,时辰也不早了,朕就不扰你说话了。”   言罢,他也闭上了眼睛,在一室的温暖灯色中,拥着珠锦睡去。      ☆、第154章      十一月间,后宫之中又有好消息传出,庶妃纳喇氏有孕,如此一来,后宫之中便有三位后妃有孕了。   转眼便是康熙十二年正月年节,乾清宫家宴上,孝庄看着掩上坐着的十多位嫔妃,心中只在感叹,皇上如今二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后宫嫔妃也不似刚登基时那样身边只有几个人,如今这么瞧着,齐齐整整的也有十多个人了,但大部分都是庶妃,并无封号位分在身,这样瞧着总是不像话的。   孝庄又瞥了一眼皇后所在,这几年皇后行事仍旧沉稳持重,可她已有两子一女,如今又怀有身孕,不知又会生出个什么来,孝庄私心里是盼着皇后能生个公主的,这样一来,前朝对皇后母子的议论也会少一些,于谁都是有利的。   这几年,她虽深伏后宫不问政事,冷眼瞧着,也挑不出皇后的错处来,但皇后一系到底太过锋芒毕露了,她总是对此有些不满,总觉得玄烨太过偏帮皇后一系,而其余嫔妃,简直雌伏于皇后之下,竟毫无出头之日。   这样的情形,总会让她想起当初太宗皇帝盛宠宸妃,虽说眼前情形跟当初并不完全相同,但皇帝若不能雨露均沾,后宫之怨气却是一样的,为了后宫里后妃之和谐健康发展,她觉得她必须出来说句公道话。   孝庄抿了一口清酒,状似无意扫视了一眼众人,才对着玄烨笑道:“皇帝如今登基也有八年了,身边的兰妃还是皇上登基那年册封的,眼瞅着皇上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也该大封后宫一次了?”   孝庄不等玄烨回答,转而又望着珠锦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就请皇帝下旨,大封后宫一次,皇后觉得如何呢?”   孝庄的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关乎所有后妃命运的事情,自然得到了空前的关注,特别是董氏张氏等几个在玄烨登基伊始就侍奉在侧的庶妃。   珠锦微微一笑:“太皇太后所说甚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臣妾近年来虽忙着照顾二阿哥和四阿哥,但闲时也曾与皇上提过此事,皇上总说不急,臣妾自然是要遵从皇上的意思的,这样一来,倒是委屈了各位妹妹了。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若是大封后宫,想必新年喜气更盛,皇上以为如何呢?”   言罢,又对着玄烨嫣然一笑,“皇上若能下旨大封后宫,也是为了臣妾腹中的小格格积福气,更能为纳喇氏和董氏增添喜气呢!”   她知道孝庄的弦外之意,孝庄只怕以为是她这些年一直压着玄烨不让玄烨册封后宫诸人的,因此才拿这样的话来对着她说,而只要她答应,那么玄烨就会答应。   珠锦一叹,不得不说孝庄真的是想错了,这两年,她不止一次就这个问题问过玄烨,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大封后宫,虽说上上辈子玄烨大封后宫时是康熙十六年,但这辈子情形到底是不一样的,基于皇后的职责所在,她确实是应该过问的,只可惜每回问玄烨,玄烨都说不急,后来她知晓玄烨另有安排,也就不问了。   如今孝庄提起这事,她是一点也不想参与其间的,干脆就把皮球丢给了玄烨,让他自己去解决这个事情好了。   玄烨无视殿中一众后妃的注目,只瞧了珠锦一眼,又望向孝庄,淡声道:“朕让钦天监算过,这两年后宫都不宜大封,这大封后宫之事再等两年吧!”   明珠等几个人前些日子才上了奏章来,就大封后宫之事提出了他们的建议,认为如今后宫人多,皇上应该给予后妃相对应的位分了,这些奏章都被玄烨留中了,他并未就此发表意见,可就才几天而已,太皇太后就在众人跟前问出了这个问题,玄烨心里不得不怀疑,这是明珠请动了太皇太后出山,还是太皇太后知晓了前朝动静,决意要助明珠一把?   玄烨这一句话,就堵住了孝庄所有的话,若无吉日册封,孝庄就是再不满也无用,何况这事玄烨不松口,她若是强行下了懿旨,反而会惹得祖孙两个再次关系紧张,她好不容易才把之前冷淡的祖孙关系修复如初了,实在是不想再多生事端。   于此考虑,孝庄倒是没有在席上再说什么,只是随意一笑:“既然钦天监算过,那此事就依照皇上的意思,再等两年吧!”   孝庄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珠锦那边,心里只在暗自琢磨,究竟皇后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皇帝到了如今还不松口大封后宫呢?   孝庄的反应倒是让一旁的苏麻喇姑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劝,但是太皇太后心里对皇后仍旧是不满的,也很是不满皇上宠爱皇后娘娘,所以她真怕太皇太后一气之下会强行逆了皇上的意思下懿旨来大封后宫,不过还好太皇太后理智尚存,没有这样去做。   可也因为这样,诸位后妃因为太皇太后一席话而燃起的希望,又因为玄烨的这一句话给湮灭了。   宴后,众人皆散去,各自回宫,孝庄在离开之前对着玄烨笑道:“我还有些话要对皇上说,皇上就随我一同去慈宁宫略坐一坐,饮一碗醒酒汤吧?”   玄烨素不饮酒,也是今夜高兴,才饮了一些清酒,如今隐隐有些稀薄醉意,听了孝庄这话,遂笑道:“是,孙儿这就送太皇太后回宫。”   宴后,本该帝后同回坤宁宫的,孝庄在众目睽睽之下中途截走玄烨,要跟他到慈宁宫去说说话,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十成人有八成的人都拿眼睛看向皇后,却见皇后一脸的淡定从容,丝毫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待四下无人了,进了坤宁宫后,隆嬷嬷才忍不住道:“太皇太后想必为的是劝皇上改口,要让大封后宫之事。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好像是觉得皇上不册封是因为主子的缘故。皇上这一去,还不知太皇太后会怎么说主子呢!”   “她爱怎样说便怎样说,此事也不与我相干,我劝了皇上多少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皇上自有打算,我又何必去破坏他的计划呢?”   孝庄处处干涉玄烨的行为,珠锦是很看不上的,不过有些话,她也不得不提前嘱咐,“太皇太后想要大封后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皇上多半是不会应允的。但这个提议势必会动摇后宫诸人的心思,我如今身怀有孕,没法子顾及到这些,只能你们多费心了,这个时候,后宫是不能有任何异动的!”   隆嬷嬷等人自知事关重大,亦都郑重点头道:“主子只管安心养胎,这些事自有我们去替主子料理。”   隆嬷嬷所猜不错,孝庄将玄烨带至慈宁宫,确实是想要再劝他大封后宫,方才宴席之上人多,有些话不便说出,如今再慈宁宫中,只她祖孙二人,有些话就能够开口了。   孝庄是不相信什么钦天监算过不能大封后宫的这种鬼话的,她等玄烨饮过醒酒汤后,便直截了当的道:“皇上为何至今还不肯大封后宫?难道就只订立几个位分的品级,你这几年还想不出来?”   玄烨知道太皇太后要与他说的便是此事,因为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淡定道:“皇祖母为何一定要朕大封后宫?”   玄烨没有将醒酒汤饮完,只饮了一半,便将汤碗放下,淡道:“即使朕大封后宫,也不可能如皇祖母的愿将皇后一系的势力压制下去的。大封后宫,必然是册封有生育之功的后妃或是侍奉朕年月长久的后妃,就这一点来说,若然真的册封,也是皇后一系的后妃占据优势,后宫有子的后妃大多与皇后交好,即便册封了,后宫格局也无甚改变。”   “其二,若以生育之功册封后妃,阿哥和格格们都尚年幼,朕以为,现在不是大封后宫的最佳时机,朕想等一等,等宫中子嗣再多一些时再大封,且前朝将有大事要发生,朕也无暇顾及这些,后宫又有皇后等三人要生产,事多繁杂,册封之事,只能延后。”   玄烨不肯大封后宫,固然有诸多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珠锦和她的孩子们,倘或那些有子的庶妃得了高位册封,一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又要出现当年的钮祜禄氏和佟佳氏的事情了吗?   所以,他宁可再等一等,等到大局既定,等到那些后妃即便得封高位也不足以动摇皇后之根本时,他自会大封后宫的。   孝庄本欲再说,可听见玄烨话中那一句前朝将有大事发生时,心中一动,忙追问道:“皇帝真的要撤藩?我劝皇帝不要撤藩,那吴三桂今年都六七十岁了,他还能活几年?等他死了,三藩再无领头之人,到了那时,皇帝自然可以一一收拾他们的,又何必非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打仗呢?皇帝是知道的,如今的天下才歇刀兵不到三十年,连元气尚未恢复,若然擅动刀兵,苦得还是老百姓啊!”   撤藩是大事,孝庄是不同意撤藩的,玄烨还年轻,他完全可以熬死那吴三桂,不必兴师动众的去打仗。      ☆、第155章      “皇祖母,且不说如今朕还没有下旨撤藩,即便朕下旨令将云、贵、广东的三王撤藩,朕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玄烨对于三藩早已如鲠在喉,对他们的种种作为也是不吐不快,“先帝时,朝廷确实是奉他们为开国功臣的,当初咱们满人刚刚入关,力量不足,又兼全国未定,因此才对他们很是器重和迁就,可这不代表如今也要如此啊。”   “何况皇祖母是知道的,如今吴三桂等人是不将朕放在眼里的,他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云贵一带的百姓甚至只知平西王而不知朝廷,三藩已成为地方割据势力,俨然是个小朝廷,对朝廷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朕亲政前,朝廷就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解决这个问题,可惜这个问题太严重,非撤藩以除其根本不可!”   苏麻喇姑见孝庄还要开口,生怕祖孙两个又为此事闹了个不愉快,便忙上前来笑道:“老祖宗也忒操心了,前些日子才说了这两个月觉得心里头不畅快,身子又不舒服,说是要好好放宽心将养几日,怎么如今又操心起来了?皇上如今大了,万事自有主意,老祖宗又何必去替皇上操心呢?”   苏麻喇姑一语倒是提醒了玄烨,玄烨忙笑道:“是了,朕倒是忘了皇祖母这些时日身子不好的事情了,太医也跟朕说过,皇祖母要放宽心多休养,只要不操心,皇祖母的症状自然是会好起来的。且苏麻姑姑说的很对,朕万事自有主意,皇祖母不用替朕太过操心。”   许多事情,皇祖母的看法和想法总是跟他背道而驰的。   看玄烨有了要走的意思,孝庄仍是不死心:“大封后宫的事情,皇上当真要延后吗?”   玄烨面色一沉,他本不欲再说此事,奈何孝庄句句逼问,他忍不住拧眉沉声道:“皇祖母,此事朕自有主张,该封时,朕自然会下旨册封的。”   “皇祖母好好休息,孙儿跪安了。”   玄烨转身便走,但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停在那里,沉默片刻,却转身又对着孝庄道:“有一件事朕藏在心中许久,不想瞒着皇祖母,今日与皇祖母明言,也可免皇祖母日日猜测,又生出多少心思来。”   玄烨顿了顿,才道:“朕盛宠皇后,不仅仅因为皇后的家世,也不仅仅因为皇后替朕生了两个嫡子,而是因为皇后与朕相伴数年,心中从来都只为朕一人考虑,不论任何事情,皇后都是站在朕这一边的,朕感激她,喜爱她,她与这后宫所有女子都是不一样的。皇祖母,朕可以明白的告诉您,朕对皇后的感情便是男子对女子该有的感情,倾朕一生,朕的感情只会给皇后一人,朕这一生,都会爱她护她。”   玄烨盯着孝庄瞬间苍白的脸道,“朕与皇祖母说这些,不是为了惹皇祖母生气的,朕是希望皇祖母明白,这一切都是朕自己的想法,阿锦她努力的做一个好皇后,这些年她之所行所为根本无可挑剔,称得上是个贤后,朕喜爱她,所以朕凡事都会为她考虑周全,许多事情是朕一人之主张,并不是她的意思,所以还请皇祖母日后不要找阿锦的麻烦。今夜朕对皇祖母明言的这些话,阿锦她也是知道的,她深知朕心,却绝非皇祖母所想之独占圣宠的女子,她不同意朕的这些话,所以皇祖母也无需去找阿锦谈话给她压力,这根本不与她相干,全是朕一人的想法。”   “你!你简直是——”孝庄气得一句完整得话都说不出来,“像啊……简直是太像了!”   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孙儿,说这话的语气神情,简直跟她的丈夫跟她的儿子那时候一模一样!   当初皇太极对海兰珠也是如此,他也曾这样星眸明亮满含爱意的诉说过对海兰珠的热情;福临对董鄂氏也是如此,他也是这样满脸潮红坚定不移的对她诉说他对董鄂氏热情似火的爱意,孝庄忽而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费尽心思教养出来的孙儿,怎么也会这样!   苏麻喇姑一行替孝庄顺气,一行急道:“皇上,你明知老祖宗身子不好,却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来气她呢?皇上快把这些话都收回吧,老祖宗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的!”   “朕是天子,君无戏言,怎能收回?”   玄烨也不忍再逼孝庄,只得叹道,“皇祖母若能将心放宽些,又何至于如此?朕虽不能如皇祖母之所愿做到绝情绝爱,但朕也绝不会坏了大清基业的!朕除了这一点无法做到皇祖母的要求,其余的事情,朕都一定会完成皇祖母的期望的,皇祖母只管放心就是,朕不会学皇阿玛的痴情,也不会想太宗皇帝那样,为了一个女子置大清于不顾,朕有法子可两全的。请皇祖母相信孙儿,孙儿不会辜负皇祖母的!”   “……相信你?”   孝庄缓过气来,盯着玄烨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还能做成什么事情?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做皇帝的,最重要一个绝字,你却做不到,还谈什么让大清基业绵延亿万斯年!”   孝庄垂下眼眸,不肯再看玄烨:“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我这一生心血算是毁了,我自是无颜再去见太宗皇帝的,自然也无颜再去见列祖列宗了,你若再有行差踏错,你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放心,我是不会为此事去找皇后的,但我也不会再见她,你说这不是她的错,我告诉你,这就是她的错!”   孝庄言罢,挥开苏麻喇姑的手,自己一人回了寝殿之中,她的背影在苏麻喇姑看来,佝偻蹒跚,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   苏麻喇姑转身看向玄烨,叹道:“皇上莫急,太皇太后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待我劝过,一些时日之后,太皇太后自己就会想通的,待她想通了,也就能够接受了。太皇太后是太怕皇上步先帝后尘,但是我知道,皇上不会步先帝后尘的。皇上请回吧,我会好好照顾太皇太后的。”   玄烨又盯着孝庄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才郑重对苏麻喇姑行了一礼,道:“多谢苏麻姑姑。”   玄烨沉眉离开了慈宁宫,在宫外宫道上站了片刻,年节下,宫里各处添灯,自然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玄烨站在那里望着这些灯火想,迟早是要说的,现在说了总比将来说了的好,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梁九功怕他站久了会冷,便上前来低声问道:“皇上,这会儿是要回乾清宫去么?”   玄烨摇头:“不回乾清宫,去皇后宫里。”   苏麻喇姑送走玄烨,即刻就回了内殿,见孝庄颓然坐在榻边,她便走过去轻声道:“夜深了,老祖宗安置吧。”   “我怎么睡得着?”   孝庄苦笑,“玄烨真是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教诲,我真是没有想到他竟也会如此!……难怪人家都说,爱新觉罗家皆是痴情种子,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还以为,到了玄烨这里会不一样,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苏麻喇姑抿唇,低声劝道:“我看事情未必如老祖宗想的那样,皇上、皇上到底是老祖宗教养长大的,孰轻孰重,我觉得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老祖宗身子不好,还是不要操心的太过了,若是病了,皇上便更要内疚了!何况,如今皇上已有二十了,他自己在做什么,他自己是清楚的。”   孝庄盯着自己皱纹纵横的手看了半晌,又要苏麻喇姑取了镜子来瞧,她盯着自己镜中满头的白发大叹道:“老了……老了……我是彻底老啦!若是再年轻个十年,不,五年,我是定不会放手不管的,我定要将玄烨这心思给他扭转过来!可惜啊……我是老了,力不从心了,想管也管不了了,只能由着他去折腾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孝庄边说边哭,一时老泪纵横,只恨自己年老无力。   珠锦被暖阁内的明亮灯火弄得无法入睡,家宴上她又因见不得那荤腥,所以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本已躺到榻上去了,又饿得睡不着,只得披衣起来,对闻声进来的如情道:“我想吃白粥,什么都不要加,只要白糖煮的白粥,然后再要一碟小酱菜就好。”   如情听罢,转身便出去叫小厨房里的师傅预备。   自从珠锦有孕,小厨房里彻夜都会备着两个师傅守着,就是怕珠锦随时想吃东西,若有师傅守着,她只要想吃,随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膳食。   一时白粥还未来,隆嬷嬷却挑帘进来了:“主子,梁九功说,皇上慈宁宫出来后就来咱们这儿了。”   “啊,他不回乾清宫啊?”   珠锦还以为玄烨不打算过来了,所以早早就卸妆预备安置了,一听这话,忙道,“赶紧叫小厨房预备些皇上爱吃的菜候着。”   家宴上,她就坐在玄烨旁边,她印象中玄烨也没有吃多少东西,折腾了这么久,玄烨肯定也是饿了的。      ☆、第156章      玄烨来时,小厨房里的师傅都已将膳食预备好了。   除了吩咐小厨房预备玄烨喜欢吃的菜品,珠锦还特地吩咐小厨房多给玄烨预备了一碗白粥,见玄烨进来,忙笑着招呼他坐下:“皇上来得倒也巧,臣妾刚吩咐厨房预备了一些膳食,还给皇上预备了一些,皇上快些趁热用吧!”   在玄烨来的时候膳桌上就已经摆满了膳食,珠锦说完这话,早已低头开吃了,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玄烨面带不愉的神色。   玄烨确实是饿了,他在宴席之上,并没有吃什么,那些菜品都是看起来好看的,真正吃起来,味道并不是很好,而且时间一长,且不说那些热菜都凉了,就是那些汤也都凉了,还泛着油花,根本没法喝,即便后来添了锅子,但因天晚了,他也没什么胃口了,只凑合吃了几口羊腿子上的肉,喝了几口清酒就罢了。   后来又去了慈宁宫,他也就顾不上饿了,到底也还是忘了自己压根没吃什么东西,等到了坤宁宫来,一进屋子就闻见满屋子的食物香气,玄烨这才惊觉自己已是饥肠辘辘了。   珠锦吃了半日,见玄烨愣了半天还不动筷子,诧异抬眼过去瞧他,这才看见了笼罩在玄烨眉宇之间的冷意,她心下一动,方想起玄烨是从慈宁宫回来的,当下低声问道:“太皇太后逼着皇上大封后宫么?”   珠锦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也不懂这有什么可愁的,因此便续道,“其实大封后宫也不是不可以,皇上选个日子封了也就是了,臣妾不觉得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啊,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称心也不是不行啊!”   玄烨却并不想说大封后宫这件事,只笑了一笑道:“太皇太后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可能日后都不需要你带着后妃去请安了,你就安心在坤宁宫养胎,太皇太后自有苏麻喇姑和太医照顾,不需要你费心。”   珠锦一惊:“太皇太后病了么?”   珠锦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玄烨说完方才的话后,就低下头,自顾自的开始饮粥,见玄烨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珠锦也就没有再问了,听话的点点头应了下来,心中却在猜想,大概玄烨为了大封后宫的事又跟孝庄闹了一点不愉快,大概这回闹得有点重,孝庄不肯再见玄烨,连带着也不肯见她了。   玄烨吃饱之后,神情便比方才好了许多,他看了珠锦一眼,冷不丁问道:“阿锦,如果你不做皇后,你想过自己现在会如何吗?”   珠锦觉得玄烨今夜真的是怪怪的,不过她也知道,若是真问了玄烨,他不肯说的话她也是白问,因此想也不想,只笑道:“臣妾若是不做皇后,大概就是阿玛做主,把臣妾嫁给某个贵族或者宗室为妻了。”   做皇后还是做宗室的妻子,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朕不是这个意思,”玄烨觉得珠锦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遂又道,“朕换个说法啊,朕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人安排你的人生,让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那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最想去做什么?”   “如果没有人安排我的人生啊……”珠锦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话,那我想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   她很是憧憬向往的道,“我想去大清的最西边看看,还想去最北边看看,还有最东边和最南边,我都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些清澈纯净的好山好水,最好是能做个旅行家,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写文字写感想,走到觉得很美的地方就停下来住几个月然后再走,等到累的时候,就在江南买一处宅子,看天看雨看花儿,老了以后就跟我的儿子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我还想——”   珠锦说到这里,忽而顿住了,转头看了玄烨一眼,不好意思的抿唇道,“臣妾忘形了,请皇上见谅。”   她一时说的太高兴,以至于都忘了跟她说话的是玄烨了,心下只在庆幸,还好她及时刹住了,否则下面的话说出来,玄烨听了是会不高兴的。   她向往的其实很简单,玄烨所说的就是她想要的,自由自在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受到任何的拘束,只可惜,这些永远都是奢望罢了。   ——那后面的话她也没有说出来,其实要说的也很简单,她还想不受拘束的爱上一个人,然后得到那个人全部的爱,然后跟他一起过日子,风雨在一起,欢笑在一起,所有所有的愿望都一起完成。等老了的时候,再扯着她爱的人一起给她的儿女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玄烨摇头,眸中带笑:“不,朕觉得你说得很好,朕要听的也是这个,你这是在宫里待久了觉得憋闷,想出去玩了,等你生下小格格,朕再带你出去玩!”   他装作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珠锦也装作没有在方才的话中表达她心中所望,浅笑道:“好啊,皇上给了臣妾承诺,臣妾等着皇上践诺。”   玄烨笑道:“阿锦,你知道朕小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臣妾知道,”珠锦笑道,“皇上小时候想做个好皇帝,就像是先帝那样的皇帝。惟愿效法父皇,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皇上说的这些话,臣妾可是记得的。皇上又教给了承祜,承祜先时也是这样说的。”   “不错,这话是朕说的,这些年,朕也是这样做的,但是,”玄烨笑道,“朕现在改变主意了!朕要是不是皇帝的话,朕就想——”   “皇上还是不要想这些的好!”   珠锦笑着打断了玄烨的话,“皇上若不是皇帝,这天下只怕就要大乱了!皇上就是天子,这是命中注定的,皇上可不能胡思乱想啊!不过臣妾倒是很好奇,皇上说改了主意,皇上改成什么了?”   珠锦打断了玄烨的话,玄烨也不恼,只笑道:“你想听?朕偏不告诉你!”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说出来,有些事儿未成定局,他是不会说的。   他牵着珠锦的手往榻上带:“夜深了,安置吧!”   董氏没有等到二月份,就在正月里生下了一个小阿哥,若是论起排行来,便是玄烨的第六个皇子。   六阿哥出生在正月里,本身就是很吉祥喜气的,玄烨也很高兴,但他还未给六阿哥取名,因病久未露面的太皇太后却传了懿旨下来,亲自给六阿哥赐蒙古名为赛音察浑。   玄烨心里头自然明白,这是太皇太后在变相的告诉他蒙古的重要性,不过他根本没有打算远离蒙古,眼看着撤藩近在眼前,他是绝不会自动放弃蒙古这个盟友的。   但借此机会,玄烨亲自抱着六阿哥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谢恩,这一回他抱着新生的六阿哥,倒是没有被拒之门外,玄烨就直接抱着六阿哥进去了。   见到孝庄之后,祖孙两个也没有多说话,玄烨按规矩谢恩,孝庄也只是淡淡的叫起,倒是命宫女将六阿哥抱到跟前瞧的时候,孝庄脸上多了些许的笑容,只瞧了一会儿,孝庄怕扰了六阿哥,就叫奶娘给抱走了。   没了六阿哥在这里,孝庄就变得冷淡了,她看了玄烨一眼,起身就回内殿:“我累了,就让苏麻喇姑送皇上出去罢,日后若无事,皇上也不必总到我慈宁宫里来。”   玄烨一叹,什么话也不能多说,只得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出了慈宁宫。   苏麻喇姑瞧他这样,便劝道:“皇上莫急,太皇太后已好了许多了,她今日既肯见你,说明就是好事呀!皇上莫灰心,总有一日,太皇太后会理解皇上的心的。”   玄烨道:“朕知道,还请苏麻姑姑好好照顾皇祖母。”   他今日冷眼瞧着,皇祖母虽装病说是要静养不肯见人,但就今日瞧来,皇祖母的身子骨和精神都还是很好的,可见皇祖母并未郁结于心,生气归生气,却也没有亏待自己。   “这是自然,皇上放心便是,我自会好好照顾太皇太后的。”   玄烨点点头,转身便走了,他记得今日是太医给珠锦诊脉的日子,他正要过去瞧一瞧的。   梁九功跟上来道:“皇上,奶娘已将六阿哥送回兆祥所去了。”   玄烨点点头,问道:“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关于太皇太后装病的传言?到慈宁宫请安的人,太皇太后是不是都不见?”   “回皇上,本来是有的,但后来被皇后娘娘的人给压下去了,”   梁九功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现如今那些谣传太皇太后是被皇上气病了的宫女太监都给处置了,并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太皇太后是受了风寒致病的。每回到慈宁宫请安的人,都被宫女太监给挡了回去,只兰妃娘娘进去探望过一回,但出来之后,兰妃娘娘什么也没说,纵使有人问起,她也是说太皇太后病了的话,并没有别的。”   玄烨勾唇一笑:“兰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分寸的。”   旋即又望着梁九功笑道,“压制宫内谣传,你也帮了皇后的人不少吧?皇后做得对,你也做得很好,皇后那边你还是要多盯着,现在这个关键时候,朕不希望皇后那边出什么事。前朝乱着呢,后宫可不能乱。”      ☆、第157章      乾清宫家宴上太皇太后的提议不被皇上所采纳,众人有目共睹,之后皇上又去慈宁宫中与太皇太后相谈一番,至于谈了些什么,众人亦是心知肚明,而后太皇太后便宣布病了,还宣了太医瞧病,自那之后,便封宫静养,什么人都不肯见了,这几乎不用猜测都可推断出,太皇太后和皇上谈崩了,太皇太后要么是装病生气,要么就是被皇上气病了。   有了这样的惊天八卦,再加上皇上仍旧不肯大封后宫,阖宫上下的猜测流言又岂会少得了?   梁九功便是深知这些,才郑重应道:“是,奴才领旨。”   玄烨再不多言,抬步便往坤宁宫而去,进得殿中才发现,原来承祜保成还有果新都是在这里的,正巧给珠锦诊脉的太医院院使孟贺兰也是在的。   隔着密密匝匝的珠帘,承祜和保成、果新都在外头跪着,旁边便是孟贺兰和坤宁宫的一众宫女太监,这跪了一地的人,玄烨瞧了也没瞧一眼,只淡淡说了一声起吧,便绕过珠帘进到里间去了。   珠锦不便行跪安之礼,只能行蹲安,但她扶着肚子还未弯膝盖,就被玄烨伸手拦住了:“朕不是说过吗?免了你的这些,你如今有孕,还是不要勉强自己的好。”   珠锦嫣然一笑:“礼还是要行的,皇上免了是皇上的体贴,臣妾却不能不懂规矩。”   如今这第三次怀孕不比之前,前两次她都被折腾的没有功夫想这些,如今这第三胎倒是一切正常,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有时候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孕妇,所以这该行的礼节于她来说,也不算是勉强。   玄烨便是最喜欢珠锦这幅模样,她这回有孕,比从前圆润了不少,瞧着就让人喜欢,一笑时嘴边还添了浅浅的梨涡,看的玄烨心中一软,笑道:“你觉得今日怎么样?太医诊脉了吗?孟贺兰,皇后的身子如何啊?”   前两回珠锦有孕时,都是旁的太医照顾珠锦的胎的,这一回珠锦有孕,玄烨亲自下了谕旨,令太医院院使孟贺兰来看顾珠锦的胎,因此这几个月来,都是孟贺兰亲来坤宁宫给珠锦诊脉的。   外头的一众人都已站了起来,玄烨与珠锦说话时,众人皆立在珠帘外候着,如今玄烨点名问孟贺兰,孟贺兰一丝未迟,从容不迫的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今日还未给皇后娘娘诊脉。但就之前的脉案来看,皇后娘娘的胎象很好,孩子也很好,若就此持续下去,皇后娘娘定能顺利生产。”   孟贺兰年届四十,面容清隽,身姿颀长,医术高明,前年刚刚升任的太医院院使,因玄烨曾赞过他风姿明秀,医术高明,因此他有个别号,称为孟圣手,太医院的同僚私底下还送了他个别号为明秀,因此他又被人称为孟明秀。   孟家自明代起就在太医院里供奉,至今已传了十多代了,堪称是个医学世家,如今孟贺兰有这样的地位,也是名至实归的。   孟贺兰的回答显然让玄烨很满意,他望着珠锦笑了一笑,便道:“那你便来为皇后诊脉吧。”   言罢,如情和如貌两人便上前来布置,将一方薄薄的手帕盖在珠锦的皓腕之后,孟贺兰就在珠帘外跪下,珠锦将手穿过珠帘伸了出去,孟贺兰便开始替珠锦诊脉,待两三息的功夫之后,他便收了手,很简短的道:“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可见孩子很好。一会儿臣还是会开个安胎宁神的方子,请皇后娘娘每日按时辰煎服,待十日之后,臣会再来给娘娘诊脉的。”   “有劳孟太医了。”   珠锦话音刚落,一旁的玄烨却道:“朕知道你刚经历丧妻之痛,但皇后之事也不可怠慢,朕也知十日之后是你妻子出殡之日,朕不能许你假期,但朕可许你送完妻子之后再来坤宁宫给皇后请脉,以全你夫妻之情。”   “臣谢皇上体恤成全。”   原本一直肃着脸的孟贺兰直到听见玄烨这话的时候,才稍微有些动容,眼眶微红,却将涌上心头的泪意忍住了。   他的妻子是替他生子难产而死的,他当时使尽万般手段都没法救回妻子的性命,妻子在产下幼子后两个时辰后逝去,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子和伤心欲绝的他两个人,这伤痛简直锥心刺骨,他却硬生生的挺过来了,从未在该值班的时候请过假。   只是每回来坤宁宫后诊脉回去,他总会禁不住的晃神,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他都保不住替自己生产的妻子,却要奉命来护皇后和她腹中之子,他何德何能呢,竟得皇上如此信任。   孟贺兰的事,珠锦是知道的,见孟贺兰如此,她不由得触动前尘心事,忍不住开口道:“孟太医也不必太过伤怀,本宫想你若是平安,孩子若也能平安喜乐,这会是她最想看见的。你的情意,她肯定都会明白的。她拼死替你生下骨血,本宫也希望你记得她的这份牺牲,不要辜负了她。”   据说,孟贺兰和他妻子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孟贺兰只娶她一人,府中无姬妾,他妻子替他生下一儿一女,谁知却因这第二子失了性命,二人之间的这份深情,珠锦只是想一想,总免不了一阵唏嘘,只叹是天意弄人。   珠锦一番话说的孟贺兰亦发动容,连嘴唇都在颤抖,可他却硬生生的忍住了,那带着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心痛:“皇后娘娘说得是,臣不会辜负了她,臣会好好养大孩子的。”   珠锦点点头:“如情,带孟太医出去罢。”   孟贺兰即便对他妻子有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他也不可能永远一个人守着那份感情过日子,大概不久的将来,他会再娶旁人为妻的。   珠锦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想起前事来,思绪沉浸在旧日回忆里不可自拔,一时就忘了身边还坐着玄烨。   玄烨在珠锦开口对孟贺兰说那番话时就挑眉看向珠锦了,他看着珠锦,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似乎是有感而发,看见她眼眸中闪动着的光芒,似乎是可以称之为伤心的,玄烨拧眉,他实在是不懂,孟贺兰的事情,阿锦有什么可伤心的?   他既感不解,便一直盯着珠锦看,待孟贺兰走后,见珠锦盯着他出神,那神情称不上好,甚至还能从中看见一丝凄楚来,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眸光,玄烨看后,都忍不住为此吸引而莫名的揪心,在与珠锦相处的这几年中,他从未见过珠锦如此。   承祜在孟贺兰走后,就已经绕过珠帘屏风进来了,且孟贺兰出去之后,宫女也将珠帘屏风给撤掉了,因此承祜也很清楚的看到了珠锦脸上的神情,他也深知自己额娘对孟贺兰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在他看见皇阿玛一脸探究的盯着珠锦的时候,忙着就上前道:“皇阿玛,您是从慈宁宫来的么?儿子前日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都没有见儿子,皇阿玛今日带着六弟去见老祖宗,可见到了?老祖宗的身子好些了么?”   想要岔开玄烨的注意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不能让所说之事显得太轻描淡写,又不能让此事显得太过生硬造作,虽是一瞬之间做出的反应,但承祜也是尽力了。   承祜此话一出,果然就吸引了玄烨的注意力,此刻只要提起太皇太后的事情,玄烨的很多心思也就没了,因此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承祜的小心思,只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才答道:“朕倒是见到了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的身子骨还是不大好,需要再静养一段时日,不过太皇太后见到六阿哥倒是很高兴的。”   玄烨不欲就此事与承祜多说,言罢之后,见承祜立在那里,比去年长高了不少,他心中一动,便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遂道:“下个月你便要入上书房读书了,除了你,还有承瑞和舒宜尔哈,朕已为你们择定了四位师傅,张英、李光地、熊赐履和汤斌。这熊赐履虽说人品不怎么样,但学识还是有的,你可以跟他好好学一学。”   “朕已经私下交代过了,你和承瑞的课程不一样,承瑞与舒宜尔哈的课程也不一样。你启蒙得早,又比他二人学得多些,你的课程自然也要难一些深一些的,因此除了每日正常照例的讲书外,在他二人下学之后,你还要多出一个时辰来单独讲书和习字,长此以往,你才能有所进益。”   玄烨对皇子和公主的教学是很看重的,因此大格格年岁一到,也是要跟皇子们一起读书的,珠锦先前也听玄烨说过年后要让几个孩子去上书房读书的问题,不过她当时没有问择定的师傅是谁,如今又从玄烨口中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她心中倒是颇有触动,当初保成就是一个人对四个师傅,如今承祜也是一个人对四个师傅。   珠锦望着承祜心想,这么重的课业,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消。      ☆、第158章      父子两个在说入上书房的事情,珠锦一闲下来便发现旁边站着的居然只有果新一人了,她招招手,叫小姑娘过来,小姑娘哒哒哒的走过来,望着珠锦笑:“皇额娘。”   她年纪还小,还不到去上书房读书的年纪,却又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平日里承祜在南西所读书,她就在一旁陪着,这兄妹两个乍然分开,小姑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惆怅的,因此正略带羡慕的听着皇上与承祜说话,见珠锦冲着她招手,她就乖巧过来了。   “保成去哪儿了?”   珠锦答应一声,而后问果新,她方才就看见保成跟果新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的,怎么一转眼保成就不见了?   果新撇撇嘴道:“皇额娘,您是知道的,孟太医每回来坤宁宫的时候,四阿哥哪有闲待着的道理?方才孟太医出去时,四阿哥就跟着追出去了,这会儿肯定又是缠着孟太医问这问那去了。”   自从保成搬到南西所去之后,他的自由度就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虽说在坤宁宫住着的时候,珠锦也不会严厉管教他,但在额娘身边,又有一堆人看着,他多少肯定是有些拘束的,而搬到南西所,玄烨承诺过承祜,不插手管教保成的事情,因此教导保成的职责就落在承祜一人身上,而承祜又是个爱弟心切的,因此保成现在的自由度可谓是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只要保成不翻天,承祜基本上都是由着他去的。   有这样一个将宠弟政策贯彻到底的哥哥,保成自然是竭尽本能的折腾了,他也是学乖了,知道皇阿玛是不能惹的,宫里有些规矩他也是不能触碰的,所以他基本不在玄烨跟前折腾,在玄烨和珠锦面前的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等去了外头离了这二人,那就是本色显露无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刚搬去南西所没几天,他就迷上了去太医院和御药房玩,觉得太医院和御药房真的是两个神奇的地方,于是他每天都会跑出来一趟,出了南三所,就带着一帮人直奔太医院和御药房去,若是有孟贺兰值班的日子,他更是去的勤些,也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就是喜欢孟贺兰对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的,不像其他的太医那样诚惶诚恐的。   当然了,这是承祜总结出来的,保成尚且还想不到这些,保成只是觉得,除了阿玛额娘外祖父,二哥和果新之外,孟贺兰是他看得顺眼的第六个人。   玄烨听见果新这话,微微皱了眉,转头对承祜道:“朕听说,你日日由着保成闲逛,他天天在南西所招猫逗狗的无所事事,你还许他天天去太医院御药房里胡闹,承祜,你答应朕要好好教导他的,怎么他如今反而变本加厉,更加顽劣了?”   要不是玄烨熟悉承祜的笔风,玄烨甚至都怀疑承祜每日教过来的保成写的字都是他代笔的。   他虽承诺过不插手,但是这兄弟俩在南西所的事都是瞒不住他的,他只要一问,自然会有人将情况如实反应给他,即便他不问,太医院和御药房那边的水深火热,他也是知道几分的,如今他的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也是因为他当初的承诺,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不会过问。   “皇阿玛,四弟年纪还小,又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他去太医院也是一时好奇所致,儿子不想拘束着四弟让他在屋子里待着,既然四弟有兴趣,儿子觉得不妨趁势培养他的兴趣,让他接触一下医理也是好事,最近儿子就发现,让四弟抄写那些医书,他倒是能比往常的十个字多写五个字出来,所以儿子不觉得四弟是胡闹。”   承祜是从不当面反驳玄烨的,这次为了保成的事,也算是当面对君父直言了。   他其实想的也很简单,身为嫡长子,又是皇阿玛定下的继承人,他身上有责任也有义务,小小年纪也没有办法去随心玩乐,一切事情都以学习怎样做一个继承人为重,因此他就把保成看做了替他玩乐的人,他就不希望保成年纪小小的时候就被剥夺了玩乐的权力,他自忖自己能够保护好保成,因此就想让保成玩乐几年,晚一些再去接受严苛的皇子教育。   这不仅仅是他的心愿,他想,这也应当是额娘的心愿。   对于承祜的直言,玄烨倒也没有生气,只笑道:“那倒也是,最近你送到朕这里来的字帖倒确实是多了几份。只要保成不胡闹,他若是喜欢医理,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孟贺兰的人品朕还是很相信的。”   求知欲旺盛也不是坏事,玄烨是这样想的。   珠锦此刻正逗着果新说话,对父子俩的议论只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插话,在她看来,承祜是极有分寸的人,纵使是放纵保成自由,也不会允他在南西所招猫逗狗闲逛胡闹的,保成纵使再坏,也不过是行为方式像个熊孩子罢了,他又能纨绔到哪里去?   关于玄烨说出的这些话,定是有人在玄烨面前嚼舌根了,珠锦微微眯眼,看来,即便她再是严防死守,这宫里说闲话的人到底还是不少的,她母子锋芒太过,恩宠太高,这心怀嫉妒的人自然是多的。   玄烨眼下是相信她和承祜的,因此对这些话不过一听而过不置一词,但也会拿来问一问他们,这表明玄烨还是相信承祜的说辞,可要是在玄烨耳边说保成坏话的人太多了,俗语说三人成虎,到了那时,玄烨可还会选择相信他们?   珠锦不禁看了一眼承祜,她知道承祜是有法子教好保成的,却不知承祜到底预备用什么样的法子,就目前来看,承祜似乎还有任由保成自由发展的态势,也不知她心中所虑,承祜心中可有数?   她这心里存着心事,是以喝了安胎宁神的药汤后,待玄烨走后,她特地将承祜留了下来,打算问问他关于保成的事情。   “承祜,你虽疼爱保成,可他到底也是皇子,他将来也是要入上书房读书的,若是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我听说三阿哥的字都比他写的要好,三阿哥认的字也比他要多,你皇阿玛是因为喜欢你,信任你,所以才对保成这般宽容,但是你若是为了保成好,也不能对他太放松了,额娘就是想问问你,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珠锦道,“额娘说过相信你,也支持你,也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但是额娘想知道你心里具体的打算。”   承祜沉默良久,才道:“额娘,儿子知道儿子这样做会让四弟的课业比不上旁的阿哥,但是儿子就是想让四弟快乐,儿子没有童年,自懂事起就跟着皇阿玛读书,儿子心疼四弟,不愿意四弟也如此,特别是知道了额娘的事情之后,儿子更想让四弟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儿子觉得,这是儿子欠他的,所以想要替额娘替皇阿玛补偿给他。”   承祜顿了顿,才望着珠锦道,“四弟是个聪明的,他只是兴趣多些又年纪小罢了,将来大了懂事了,他会学得比儿子还要好的。所以儿子的打算说来也很简单,儿子想等到四弟入上书房的前一年将额娘的册子给他看,待他知道了额娘的事情之后,他自会懂事,儿子相信他自会好好读书为额娘争气的。”   “你要把我的事告诉他?”   珠锦没想到承祜竟是这样的打算,“我当初告诉你都是迫不得已的,若皇上无立你为太子的心思,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保成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为何一定要告诉他,又逼着他立志读书呢?”   这样沉重的过去,她告诉承祜后,每每看见承祜发奋心里都会有后悔,如今承祜又要告诉保成,珠锦自然是不情愿的。   “额娘,身为您的儿子,他必须要知道!这也是他应当知道的!”   承祜严肃道,“额娘,您知道皇阿玛的打算,将来四弟免不了要辅佐儿子,您认为皇阿玛会任由四弟这样下去吗?四弟这样的性子,强制叫他读书,他必定抵触,儿子自认不比皇阿玛聪明,自然也无法驯服四弟,儿子当初之所以敢把四弟接出来,又在皇阿玛跟前承诺教导好四弟,凭的就是额娘的册子。额娘这样的往事,不应该瞒着四弟的。为了激励他发奋,儿子觉得应当告诉他。”   珠锦沉默良久,而后长叹一声,摸摸承祜的脸颊道:“难为你的一番心思了……你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额娘,您不必太过担心,儿子自有分寸的,”承祜道,“儿子也有能力不让四弟的消息传到皇阿玛那里,只不过那里就不合常理了,皇阿玛会起疑的。其实皇阿玛对四弟的性子很了解,知道四弟不上进他也不会责怪儿子的,皇阿玛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且,对于皇阿玛来说,有一个很优秀聪慧的嫡长子,未必就需要再有一个从小早慧聪明勤奋读书的嫡次子。”   “至于那些在皇阿玛跟前嚼舌根的人,额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只要额娘能拢住皇阿玛的心,让皇阿玛相信额娘,那些话就不会起作用,也无法伤害到儿子和四弟,反而会让皇阿玛厌恶说这些话的人,对于这一点,儿子觉得,额娘素来都是做的很好的。”      ☆、第159章      保成丝毫不知他正被阿玛额娘和哥哥谈论,他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爬上圈椅,趴在桌案上开孟贺兰开方子。   保成认得的字还不是很多,但每回孟贺兰在开方子的时候他都会去看,不认得的字他就开口问,孟贺兰也会告诉他,所以他认得的药名比认得的字还要多些。   保成看了一会儿,便看出问题来了,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孟贺兰刚写下的三个字道:“孟太医,这个药念什么?我看过上回的药方,孟太医没有写白术,这回加了白术诶,原来孟太医每回给额娘开的药方子都不一样啊!我记得额娘那会儿怀着我的时候,每回安胎药方都是一样的!”   “回四阿哥的话,这是桑寄生,”   孟贺兰写完药方,才望着保成微微笑道,“阿哥那时还未出生,怎知皇后娘娘所用药方?”   “我自己去太医院里调档看的呀,你们那个张太医说这些脉案都是绝密,除了皇阿玛轻易不许人看的,反正我年纪小不认识字,我就让他把额娘的脉案念给我听了,他的人真是不错,大概知道我听不懂,还给我讲解了一番,”   保成摇头晃脑的道,“不过他的医术就没有你的好了,你看他每回给额娘开药方都不换药,你每回来给额娘开药方都会换!”   “四阿哥,张太医也是名医世家的出身,而且他专攻的便是女子生产之理,臣最擅为骨科,论起女子怀胎生产之事,臣自认是比不过张太医的,而且臣也认为,于医理来说,也并没有谁比谁强的道理,只不过各自所擅的方面不同罢了,”   孟贺兰正色道,“四阿哥不应再去太医院了,太医院不是四阿哥该去的地方。这医理一道,也不是四阿哥该碰的东西,四阿哥若对此太执着热衷,终非正道。”   在孟贺兰看来,四阿哥日日去太医院游荡,简直是不务正业。   四阿哥日日来太医院闲逛,又表现出了对医学一道非比寻常的热情和求知欲,在旁人看来,约莫以为这是太医院的机会到了,可在孟贺兰看来,这就是个麻烦,还是个甩不掉的麻烦,一个弄不好,不只是他,只怕整个太医院太医及医政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偏偏碍于四阿哥的身份,他还不能将人直接赶走,只好摆出这副生人勿近的神色来,指望着四阿哥热情减退,兴趣转移。   不过这法子并不奏效,四阿哥对太医院御药房的热情日日都在增加,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孟贺兰不当班的时候,四阿哥每回去了太医院都会缠着别的当班太医要学医,孟贺兰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唯独让他头疼的是,只要他当班,只要他在太医院中,四阿哥就会跟在他身后,要么抱着一本不是从哪里寻来的医书让他讲解,要么便是抱着十几种草药问他这些药材怎么用。   如果他不讲的话,四阿哥就扬言说学神农氏,尝遍这些草药,孟贺兰无奈,只得依从。   因此这些话,也不是孟贺兰头一回说了。   “哎,难怪你家夫人会难产而死,原来你擅长骨科啊!”   保成年纪虽小,可他却机灵,又日日在太医院内混迹,孟贺兰家中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听了孟贺兰的话,当下摇头晃脑道,“孟太医你也真是的,你家夫人生产时,怎么不请张太医去瞧瞧呢?如果他去了,说不定你家夫人就不会死了!”   保成这番话,对孟贺兰来说,可谓是戳心之论,孟贺兰脸色立时就变了,又气又怒的看着保成,可在触及到保成的眸光时,脑中忽又闪过家中幼子的小脸,被保成挑起的怒意又在一瞬间化为悲意,稚子童言,他又何必当真?   孟贺兰强自压下心中苦意,紧抿双唇道:“四阿哥说的是,是臣技不如人。”   一旁的曲嬷嬷听了保成的话,面露不悦,虽说童言无忌,但四阿哥的言论到底有些过分了些,这番话明显是戳中了孟贺兰的痛处,看孟贺兰的模样,曲嬷嬷倒是有些不忍了。   可她还未说话,保成却又开口了——   “对啦!所以我二哥说的就很对,学东西呢,就应该好好学!知道别人强的方面,自己就更应该好好努力强过对方呀!”   保成对孟贺兰方才的话并不赞同,挑眉道,“孟太医觉得我不该去太医院,还说我学这个不是正道,那难道我像二哥那样就是正道吗?在我看来,二哥读书是正道,我喜医也是正道,二哥有他的志向,我也有我的志向啊,我要做咱们大清国最好的太医!”   对于保成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孟贺兰是头一回听到,震惊之余,竟忘了答话。   曲嬷嬷看了孟贺兰一眼,心下一叹,若是不开口制止的话,还不知四阿哥会再说出怎么样的话来?一念及此,曲嬷嬷便开口问道:“孟大人何以要在药方中加桑寄生,可是主子的胎有何不妥?”   虽说孟贺兰每回开的药方都不尽相同,但大体都是根据珠锦的身体变化而来的,曲嬷嬷多半也是认同的,只今日这番变动,她倒是有些不解。   桑寄生性平味甘,有安胎之功,可多用于胎动不适,胎漏下血之症,据曲嬷嬷看来,珠锦并无此等症状,不知为何孟贺兰要用这个,而且他方才在皇上和主子跟前,明明说主子的胎是很好的。   一旁侍立的如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亦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孟贺兰。   “皇后娘娘的胎是很好的,嬷嬷不必忧心,下官用桑寄生,是取它安胎之用,”   孟贺兰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过来,认真答道,“据脉象来看,下官猜测娘娘所怀之子为男胎,下官怕娘娘孕育皇子辛苦,下官探脉时还发现娘娘还隐约有些精血亏虚,是需要用一剂桑寄生的,因此才写了这个药方,待十日之后再瞧,若是无此症状了,自然还是要换的。”   “男胎?”   曲嬷嬷与如貌对视一眼,这才望着孟贺兰抿唇道,“大人能确定吗?我也探过主子的脉象,据脉象推测,我觉得主子此番所怀之子为女胎。”   珠锦和玄烨一心一意就想要生个小格格出来,曲嬷嬷曾经应珠锦的要求探过脉象,虽说不能确定,但以曲嬷嬷的直觉,她觉得珠锦腹中之子为女胎,主子当时听了倒是很高兴的,不过她亦对主子明言过,依脉探男女,并不是很准。   “生男生女本是天意注定,下官也只是臆测罢了,并不能做得准,是以下官并没有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说明此事,”   孟贺兰道,“下官这番话,嬷嬷也不必在皇后娘娘跟前提起,待四个月后临产时,生男生女自有分晓。”   这倒也是,曲嬷嬷点点头:“我知道的,只要主子胎象安稳,这事我不会与主子说的。”   皇后娘娘和皇上一心一意只盼着能生个小格格出来,若是她去告诉主子和皇上说孟贺兰猜测主子腹中之子为男胎,只怕二人都要失望的吧?这事又尚无定论,曲嬷嬷自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孟贺兰开好了方子,剩下的抓药煎服之事素来不是他做的,坤宁宫规矩很严,这些事素来都是皇后的贴身女官所做,因此他将该做的事情完成,也是时候离宫回太医院去了,当下孟贺兰便对曲嬷嬷如貌二人颔首行礼,随后便背着药箱出宫去了。   孟贺兰走后,曲嬷嬷让如貌拿着药方出去抓药煎药,她却拦住要跟着跑出去的保成,对上保成望过来的疑惑目光,她才道:“阿哥,您方才失言了。”   保成一点即透,当下捂脸道:“啊,我忘了,二哥嘱咐过我的,不要我在外人跟前说我的志向!这回孟太医听去了,嬷嬷,他会不会去告诉皇阿玛?”   “孟大人是正人君子,奴婢想,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况且,孟大人又不笨,在这宫廷之中,他可比阿哥知道轻重,晓得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   曲嬷嬷温言道,“奴婢方才说阿哥失言了,指的并非是这个。而是孟家夫人新丧,阿哥不该口无遮拦的在孟大人面前提起他的伤心事,阿哥所说的那些话,皆是锥心之语,阿哥年小不懂,可那些话是会伤人的。一来二去,阿哥若长此以往,就会失尽人心的。”   主子曾当着她们几个心腹的面说四阿哥就是个熊孩子的典型,无法无天恣意妄为,那时候她还觉得主子说得太重了,如今见了这么一出,才觉得主子言论果真犀利贴切,四阿哥当真很符合熊孩子的这个比喻,他在二阿哥和主子的护佑下,竟没心没肺至此。   “啊!”   保成方才谈兴正浓,压根没有顾及到孟贺兰的情绪,这会儿想起来,方才孟太医的脸真的一度黑成锅底了,显见是他的话惹了孟太医的不快,保成当即跳下桌子,一边喊一边冲出门外,“嬷嬷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孟太医道歉!你可千万别告诉额娘啊——”   话未完,小小的人已远去。   曲嬷嬷盯着保成的背影微微的笑,心中只是感叹,自己倒是想错了,宫里的孩子哪有不通人情世故的?四阿哥并非不懂,而是因为他性子耿直心又太宽,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      ☆、第160章      保成腿短,跑起来却很快,他又不肯让身边跟着的太监抱着跑,所以就形成了他在前头跑,一众人在旁边心惊胆战跟着的画面。   保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在前头走的孟贺兰,当下大喊一声:“孟太医!”   身边跟着小太监也忙喊道:“孟太医请留步,四阿哥有话说!”   孟贺兰听见喊声,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倒是有些讶异,四阿哥怎么追出来了?   保成到了孟贺兰跟前,喘匀气之后,就给孟贺兰道歉:“孟太医,对不起啊,方才我口无遮拦,提到你的伤心事了,我不是有心的,你不要怪我啊!”   保成真的感觉很抱歉,因此口气也是很真诚诚恳的。   “阿哥言重了,”   对于保成的道歉,孟贺兰觉得很意外,即便四阿哥真的说错了话,他又何须跟自己道歉?一念及此,孟贺兰倒是对四阿哥的品性多了几分认同,四阿哥虽然贪玩胡闹,但是品性到底还是不坏的,想到这里,孟贺兰便道,“其实阿哥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何况阿哥并不知晓当日情形,阿哥如此说,亦是情有可原的。臣也未将阿哥无心之语放在心上,臣更不会怪阿哥了。”   “孟太医不怪我就好,”   保成松了一口气,接着试探道,“那我下回找孟太医请教医道,孟太医不会不教我吧?”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他就怕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孟贺兰,从此孟贺兰怀恨在心,然后不教他医术了,那时可怎么办?   孟贺兰岂会看不透保成这点小小的心思?当即微微笑道:“阿哥放心,阿哥若有疑难,臣必定会替阿哥解答的。”   看来,这个麻烦是甩不掉了,孟贺兰开始思考,如果从四阿哥这里说不通的话,那他应该找谁去说比较合适呢?   保成是不管孟贺兰在想些什么的,他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回答,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当即伸手扯住孟贺兰的衣袖,笑道:“那我跟孟太医一块儿回太医院去!”   保成在太医院里直混到申时才回南西所,路过自己的屋子也不进去,径直就往承祜的屋子里去了,一进去就看见承祜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保成便笑道:“二哥!”   承祜放下书,忙对着保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保成往屋里一瞧,才看见果新在床榻上睡熟了,他撇撇嘴,声音小了一些:“这丫头怎么也在这里啊?”   尽管果新比保成大些,但保成从不叫果新姐姐,碰上也是直呼其名,果新也不计较,两个人相处倒也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保成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咬果新了。   “我在这里,她自然也是在这里的,”   承祜依旧拿着书,抬眼问保成,“你又跑去太医院跟孟太医混了一两个时辰?”   承祜吸吸鼻子,自保成回来,屋子里便是一股子药味,连他身上都有,准是又去太医院御药房里摆弄那些药草去了。   “二哥,你好神奇啊,你怎么知道的?”   保成走到承祜跟前,往小圈椅上一坐,趴在桌案上望着承祜眯着眼睛笑,片刻之后伸了伸懒腰,拖长了声音道,“看这丫头酣睡,我也好困了,今儿光顾着在外头,我都没有歇晌午!”   “你那一身的药味,能瞒得住谁?”   承祜重又拿起书册来看,口中却道,“想去睡也容易,先跟我说说你从坤宁宫偷跑出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了之后,我就让你去睡。”   保成每日的行踪都是要跟承祜汇报的,因此他便将从坤宁宫跟着孟贺兰去开方子说起,一直说到方才拜别孟贺兰回来,连他问了孟贺兰什么药什么药性都说的清清楚楚,孟贺兰怎么答他的,他也说的清清楚楚的,说了这么一大通话之后,他就口渴了,忙让小太监去倒了水来喝。   承祜听了保成的话,瞧了保成一眼,待他喝完水之后,才抿唇道:“四弟,你今日这话,确实说的不好,曲嬷嬷说的没有错,你不该揭人伤心之事,但这只是一点,就我看来,你与孟贺兰相交之心太浅,功利心却太重,若长此以往,他未必会真心待你,你从他那里也学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曲嬷嬷的话保成明白,承祜这话,保成就不明白了。   承祜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册,望着保成慢条斯理的道:“你说错了话,而后对孟贺兰道歉了,你这样做是对的,也显得你身为皇子却知错能改且平易近人,孟贺兰对你会有好感。可你紧接着又去问他那些话,那意思不就是说,你其实压根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只不过怕他不教你医道而已?你这心思太浅,孟贺兰必定一眼看破,从今往后,只怕他待你,不会有真心。”   保成却撑着下巴不以为然的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嘛,我的话得罪了他,他一高兴不教我了怎么办?我为了让孟贺兰教我,我肯定要给他道歉的嘛!”   “可你让他一眼看透你的心思,他就是肯教你,若不尽心,又有何用?四弟啊,你年纪还小,不懂人心思变,但即便你是皇子,与人相交也是要讲个真心的,你若待他不是真心,即便是诚心向学,人家不肯尽心,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像你这样强让人教你,就是你不得人心之根源,所以即便你学成了,你的名声也不会好听的。”   承祜道:“再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说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将你的那些话听去了,便会有传言,说四阿哥嘴毒刻薄,又说四阿哥不通人情世故,传来传去,你小小年纪就成了无情之人,即便你不是那样的,最后也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你的那些话就成了所谓的佐证。四弟啊,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放肆胡说,终究是谨言慎行的好。且你的话真真是没心没肺,若我是孟贺兰,听了也是要伤心的,日后这等话,你就不要说了,免得落了个刻薄的名声。”   承祜也并非真如玄烨想的那样对保成放任不管,他之所以要让保成汇报他每日的行踪和与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也是为了更方便的教导保成,力求做到言传身教。   保成被承祜这一大段话被绕晕了,他本来就有些困,这会儿听承祜一说话,就觉得又困又晕,趴在桌案上继续装懒散,依旧用拖长了的语调说话:“二哥~你说的都对,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啦~我好困哦,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承祜当然知道保成记不住多少,但他也不会只说这一次,慢慢教,总是能学会的。   想到这里,承祜伸手点了点保成的额头:“你别跟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去把你身上的药味儿收拾一下,就在这睡吧,一会儿还要去额娘宫里给额娘请安呢!”   提起珠锦,保成倒是来劲了,他一下子抬起头,把承祜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推开,然后盘腿坐在上头,凑近承祜,神秘兮兮的道:“二哥,今天孟贺兰给额娘开的药方里多了一味桑寄生,我听见曲嬷嬷问孟贺兰何故添加桑寄生,孟贺兰说因为桑寄生有安胎之功用,他还说,探脉时发现额娘有一点亏虚血气,是因为怀着小阿哥的原因,所以要用桑寄生给补回来。”   他略显得意的道:“二哥,你瞧,你们都说额娘怀的是个小格格,偏偏孟贺兰说额娘怀的是个小阿哥,他医术高明,肯定是你们想错了!”   承祜挑眉:“他既确定为阿哥,为何不在阿玛和额娘面前明言?”   “这怎么能说呢?”   保成一脸二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鄙视表情,“曲嬷嬷当初在皇阿玛面前都说了的,额娘所怀之子为女胎,现下皇阿玛不问,孟贺兰要是凑上去说,这是个什么意思嘛!再说了,皇阿玛和额娘一心一意的盼着想生个小格格出来,孟贺兰怎么敢说呀?”   保成摸着下巴沉吟道:“而且我听曲嬷嬷和孟贺兰的意思,好像都拿不准究竟是什么样的,若只论脉象嘛,本就是很难探出是男是女的,所以孟贺兰只在曲嬷嬷面前说一说,还求曲嬷嬷不要将这话告诉额娘呢,说到临产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所生之子究竟是格格还是阿哥了。所以啊,二哥,我也只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去跟皇阿玛和额娘说啊!”   承祜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的。”   承祜想,不论额娘这次是生阿哥也好格格也罢,对于他和额娘来说,这都是天赐的意外之喜,当是值得珍惜的。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后,承祜就开始去上书房念书了,与他同去的还有大阿哥承瑞和大格格舒宜尔哈。   上书房的规矩都是玄烨定的,第一条规定便是上书房学生必须在寅时到达上书房开始诵读,相当于现代凌晨三点,承瑞倒是没什么,但承祜和舒宜尔哈连续起了几个大夜之后,就都病了,风寒侵体导致全身发热,承祜还因为读书太用功刻苦呕血了,这样一闹,别人暂且不提,却把珠锦给惹怒了。      ☆、第161章      珠锦看过玄烨给上书房制定的时间表,她只能说那时间表制定的简直太逆天了,三个才刚年到六岁的小娃娃又不是要去参加高考,居然也要从早到晚的念书习字,她觉得这简直是在摧残未成年儿童。   她其实也知道玄烨小时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她就是觉得心疼,当初她死后,估摸着保成就是这样过来的,可那会儿她死了,万事不知罢了;现在却不一样,她还活着,绝不能眼看着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遭这样的罪。   因此,她向玄烨提出了要修改上书房学习时间表的制定,其余的都不必动,只要将起身时辰改为辰时即可,哪知玄烨不肯,不管她怎么说,即便费尽了口舌,玄烨也不肯答应,两个人就这样拧上了。   珠锦一生气,连续五日不肯见玄烨,扶着自己的肚子每日都去南西所照看承祜,每次瞧见承祜瘦的尖尖的小脸,她就觉得很心疼。   承祜大病之后,她就很注重承祜的健康问题,除了让几个孩子每天都去坤宁宫用膳之外,她每日也是会派如貌来给几个孩子把脉,可是即便她这样殷勤爱护,也架不住承祜太刻苦用功的学习,以至于心血耗费过多而呕血。   少年人吐血,这怎么得了!   所以珠锦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怨气的,怨玄烨把承祜逼的太紧了。   隆嬷嬷倒是劝她不要跟皇上怄气,有什么话可以好好的商量,不能这样耍性子不见皇上,珠锦只要想起张氏抱着高烧的舒宜尔哈暗自垂泪又不敢明说的样子,她心里就难受:“嬷嬷别劝我了,这些年我什么事都顺着皇上,唯独这件事不行!阿哥们还这么小,格格们更是娇养长大的,怎么能这样不顾及他们的身体?若是二阿哥再因此而呕血,甚至是丧命,这也是他应该承受的命运?!”   当初她刚进宫时正值年少,也是贪睡的年纪,玄烨和孝庄都很包容她,许她偷懒多睡,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就不行?   珠锦严重怀疑上上辈子她死后,玄烨定下上书房的规矩时,因为整个后宫没有人可以反抗他,而孝庄是决计站在玄烨这一头的,所以几个刚满六岁的孩子就不得不寅时起身去上书房读书。   珠锦撇撇嘴,她觉得上上辈子她之后的那几个皇后,肯定不会为了几个非亲生的孩子操这份闲心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谁管他们是不是读书很辛苦?最后的结果就一定是,能说话的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没资格说话的暗自着急爱莫能助。   所以她就真的很能理解张氏抱着舒宜尔哈暗自垂泪却不敢对她说一句话抱怨的憋屈心情。   可她自己的身体也不比往常,她如今是有六个月身孕的人,这样奔波又生气的过了几日,她便感觉胎动不适,倒是吓坏了身边的一众人,宣了孟太医来一瞧,孟太医果断表示,皇后娘娘不宜再操劳奔波,应该卧床静养半个月以稳定胎气。   孟贺兰知道皇后的心病,看着皇后饮尽安胎药之后,他才抿唇道:“娘娘还是要宽心些才好,二阿哥年轻,已经恢复了大半了,也因为娘娘平日里给二阿哥调养得好,二阿哥并无大碍,日后也不会留下病根,娘娘应静心养胎为宜。”   “本宫知道。”珠锦说了这四个字后,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要她宽心,玄烨不松口,她怎么宽心得了?   孟贺兰知道自己是解劝不过来的,心病还须心药医,但是皇后娘娘的爱子之心,或许因他府上也有幼子,孟贺兰倒是感同身受的。   孟贺兰走后,隆嬷嬷才到珠锦跟前来:“主子,想必主子胎动不适的消息传到乾清宫后,皇上必是要来探望的。”   “他来不来探望,那是他的事,横竖我是不见他的。”   珠锦还在气头上,却因隆嬷嬷的话想起一事来,又道:“对了,我这里一宣太医,外头大概都会猜是孩子出了问题,别人倒也罢了,承祜若是知道了,肯定是要着急的,你快派人去南西所告诉他,说我身子好得很,只需静养几日就行,叫他不必带着果新和保成来看我,省得来回折腾,又给他添了症候,也只叫他在南西所静静养着就是了。”   隆嬷嬷答应一声,便忙着出去派人传话了,约莫过了一刻钟再进来时,面有为难的望着珠锦道:“主子,皇上来了。”   她刚打发人去了南西所,皇上就带着梁九功来了,不过因为前几日珠锦对玄烨的态度,玄烨并没有就此闯进来,这才让隆嬷嬷进来传话的。   珠锦哼了一声,道:“嬷嬷,你去告诉他,就说孩子好得很,太医嘱咐我要静养,所以我这会儿已经睡了,请他回去吧!”   隆嬷嬷越发为难,这话要她怎么开口跟皇上说呢?   见隆嬷嬷踟蹰在前不肯去,珠锦催促道:“嬷嬷你快去呀!”   前几天拒绝的话都说了,这次怎么就不能说了?   珠锦话音还未落,玄烨就从外头进来了,珠锦一看他硬闯进来了,当下翻身面朝墙壁躺下,蒙被大睡,不肯理人了。   玄烨苦笑,他被她拦着几日不让进来了,外头的人都是奴才,其实哪里拦得住他?还不是因为他不忍让她生气,所以才不进来的,今日是实在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她腹中的胎儿,这才硬闯进来的,这既然都进来了,断没有再被轰出去的道理,想必珠锦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才不肯看他了。   玄烨走到床沿便坐下,低声道:“阿锦,你还跟朕闹脾气啊?”   “就算你再生气,你也得顾及孩子啊,你别跟朕生气了,好不好?朕实在怕你出事。”   隆嬷嬷在一旁听到这里,默默的想,皇上这样的口气,或许二阿哥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当即转身,将珠锦内室里的空间留给了帝后二人。   珠锦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皇上如果肯依臣妾的话,臣妾就不生气了!如果臣妾不生气,孩子也会没事的。”   “你这是拿你腹中之子来要挟朕?”   玄烨拽来拽去,也没能把珠锦的被子给拽下来,他有点担心,这么厚的被子,阿锦要是再不出来的话,不会闷死在里头吧?   “臣妾不敢。”   珠锦哼了一声,死命拽着被子,她就是要挟怎么了?不论在哪朝哪代,都奉行着一条真理,孕妇最大嘛!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玄烨哼了一声,放弃跟她拽被子了,当下把手一松,叹道,“罢了罢了,你赢了,朕这就传旨,将他们去上书房的时辰改为辰时,待朕册封承祜为太子之后,朕再将时间改过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珠锦自己扒下被子,一脸惊喜的看向玄烨:“皇上此话可当真?”   玄烨见她终于肯出来了,心下也很是高兴,又仔细端详了她的脸一番,见她气色红润并无不妥,这才放了心,笑道:“君无戏言,朕既然如此应了你,自然是要当真的。”   玄烨留了个小心眼,他并没有明说他将何时立承祜为太子,若是明日就立,承祜明日还是要寅时起身,不过,他并没有这么早的打算,但也是珠锦所想的年岁必定很晚,他也并没有打算等承祜十四岁之后再立其为太子,所以这句话在二人的理解之中是有歧义的。   珠锦并无发觉玄烨话中的漏洞,她理所当然的认为立承祜为太子应是承祜十四岁之后的事情了,因此点点头笑道:“这样就好,臣妾也就放心了。”   玄烨见她如此,便问道:“孟贺兰如何说?胎动不适可是动了胎气?”   珠锦答道:“皇上不必紧张,孩子好得很,胎动不适就只是不适而已,并没有动胎气,只要卧床静养一些日子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只要臣妾不生气就好了。”   “你啊,朕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玄烨瞪了珠锦一眼,无奈叹道,“朕知晓你疼爱承祜,想让他多睡几个时辰,可他是皇子,注定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样清闲的,何况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有些也是要早起种地和为了生计奔波的,也并不比承祜清闲!再说了,朕幼时还不是因为读书太用功刻苦而呕血过么?后来太皇太后看顾朕调养一番之后也就好了,你瞧朕现在,身子好好的,哪有什么病根留下!”   说起这个,珠锦倒是有些心疼玄烨,抿唇揽着玄烨的腰身低声道:“孝康皇后当时知道了皇上因刻苦读书而呕血,她当时的心肯定跟臣妾现在的心是一样的,皇上若是换位思考一下,可能就懂得臣妾的心思了。天下间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正所谓严父慈母,皇上既然做了严父,臣妾自然就是慈母了。”   提起孝康皇后,玄烨有一瞬间的失神,半晌才道:“你这话也没错,朕是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于先帝和孝康皇后膝下未能有一日承欢,这也是朕这一生的憾事。或许你说得对,朕当初刻苦读书而致呕血,天下间能为朕一人而深切痛心的人,只怕就只有她一人了。”   珠锦抿唇道:“皇上说错了,太皇太后定也是痛心的。”   玄烨淡淡一笑,道:“朕没说错,太皇太后的痛心,跟额娘的痛心是不一样的。”      ☆、第162章      孟贺兰从坤宁宫离开,本应直接回太医院去,但想起回去之后必定又要应付四阿哥,他最近操劳妻子之事实在有些心力交瘁,又要应付家中幼子,还要看顾皇后娘娘的胎,对四阿哥实在是有些疲于应付了。   孟贺兰想了想,打发跟着他的小太监自回太医院去,他则背着药箱往南西所而来。   承祜虽不去上书房了,但他此刻仍是拿着一册书在窗前看,送走坤宁宫来人的张禄返身回来,一进屋就瞧见承祜又在看书,他忍不住劝道:“娘娘才吩咐过的,不叫主子病中看书的,主子怎么又看起来了?这若是叫娘娘看见了,又说是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了!主子还是莫看书了,不如歇歇眼睛的好,若是劳累狠了,又伤了心肺可怎么好?”   “我在看话本,这个不必费心思的,”   承祜扬了扬手上的书册,笑道,“前几日一直养着,额娘什么书也不许我碰,实在是闲的难受,你就别在我耳边絮叨了,让我偷闲看几眼也好。”   前几日心里确实堵得有些难受,吃了几剂药后,承祜觉得好了许多,心里也畅快了许多,这几日已经恢复了大半了,但好了之后,他也没有如前一般读书了,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知道,是他太心急了。   见二阿哥又难得望着书沉吟发呆,张禄没有多说什么,悄声退下去了。   半刻之后,张禄却又面带喜色的进来,他给承祜带来了一个刚刚听到的好消息:“主子,坤宁宫那边又派人来传话,说皇上将上书房的上课时辰给改了,从原来的寅时延后到了辰时,主子早上可以多歇两个时辰了!”   承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承祜心想,看来皇阿玛也拗不过额娘,终究还是向额娘妥协了。   哪知张禄退下去不到一刻钟,又进屋来了,承祜听见脚步声,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册:“这回又怎么了?”还能不能让他安静的看看书啊?   张禄抿唇道:“主子,孟太医来了,说是要来给主子请脉。”   请脉?承祜拧眉,孟贺兰给他请脉的时辰并没有到啊?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承祜放下手中书册,抿唇道:“让他进来。”   孟贺兰进屋之后便给承祜行礼,待承祜叫起之后,才小心的看了承祜一眼,发现前几日盘踞在承祜眉眼之间的黑气已经没有了,这心也就定了下来,如此便可说明,二阿哥的身子应该是大好了的。   “孟太医此来所为何事?”承祜这也算是明知故问了。   孟贺兰答道:“回二阿哥,臣方才被皇后娘娘召去坤宁宫给娘娘诊脉,娘娘无事之后,臣方离去,但臣想起皇后娘娘悬心阿哥病情,臣自己也记挂阿哥的病,所以不请自来想给阿哥诊脉,还望阿哥不要见怪。另外就是,臣还要一些话想对阿哥说。”   承祜微微一笑,将左手衣袖挽上去把手腕露出来,摆好姿势后对着孟贺兰笑道:“孟太医请吧。”   孟贺兰也不多言,沉默着给承祜把脉,半晌之后他才抽回手,神色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凝重了:“阿哥的病看来已是大好了,再调养几日就痊愈了。不过日后阿哥仍需注意不要太过劳累,否则旧疾发作的话,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我记下了,”承祜将衣袖放下来,望着孟贺兰笑道,“不知孟太医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孟贺兰迟疑片刻,才开口道:“臣觉得,太医院和御药房不是四阿哥该去的地方。四阿哥身份尊贵,年纪又小,虽还没有入上书房读书,但也不应该成日往太医院去,太医院和御药房里人多口杂,臣怕那样的环境会于四阿哥不利,臣担心四阿哥被人利用,又或是被人带坏了。臣曾对四阿哥明言过臣的这些想法,可四阿哥执意而为,臣没有办法……所以斗胆来请二阿哥劝劝四阿哥。”   “据我所知,保成每回去太医院,基本都是黏着你的,即使你不在,也多是在张太医身边,你们两个一个是院使,一个是院判,又是在你们的地盘上,这样的能力,还会觉得护不住皇后所生的皇子吗?”   承祜似笑非笑的道,“那么孟太医,你也太无能了吧?”   “还是说,这些都是你的托辞,你不想教保成?你怕惹麻烦?”   孟贺兰被承祜这话调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没想到承祜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他又是个自认光明磊落的人,既被人说中了,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当下便道:“二阿哥慧眼,看透了臣的心思,臣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是臣并非不想教四阿哥,四阿哥虽然年幼,但是他天资聪颖,一点即透,若是假以时日,必定成为医道大家。但是四阿哥是天潢贵胄,是皇子,臣实在是不敢教,也不能教啊!”   孟贺兰就算不知皇上对四阿哥将来是个什么打算,但是他心里也明白,皇上是决计不会允许皇后所生之嫡次子将来做个太医的!   虽然他看不懂皇上为何不插手此事,却让二阿哥教导四阿哥,但是他却能明白,此事他最好是抽身事外不要介入,否则终究是个麻烦,说不好还会祸及自身。   “你怕皇上将来怪罪你?”承祜倒是很能理解孟贺兰的这种担心,处在孟贺兰这样的位置,多思多虑是对的,而孟贺兰不去找皇上,反而来找他,这说明孟贺兰很聪明,就冲这个,承祜就很欣赏他,也很愿意指点他。   承祜笑起来,接着意味深长的道,“孟太医,你大可放心,保成的事,皇上是不会过问的。保成喜欢去你们太医院,这也只是他一时的兴趣而已,你们只需要尽心待他教他就是了,别的不需要你们操心。我今日也可以给你一句实话,就算保成想要把这个当成他一辈子的兴趣,那也是不可能的,我也有办法将他的兴趣扭转过来,不过并非是现在。所以你无需理会别的,只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即可,再有这样的话,你也无需对保成说,更不必对我说,也不能对旁人说,你只要安分守己,我自会保你将来平安。”   孟贺兰听了这些话暗自心惊,他绝没有想到二阿哥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看着二阿哥深邃却并不天真的眼眸,孟贺兰仿佛看到了觉得自己看到了皇上一样,像啊……真像!   二阿哥说话的语气和讲话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和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孟贺兰郑重应道:“是,二阿哥的话,臣明白了。”   就在孟贺兰预备告退之时,承祜却望着他又开口了:“你家中幼子,可还安好?”   孟贺兰不知承祜这话何意,当下答道:“臣寻了两个乳母回家,臣的幼子身子尚好,只是爱哭些。”   幼子日夜啼哭,他心痛又无能为力之际,也常常抱着幼子垂泪,若非还有大些的儿子女儿安慰,只怕他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幼子都爱哭,谁都不会例外,可若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想必情形会好很多的,”   承祜撩起眼皮看了孟贺兰一眼,忽而站到桌案上,与孟贺兰平视,“我听闻孟太医家中有两位妾室,不过你们汉人是不许将妾室扶正的,你是男人,后宅之事你顾及不到,你家中没有主母,那么谁来看顾教育你的幼子呢?我还听闻,你长子尚不满十四,长女尚不满十岁,将来女儿说亲,你难道要妾室出门交际吗?”   承祜因身高不够,必站在桌案上才能与孟贺兰齐高平视,这场景本来是很好笑的,可孟贺兰却笑不出来:“二阿哥的意思是——”   “你应该续娶一个嫡妻,你再情深似海也好,日子总是要过的,你总不愿让你的长女幼子落了个无人教养的名声吧?”   承祜盯着孟贺兰道,“孟太医,我倒是看中一人与你相配,只不过不知你的意思是如何的,我也不强求你,我给你时间思考,一年之内,我等你的答复。”   孟贺兰身为太医院院使,时常出入后宫,多为后妃诊治,大概是不少人想要拉拢的对象,承祜想,横竖他闲着也是闲着,手上多一颗棋子也是好事,何况这颗棋子是必不能为他人所得。   也只有孟贺兰自己才知道,他在二阿哥的注视之下,心口泛着多大的凉意,他从未想参与后宫争斗,更不想依附任何一方势力,却不想他不动心,自有人惦记着他,今日被二阿哥逼到这步田地,他还能置身事外吗?   孟贺兰忽然在这一刻幡然醒悟,二阿哥默许四阿哥频频造访太医院,又默许四阿哥日日黏着他学医求道,那么此刻在旁人眼中,大概早已将他孟贺兰视为皇后一党了吧!   这些时日的潜移默化,大概就是为了今日之局面对话所铺垫的吧?可叹他不自知,竟自己跑进二阿哥设好的局里面来了。   平日里看二阿哥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还以为二阿哥是个光风霁月般的坦荡人物,却没有想到,二阿哥小小年纪,已有了如此的手段,倘或假以时日,必定不会输于皇上的!   “臣……臣会尽快答复二阿哥的。”   孟贺兰深深一叹,权衡利弊之下,他只能答应二阿哥,他注定是没有办法实现对妻子的承诺了……      ☆、第163章      承祜休息几日后,便回了上书房去念书。   因他呕血之事,李光地等人也并不敢逼迫于他,给他布置的课业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倒是承祜自己觉得所学之课业太轻松了,每每自己还会多增加一些,所以到了下学之际,承瑞和舒宜尔哈都走了,上书房便只剩下他一人。   当承祜离开上书房时,天已将晚,承祜站在上书房廊下,却一眼看见南怀仁领着一金发的英俊男子从乾清门走进来,往乾清宫而去。   承祜蹙眉:“那人是谁?”能出入乾清宫的外国人不多,基本上承祜都是见过的,但那个金发男子却不在承祜的印象之中。   一旁的张禄也不认识:“回二阿哥的话,奴才不知,奴才也没有见过呢!”   跟着从上书房里出来的李光地也看见了那个金发男子,他和汤斌对视一眼,才道:“二阿哥有所不知,此人便是南怀仁当初在皇上面前讲异域音乐时所推荐的葡萄牙人,他名字叫徐日升,他大年初一到的京城,直至现在,才被南怀仁引荐到皇上跟前。”   玄烨给上书房指定的四位师傅中,李光地和汤斌是专门给承祜授课的老师,承祜留至现在,自然李光地和汤斌也要陪至现在的。   承祜盯着乾清宫的方向看了半晌,才转头对着李光地和汤斌行礼道:“学生就此拜别了,二位师傅走好。”   二人亦是对着承祜一拜:“二阿哥走好。”   于是三人就在此分道扬镳,李光地二人从乾清门往南出宫,承祜却往乾清宫方向而去,他倒是对这个徐日升真的很好奇。   承祜到了乾清宫东暖阁后,果真在里头见到了南怀仁和徐日升,他近距离看这个徐日升,越发觉得此人很是英俊,金发碧眼的很有异域风味,就像额娘册子里记载的那样。   玄烨正跟南怀仁徐日升没说几句话就听见小太监报说二阿哥往这边来了,此刻见承祜一进来给他行礼请安之后,那一双眼睛就瞄向了一旁的徐日升身上,玄烨心下了然,遂笑道:“你下学了?去给你额娘请安没有?怎么先到朕这里来了?”   承祜答道:“回皇阿玛,儿臣刚刚下学,还没有去给额娘请安。方才在外头看见南怀仁大人领着一个异域人士过来,儿臣一时好奇就跟着过来了。”   玄烨便猜到承祜是这样的,当下便指着徐日升笑道:“他叫徐日升,是……葡萄牙人。上回南怀仁跟朕将他们国家音乐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人,还跟朕极力推荐,说徐日升的钢琴弹得极好,今日他便带着他来见朕的。”   玄烨言罢,又关切的望着承祜道,“你的身子大好了吗?朕看你脸色不大好,日后还是不要学的这样晚了,若是叫你额娘知道了,肯定是要心疼的。”   承祜呕血之后,玄烨表面上看不出情绪来,但那几日珠锦生气不见他,他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心里也在琢磨自己是不是把承祜逼的太紧了?他心里也心疼承祜,可是就像珠锦所说的那样,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做严父,那就只能一直做下去了,就算是心疼,也只能放在心里,但是在言语上,他较从前更加和蔼亲切些,再也没有逼迫过承祜了。   在玄烨看来,父亲的心和帝王培养继承人的心是不可兼得的,两者在一起,总是有矛盾有纠结,但是为了他的大计划,他还是尽可能的在承祜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对他严厉一些,这也算是他的私心吧……   “儿臣知道,儿臣现在已没有像从前那样了,皇阿玛可以放心的,”承祜一脸的笑,兴致勃勃的望着玄烨道,“皇阿玛,儿臣想听徐先生弹一弹钢琴,可以吗?”   额娘的册子里有写过的,后世之中,有音乐会之说,还有钢琴独奏会交响乐会之类的音乐会,他看得心驰神往,真的很想亲身感受一下,奈何却只能想一想,终究无法实现。   可今日有会弹钢琴的人在眼前,他倒是很想听一听现场版的,也是因为这个念头,他才直接来了乾清宫。   “朕也正有此意,”玄烨笑起来,承祜一语倒是戳中了他的心,他沉吟道,“只是,朕私库内的那一架钢琴怕是不能弹了。”   那架钢琴年头太久,恐怕是不能让徐日升弹得尽兴的,而他虽喜西洋物件,这乾清宫里西洋物件不少,却唯独没有钢琴,南怀仁虽在几年前抽空替他做了一架钢琴,但那琴现下在坤宁宫里,总不能让徐日升去阿锦的宫中弹琴吧?   承祜闻言道:“这有何难?额娘宫中不是有一架钢琴么?虽是前两年做的,但是也时常着人检修的,儿臣觉得,徐先生可以去试一试。儿臣想,若额娘也能在旁听见徐先生弹琴,额娘也会高兴的。哦,对了皇阿玛,额娘不是也说过了么?音乐是怀孕时期最好的胎教啊!”   承祜的提议,玄烨也在心里想到了,只是后宫皆是女眷,徐日升年纪又轻,又是外臣,入夜之后出入后宫实属不妥,因此这个想法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就被否了,并未提出来。   但听承祜如此一说,玄烨思及珠锦喜爱西洋物件的模样,又想起她不会弹琴却时常抚弄那钢琴的样子,心下一软,到底还是答应了:“梁九功,你这就去坤宁宫跟皇后说,朕带了个会弹钢琴的人过去,让她准备好,闲杂人等也该屏退下去。”   既然是给珠锦和她腹中的小格格听琴,别人就不必在场了,玄烨此意是要珠锦事先清场的,然后中间放置一扇屏风,只要徐日升不与珠锦相见即可。   梁九功忙着就去坤宁宫传话去了,玄烨含笑立起,对着南怀仁道:“你在朕跟前大赞他的钢琴弹得好,正好皇后也喜欢听琴,你二人就随朕和二阿哥往坤宁宫去吧!若是弹得好,朕自然有赏!”   徐日升的汉语并不是很纯熟,满语和蒙语更是一窍不通,南怀仁将玄烨的话翻译给徐日升听了,徐日升显得很激动,当即表示:“臣能弹琴给中国的皇帝和皇后听,是臣的荣幸!”   南怀仁又将徐日升的话转述给玄烨听,玄烨大笑道:“这话说的是!”   珠锦正觉得在坤宁宫中无所事事,却没有想到天降好事,她竟还能听徐日升弹琴!   要知道上上辈子,是玄烨单独在乾清宫听的徐日升的钢琴,听过之后,玄烨显得很激动,跑到坤宁宫来与她大谈西洋音乐的妙处,那时她还只是个单纯的古代女子,丝毫不懂西洋音乐,更没有经历过现代音乐的熏陶,她却对玄烨所说的一切很着迷,她直至现在还记得那样的心情,并非她也喜爱西洋音乐,而是因为喜爱玄烨谈到西洋音乐时的眉目轻扬,那时候就觉得,他喜欢的东西,自己也一定要喜欢。   徐日升端坐在钢琴前,对着南怀仁说了一句话,南怀仁便对屏风内的玄烨拱手道:“皇上,徐日升准备好了,他问皇上想听什么曲子?中国的一些曲目,他说他应该是知道一些的。”   玄烨转头对着珠锦轻声笑道:“阿锦,你想听什么?”   珠锦想了片刻,道:“茉莉花。”   南怀仁将这话又转述给徐日升听,于是半晌之后,在几人的屏息等待中,唯美的钢琴声响起了,曲调也非常的熟悉,正是那首茉莉花。   殿中暖如春日,烛光摇曳,珠锦自屏风剪影中能隐约看见徐日升的背影,听着这熟悉的曲调,她仿佛觉得回到了现代社会一般,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自己已沉浸在这好听的钢琴曲调中。   一曲终了,珠锦深吸一口气,垂眼掩去眼中泪意,紧接着唇边浮现一抹真心的笑意,转头看向玄烨道:“皇上,这琴弹得真好。”   她是由衷的赞叹,若是真要她用一个词来形容徐日升的琴曲的话,那么她觉得有两个字身为贴切,便是浪漫二字。   也难怪当初玄烨听徐日升弹琴会如此的激动,这个人确实弹得很好。   南怀仁和徐日升走后,珠锦还是意犹未尽的感觉,她扯着玄烨的衣袖,低声道:“皇上,徐先生不止人长得好看,没想到钢琴也弹得这么好,这样的音乐才能不可浪费了,皇上要把此人留在京城啊!”   “朕既然亲自派人去邀他来京城,自然是要留住他的,”   玄烨笑了笑,转瞬注意到了珠锦的另一句话,“你又没看到他的模样,你怎知他长得好看?”   “这个,臣妾方才还是偷看了一下的,徐日升金发碧眼的,长得确实很好看啊,”珠锦的审美已经进化到了现代,并不像古时之人觉得歪果仁的长相很奇特,珠锦说完,见玄烨一脸的不愉,当下故意又笑道,“徐日升的年纪貌似还很轻,哎,也不知他娶妻了没有?”   玄烨听罢,暗自哼了一声,道:“难道朕不好看吗?金发碧眼的西洋人真的这么好看?”   珠锦在他面前这样夸别人,他有些吃味了。   而且他真是奇怪,头一回听女子夸西洋人好看的……   “皇上是天子,怎么能跟他们相比?”珠锦笑嘻嘻的开始顺毛摸,轻声哄玄烨道,“在臣妾眼里,皇上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上!”      ☆、第164章      京城漫长的冬日过去,四月一至,坤宁宫院中珠锦亲手植下花也开了大半,就在这犹带些微寒意却又春意盎然的天气里,珠锦发动了。   玄烨前朝事多,好不容易抽身来坤宁宫时,就看见殿中左侧一溜圈椅上坐着承祜、果新和保成。   一见他来了,承祜忙领着弟弟妹妹给他跪安行礼:“儿臣(儿子女儿)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   玄烨忙让几个孩子都起来,然后转头问守在外头的孟贺兰,“皇后如何了?”   承祜见玄烨问孟贺兰,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孟贺兰,然后便寻了之前的圈椅坐下,保成和果新没有坐下,两个人都站在那里听孟贺兰和玄烨说话。   “回皇上,皇后娘娘半个时辰之前就进去了,臣之前给娘娘把过脉,娘娘应当能够顺利产下孩子的,皇上不必担心,只安心等候即可。”   孟贺兰道:“何况,娘娘身侧还有曲嬷嬷这样精通医术的嬷嬷在,想来也不会有事的,皇上宽心即可。”   这几个月来孟贺兰出入坤宁宫也算得上频繁了,他对曲嬷嬷的认识和了解也日渐深厚,在他看来,曲嬷嬷对于女子在医道方面的研究,应当比太医院专研此道的张太医还要精深些。   旁人听了孟贺兰这话,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唯独承祜,在听见孟贺兰提及曲嬷嬷三个字时,眸中有一丝流光闪过,而后唇角上就挂上了似有似无的微笑,不过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孟贺兰身上,倒是无人注意到承祜这个微小的反应。   玄烨听了这话,又得了孟贺兰的保证,心里着实是放心了,不妨一旁的保成却蹙眉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看书上所载,女子生子,乃是九死一生的大事,额娘能不能平安度过,还不好说呢!”   保成话音未落,承祜就瞪了他一眼,难得呵斥他道:“四弟!休要胡言!你才读了几本书,怎知道这里头的道理?孟太医说额娘没事,额娘就一定没事!”   “就是!”果新义愤填膺的附和道,“保成你不要胡说!皇额娘可是你的亲额娘,你怎么不能盼着额娘的好!”   玄烨听了此话,先是眯眼,而后瞪着保成道:“你这读的是什么书?谁告诉你的这些?”   玄烨气得不行,心里更是郁闷,这还是不是他和阿锦的亲生儿子啊!   玄烨下意识的看向孟贺兰,眼神很危险,神情很冷峻,保成成日里都在太医院跟孟贺兰混在一处,保成看的书,多半都是孟贺兰给的……玄烨转念一想,忽而又担心起来,莫非是孟贺兰不肯说实话?阿锦这一次生产,难道真的很危险吗?   孟贺兰被玄烨这一眼看的冷汗直冒,天地良心,他绝没有给四阿哥看过这样的书,也绝没有跟四阿哥说过这样的话啊,孟贺兰生怕玄烨一气之下要责罚他,下意识的就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承祜,指望着二阿哥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但承祜尚未开口,保成就期期艾艾的开口了:“皇阿玛……二哥……你们别激动啊,我、我是在额娘的那些话本里面看到的,额娘说了,写话本的人都是小说家言,不足为信,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们别当真啊!……皇阿玛,二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看见皇阿玛和二哥齐齐瞪眼过来,保成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心中后悔不迭,就怨自己嘴太快,从前二哥教他的道理他都是记在心里的,虽说似懂非懂,但也时常在心里琢磨,今日这一出后,看见皇阿玛这样生气,他才真正懂得了,果然在宫里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他再这样口无遮拦,迟早变得神憎鬼厌。   想到这里,保成就立刻给玄烨和承祜道歉了,态度诚恳,眼神真诚,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望着二人,看起来总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意味。   玄烨看着保成这样,忽而就想起太皇太后从前养过的一只叫胭脂的小狗儿,那小狗儿淘气得很,每每做错了事,就跑到太皇太后跟前装无辜装可怜,偏偏太皇太后就吃它这一套,也不罚它,再生气也不过只是念叨几句,再被小狗儿黑亮亮的眼睛一看,太皇太后就没了脾气,一直就宠着它,直到这小狗儿老死。   如今玄烨看保成,就觉得保成和这狗儿模样真像,就这么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他的心就软了,根本舍不得罚他,就是再有脾气,也舍不得真的生他的气,他就跟太皇太后一样,太皇太后喜爱调皮的胭脂,所以容它四处捣蛋无所不为;他喜爱活泼的保成,所以他胡闹他也只是宠着。   玄烨叹了一口气,摸摸保成的脑袋:“罢了罢了,朕早知你的性子,本不该把你的话当真,是朕心急了。”   只是说归这样说,几个心系珠锦的人到底是不能全部放下心来的,玄烨和承祜虽端坐在那里,眼睛却一直盯着紧闭的屋门,就连孟贺兰也不能泰然处之,他曾经历丧妻之痛,对于女子产子之事心有阴影,此番虽是皇后产子,他心中之复杂感受,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全部体味。   果新站累了,便拉着保成去坐着,两个小娃娃年纪小,便挤在一个圈椅上坐着,两个小娃娃其实都很紧张,不像承祜那么淡定,焦躁的情绪只能靠说悄悄话来排遣。   保成低声嘀咕:“今日不是休息,二哥怎么不去上书房读书,却到额娘这里来了?”   果新抿唇答道:“二哥原本是在上书房上课的,结果正好听见皇额娘发动了的消息,就跟师傅请假过来了,这事儿皇阿玛也是知道的,不过没有怪二哥,等一下额娘平安生产之后,二哥还要继续回去念书的。”   珠锦发动的消息送往各处后,头一个赶来的便是承祜,接着就是果新和孟贺兰,再然后便是在御药房得到消息然后飞奔过来的保成,最后才是匆匆而至的玄烨。   保成哦了一声,又凑过去道:“果新,你是不是很害怕?”   他听二哥说过果新的身世,虽说果新不是额娘亲生的,但是这两年果新都是把额娘当做亲生额娘侍奉的,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果新不是他的亲姐姐,用二哥的话说,就是因为果新是自出生起就在额娘身边长大的,跟他们的感情自然就深厚了。   所以他想,大概果新很害怕失去额娘吧?而且,据说果新的亲额娘生她的时候也不大好,差点就死了……   果新紧紧牵着保成的手,沉默半晌,才转头看向保成,小姑娘眼眶有些微微的红,她没回答保成的问题,而是低声反问到:“……你不害怕吗?”   保成抿唇,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怕啊……”   果新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坐在旁边的承祜忽而转头对二人露齿一笑,温柔的拍拍两个人的脑袋道:“别怕,额娘会没事的。”   看见两个小家伙脸上惊愕的神情,承祜又是一笑,他们就坐在他旁边,他怎么会听不到二人的窃窃私语?何况他的心神有一半都在这两个小家伙身上,他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正后悔呢,额娘生产,确实不该让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等着的,可叹他和皇阿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显然现在把二人请出去是不可能的事了。   有了承祜的安慰,保成和果新多少镇定了许多。   珠锦已不是头一回生产了,但她的感觉却和上两次的感觉是一样的,就是疼,疼得要命。   珠锦满头汗水,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晕过去的时候,她感觉下身一松,整个人就像是放气后气球似的,重重的身子一空,而后便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然后便是数人惊喜的喊道:“生啦生啦!主子平安生啦!”   总算是生了,这小格格可真是折磨人,她放心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珠锦只觉得全身湿哒哒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身上干燥舒爽,看来在她昏睡的时候,如情等人已经给她处理过了,给她换了干净的被褥,让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珠锦想看看孩子,她能闻到自孩子身上传来的奶香味儿,哪知刚一转头,就望着玄烨坐在床沿对着她笑。   他的眼神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了,声音里带着惊喜:“阿锦,你醒了?”   “皇上,”珠锦也略略牵动唇角对着玄烨笑了一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臣妾……睡了多久?”   “现在是酉时,你睡了一个多时辰了,”玄烨温柔道,“朕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等着你醒过来。朕知道你醒来之后就想看孩子的,朕没让奶娘抱走,给他喂奶之后就留在这儿了,阿锦,你看看他,长得多好看啊!”   珠锦身上没力气,还不怎么想动,她稍稍转头看放在她旁边的孩子,瞧见小婴儿嘟着嘴巴睡得正香,不禁叹道:“小格格好乖啊……”   哪知玄烨听了这话,却呵呵笑了起来,半晌才望着不解的她笑道:“阿锦,你这回生的不是小格格,是个小阿哥啊!”      ☆、第165章      “小阿哥?”   珠锦不信,伸手把抱着小婴儿的被褥给掀开一看,果然瞧见了小女娃不该有的东西,当即怔住了,“还真的是个小阿哥啊……”   玄烨怕小阿哥着凉,忙将被褥包好,挑眉看向珠锦笑道:“怎么?小阿哥不好啊?朕可是很喜欢呢,虽说小格格小阿哥都是一样的,不过你又替朕生了个阿哥,朕实在是很高兴!”   虽说先前玄烨所言,确实是希望珠锦给他生个小格格出来的,但如今珠锦所生为阿哥,他心里着实是比珠锦生了女儿还要高兴些,这样一来,七阿哥便不似公主一般要远嫁,是定能留在珠锦和他身边的了。   珠锦端详了七阿哥半晌,眸中泛起温柔怜爱之意:“怎么会不喜欢?这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自然是喜爱的。只不过臣妾没有想到曲嬷嬷所说的倒是不准了。”   之前她对曲嬷嬷说她所怀为女胎的话是深信不疑的,这下看到了七阿哥才知曲嬷嬷当日说自己也不能确定这话是有此寓意的,不过眼下想这些也无用了,她轻轻摸了摸七阿哥的小鼻子,才往玄烨身边探头道:“承祜他们呢?”   她生产之时,记得听隆嬷嬷提起过的,承祜、保成还有果新三人都在外头候着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见人了?   玄烨浅笑道:“方才你生下七阿哥后便昏睡过去了,那时承祜他们已经进来瞧过七阿哥了,朕没让他们打扰你,先让他们回去了,承祜回上书房读书去了,保成和果新回南西所去了。”   玄烨顿了顿,又笑道,“朕看他们的模样,很是喜欢七阿哥呢,哦,对了,保成还与朕说,当初孟贺兰就预言过你会生下一位阿哥来,只不过不敢确定,因此才没有上奏于朕。这次你顺利生产,又果真如他所言生下一位阿哥,可见他医术确实精湛高明,朕打算等过些日子你好了,再给他一些赏赐,你说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珠锦弯眉笑问道,“七阿哥的名字,皇上想好了吗?”   之前所拟皆为格格名字,她和玄烨倒是没有想过阿哥的名字,也不知现下玄烨想好了七阿哥的名字没有。   “方才朕守着你的时候,倒是想到了几个名字,只不知你喜欢不喜欢,”玄烨道,“阿锦,你觉得长华这个名字如何?”   “长华?”珠锦轻声念出来,半晌后才笑道,“皇上可还想了别的,也一并说来给臣妾听听啊?”   长华这名字上上辈子是马佳氏所生之子的名字,且此子尚未活过一天就夭折了,别人叫这个也就罢了,她是绝不肯让自己的七阿哥叫这个名字的。   “你不喜欢?”玄烨本以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会合了珠锦的心意的,却没想到并未得到想象中的赞同,因此想了半刻,才又道,“那苏和臣这个名字如何?”   珠锦既不喜那略带汉人气息的名字,这个带着丰富满人色彩的名字,不知她是否喜欢呢?   珠锦眼眸一亮,笑道:“好,就叫这个!”   七阿哥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旋即,阖宫上下就得了消息,皇上所生之第三子,皇上之第七子,名为苏和臣,七阿哥依旧得皇上特许,在六岁入上书房之前,都可居于坤宁宫内。   就在珠锦生下七阿哥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在京城初露炎热的七月里,去年十一月诊出有孕的纳喇氏生下了玄烨的第四女,玄烨将之取名为伊图,就在纳喇氏生下四格格的当天,玄烨就下旨,纳喇氏身份不足,不能亲自抚养四格格,令四格格搬入兆祥所居住。   康熙十二年八月,承祜生辰后,便已是六周岁了。   这日正值上书房下学之际,玄烨亲来上书房考校承瑞等三人的功课,遵循长幼有序的规矩,自然是大格格舒宜尔哈为先的。   舒宜尔哈资质不算上佳,但她肯用功又很是刻苦,上书房的几位师傅皆对她的勤奋赞不绝口,因此玄烨所出的题目,只要是她学过的,她皆能答出,只不过玄烨稍难一些的问题她便不知如何回答了,玄烨并没有为难她,只略笑了一笑,鼓励几句,便放她回兆祥所去了。   考校承瑞之时,就没有方才那么顺利了,玄烨所出之题,承瑞十有八九都答的不是那么的顺畅,虽然要义都答出来了,但答案却不能令玄烨满意,玄烨一时气不过,到底还是罚了承瑞,让他回去将师傅所授之课诵读五十遍,然后再抄写五十遍才许他睡觉。   承瑞垂头丧气的走后,就轮到承祜了,玄烨看见承祜,还没等承祜开口,玄烨心口郁结的那么一股子气就消失了,他望着自己眉目俊挺的儿子,微微笑道:“希望二阿哥不要让朕失望。”   承祜笑道:“儿子定尽全力答题。”   玄烨点点头,当下便开始出题,他给承祜所出之题比给舒宜尔哈和承瑞所出的题目都难,就连一旁的李光地等人都时不时的蹙眉思索一番,但承祜都是不慌不忙的听完,而后淡定想了半刻,便条理清晰一字一句的将答案及见解说了出来,此情此景不只是玄烨见了龙心大悦,就连一旁的李光地等人都是频频赞许点头。   下学后,玄烨要去坤宁宫看七阿哥,而承祜又正要去坤宁宫给珠锦请安,父子二人便与夏日黄昏之时结伴而行。   “儿子听说,皇阿玛赏了孟太医许多金银,”承祜被玄烨牵着,二人一行走,承祜一行开口闲谈道,“说起来,孟太医也是个可怜之人,儿子觉得,皇阿玛既然要赏,何不赏赐他一个恩典呢?金银于他来说,似乎并不能打动他的心。”   “你这话倒是新鲜了,”玄烨饶有兴趣的望着承祜笑道,“朕赏赐他金银还不够,还得给他一个恩典?不论朕给他什么,即使他不喜欢也好,这都是朕的恩典,难不成朕还要顾及是否能打动他的心?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若是你说得通这里头的道理,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处理,你也能历练历练。”   “皇阿玛,儿子的意思是,皇阿玛赏赐他金银,是因为他看顾了额娘的胎,但他预言额娘所生之子为阿哥的事儿,皇阿玛并没有有所表示啊!虽说这话并没有传到皇阿玛和额娘口中,但是儿子和四弟还有曲嬷嬷都是知情人,皇阿玛若能据此给他一个恩典,岂不是比那些循例的金银赏赐更能熨帖人心么?”   承祜道,“皇阿玛,四弟跟着他学医,虽是小孩子的心性,但着实认识了不少的字,也懂得了不少的道理,这也是四弟的长进,更在于孟太医的尽心。但儿子听四弟说,他家中无人主事,幼子时常在家哭闹,孟太医若因家中之事烦扰,又怎能安心在太医院中当值呢?儿子还听说,孟太医因为惦念去世的妻子,至今不肯新娶。”   “你想让朕赐他一门婚事?”   玄烨听懂了承祜的意思,他顿住脚步,抿唇细细的看了承祜半日,就在承祜心跳如雷的时候,玄烨忽而笑了,复又往前继续走,随意道:“这事可行,朕准你去办。不过朕不会下旨,最多让你额娘出面就是了,给太医赐婚,有皇后出面也就足够了。至于给他选个什么人,端看孟贺兰自己的意思,他若没有别的心思,你就让你额娘给他选个妥当的人就好。”   承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笑道:“是,儿子遵旨。”   他不怕皇阿玛看出他想要拉拢孟贺兰的心思,就怕皇阿玛会断然拒绝他不准他如此,但就此番试探来看,好像皇阿玛并不反对他发展自己的势力或者是邀约人心的样子,仿佛还很支持,还很高兴似的……   见玄烨和承祜父子联袂而至,珠锦很是高兴,忙命奶娘将七阿哥抱出来,玄烨一见七阿哥,忙从奶娘手中将七阿哥抱在怀中逗弄:“小七~小七乖,小七快叫皇阿玛呀,叫皇阿玛呀……”   承祜见到玄烨如此,抿嘴笑起来,也凑过去轻声笑道:“小七乖,叫二哥呀……”   珠锦见他二人如此,忍不住笑嗔道:“他才多大?怎么会开口叫人?如今只怕连你们都认不清楚,就只会对着你们流口水了!”   玄烨不管珠锦说的这些,只一个劲的抱着七阿哥逗弄,他的七阿哥模样俊秀,眉目长得比女孩儿还要秀气,他疼惜幼子,巴不得日日能见到七阿哥,这会儿好不容易抽身赶来坤宁宫,自然不管珠锦说的话,只管跟幼子互动了。   承祜见玄烨与七阿哥父子和乐融融,一个锲而不舍的逗弄,一个坚持不懈的流口水,他唇角噙了一丝笑意,悄悄依偎到珠锦身边,问道:“额娘,小七今日有没有闹你?”   “没有,他今日乖得很,哭都没有哭过,”珠锦把承祜揽在怀中,捏捏他的肩膀,才担心道,“承祜,额娘瞧你又瘦了,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觉?不如你们搬回坤宁宫来吧?额娘实在是不放心你们,只有看见你们在额娘跟前,额娘才能放心。”   对于这几个孩子,珠锦一直觉得欠承祜良多,她总觉得是自己把承祜逼成这样的,而最近因为七阿哥的出生,她放在七阿哥身上的精力就多了一些,自然无暇顾及大些的承祜了,她也很怕承祜因此而难过,所以才又起了这个念头。   “额娘,儿子没事,儿子瘦是瘦,但是精神很好,儿子天天都骑马射箭,这一身都是腱子肉呢,额娘不用担心,”   承祜笑道,“额娘,儿子已经长大了,儿子能照顾好自己,保成和果新他们儿子也能照顾好的,儿子知道额娘待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儿子不会因为小七就对额娘吃味的,我们都是额娘的孩子,我们相信额娘爱我们都是一样的,额娘不用因此而感到愧疚,额娘的心,儿子懂得的。”   兄弟姐妹太多,额娘的注意力被分散,自然每个人都不可能得到一份完整的爱了,他懂得这个道理,弟弟妹妹还小,他们比他更需要额娘的照看,他理应让着他们的,所以即便额娘没有明说,他也知道额娘是担心这个,未免额娘继续悬心,他自然是要挑明了说的。      ☆、第166章      承祜这番话说的珠锦眼眶微红,她点点头,捏捏承祜的胳膊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你这两年的骑射功夫见涨,倒确实练了一身的腱子肉出来。”   她这几个孩子之中,除了保成之外,个个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就连刚生下来才三个月的七阿哥苏和臣,都乖巧得很,每日从不哭闹,瞧着苏和臣那秀丽安静的小脸蛋,珠锦总恍惚觉得自己生了个女儿似的。   珠锦这里正想着保成,保成却就真的哭着跑进来了,一见了她,脚步加快就扑进了她的怀中,珠锦一愣,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保成已很少这样大哭了,这孩子神经大条,能让他大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保成哭成这样,就连逗弄七阿哥的玄烨都被吸引了过来,同样关切问道:“保成,你这是怎么了?快跟朕说说!”   跟在保成身后走进来的果新给珠锦和玄烨行礼后,才怜爱的看了保成一眼,叹道:“皇阿玛和皇额娘莫急,四弟这是从太医院飞奔来的,他路上跑得太快,不小心摔倒了,手蹭破了皮,大概是很疼,就一路哭着过来了,我怎么都哄不好他。”   果新不着痕迹的看了保成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别以为她不知道保成的小心思,明明在她的安慰下保成都已经不哭了的,这会儿见了皇阿玛和皇额娘又哭起来,这分明是在对着皇阿玛和皇额娘撒娇呢、果新也不戳破他,只含笑陈述了事实,而后便去逗弄七阿哥去了。   珠锦和玄烨一听这话,忙去看保成伤处,又去抹保成脸上的泪痕,玄烨旋即吩咐众人:“快去拿药膏来给二阿哥抹上!”   “朕平日里就告诫过你,你是皇子,要自重身份,不要在宫中跑跑跳跳的,免得惹人笑话你轻佻,如今倒好,连路都走不稳了?”   玄烨数落归数落,看着保成的伤处眼中皆是心疼,“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要这么着急?慢慢走不行么?”   保成窝在珠锦怀中,对着玄烨眨眨大眼睛,然后小心翼翼的带着一身的清淡药味扑进玄烨怀中,软软的嘴唇亲了亲玄烨的脸颊,又把小脸儿放在玄烨肩上才哼道:“儿子听说皇阿玛和二哥都来了额娘这里,儿子心里着急,也想着过来,所以就快了些,果新走的太慢了,儿子怕赶不及皇阿玛,还以为皇阿玛又走了呢!”   言罢,又叹道,“皇阿玛政务繁忙,二哥每日都要去上书房念书,额娘这里只有儿子和果新过来的勤些,小七只怕还从没有见到我们这些人同时待在一处呢!所以我才会跑过来的。”   玄烨听罢,沉默片刻,才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朕以后会多过来坤宁宫的,到时你也来。”   “好啊!”得了玄烨的许诺,保成高兴起来,几乎都忘了手上的伤。   珠锦心下暗叹,大概也只有保成会将玄烨的这话当真,她心里却知道,玄烨这话多半是一句空话,往后平定三藩要打仗,这一打就是八年,此后玄烨更有几样大事要忙,且后宫之中的人会越进越多,到了那时,她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比得上后宫那些年轻娇艳的女子?   即便他们夫妻情分还在,但那也只是亲情,并非爱情。   帝王家的女人,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呢?上上辈子的玄烨都做不到钟情,皇后都有三个了,这辈子即使自己能改变一切,但这一点恐怕是不能改变的。   玄烨日后肯定会少来坤宁宫的,常来终究会成为一句空话。   站在一旁的承祜听见玄烨这话,眸底暗光流动,下意识的瞧了他额娘一眼,果然见他额娘虽笑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承祜微微眯眼,一句喟叹便出了口:“若生在寻常人家,四弟又何须如此思念自己的阿玛,竟是想见有时都见不到的……”   “倘或后宫没有这许多的后妃,只阿玛和额娘二人相守,我们一家人大概会更幸福吧?”   承祜离珠锦等人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又是站在珠锦身侧的,因此珠锦等人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侍立在他身边的曲嬷嬷听见了。   曲嬷嬷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当下脸色微变,用同样微小的声音在承祜耳边道:“阿哥慎言。”   这话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会给主子带来什么样的风波,曲嬷嬷倒是有些不懂,二阿哥一向谨慎,怎么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即便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在宫里这样的地方,又如何能将这样的想法宣之于口呢?   承祜似笑非笑的转头望了曲嬷嬷一眼,低声道:“我口渴了,麻烦嬷嬷给我倒一碗奶茶来。”   珠锦喜奶制品,所以坤宁宫夏日也在茶房中常备冰镇奶茶,屋中此刻没有承祜所要的奶茶,曲嬷嬷便请承祜稍等,她到茶房去给承祜取来。   但曲嬷嬷前脚刚出去,承祜便瞧了一眼谈笑中并未注意到他的众人,然后也跟着隐身出去了。   曲嬷嬷在茶房备好奶茶,刚端起来,却被承祜的手给压了下去,曲嬷嬷抬眼一看,有些不解:“二阿哥,你怎么来了?”   承祜进来时,早已将茶房的门关上了,茶房中现下只有他和曲嬷嬷两个人,而他派张禄守在外头,吩咐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承祜微微一笑,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又自倒了一杯奶茶,抿了一小口才道:“嬷嬷不必这般拘谨,这里就只有你我两个人,嬷嬷自可坐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与嬷嬷单独说说话而已。”   “二阿哥想与奴婢说什么?”曲嬷嬷依言坐下,却怎么也看不透承祜忽明忽暗的眸光中是何用意。   “嬷嬷虽是额娘的奴婢,但额娘对嬷嬷是很尊重的,自我出生前,嬷嬷就服侍在额娘身边,我出生之后,在额娘身边的那两年,嬷嬷对我也很是照顾,可以说,在额娘心里,从未将嬷嬷当做外人,而是当做亲人看待的,”   承祜微微一笑,道,“能得到今日这样的地位,对不是出身索府且不是从小就服侍额娘的嬷嬷来说,可着实不容易啊!嬷嬷想必是付出了很多的心力吧?”   曲嬷嬷道:“奴婢自到了主子身边服侍,只知忠心为主一事,从不知其他。阿哥所言,奴婢实不敢苟同,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妄想攀附地位,只知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你不用和我说这等话,外人说你木讷寡言,可我们好歹相处几年,我还能不知嬷嬷的脾气么?额娘对你比对旁人不同,因你有一技之长精通医术,她对你很是信任,有时候,这种信任甚至都超过了隆嬷嬷和如情如貌,这也难怪,你很聪明,比之隆嬷嬷冷静睿智,比之如情如貌年长世故,也难怪额娘信任你,”   承祜道,“细数如今坤宁宫上下,又有哪一个不说你的好呢?原本,就连我也是很信任你的,只不过,在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却觉得,嬷嬷是不该再留在额娘身边了。”   曲嬷嬷心口一跳,望向承祜:“二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曲嬷嬷如此,承祜反倒笑起来:“嬷嬷很紧张么?嬷嬷不必紧张,我又不会杀你,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你罢了。”   不等曲嬷嬷再开口,承祜便问道,“我查过,你们曲家原本也是行医世家,在京城民医中还是小有名气的,只可惜你父滥赌,将家产祖业皆败了个精光,被赌坊打死了,你母亲早逝,你父只你一个独女,他的债你是要还的,亲戚朋友早与你们家断绝来往,万般无奈之下你只能卖进佟佳氏府中为粗使的奴婢,偶然一次机缘巧合展露医术治好了府上老太太的身子,得了一大笔赏银,你用这钱还了你父的赌债,又替自己赎了身,只可惜佟佳氏一族瞧上了你的医术,不肯放你自由,你这才被送进了宫替孝康太后医治,后来被放出宫去,继续踢佟佳氏一族服用,后来我额娘要进宫为后,你就被佟佳氏转手送给了我额娘了。”   “嬷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曲嬷嬷沉默良久,才道:“我之身世,二阿哥已说尽了。但不知二阿哥此言,究竟何意?”   承祜呵呵一笑:“我就是想问问嬷嬷,你年岁不小了,为何迟迟不成亲?”   “嬷嬷可要想好了再回答,莫要糊弄我哦,”   承祜见曲嬷嬷不回答,又笑道,“我也曾问过额娘这个问题,额娘给我的说辞是,嬷嬷因不喜男子触碰所以至今未嫁,这个理由简直是荒唐,嬷嬷若果真不喜男子触碰,又为何每回那孟太医来时,嬷嬷必去接待呢?若果真厌恶男子,就该避而不见的,所以嬷嬷莫拿糊弄额娘的那些话来糊弄我。”   “阿哥究竟意欲何为?”   曲嬷嬷不肯回答承祜的问题,“二阿哥若有事吩咐,只管吩咐奴婢,不必用这些话来试探奴婢。奴婢是学医之人,自己有什么毛病自己心里清楚得很,阿哥又怎知奴婢不厌恶男子呢?”      ☆、第167章      “嬷嬷不肯说,但其中缘由我却也是知道的,”   承祜望着曲嬷嬷道,“嬷嬷并非厌恶男子,不喜男子触碰也不过是哄骗人的话罢了。当初额娘进宫,佟佳氏将你转送给额娘,本就是不怀好意的。佟佳一族必定也会有女子进宫为妃,他们是想把你安插在额娘身边,将来好便宜行事,不论你替她们取得了什么样的结果,佟佳氏最终得到的东西定比现在要多。”   “二阿哥请慎言!”   承祜听了这话,反倒冷笑道:“到了这步田地,嬷嬷还是不肯承认么?康熙九年时佟佳氏设计谋害额娘之事,她当时也找到了你,她那时除了将你绊住不许你进宫之外,还要你也加入她,与她同行谋害额娘之事,你虽严词拒绝了她,但你也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更未与任何人说过,早在佟佳氏将你转送进宫之时,你就是佟佳氏放在额娘身边的一颗棋子了!至于你这些年迟迟没有出手,大概是额娘身边的人看你看的很紧,再加上皇阿玛对额娘身边的人都管束很严,因此你才无从下手。”   “不过,你也并非完全是佟佳氏的爪牙,你是受佟佳氏的胁迫,却并非一心为了她办事的人,你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所以你对额娘忠心,基于这样的考虑,你也没有对额娘下手,”   承祜慢慢的道,“你不愿意嫁人成亲,是怕多一个人在宫外被佟佳氏的人胁迫,那样的话,你恐怕无法全身而退,不得不又屈从与佟佳氏的人,那不是你想要的,于是你索性一人无牵无挂的在宫中待着,嬷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没想到奴婢之事,二阿哥查得这样仔细,”被人戳破老底,曲嬷嬷也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当下便起身,跪在承祜跟前道,“奴婢之事,阿哥所言都是真的。奴婢当年去佟佳氏府上做奴婢并非偶然,而是奴婢听说其府上老太太身患顽疾,遍寻名医都难以医治,而老太太又非要女医才肯诊治,奴婢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动了心思,这才去了佟佳氏府上卖身为奴,以期寻机治好老太太的病,而后得到赏银替奴婢父亲还债。奴婢未曾料想佟佳氏一门竟瞧上了奴婢的医术,又因为奴婢与佟佳氏一族非亲非故,即便出了事,也难查到他们头上,所以才把奴婢送到皇后娘娘身边,只是奴婢即便被迫进宫也不肯屈从佟佳氏,从来都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绝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啊!”   “可是佟佳氏并没有放弃啊,就在昨日,幽居在承乾宫的佟妃还悄悄派人来找过你,她的心思从未歇过,大概是想游说你毒害额娘,她好东山再起吧?嬷嬷,你心里是很明白的,即便你对额娘忠心耿耿,我却不能相信你,也没有办法相信你,”   承祜微微一笑道,“有你在宫中一日,我便无法放心额娘的安危,只有嬷嬷出了宫,才能断了承乾宫那位的念头。”   “二阿哥的意思是……”   曲嬷嬷这些年自问处事坦荡,只唯有受佟佳氏胁迫一事是她数年的心病,如今秘事被承祜揭破,她自己心里也知道,此事既然被承祜说了出来,她恐怕是不可能再留在宫中了的,只是她猜不透二阿哥打算如何处置她,又将如何送她出宫去。   承祜并没有直接回答曲嬷嬷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勾唇问道:“嬷嬷觉得孟太医此人如何?”   曲嬷嬷没想到承祜骤然之间又换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当下一怔,旋即想起孟贺兰的形容身姿来,敛眉答道:“奴婢觉得孟太医很好。”   “那嬷嬷喜欢他吗?”   承祜听了曲嬷嬷的话,紧接着笑起来,“想必我这话是问的有些多余了吧?嬷嬷肯定是喜欢孟太医的,早在额娘有孕时,皇阿玛命孟太医照顾额娘,那几个月里,嬷嬷就跟孟太医走得挺近的,每逢孟太医出入坤宁宫,都是嬷嬷去接待的,现在也依旧是这样的。孟太医发妻去世,他府中缺一位女主人,嬷嬷有兴趣去做这个女主人吗?”   曲嬷嬷陡然明白了承祜的想法:“二阿哥的意思是要把奴婢嫁给孟太医?”   “你不能再待在宫里,额娘也决计不会让你就这样回离宫的,我也并不想让额娘和皇阿玛对你的离开生疑,自然只剩下你出宫嫁人这一个方法了,若嫁给别人,难保佟妃不会再胁迫你,唯有嫁给孟太医,你才能清静的过日子,”   承祜道,“孟太医是皇阿玛看重的人,他又是太医院院判,轻易不可能被人收买,你若嫁过去了,他必能护住你。再则你若真的对额娘忠心,就该答应离宫嫁过去,这自然也可表明你对我额娘是忠心的。”   曲嬷嬷沉默良久,她对承祜的提议确实有些动心,何况承祜所言,也确实是她悬在心间的心事,只不过她尚且还有顾虑:“孟太医对已故妻子情深似海,他曾对奴婢说过的,今生只怕不会再娶妻了。”   承祜听了这话,笑了一声,而后才道:“嬷嬷这话的意思,是愿意嫁给孟太医了吗?”   “那就好,你只要肯嫁,我定会让孟太医娶你的,我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好,剩余的事情不需你操心,”   承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站起来负手便往外走去,“嬷嬷是明事理的人,此事请你不要告诉额娘,否则她若是知道你与佟妃还有勾结,肯定是会伤心的。”   “……二阿哥请放心,奴婢绝不会像主子透露半句的。”   自己过去的黑历史,曲嬷嬷是绝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的,若是一旦被娘娘知晓,她这些年所有的忠心只怕都会变成别有用心处心积虑了,不过——曲嬷嬷看着承祜的背影想,二阿哥如此早慧,想来将来长大之后,必是人中龙凤,绝非池中之物。   七阿哥苏和臣满五个月时,后宫中又有人诊出有孕了,这回有孕的是之前新进宫中的庶妃郭络罗氏,这算起来,还是在珠锦产后不能与玄烨同房时,玄烨去了郭络罗氏那里,这郭络罗氏就中奖了,于是几个月后,就被太医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件事让新进的一众庶妃和宫里还未曾孕育子女的后妃们都挺心塞的,皇后有孕时,皇上也是去了不少人那里的,偏偏这个郭络罗氏这么幸运,不过几次就有了身孕。   珠锦此时却无暇理会宫里这等小事,根据外头传进来的消息,说是噶布喇得了重病,根据来人描述的状况,珠锦推测,噶布喇应当是高血压引起的中风,这个病来势汹汹,若是治疗不当的话,恐怕噶布喇就此就再也无法返回朝堂了。   家中出现这样的变故,自然比后宫之中的事情要紧得多,在这样的时刻,如果噶布喇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对于赫舍里氏来说,又是不小的打击。   显然玄烨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在噶布喇府上来人给坤宁宫送信的时候,他不但派出了太医院精研此科的太医前去医治噶布喇,还特许珠锦可以回府去看噶布喇,直至噶布喇痊愈再行回宫。   珠锦心系阿玛,玄烨的一番好意,她也就不推辞了,当下去了乾清宫谢恩,回坤宁宫后,便让人将兰妃请了过来。   “姐姐,你府上的事我已听说了,你不要太担心了。”乌兰其其格听说是有要事相商便没有带保清过来,她一见了珠锦,便忙着安慰道。   “妹妹,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在我出宫这些日子里代管宫务,直至我回来为止。”   除她之外,这宫中便属兰妃品级最高,且是她最为放心之人,所以珠锦自乾清宫回来时就已想好,她出宫回府,这后宫庶务唯有兰妃可以托付。   “好,姐姐只管放心,我自会替你将宫内诸事打点妥当,不要你牵挂费心的,”兰妃道,“只是不知姐姐此去,可要将七阿哥带在身边么?”   “我此番是回去照顾父亲的,父亲病重,府内事定然很多,再加上府中人多口杂,七阿哥又太小,因此我不打算将七阿哥带回去,我只带如貌素蕊二人回府,我宫内的人都留在坤宁宫内照顾七阿哥,我不在,只好请妹妹多多费心了。”   这一去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珠锦心中忧虑得很,噶布喇若非是病重,玄烨也不会松口让她回府去的,她这一回去,她的几个孩子就只能拜托给兰妃照管了,玄烨政务繁忙,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可她又不在宫中,想来终究是不能放心的。   乌兰其其格也知自己身负重担,当下郑重道:“姐姐只管放心回府,我定会好好照顾七阿哥的,姐姐回去后,也不要胡思乱想,姐姐的身子还没有调养好,也不要过于操劳了,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的。”   珠锦回府见到噶布喇的时候,噶布喇依旧还在昏迷之中,她已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阿玛了,这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噶布喇消瘦得很,跟着她一同回来的太医过去诊脉后,是对她这样说的:“娘娘请放心,臣定会尽全力诊治噶大人的,不过噶大人正处于性命攸关之时,不可使人打扰,一切还需看噶大人自己和天意如何。”   太医这话的意思便是噶布喇的命需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了。   珠锦留下如貌与太医二人斟酌噶布喇的病情,她与伊尔根觉罗氏避到了外间来说话。   “额娘,阿玛怎么突然病得这样重了?”   伊尔根觉罗氏叹道:“唉,你阿玛喜食肉,又喜欢喝酒,他虽在外头从不露出来,但是回府之后,在我面前总要喝几杯的。自我将你上回的话说与他听了之后,他在外头越发自律,许多事情他都不敢去做,也只好在家里做一做了,我早就与你说过的,你阿玛本不是那等天生会做官奉迎的人,他这一番病了,一则是心力耗尽所致,二则还是身子承受不住啊……他如今所作之事与当年公公所作之事是一样的,只可惜你阿玛比不上他心宽,也比不上他会保养啊!”   珠锦默然,伊尔根觉罗氏所说的这几样都与她推测出来的原因是一样的,上上辈子噶布喇是个闲人,自然很少生病了,日子过得悠闲安静,如今噶布喇是殿阁大学士,又是内阁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不比从前,费心费力的要周全所有的事,以噶布喇的性子和他的年岁,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额娘,若此次阿玛能好起来,这些不好的习惯,你还是劝他都改了吧,还是要清静心宽养身得好。”   “我也是这话啊,”伊尔根觉罗氏叹道,“但愿你阿玛这回能好起来啊!不过皇上这回肯放你回来,真的是很难得啊!”   珠锦笑了一笑:“额娘放心,阿玛肯定能好起来的!”   玄烨这回放她回来,不过是向外廷传达一种信息,证明他还是很看重噶布喇和赫舍里氏一族的,她去乾清宫见他时,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她瞧玄烨神情面容上已没了当初他对索尼的那一份关心了,他政务愈加繁忙,她见他的时日也愈加减少,再加上宫中后妃日益增多,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每日都来坤宁宫了。   她生下七阿哥,是他与她的第三子,外头的人都说即便后宫人多,但皇后盛宠仍旧不减当年,可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和玄烨早已不如当年那样亲近了,儿子是越生越多,可她却觉得他对她反不如从前那样亲密了,他越来越像个皇上,许多事他也不再与她说了,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会全说出来,更何况,以她的性子,又是绝不会去问的。   而且,自从她拒绝他之后,他再也没有那样情深意切的说过那等情话了,她和他之间,越来越像皇帝和皇后该有的样子了。   因此伊尔根觉罗氏满怀感慨的说这样的话,她也只能避而不答,心中却在苦笑。   这些事外人都是不知道的,自然看她还得玄烨的喜欢,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现在是比不上从前的,可她也不可能对自己额娘说这些话,只好避而不答了。   原本也是她自己要拒绝玄烨的真心的,现今这样的情形,不正是她自己所希望的么?   经过太医十几个昼夜的努力医治,噶布喇总算是醒了,并且在慢慢的好转起来,珠锦心里的这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她派素蕊回宫去报信,并且让素蕊给玄烨带话,说她要等到噶布喇痊愈之后再回宫。   她回府上住的还是自己原来的院子,打发素蕊进宫之后,她便走到院中去了,看见一地的落叶才惊觉原来现下已是深秋了。   这十多天她都一心在噶布喇身上,根本顾不得别的,如今噶布喇好了,她的心才有了思考别的的余地,珠锦看着这满地的秋叶不禁想起当初玛法去世时候的情形,那夜是漫天大雪,她却从不觉得孤寂寒冷,现在不过是深秋时节,她静立院中,却觉得周身有寒意弥漫,细究起来,恐怕是因为那时她身边有玄烨和噶布喇相伴吧……   可噶布喇病重的这十多日,玄烨一次也没有来过,甚至,连派个人来问一声都没有,只是他派来的太医每日进宫去御前汇报噶布喇的病情进展罢了。   一个时辰后,素蕊从宫中回来了,她倒是给珠锦带了不少的东西:“主子,皇上说,天愈发冷了,请主子好好保重身子,冬衣都已经吩咐奴婢等人带来了,皇上说他等着主子回去,叫主子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到了回去的时候,皇上回来接主子回去的。二阿哥和四阿哥都问主子好,二阿哥请主子宽心,说七阿哥很好,叫主子安心照顾噶大人,宫里一切都好。”   珠锦点点头:“知道了。”   素蕊却又道:“主子,奴婢这回进宫去,却没在坤宁宫里看见曲嬷嬷,奴婢去问了隆嬷嬷才知道,皇上将她做主嫁给孟太医了,曲嬷嬷就是前几日出宫的,她和孟太医的喜宴是二阿哥办的。”   “什么?!”   珠锦万没有料到素蕊进宫一趟竟带回来这么个消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曲嬷嬷她不是不喜男子触碰吗?怎么会嫁给孟太医的?孟太医的妻子去世还不足一年呢,他不是说不再娶妻的吗,怎么就娶妻了?”   素蕊也没有想到珠锦听了这个消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小心翼翼的道:“主子莫恼,奴婢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皇上觉得孟太医这一年照看主子照看得很好,所以就想要私底下赏赐些他什么,这心思被二阿哥知道了,二阿哥遂向皇上进言,说孟太医其实早已看上曲嬷嬷,很是欣赏她,二阿哥说若是恩赐二人成婚,不但可以弥补孟太医后宅之缺憾,还可以照顾其幼子,并且也达到了赏赐他的目的,皇上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就将曲嬷嬷许配给孟太医了,而对于曲嬷嬷不喜男子触碰的话,二阿哥和皇上都说,这个毛病不大,孟太医精通医术,定能治好曲嬷嬷的这个毛病的。”   “隆嬷嬷说,这事儿坤宁宫上下都知道,也并不是刻意要瞒着主子的,说是不想让主子为此等事情分心,只等主子回来再告诉主子的,隆嬷嬷还说,这是一件好事,又是皇上和二阿哥做主的,主子若是知道了,也定然是会高兴的。”   “这是一件好事?”珠锦忽而觉得心里头空空的,这会儿回想起孟贺兰当初在她面前的那一番情深之态,真是令人作呕,若是日后还要再娶,人死之后,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说这事是皇上和二阿哥做主的,那孟太医和曲嬷嬷是真的愿意,不是被皇上和二阿哥强迫的吧?”   孟贺兰再娶之事,勾出珠锦心中隐痛,又兼之这一段时日的心结,她的脸色便不是很好。   素蕊不知珠锦心中所想,她从未见过珠锦如此,心里有些怕珠锦此时的样子,只将她打听到的消息说给珠锦听:“回主子,这事虽是皇上和二阿哥做主的,但都是问过孟太医和曲嬷嬷的,两个人也都是愿意的,并没有强迫这一说。”   在素蕊看来,曲嬷嬷能嫁给孟太医也是她的造化了,只不过看主子的样子,好像并不能接受此事,莫非主子生气是因为皇上和二阿哥背着她将曲嬷嬷许配给了孟太医么?   “孟贺兰他也是愿意的?”珠锦冷笑,果然情深似海都只是说说而已,人死如灯灭,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孟贺兰就忙着再找人了。   当初玄烨也是一样的,她死后三年,玄烨便将钮祜禄氏立为皇后,入住坤宁宫,虽然钮祜禄氏早死,但毕竟玄烨的皇后也不止她一人了,从那之后的后世之人都会知道,玄烨的皇后不仅仅只有她赫舍里氏一人,她再也不是唯一的了。   她知道帝王皆无情,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医竟让她看到了什么叫薄幸!   “你们退下吧,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珠锦丢下这句话,便进屋去了,不许素蕊和如貌二人跟着。   素蕊和如貌对视一眼,如貌才低声道:“主子是因为皇上和二阿哥没有与她商量就擅自把曲嬷嬷嫁给孟太医而生气了吗?”   素蕊抿唇,点点头道:“恐怕是的,曲嬷嬷医术精湛,主子是离不得她的,如今皇上和二阿哥擅自做主,恐怕主子心里是不好受的,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主子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如貌点点头,依着素蕊的话,同素蕊两个人默然守在屋外。   但素蕊显然是高估的形势的发展,一直到掌灯时分珠锦都不肯出屋,就连如貌送来的吃食都不理,也不许人进屋去伺候,素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嘱咐如貌守在屋外,她便去了主院,打算寻伊尔根觉罗氏来劝一劝珠锦。      ☆、第168章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素蕊的奏报,心系女儿,便趁夜来了珠锦的院子,打算劝一劝自己的女儿。   伊尔根觉罗氏到了院中,果见屋门紧闭,只如貌一人守在门前,她便上前,隔着屋门朝里头道:“锦儿,你把门打开,是我来了。”   珠锦屋内并未点灯,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屋内又无半点灯火,伊尔根觉罗氏反倒是有些担心了,等了一刻钟,屋门倒是打开了,伊尔根觉罗氏将端在自己侍女手上的东西接过来,便自己走进屋内,只吩咐自己的侍女和素蕊如貌等在外头即可。   伊尔根觉罗氏走进屋内,将手中托盘放下,而后才摸黑点燃了灯火,在烛光摇曳中瞧见了端坐在小榻上的珠锦,她走过去将珠锦的手牵起来,将她带至桌案前,又将托盘移至珠锦面前,这才叹道:“素蕊说,你从午膳起至现在什么都没吃过,我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羹来,你趁热吃了,总不能一直饿着的。”   银耳莲子羹还是热乎乎的,带着甜香的热气缭绕在珠锦的鼻端,勾起了她的食欲,她本就饿了,不过是心中郁结所以不肯用膳,这会儿伊尔根觉罗氏将银耳羹端到她的跟前,她自然是忍不住的,当下一言不发,端过来便拿起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见女儿总算是肯吃东西了,这才坐下来,望着珠锦叹道:“我生下玉儿之后的几个月里,也是听见些事情就不高兴,心里也是会难受,请了大夫来一瞧,大夫说这是正常的,女子产后都会有这样情绪不佳心绪不宁的时候,说是不必吃药,只要心里难受时,用一碗银耳莲子羹就好了。我瞧你如今这个样子,与我那时是一样的,你用了这碗羹,心里自会舒服的。”   珠锦正巧将银耳羹喝完,听见伊尔根觉罗氏这话,心里倒好笑起来,难不成额娘以为,她这是生完小七之后的产后抑郁症?   伊尔根觉罗氏见珠锦还不说话,便又劝道:“这事儿素蕊与我说过了,那曲嬷嬷虽不是一直跟着你的人,但自进宫后,她好歹也服侍了你几年,她骤然离了你出宫嫁人,又是皇上和二阿哥做得主,你心里头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可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也无需再介怀。你若担心身边无人可用,那就更不必了,再说了,如貌不是已经习得了她的医术吗?你也不用担心身边没有医女的。而且我瞧如貌这几年是长进了不少的,到底还是自己家里出来的人得用些。”   当初她相信佟佳氏,便让珠锦带着曲嬷嬷进了宫,后来知道了佟佳氏那等龌龊的心思,索额图又落败了,她只要一想到曲嬷嬷是佟佳氏荐去宫中的,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头就不舒服,如今人走了也好,她到底还是更相信珠锦身边的隆嬷嬷等人的。   珠锦将碗放下,对着伊尔根觉罗氏笑了一笑:“额娘,有些事你不明白的。我并不是因为皇上和承祜擅自做主将曲嬷嬷嫁给孟太医而生气。”   “那你是为了什么?”伊尔根觉罗氏这就不解了,既然不是为此事生气,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别的事情,好像也不足以让珠锦生气呀?   珠锦却不肯回答了,默然坐了半晌,才笑道:“额娘还是别问了,我现下已经好了,对了,阿玛怎么样了?我下午还没有去瞧过他呢,他如今觉得怎么样?”   “他没事,午膳后服了药,已睡下了,”伊尔根觉罗氏道,“你自午膳起就一直在屋中闷坐,直至方才都不肯见人,还说没事?锦儿,我是你的额娘,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告诉额娘,额娘或许能给你解答一二呢?这里又不是宫里,这是自己府上,不需要你谨言慎行的。”   珠锦抬眼看了伊尔根觉罗氏一眼,见伊尔根觉罗氏正盯着她看,眼中皆是关切,她心下一叹,才问道:“额娘,你知道孟贺兰家里的事情吗?”   伊尔根觉罗氏本是不知的,但方才素蕊与她汇报情况时,将孟贺兰家里的情形也简要的说了一遍,因此伊尔根觉罗氏答道:“他的事倒是略知一二的。他与他妻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二人育有一子一女,他妻子一年前因生幼子而难产离世,只余下二子一女,这孟太医的日子确实是挺苦的,曲嬷嬷能嫁给他也是好事,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额娘,你也觉得这是好事?倘或孟贺兰的妻子泉下有知,还不知会怎样的伤心呢,”珠锦道,“他与他的妻子鹣鲽情深,他妻子在世时,孟贺兰连姬妾都没有一个,这人死了还不到一年,就又新娶了旁人,听素蕊所言,他娶曲嬷嬷还是他自愿的,这才有了皇上和二阿哥替他做主的事,可是,额娘,你知道吗?我怀着七阿哥的时候,是孟贺兰照看我的胎,若是这样看来,难道他当初在我面前表现的对他妻子的情深似海和失去妻子的失魂落魄,都是假的吗?”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这话,反而笑道:“傻丫头,你原是为了他妻子不值啊!我来告诉你,那孟太医的情深似海是真的,失魂落魄也是真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他再怀念他的妻子,他也不能够追随妻子而去,毕竟他还有儿女要照顾,有责任在身,日子就总还是要过的,他的伤痛就只能放在心里了。何况他后宅无主母照料,他又是当值的太医,年幼的儿女是必须要一个人来照顾的,他看中了曲嬷嬷,也未尝不是因为在坤宁宫照料你的胎时,与曲嬷嬷多做接触的结果啊!”   “额娘的意思是,是我无意中为他二人牵线搭桥了?”珠锦瞪大了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伊尔根觉罗氏道,“我的意思是说,他未必是爱上那个曲嬷嬷了,他是看重了她的品性,才顺水推舟的顺着皇上要赏赐他的话,选了曲嬷嬷回府去替他教养儿女去了。外面瞧着,他确实是负了他的妻子,可里头看来,这才是对他妻子的尊重。那是他最爱之人的骨血,肯定是要精心照顾的。”   “那么额娘的意思,是赞成孟贺兰的做法了?”   珠锦垂下眉眼,“如果我们与他的妻子易地而处,我与额娘若是出现了这样的状况,额娘是说,阿玛也该新娶继母来照顾您的儿女?我若是早逝,皇上也该新立个皇后来教养我的儿女,是么?”   “额娘,孟贺兰是汉人,曲嬷嬷也是汉人,她虽是我宫里出去的,但论出身并不高,在孟家,想必地位也不会很高,孟贺兰即便娶了她,她得了主母之位,也不敢苛待他的儿女,何况她的品性也不是那样的。他确实没有对不起他的儿女,可他薄幸之名确实应当的,在我看来,他也确实对不起他的妻子!”   珠锦慢慢的道,“可若是阿玛新娶,皇上新立后,就难保后继之人不会苛待前任的儿女了!这样一来,阿玛和皇上,不止有薄情之名,也并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女,这是高门帝王之家无可避免之事,我虽然清楚得很,却也不免为此心寒!”   “锦儿,你——”   伊尔根觉罗氏未料到珠锦竟想得如此之深,也没想到珠锦耿耿于怀的竟是这件事,她当下抿唇,望着珠锦低声道,“锦儿,你是不是对皇上有情了?”   若非有情,怎会如此在意皇上是否薄情呢?若说是有感而发,伊尔根觉罗氏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因为一个太医的再娶之事而想不开,更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女儿性格从容淡定,若非是动了真心,绝不会如此当局迷惑的。   这话落入珠锦耳中,她低垂的眸光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额娘此语,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之人。   她对玄烨有情吗?   若是从前,她肯定是要说没有的,她对玄烨,最多也就是喜欢罢了。   可今世已相处八年之久,她替玄烨生下了三个儿子,她还能说对玄烨仅仅只是喜欢吗?   “是。”   她对玄烨是有情的,不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她不得不承认,玄烨在她心中,已经重要到了一个地步了。   若非是有情,她不会越来越在意自己前世的死,更不会因为孟贺兰的事情而勾起心中隐痛,她怨愤孟贺兰的无情,其实她分明是在怨愤前世玄烨对她的无情。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这个回答,心下一沉,不由得沉肃了面容:“锦儿,你不该对皇上动心的。”   “你当初入宫时,我确是嘱咐过你,要你顾着抓住皇上的心,只要皇上的心在你这里,或是在他心中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你就不必与那些后妃争宠,可你怎么能放任自己对皇上动情呢?你对皇上留心,那是为了获取皇上的心,并非要你自己对他动心,你自小是个聪明孩子,你又不是不知帝王无情的道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你看帝王家的人,哪一个是有真心实意的,你看你如今对皇上动情了,自己在这里耿耿于怀,不是自苦吗?这又是何必呢?”      ☆、第169章      “额娘,依你所见,我如今该怎么办?”珠锦如今正是当局者,心思乱时,也不好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什么判断了,伊尔根觉罗氏是断然不会害她的,她求助于自己的额娘,也不算丢人。   “自然是起坐如常,不要再纠结孟贺兰这等小事,就当做这件事并未发生过,不过想必你今日之反常,也难保宫里的人会不知道,但多半会以为你是因为曲嬷嬷被擅自嫁出去而生气,因此回宫后,皇上或许会与你解释缘由,你听过之后便罢了,无需再对此事多言,至于你自己的心意,你还是不要耿耿于怀的好,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的感情,不要让它影响到你的理智,”   伊尔根觉罗氏不无担心的道,“锦儿,你不要忘记了,你已是皇后,有了母仪天下的尊贵身份,就不该再有这等不切实际的感情牵绊了。你莫忘了,你如今也是皇家的人,同样要做到无情,该谨守规矩的时候就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   珠锦点点头:“额娘说的很有道理。”   可有道理是归有道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伊尔根觉罗氏又劝了珠锦几句,便让外头候着的素蕊和如貌弄了些吃食来,她看着珠锦吃完饭,这才留下女儿独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未到自己的院子,便听见说噶布喇醒了,她又去了噶布喇处。   到了噶布喇这里,噶布喇已经喝完汤药了,见伊尔根觉罗氏来了,便笑了一笑,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从锦儿那里过来的,”侍女收拾了噶布喇的药碗退下去之后,伊尔根觉罗氏见屋中已无人,这才开了口,“她派人去宫里告诉皇上你好了,结果回来的人说曲嬷嬷让皇上和二阿哥做主给嫁出去了,她自午膳起就没吃任何东西,一个人在屋里头闷坐,我得了消息就去看她,还以为她是生皇上和二阿哥擅自做主的气,哪里知道她是在怨孟贺兰的薄情,接着又与我承认她爱慕皇上啊!”   伊尔根觉罗氏将方才与珠锦的谈话对着噶布喇娓娓道来,噶布喇听到最后也是脸色一变,他刚醒过来不久,身子还有些虚,当下还有些激动:“锦儿也是聪明孩子,她心里最是有分寸的,怎么能犯此大错呢?后妃本就不该跟皇上谈感情,即便是皇后也是一样的!”   “哎呀,你也别激动嘛,你自己都是病恹恹的,还说她做什么?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吧,”伊尔根觉罗氏生怕噶布喇激动过度旧病复发,忙让他淡定不要激动,“你别着急,我方才已经劝过她了,她自己是知道轻重的,等她想通了,也就好了。”   噶布喇却并不抱有这样乐观的想法:“我看很难,锦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这一回她既然跟你坦露了她的心思,我想让她自己放下这等心思恐怕很难,这样吧,等我休养几日,养好了之后,我亲自去与她谈一谈。”   伊尔根觉罗氏想了想,点点头道:“恩,这样也好。”   经过太医的精心医治,再加上伊尔根觉罗氏等人的精心照顾,噶布喇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行动坐卧也渐渐如常,按太医断言,不出二十日便能痊愈,而后,就可上朝了。   噶布喇的身子渐渐好转,他这心里还一直记挂着珠锦的那件事,十多日后,他便借着散步之名,逛到了珠锦的院子里来。   珠锦是不知噶布喇来历的,听见素蕊说噶布喇来了,忙出来迎他,又扶着噶布喇进屋,口里还埋怨道:“阿玛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子里躺着休息呢?又跑出来乱走!”   “躺久了也闷,我就想出来散散步走一走,谁知就信步走到你这里来了,所以就顺道来瞧瞧你,你在做什么?”噶布喇笑道。   珠锦将桌案上摊开的书册拿起来给噶布喇看:“也没有做什么,闲来无事,便去玛法以前的书房里拿了几本玛法的读书笔记看。”   按理说,噶布喇既然捡回了性命,如今又大好了,她就应当启程回宫去的,可她有心事,觉得这样回宫去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玄烨,索性就借口还要照看噶布喇的病,就这么待在府上不回宫去了。   但她几乎每日都是能得到宫里消息的,朝中为了三藩之事吵个不停,玄烨每日也是忙个不停,根本没有时间来府上接她回宫的,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玄烨不来也好,省得她如今心乱,在玄烨面前压不住自己的心思反而让玄烨察觉了;再者如今玄烨又要思虑三藩之事,她也不愿意让这些情爱之事来扰乱了玄烨的心。   珠锦想着,她或许清清静静的在家里待上几日,或者就能想通了的,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如今,她仍旧是想不通。   “这几本我也看过的,阿玛的读书心得写得还是很特别的,”   噶布喇将珠锦递过来的书册拿起来略翻了一翻,而后又放下,直接望着珠锦道,“锦儿,我如今已经大好了,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继续上朝了,你怎么还不回宫呢?你是不是在等着皇上来接你回去?”   “如今皇上还在等着云南那边起行的消息,但据我估计,吴三桂是绝不会离开云南的,他也绝不会遵守皇上关于撤藩的旨意,因此他必会起兵造反,想必皇上心里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如今朝廷事多,皇上心里头更是事多,只怕还顾不到你这里来,他是不会来接你回宫的。”   珠锦也坐下来,抿唇道:“阿玛,我没有盼着皇上来接我回宫,我只是有些事儿想不通,我想在家里多待几日,顺道还可以多陪一陪额娘和阿玛啊,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锦儿,孟贺兰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的,他虽是汉人,但他的位置却很是重要,太医院之事几乎皆由他掌管,这个位置上的人,要么是皇上的亲信,要么便该是皇后的亲信,绝不能是别人手上的人,否则这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所以皇上和二阿哥将你身边的嬷嬷赐给他,此举是很有好处的,”   噶布喇觉得,跟自己女儿不需要像在朝堂上那样拐弯抹角的说话,他怕女儿身在局中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又怕女儿被男女私情所迷惑而看不清这桩婚事的政治需要和政治目的,因此他便一针见血的道,“若是皇上有此心思,那便是皇上助你在孟贺兰身边安插了人,他要你控制住太医院;若是二阿哥有此心思,大概也是为了锦儿你,二阿哥也是想借此让你控制住太医院。所以说,不管是谁的心思,这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孟贺兰,他身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为他妻子当个鳏夫一辈子,他终究是要娶妻的,与其将来不知娶了什么人,还不如娶了你身边的嬷嬷,免得此人将来为别人所控制。”   “阿玛觉得,这是二阿哥的心思?”   珠锦被噶布喇的话说得皱眉,“二阿哥不好好念书,想这些心思做什么?孟贺兰娶妻或是不娶妻,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这是皇上的心思,当初素蕊回来与我说的,是皇上先生了要赏赐孟贺兰之意的。”   “你以为二阿哥只会念书吗?皇上要个只会念书的阿哥有什么用?锦儿,二阿哥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人,心思少了可不行,皇上看了也会不喜的,何况,二阿哥的心思,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哪,”   噶布喇这次来的重点并不是要说承祜的,因此他言及此处便打住不说了,又接着说他本就要说的话,“锦儿,你额娘把你的心思都告诉我了,你确实不该对皇上动心的。”   珠锦咬唇,随即别开视线望向别处不肯看噶布喇,心里埋怨伊尔根觉罗氏:“额娘怎么跟阿玛说这些!”   “你若是嫁到八旗世家去了,你的这些小心思,你额娘自然是不会与我说的,可你如今是皇后,我又是内阁中人,你的身上牵系着太多,你的这个心思自然也就不能瞒着我了,”   噶布喇叹道,“再者,你额娘的那几句话若是真能说动你,你又想通了的话,你早就回宫去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我心里想着,只怕你是想不通所以才不肯回宫的。而有些话,你额娘劝不动你,我自然是要来与你说的,毕竟我说的这些话,你额娘是不会说的。”   “锦儿啊,当初你是一语点醒了阿玛,阿玛如今自然也是不能眼看着你自苦,更不能让你的将来陷入不可预料的境地啊!”   珠锦一叹,垂下了眼眸:“阿玛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我听着呢。”   “你曾问你额娘,说她和你若是没了,我和皇上定会续娶,你还说你会为此心寒,你这话本就说的没有错,但我和皇上是不一样的,”   噶布喇看了珠锦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看不见眼里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心疼,可他再是心疼女儿,有些话也是不得不说的,“用你的假设,你额娘若是没了,我也可以不必续娶,一则你们几个都长大了,不需要有人教养,再则我的地位在那里,即便我亲自教养玉儿,玉儿将来也不会嫁不出去,即使我当真非要续娶,我也不会再娶比你额娘家中门第更高的女子,又或者,我会去她娘家寻人来续娶,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说,我的选择是很多的,并不能一概而论。锦儿,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明白,孟贺兰因为地位太低而没有选择,而皇上,是因为地位太高而没有选择。”   “若是皇后早逝,依皇上的性子,即便他对大行皇后付以深情,待一定的时间过去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立后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平衡后宫势力,也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有些势力,是他作为皇帝也得罪不起的。而且,再立之皇后,也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喜爱和尊重,或许这位皇后不能够如你一般得皇上之盛宠,也没有你与皇上相处的诸般优势,但她一定是在你之后最亲近于皇上的心上之人。而且,倘或新立之后再没了,皇上还会继续立后的,根本不会顾及与你当初的情意。男人本来就是很薄情的,只要身边有个温婉如意的女子在侧,心里的那一个,总有一日会越变越小的。何况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在皇上的心中,永远是江山社稷最为重要。”   噶布喇道,“皇上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隐忍数年后一举除掉鳌拜等人,他是太皇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有先帝爷的例子在前头,太皇太后是决计不会让皇上在女人这里用过多的心思的,你自己不是也说过的吗?皇上是要带着大清走向繁荣昌盛的人,这样心有大志向的人,是注定会让你伤心的。你爱上皇上,注定没有结果,而你一旦动情动心,将来也必然会因此受伤,倘或你失去理智而行差踏错,不只是你的前程,就连二阿哥的前程都会被这给毁了!那样的后果,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锦儿,你之前就做的很好,倘或如今你能够收敛你的心思,还依照从前那样,这些祸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珠锦垂眸,她听着噶布喇的话,真是心疼,却也不得不承认噶布喇的这些话很是中肯,说的在情在理,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珠锦才噙泪抬眸,看着噶布喇道:“阿玛的话,我记下了,你说得很对,在皇上心中,永远是江山社稷最为重要的。”   噶布喇的话不只让她心寒,更让她心惊,她真是昏了头了……不过爱了也就爱了,反正她的爱也无需告诉玄烨,只她自己一人知道就好了。   不过前世之心结,看来今生是无解的了,毕竟玄烨还是那个玄烨,她如今虽然明了自己深爱着他,那么这个心结,更是不得方法而解了。   如今唯有二字最是适宜于她,便是放下。      ☆、第170章      噶布喇与珠锦一番长谈之后,珠锦便准备过几日就回宫去的,哪知她人还未回去,承祜却到她这里来了。   那还是在噶布喇与珠锦长谈后的第三日的深夜,珠锦刚从噶布喇的院子里回来,她是等噶布喇睡下之后才回来了,此刻夜已有些深了,她带着如貌回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却见素蕊在外头候着,屋内还有灯光,当下眯眼,再一瞧,张禄还在素蕊旁边站着。   珠锦这下倒是不解了,张禄不在承祜跟前伺候,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而她屋里有灯,又是谁在里面呢?   素蕊和张禄一眼看见珠锦进来,两个人忙过来给她行礼请安,珠锦抬手叫了起,盯着张禄问道:“你不在宫里伺候二阿哥,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禄笑道:“奴才是跟着二阿哥来的,娘娘进去一瞧就知道了。”   珠锦当下进屋,一眼就瞧见承祜端坐在那里,当下便拧眉道:“你怎么这时候跑出宫来了?皇上知道吗?”   “儿子将近一月未见到额娘,心里着实是想念额娘,这才瞒着众人跑出来的,额娘见到儿子不高兴吗?这些天,额娘难道不想念儿子?”   “你是瞒着皇上偷跑出来的?”这怎么得了?珠锦惊讶的打算了承祜的话,“你是阿哥,怎么能偷偷跑出宫来?若是被人知道了告诉皇上,你怎么交代?”   她这心里一着急,倒是来不及品味见到儿子的欢喜之情了。   “额娘莫激动,听儿子慢慢说,”   承祜望着珠锦笑道,“儿子本意是不愿惊动皇阿玛而出宫,但是计划没有成功,儿子临行前皇阿玛还是知道了,不过皇阿玛没有责罚儿子,只是与儿子说,要儿子告诉额娘,不只是四弟和小七还有果新他们想念额娘,皇阿玛心里也是很想念额娘的,只是近日事多繁杂,实在是不能抽身来此,所以他对儿子说,额娘决定回宫时,皇阿玛是要来接额娘的。”   言罢,承祜又笑问道,“额娘,您预备什么时候回宫去?四弟还有小七他们可是很想念额娘的,只是他们年纪还小不得出宫,就不能如儿子一般来见额娘了,儿子来时,皇阿玛也要儿臣问一问额娘的,哦,对了,这是皇阿玛在儿臣出宫时交给儿子的,要儿子亲手交到额娘的手上。”   珠锦接过承祜递过来的东西,看着像是玄烨写给她的一封书信,不过她并未立即打开,而是抬眼看向承祜,问道:“保成和小七他们好不好?我走时,果新还有些咳嗽,如今可好些了?”   她在照看病重的噶布喇之时,还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女,如今噶布喇好了,她闲时,心中便挂念自己的儿女,这几日,更是添了不少的思念。   承祜笑道:“四弟很好,小七也很好,兰妃娘娘日日都去坤宁宫照看小七,儿子也日日去看小七的,皇阿玛也是如此,果新的咳嗽已好了,如今健健康康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额娘,你心里如此挂念他们,如今外祖父的病也好了,何不跟儿子回宫去呢?”   珠锦没答他的话,反而盯着承祜的嘴道:“那,你的牙呢,掉了没有?”   她四月份生七阿哥的时候,承祜大概是到了换牙期的年纪,他的两个门牙就开始有些松动了,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那颗牙摇摇欲坠的,也不知如今还能坚持多久。   提及牙齿,承祜万年不变的微笑淡定神情就有了裂缝,眼神里划过一丝不自然,忍不住用舌尖碰了碰自己松动的门牙,低声道:“……还没有。”   他轻咳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得自己去倒茶来喝,心里却有些郁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门牙若是掉了,承祜想象着自己一张嘴就是黑洞洞的恐怖情景,顿觉周身一凉,越来越郁闷了。   珠锦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看见自家老成大儿子的尴尬神情,当下哈哈一笑,知道承祜心里郁闷,也不再逗他,只低头将玄烨送来的书信展开,那信笺展开之后,上头只有一行字。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不得不承认,玄烨的一手字真的很漂亮,珠锦望着这几个字,唇角慢慢浮起微笑,他倒是风雅,竟也去学钱武肃王思念他的夫人一般,只不过如今正是深秋,哪里有满山坡的花开呢?   珠锦将信笺慢慢折好,才望着承祜笑道:“你皇阿玛的字写得真是好看,你等下回去,就替我带话吧,说我两日后便回宫,你皇阿玛若实在是忙,也就不必来接我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承祜是看过那信笺里的话的,见自己额娘面上飞上几抹红晕,当即抿唇笑道:“儿子一定替额娘将话带到!”   承祜顿了顿,又看了珠锦一眼,在短暂的沉默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额娘,你迟迟不肯回宫是不是因为你生儿子的气了?”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珠锦笑起来,她还没有理解儿子的意思,“你是说你在宫里犯了什么错而额娘不知道吗?”   承祜仿若下定了决心一般,抿唇直视着珠锦道:“额娘,把曲嬷嬷嫁给孟太医是儿子的意思,皇阿玛那里也是儿子去说的,这件事跟皇阿玛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借了皇阿玛的意思罢了,一切事情从起头至后来,都是儿子一手策划的。”   这世上的人,只怕只有他最了解额娘的心思,在外祖父病好之后,额娘还迟迟不肯回宫,旁人或许还在猜测其中的理由,而他却能明白,额娘是在生气孟贺兰的再娶,恐怕也在生气他的自作主张。   承祜今夜来此一趟,固然是有着思念珠锦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他要在珠锦面前坦诚他的心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珠锦,不能让珠锦误会了玄烨。   “孟太医对他的妻子并非无情,他娶曲嬷嬷也是迫不得已,是儿子定要他娶的,”承祜道,“儿子知道,额娘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必会认为孟太医薄情寡义,所以儿子才要来跟额娘澄清一下,孟太医并非是额娘所想象的那种人。”   珠锦拧眉,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珠锦忽而想起前两日噶布喇与她说过的那些话,当即便问道:“承祜,你究竟做了什么?你为何非要孟贺兰娶曲嬷嬷?”   “儿子也没有做什么,”承祜微微一笑,道,“额娘怀着小七的时候,曲嬷嬷与孟太医接触甚多,儿子看他两个志趣相投,孟太医又是孤身一人,而他尚有幼子需要教养,且曲嬷嬷是额娘身边的人,她对孟太医多有欣赏,嫁过去相夫教子也是不错的,这样一来,孟太医就是额娘的人了,旁人也就不可能指使他做些什么了,有曲嬷嬷在,他必定会听额娘和儿子的话的。”   珠锦闻言,却道:“可曲嬷嬷不喜男子触碰,这么多年都没有嫁人,你就这样决定了她的下半辈子?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纵使你想要将孟贺兰收归己用,又何必非要曲嬷嬷嫁过去?换个人也是可以的。”   “额娘,曲嬷嬷跟着你这么多年,你真的信任她吗?据儿子所知,她并不像隆嬷嬷等人一样是额娘从府里带进宫中的,额娘就真的这么相信她?如同信任隆嬷嬷她们一样吗?”承祜不答反问道。   “一开始自然是不信任的,她是佟佳氏荐来的人,又不是我随身的,不知她的人品底细,如何能轻信?我除了自己观察她,还让如情如貌盯了她整整几年,我才慢慢放下心来,但要说如同对隆嬷嬷那样的信任,也是近两年才有的事情,她若对我忠心,我自然是信她的。”珠锦答道。   曲嬷嬷进了宫,就一辈子不可能再出去,她当初说过自己不喜男子触碰,大概是一辈子不会嫁人的,所以珠锦是预备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的,孤身一人的曲嬷嬷在她身边,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因此,她从未不查过曲嬷嬷的身世,她只要曲嬷嬷待她忠心,她便不会轻易动她。   哪知如今她身边头一个被嫁出去的,倒是她想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   “可是,我不相信她,”承祜抿唇道,“额娘能信,我却是不能信的,这些年承乾宫那位暗地里还在希图能说服她谋害额娘,她所谓的不喜男子触碰一说也是胡乱编造的,她跟佟佳氏一族也是有瓜葛的,我也不知额娘是否知道这一点,但我查到这些事之后,便无法安心,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出来,将她调离额娘的身边,她嫁给孟太医,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这样做,对额娘也是有好处的。我只是希望额娘听了我的解释,不要怪我才好。”   “罢了,”珠锦笑道,“她人嫁都嫁了,怪你做什么?她原本也不是从小在我身边的人,既然你都解释清楚了,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如此一来的话,就如同你所说的,她能嫁给孟贺兰,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孟贺兰再娶妻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也不是玄烨的意愿,有了这个认知的珠锦只觉得心头一阵轻松,但想起噶布喇的那些话,心里头复又沉甸甸的起来,即使这事并不如她之前所想,她也不可放任了自己的心思。   只不过——   珠锦又盯着承祜道:“你好好的念书就行,为何要动这些心思?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第171章      “额娘,前世你不得跟皇阿玛一世相守,你心里可有遗憾?”承祜不答珠锦的,反而问道。   珠锦道:“自然是有的。”   “既然额娘有遗憾,如今又再得机会重生,自是要弥补遗憾的,”   承祜道,“额娘难道想一辈子就这样跟皇阿玛相处吗?年轻时,额娘尚且能够生养,皇阿玛也不会疏远额娘,但额娘儿子众多,待年岁渐长后,后宫中又有新的年轻后妃侍奉皇阿玛,将来皇阿玛可能为了抑制额娘和外戚的势力,不得不疏远额娘,到了那时,只怕连这样的相守也没有了!又谈何弥补遗憾呢?”   如果皇阿玛如同额娘册子中所写的活到六十九岁,那么他所说的这些就很有可能成真,即便皇阿玛有要立他为太子的心思,但加上他,额娘已有了三个儿子,依照皇阿玛对额娘的宠爱,额娘很有可能还会再生孩子,可皇后的儿子一多,问题和矛盾也就跟着来了,皇权和储君之间的矛盾终将会显现,到了那时,皇阿玛还能像现在这样宠爱额娘吗?   珠锦眉心一跳,拧眉喝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她不会跟承祜说这样的话,噶布喇也不会说,承祜这些话,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额娘,没有人教儿子这些话,这些都是儿子自己想的,”承祜抿唇道,“自从额娘给了儿子那几本册子,儿子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有空便会琢磨这些事,儿子说的这些是,将来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你才这么积极的做这些事?你想未雨绸缪?想建立自己的势力?”   珠锦忍不住担忧道,“承祜,你皇阿玛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的这些手段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怕你的这些心思他也是知道的,你以为他真能放手让你去做这些事?做皇帝的,最厌恶大权旁落,即便他是你的皇阿玛,他就能放任你去建立自己的势力吗?更不要说你是将来的太子,你还这样小,就这样急于建立自己的势力,你就不怕你皇阿玛对你起疑心吗?”   “承祜,你不该动这么多的心思,你也不该做这些事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好好念书,安安分分做你的皇子。”   珠锦心想,依照玄烨的心思,想必他一定能猜透承祜的心思,只不知他对此作何感想了,若是乐见其成倒也罢了,若觉得承祜不安分,那恐怕就不好办了……   “额娘,儿子想过了,儿子若是安安分分的,将来免不了落入之前儿子所说的那种境地,儿子不愿意额娘和皇阿玛变成那个样子,而更坏的境地儿子甚至都不愿意去想,所以儿子想了一个法子,只有儿子在被立为太子之后,择一吉日提前登基,额娘和皇阿玛才能好好的相守一生。”   “胡说八道!”   珠锦怒了,瞪着承祜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就敢口出狂言,你还这么小!你能懂得什么!就算你被立为太子,想要登基也要等你皇阿玛驾崩之后才行,你还想提前登基,难不成你还想篡位吗!你可真是异想天开!你若真有这个心思,被你皇阿玛知道了,我们母子性命都难保,还怎么和他相守一生啊!”   珠锦万万没有想到承祜竟会有这个心思,一时间也顾不上细想,下意识的就劈头盖脸的把承祜骂了一顿。   被珠锦骂了,承祜也没有丝毫的动容,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已存在多日了,盘桓在心中许久,只是找不到机会将他说出来,如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告诉珠锦,自然是不会退缩的,当下便又道:“额娘,你莫生气,听儿子与您慢慢儿说。”   “额娘,儿子并非想要篡位,儿子也知道想要登基必须要等到皇阿玛驾崩之后才行,儿子所说的提前登基,是想要皇阿玛提前将帝位传给儿子的意思,如果儿子这个太子在将来表现得好,皇阿玛是有可能将帝位传给儿子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些时日而已,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十多年,儿子等得起,也希望努力之后让皇阿玛满意,这就是儿子的全部心思了。”   承祜道:“儿子知道额娘的心思,儿子心里也希望皇阿玛只跟额娘在一起,只要儿子提早登基独当一面时,皇阿玛和额娘才能不需要任何顾虑的在一起。”   珠锦听了承祜的话,心下长叹一声,伸手摸摸承祜的头:“儿子,真是难为你的这一番心思了。不过,你对我说这一番话也就算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这些,更不可在你皇阿玛面前提及这些,你若是说出去了,咱们母子几人的性命,只怕也就没有了。你的心思是好,额娘也能够明白,只是这心思在你皇阿玛眼里,却是大逆不道的,他非但不会提早传位于你,恐怕还会厌弃你,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彻底忘却这个心思,不要再想着了,让你皇阿玛提早传位给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承祜真是一心为她,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只是他还是不了解玄烨,他不知道他的皇阿玛是个看重江山社稷的人,是决计不会提早传位给他的。   更何况,若是玄烨提早传位给承祜,那么他的那些千秋大业,不是都不能在他手中完成了吗?珠锦虽然很憧憬承祜所说的那样的未来,但她却不愿意妨碍玄烨的人生,也不愿意成为他实现志向的绊脚石,她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影响玄烨的意愿和决定。   除非是玄烨自己想要这样做——但是她想,玄烨大概永远也不会这么想的。   “额娘——”   承祜还要再说,却被珠锦打断了话头。   “保成还小,又是那样跳脱的性子,他不给你添乱都不错了,自然是不能帮你的,小七更小,还什么都不懂,额娘身边只有你还懂事乖巧些,果新又是个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所以额娘身边只剩下你,你可不能歪了心思,让额娘担心哪!”   珠锦望着承祜,有些动情,“你能好好的活下来,又能体贴额娘的心思,有这样的一份心,额娘真的很感动!额娘只希望你好好地的,不要去做太危险的事情,额娘早就断了与帝王相守这样的心思了……额娘与你实说吧,额娘这一辈子,只想好好的活着,看着你们都好好的,看着你平安无事,看着保成成长起来,这样也就足够了。”   承祜垂头,他知道额娘与他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可他不信额娘没有那样的念头,却又不肯让额娘太过担心,承祜心里扔在坚持他的想法,口中却顺着珠锦的话笑道:“是儿子的错,让额娘担心了。既然额娘没有这样的心思,儿子也就不做此打算了,额娘只管放心便是。”   珠锦听了这话,只是一笑,经过上回那件事,她知道承祜一旦有了心思,她这几句话是不能轻易劝动他的,不过也罢了,待承祜再大一些,他自然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如今只要他不在玄烨面前提及就好了。   想到这里,珠锦对着承祜笑道:“今夜不走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等明日一早去见过你外祖父再走,怎么样?”   “这个,这恐怕是不行的,”   承祜有些为难的道,“儿子与皇阿玛说过了的,今夜就会回去,儿子如今这样,恐怕也不好与外祖父相见,明儿一早,儿子还要去上书房读书的,儿子还是回宫里去的好。”   珠锦也没有强留他的意思,听这话后便笑道:“这也罢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这就回去吧,我过几日就能回宫,你不必担心,照顾好保成他们就是了。”   跟着承祜来的肯定不止张禄一人,珠锦对承祜的人身安全倒是放心得很,母子两个叙话完了,珠锦也不再留承祜了,承祜站起来便要告辞离去,转身刚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一件事来,转身便问珠锦道:“额娘,你那册子上所写的朱三太子案和杨起隆起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额娘册子上写的事件都只有年份却没有月份。”   承祜提起这个,珠锦表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这个……我确实是不记得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了,唯一可能确定的是发生在这一年的,当然了,那册子都是我凭着记忆写出来的,错误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你也不太相信册子了。”   承祜哦了一声,那么这样说的话,如今已是深秋将要入冬了,马上就要年末了,这几样大事还未发生,看来事情就要在这最后两个月里发生了。   承祜再次给珠锦道别,结果刚出屋门,他觉得牙齿一松,就像是什么脱离了掌控一样,当即哎呀一声,就有个东西从嘴里掉到了地上,他忙道:“张禄,拿灯来!”   那刚刚掉出来的,好像是他的门牙!   张禄听了这话,忙去拿了灯烛过来,素蕊也跟着蹲下来去找,珠锦听到外头的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她一出来就看见素蕊拿着一样东西递给承祜看,而承祜一看,那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脸色黑黑的极度的不高兴。   珠锦凑过去一看,顿时笑起来,伸手把素蕊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看了一眼,才道:“行啦,别不高兴了,这牙啊,早晚得掉!现在掉了也好,你就能长新牙了!这颗牙额娘给你收着,当做纪念品啊,哈哈哈!”   承祜幽怨的看了珠锦一眼,他掉牙,额娘就显得这么高兴吗?再说了,一颗门牙,能纪念什么啊!   不过他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简短的应了一声:“是。”   他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看大阿哥掉牙之后,两个门牙都没了,一张嘴就是黑洞洞的,一说话就漏风,他实在是不想变成那样,而且额娘一定会笑话他的,所以承祜在看见那颗门牙之后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门牙长出来之前,坚决说话要简短。   珠锦是承祜的亲额娘,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吗?   看着儿子紧绷绷的小脸,她就忍不住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逗弄承祜的心思,当即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宫去吧,回去见了你皇阿玛就早些睡。”   “是,儿子知道了。”   承祜点点头,又与珠锦道了别,出了噶布喇府上,在府外,却见他带来的小太监德顺当即给他行礼,承祜叫起之后,那德顺才对着承祜低声道:“主子,宫里刚传了消息出来,皇上接到了云南的邸报,平西王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大人,扣留了折尔肯等等大臣,在云南反了!”   “什么!”   承祜脸色一变,当即挥手道,“快,回宫!”      ☆、第172章      承祜记得,八月时,皇阿玛就命礼部左侍郎折尔肯、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傅达礼等前往云南,会同平西王吴三桂及总督、巡抚等议商布置官兵房地,管理其藩撤兵起行等事。   等他好不容易赶回宫中,刚到了乾清宫书房门口,就听见了明珠清脆的念折子的声音:“臣等到达云南之后,吴三桂谎称将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起行,而实际上,他则与其部下、都统吴应麟、吴国贵、副都统高得捷,其婿夏国相、胡国柱等密谋叛清。同时,他又安排亲信党羽,严守关隘,对过往人等,只准进,不许出。同月二十一日,他公开亮出反叛旗帜,胁迫臣同叛,臣凛然拒绝。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提督李云深等将领均从其叛。吴三桂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次年为周王昭武元年,铸钱曰利用通宝。命其部属一律剪辫蓄发,改换汉装,并亲自祭奠被他杀死的南明永历帝。军队旗色皆白,步骑则以白毡为帽……”   明珠将奏折念完,才道:“皇上,邸报上也写明了,吴三桂封冯苏为布政使、彭化南为云南知府、张国柱与马宝为公爵、王屏藩同李本深等人为将军。复命马宝等将率大军自贵州向湖广进兵,王屏藩等则统领叛军由四川伺攻陕西。这折子是朱国治临死之前所写的,几经辗转才送到京城来。这折子到了京城,他的人却死了,折尔肯等人也被扣留在云南。”   玄烨长叹一声,半晌才道:“朕早就料到吴三桂不是真心撤藩起行,他果然还是反了!只是,可惜了朱国治啊!”   君臣两个正在这里说话,梁九功走了进来,玄烨瞧见他,便问道:“何事?”   他说过不许人打扰的。   梁九功忙道:“回皇上,二阿哥回来了。”   “那就让他进来吧,”玄烨对着明珠道,“你去偏殿候着,等朕见了二阿哥,再宣你来继续议事。”   明珠自然是识趣的,听了玄烨的话,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出书房,去偏殿候着了。   承祜进来时,已不见了明珠,他给玄烨行礼,玄烨叫起之后才笑着问道:“可见到你额娘了?她可好?”   派去噶府的太医每日都会来给他禀报噶布喇的病情,因此他也知道噶布喇正在日渐好转,不日就能回到朝中来继续领内阁之事,关于这一点玄烨是不担心的,只是他已有将近一月未见到珠锦了,偏偏这些时日他都不能抽身去噶府见珠锦,心里着实是很想念的。   “回皇阿玛,额娘很好,额娘看了儿子替皇阿玛带去的东西,额娘说,她过几日就会回来的,等额娘定下了日子,她自会派人告知皇阿玛的。”   承祜尽量简洁的回答玄烨的问题,但话说多了,又不能用单字来回答,缺了一颗门牙,自然免不了说话要漏风的。   玄烨敏锐的听出了承祜发音的问题,微微皱眉看向承祜,见他紧抿着嘴唇,一副不自然的模样,玄烨心思一转,就猜到了根由:“你的牙掉了?”   被皇阿玛点破这事儿,承祜倒是有些难为情的,可又不能瞒着玄烨,只得点头应道:“是,是在额娘那里掉的。”   玄烨要承祜张嘴给他看看,承祜不得不从,看过之后,玄烨才笑着嘱咐道:“就要长牙了,别老用舌头去舔,免得将来长成个龅牙齿,那样可不好看啊!”   承祜忙点头称是,玄烨又笑着安慰道:“掉牙了也没什么,都是这么过来的,朕当时也是一样的,当年和你额娘大婚的时候,朕正巧刚刚长出来一颗牙齿呢!换牙嘛,说明你在慢慢的长大,这是好事。”   承祜这头回掉牙,实在是不适应,玄烨安慰了几句,心里也好受些了,但他猛然记起方才在外头听到的一耳朵事情来,便道:“皇阿玛,儿子方才在外头听见明相念折子,说是平西王吴三桂反了?”   “是啊,”   玄烨自动了要将承祜立为太子的心思,关于政事就没有刻意避过承祜,这会儿承祜问起来,他便将方才明珠所念的折子给承祜看,“这是朱国治给朕上的最后一封折子,这上头说的很明白了,吴三桂确是反了!这样一来,朝廷就要出兵平叛了!”   承祜将折子迅速的浏览了一遍,才将折子抵还给玄烨,抿唇道:“儿子还小,不能披甲上阵替皇阿玛扫平反叛的贼人,更不敢在皇阿玛面前谈论什么兵法之道,儿子只是想着,南边眼看着要乱了,朝廷不只是要出兵平叛乱贼,还得注意京畿的安全,那些还想着前明的人和那些想要浑水摸鱼捞好处的人只怕都会跳出来的,蛊惑百姓也好,散播谣言也罢,更有甚者,说不定会与吴三桂里应外合,儿子觉得,步军统领和京畿的八旗都要做好准备,以防有变。”   玄烨眸光一闪,当下便道:“这话倒是说对了,朕只想着南边了,倒是忘了眼前了!”   承祜见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到了,便告退出了乾清宫了。   他一走,玄烨立刻就宣了明珠进来,商讨往南边派兵并且加强京畿戍卫之事,今夜商讨好了,明日还要在乾清门议政的时候再行商议的。   明珠在重新进屋之前就看见承祜离开乾清宫的身影了,他微微眯眼,等再次见到了玄烨后,明珠心里还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之前本来还酝酿着让几个人上折子来谈一谈关于大封后宫的事情的,结果这一年都忙着吴三桂撤藩的事情,如今吴三桂反了,朝廷又要忙着出兵镇压,只怕没有时间管后宫的那些事儿了。   明珠心想,难道就这样任由皇后和二阿哥坐大吗?瞧皇上对皇后一族和对二阿哥的态度,难道皇上真的有立二阿哥为太子之意?   就在珠锦定下日子要回宫的那一日,在得知吴三桂反了而紧张沉寂数日的京城忽然就乱了,有一个人假借崇祯皇帝三太子之名在京城起义,京城之中一片混乱,百姓恐慌躲避,乱贼趁机混入各个官家之中杀人,就连戒备森严的噶府都受到了冲击,不时有贼人上来挥刀杀人,欲要冲进府内。   噶布喇还病着尚不能主持大局,伊尔根觉罗氏要在后宅安慰妇孺稳定人心,守卫府邸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噶布喇的几个兄弟了,还好噶布喇的几个兄弟功夫都是不错的,见乱贼挥刀杀人,他们都带着各自的人与乱贼拼杀在一处,决意死也不能让乱贼踏入府中一步。   珠锦本是在内宅等消息的,可入耳入眼皆是后宅之人压抑的哭声,她实在不喜这种气氛,也不愿意再出言安慰她们,只嘱咐伊尔根觉罗氏照顾好众人,并一再告诉伊尔根觉罗氏,这一场风波终究会过去的,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就好。   噶府也有自己的护卫,安全问题珠锦是不担心的,她心里只担心玄烨,既然乱贼定在今日起义,京城一片混乱,那么皇宫里也一定是这样的,那号称是朱三太子的杨起隆一定会拼命杀进宫中的,而她今日是要回宫的,若玄烨今日出宫来接她,要是遇上了这些贼人,那可怎么办?   玄烨在宫中可比在外头安全得多!   珠锦想到这里,就再也在后宅待不下了,她对着伊尔根觉罗氏交代了几句,便去寻了一把护卫的长剑拿在手中,往外院走去,她回府上时,虽只带了素蕊和如貌两个人,但跟着她的暗卫是不少的,这会儿众人见她往外院走去,都顾不得隐藏身形了,全都现身出来跪在珠锦跟前。   “外面一片混乱,娘娘不可妄动!”   素蕊和如貌也劝道:“主子,外头太乱了,主子还是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得好!等外头平定了,主子再出去也不迟啊!”   珠锦却不肯听劝,到了府门口时,众人仍旧在劝,她却一言不发的停了下来,府门未开,她却能看见地上的鲜血,也能外头拼杀的刀剑以及众人的呼喝声。   若她将府门打开,乱贼冲进来该如何?若她赶到了玄烨身边,不能救他反倒成了他的拖累,又该如何?   就好像当日她和玄烨去南苑时,班布尔善设计的那一次谋杀一样,那次她是在玄烨身边的,她拿出了她积攒的血勇之气拼杀却也没能救得了玄烨,最后两个人都身陷囹圄被困住了……她此刻若是不顾一切的冲到玄烨那里,其结果很有可能是她丢了性命也救不出玄烨来。   珠锦停下脚步站在府门后纠结,众人以为她改变主意了,都默默的不说话了,但都不敢离开,就为了防止珠锦再次改变主意。   就在这样的时刻里,那府上的大门忽而洞开,珠锦定睛望去,竟见玄烨一身戎装铠甲的走了进来,玄烨那含着肃杀杀气的眼眸一下子就看见了她,当下大步走过来,揽臂紧紧地将珠锦圈在怀中,在她耳边沉声道:“阿锦,还好、还好你无事。”   他的铠甲坚硬又冰冷,带着冬日里的寒意,铠甲上还有温热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窜入珠锦的鼻端,可她通通都像是看不见闻不到一般,当玄烨在她耳边说出那样一句话的时候,她鼻头一酸,忽而就很想哭。   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赶来,在众人面前这样不掩饰对她的担心,她还求什么呢……玄烨对她的心,天地可鉴。   珠锦微微一笑,双手揽住他的腰身,低声道:“臣妾无事,皇上放心。”      ☆、第173章      京城因杨起隆冒朱三太子起义而引起的动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因承祜事前有过提醒,京中戒备森严,没有让杨起隆逃掉,上辈子杨起隆逃过追捕行踪不定,这辈子却被捕杀,连同随他一起起义的两百多人。   玄烨为了安抚民心全力镇压吴三桂的谋反,下了谕旨,将被捕的起义者凌迟处死,但赦免其家属。   忙忙碌碌整整一日,玄烨才有了时间到坤宁宫来,珠锦这时早已哄着七阿哥睡了,苏和臣和保成都是极想念她的,见她回来,两个小孩子抱着她一日都不肯撒手,她笑着哄了二人一日,到底才把两个小娃娃给哄好了。   承祜从上书房回来,直接就上她这里来请安,然后把昏昏欲睡的保成给领回南西所睡觉去了,果新也是跟着两个儿子一道回去的。   夫妻两个久别重逢,自然是少不得一番亲热的,亲热过后,珠锦才带着满面的红晕倚在玄烨的怀里,玄烨惬意的眯着眼睛,半晌后低头一看,本以为睡着了的人居然还睁着大眼睛看他,玄烨抿唇轻笑一声,手臂收紧,揽着怀里的人道:“说起来,若非是承祜机警,只怕今日这事就会让杨起隆给逃了。这个人在京城筹谋许久,等的就是这一日,这样的人倘或失败了,别人丧命也就罢了,他却是一定有退路的,倘或让他逃出京城去,只怕再抓就难了。”   珠锦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事儿承祜也参与了?”   “他倒是没有参与,他说他自个儿年纪还小,不能披甲打仗,更不敢在朕面前妄论兵法,只能跟朕出出主意,”   想起承祜那日说的话,玄烨笑道,“那日朕接到吴三桂谋反的折子,他在外头听见了,进来跟朕说,吴三桂在南边谋反,京城里指不定有人想里应外合,嘱咐朕要小心些,朕觉得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的,就加强了京城的戒备,果不其然,承祜的话到底是应验了。这孩子还不错,性子沉稳,考虑的也很周全。”   “朝堂上的事臣妾不懂,也不能置喙,臣妾只是想着,”珠锦道,“承祜年纪还小,正该是好好读书的时候,朝中之事自有皇上做主,他这个小孩子有什么真知灼见呢?他如今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皇上虽宠他,但也不能宠的太过了,像孟太医再娶妻的事儿,皇上怎么能由着承祜的意思去办呢?”   她有心试探玄烨一番,才将这话说出了口。   “朕将来是要立他为太子的,光只知道读书怎么行?”   玄烨笑道,“朕如今还没有封他为太子,也不能带他去乾清门听政,但政事一向都没有瞒着过他的,朕就是希望他在读书之余能够思考一番,如今看来是颇有成效的,朕自然是要让他再历练历练的。等将来得封太子之后,朕也能名正言顺的待他去乾清门听政。”   珠锦抿唇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玄烨如今才二十出头,就这么着急的想要把承祜推出来,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就算承祜年纪还小,得立皇太子后,必然形成皇太子党,而玄烨又是个乾坤独掌的帝王,这一山不容二虎,如何能相安无事呢?   何况承祜小小年纪就有颇多主张,更有那种荒诞不经异想天开的心思,珠锦真怕将来一个弄不好,父子俩反而反目成仇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   玄烨仿若看透了珠锦的心思,不以为意的笑起来,“阿锦,你在怕什么?有朕在,承祜自然无事的,朕就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其实他在孟贺兰再娶一事中所花的心思,朕都是知道的,这前前后后的事朕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朕觉得,他的手段还是稚嫩了些,但这也无妨,毕竟他年纪还小,将来总会慢慢成熟起来的,朕要的就是他这一份心,他有了这份心,朕才能好好的培养他啊!所以,阿锦,你不必忧心,有朕在,朕是绝不会让承祜吃亏的,朕也是不会拘束他的。”   珠锦不敢再往下深说,更怕让玄烨看透了她的心思,遂笑道:“既然皇上已经想好了,那臣妾自然是听皇上的。”   她心里却在思忖,听玄烨话中的意思,他似乎并不介意承祜在暗处动些小心思笼络一些自己的势力,而且他好像把承祜做的那些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可是,这是为什么呢?皇帝和皇太子之间,能这么和平吗?珠锦有些想不通了。   玄烨又笑道:“朕已经想过了,在这一两年间,或者能扫平三藩,待扫平三藩之后,朕就会立承祜为皇太子,以示大清天下太平,后继有人之意。”   珠锦忍不住道:“可是,倘或一二年内不能扫平三藩,所需时日会很长呢?”   玄烨眯眼,敛了笑意,半晌后才道:“倘或一二年内不能扫平三藩,那也必然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册封承祜的,皇太子之事不会久远的,这名分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省得将来生事。”   其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三藩在云贵、广西、福建一带根深蒂固,实力强大,要说一二年内扫平三藩,实是一件难事。   珠锦见玄烨面有倦意,想起当时玄烨去噶府接她时的情景,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皇上,臣妾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皇上。”   玄烨轻声笑道:“你想问朕什么?”   珠锦道:“假设,臣妾是说假设,臣妾同孟太医的妻子一样,因生子而亡,皇上还会再立皇后吗?”   她就是不死心,就是想亲口问一问,想听一听玄烨的答案。   “这世上哪有什么假设,未发生之事,又如何能假设呢?”   玄烨眸光一闪,仔仔细细的看了怀中人一眼,不由得又想起她曾说过的那个梦来,也不知她在耿耿于怀些什么,但他知道,珠锦这话既然问出来了,就必然是要得到一个答案的,玄烨也没有细想珠锦的心思,只是下意识的答道:“不过你这话也是对的,倘或没有皇后,后宫无人处理庶务肯定是不行的。朕自然是会再立皇后的。不过,在朕的心里,谁也比不上你,你和她们都是不一样的。”   珠锦心口一凉,果然是这样,果然还是与阿玛说的是一样的。   ——也与上上辈子是一样的。   她可真是傻,明明是经历过的事情,还非要再亲口听玄烨说一遍,何苦?   “阿锦,听朕这样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玄烨见她脸色发白,心道自己的话恐怕是伤到她了,有心弥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瞧她这样,心里多少有些难安。   珠锦微微一笑:“没有,臣妾没有生气,皇上本该以大局为重的,皇上的决定是正确的,臣妾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从此之后,她确实是可以死心了。她对玄烨的爱,就该深埋在心底,就当作从来没有萌发这样的感情一样。   康熙十三年的新年便是在三藩之乱中开始的,正月,玄烨在太和殿举行出师仪式,授予敕印,亲自将郡王勒尔锦等送出长安门,从此开始,朝廷便忙着与三藩打仗,玄烨坐镇朝堂,临危不乱,因他的镇定自若淡定从容,后宫之中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日子还是照常这样过。   二月里,吴三桂进犯湖南,常德、岳州失守,而天体仪器与火炮却制成了。后宫之中,庶妃李氏诊出有孕。   三月靖南王耿精忠于福州叛清,郑经参与三藩之乱,四月,河北总兵官蔡录私通杨来嘉密谋反清,平南王尚可喜疏志忠清。后宫之中,庶妃郭络罗氏生八阿哥长华。   六月,尚、耿与孙延龄等分路进犯袁州等地,力图实现与吴三桂会师江西。至此,以吴、耿、尚为首的三藩之乱形成,战火遍及半个清朝版图,玄烨在八月间令百官举荐平叛人才,又在九月间令满汉官员捐助鸟枪。   就在这样战火蔓延玄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后宫又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皇后又有孕了。   皇后这一回有孕,玄烨异常高兴,皇后膝下已有三子一女,果新是养女,终究不是他和皇后的亲生女儿,皇后如今又有孕了,就又燃起了他的热情,他在忙着与三藩打仗的同时,就热切的期盼珠锦这回能给他生个小格格出来。   朝廷虽然在打仗,各处都在缩减开支,但玄烨为了庆祝珠锦有孕,仍旧大肆赏赐群臣,得到赏赐最多的便是噶布喇府上,噶布喇本人也被加封为太子太保。   且不论朝中如何议论,玄烨又如何高兴,只珠锦抚着自己还依旧平坦的腹部有些怔愣,她又怀上了吗?   她看着旁边榻上爬来爬去的小儿子苏和臣,苏和臣才一岁四个月,她就又怀上了?   这速度也太惊人了吧?若是照着这样的速度,将来她还得生多少?   这些年孩子接连出生,确实是好事,能够巩固她的地位不说,还能让她身边跟着热闹热闹,可是这生多了,就这么一直生下去,却不是什么好事,她扶着腹部有了一个决定,生完这一个之后,就得采取措施了,接下来,她还是不要再频繁生子了,将跟前的这几个好好抚养长大才是正事。   她把这个想法与贴身服侍的众人说了,隆嬷嬷头一个反对:“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主子能生,证明主子的身子没有问题,何况满人本就崇尚多子多福,更枉论主子如今是皇后,位分尊贵,更该多子的。主子如今膝下儿女众多,也证明皇上对主子的宠爱啊,若是主子接下来不生了,后宫嫔妃却接连有孕,宫里内外都会有闲话的。”   如情和素蕊也不是很同意:“主子怎会这样想?皇上富有四海,主子又是皇后,还怕生下来养不起么?看主子有孕,皇上那样高兴,可见皇上是很喜欢主子为皇上生子的,主子当顺其自然才对。何况,那抑制有孕的药物终究会伤身,主子还是不要服用的好。”   荣升为坤宁宫首席医女的如貌沉吟半晌,才道:“我也可以配置温和些的药方抑制有孕,但是这样的药方性温,于效力上就不是那么的稳定了,可能主子服用后,于身体无害,却不能绝对的抑制有孕,只能说,稍稍会有效用一些,不会这样频繁有孕。”   如貌这话,倒是支持珠锦不频繁受孕的意思了,不出意外的,她被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身边的人都不答应,珠锦也不好逆了她们的意思,毕竟这事儿说起来还早,更兼这都是为了她好,她还得再斟酌斟酌才好。   因此便决定暂且放下这件事,等生下了腹中这个孩子再做决定,但暗地里她还是吩咐如貌将温和型的药方研制出来,然后送去给孟贺兰看看,若孟贺兰和曲嬷嬷都说可用,她再去用。   如今孟贺兰是她的人,自然是可以放心的,何况她身子的状况,没有人比曲嬷嬷和孟贺兰更清楚的了。   自然不出意外的,这一回珠锦有孕,玄烨仍旧让孟贺兰来照看她的胎。   抑孕这事儿也不过是个插曲,珠锦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承祜、保成和果新种痘之事给吸引了过去,这一次几个孩子种痘是玄烨亲自送去的,也是因着大阿哥大格格种痘的成功,就让玄烨安了心,才把承祜等几人送去,还好种痘后几人平安无事,只是身子有些虚弱。   珠锦不放心将承祜他们丢在南西所里,便派人将几个人都给接到了坤宁宫里,吩咐众人收拾两间宫室出来,让承祜、保成还有果新住进去。   只有把这几个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她才能放心。   承祜上书房里的课早就停了,玄烨让他好好休养,等身子大好了,再让他回上书房去。   课虽然停了,但承祜却没有就此放松,玄烨在他进上书房之初就准了他能随意出入他的书房看书,因此他虽不必去上课,但也会日日去玄烨的书房里找书回坤宁宫来看,能看御书还能随意出入玄烨的书房,从玄烨登基至今,也唯有珠锦一人得到过这种殊荣,如今,承祜是第二个得到这种殊荣的人,但在诸皇子之中,却是第一个。   这日,承祜从上书房里回来,一进坤宁宫东暖阁,就瞧见自己额娘打头,保成和果新全都脱了鞋坐在榻上,笑嘻嘻的围着七阿哥在那里逗弄,七阿哥一岁多了,却还不怎么会说话,就算被保成和果新联手当玩具逗弄,也不生气,只会抿着嘴儿对自己的哥哥姐姐笑,那笑叫人一看,心都能萌化了。   承祜站在门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过去解救自己被当成玩具的七弟:“额娘,你们若是闷得慌,就看看书也好,说说话也行,干嘛折腾七弟呢?”   七阿哥也是乖得很,被承祜抱在怀里,还是抿着嘴儿笑,片刻之后,亲了承祜一脸的口水。   他刚能认人不久,最喜欢这个大哥哥了。   玩具被承祜护住了,珠锦撇撇嘴道:“我有孕在身,太医说了,不能看书劳累了。”   小七忒好玩了,比承祜纯真,比保成乖巧,任人怎么逗弄,都是好脾气的抿着嘴儿笑,太可爱了有木有!   保成也撇撇嘴:“不爱看书,谁耐烦看那些书啊!”   最近他好累,种痘种得身心俱疲啊,孟太医忙着照顾额娘的胎,他府中的幼子得了一场病,还得回府照看,他天天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看多了之后也累,就想休息几日,而且难得住回了坤宁宫,不趁机欺负一下小七,那多不划算啊!   何况,小七忒傻了,只会笑,他就想看看小七生气是个什么样儿的。   果新倒是没有撇嘴,只是叹道:“皇额娘说看书多了眼睛会坏掉,这段时间要多休息的。”   她很怕眼睛坏掉,所以不看书了,而且,七阿哥真的很可爱,她好喜欢这个正常的小弟弟啊!   承祜身子弱,抱不动七阿哥很久,又把七阿哥放回榻上,七阿哥也不走,就挨着他坐着,抱着他的胳膊蹭,承祜摸摸七阿哥的小脸,叹道:“不想看书的话,那让德顺给你们讲故事听,好不好?”   为了给额娘弟弟妹妹解闷,承祜特意让身边的小太监德顺去学了些志怪野谈说给他们听,德顺讲了几场,反响还是很好的。   保成先开了口:“不想听,没兴趣。”   他只想玩小七……   果新也开了口:“德顺老是讲些妖精鬼怪什么的,皇阿玛说了,这都是无稽之谈。”   她是听话的好孩子。   珠锦却眼睛一亮,望着承祜手里的书道:“你不是去书房拿书回来看了么?我听说你最近也在看话本子,想必也记得不少故事吧?不如你说故事给我们听啊?今儿拿的什么书啊?念给我们听听吧?”   让德顺讲故事哪有让承祜讲故事有趣啊,不玩小七的话,那就玩老二好了。   保成和果新拍手积极响应:“好哇好哇,听二哥讲故事!”   娘仨排排坐好,果新把苏和臣抱到身边坐好,笑嘻嘻的嘱咐他:“小七乖哦,我们一起听二哥讲故事!”   望着一大三小的四双眼巴巴的大眼睛,承祜一叹,认命了:“好吧,给你们念今日拿到的话本子。”   他轻咳一声,道:“这里头写的是唐武则天的故事,名叫《武皇传奇》。”      ☆、第174章      原本书房内是没有这些话本子的,但为了给珠锦解闷,这些年玄烨也令人写了许多的话本子给她看,她也看过不少,这些话本子也都放在玄烨的书房里了。   近些日子,珠锦不再看书,这些新进的话本,也就成了承祜解闷的工具了。   在四人期待的眼光之下,承祜开始慢慢的读《武皇传奇》。   这《武皇传奇》讲的是武皇的一生,从少女至老年。   承祜现如今两颗门牙都掉了,嘴里的牙齿松动的多,固定的少,正是进入了换牙的重要时期,往常在外人跟前,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如今提要求的是他最爱的额娘和弟弟妹妹,他是舍不得驳回的,所以,只好用这张嘴念诵,尽量忽略自己因门牙没了漏风而产生的怪异口音。   承祜能忽略这样的声音,听故事的几个人却不会忽略,珠锦只要听到承祜因为漏风而说不好话的时候,便和保成还有果新三人在一处捂着嘴偷偷的笑,还故意去学,三个人经常笑成一团。   苏和臣年纪还小,也听不懂话本子里说的是什么,他看见旁人笑,他也就跟着笑,终于,这样的气氛让承祜坚持不下去了,他放下话本,怨念的目光看向几个人,无奈道:“额娘,四弟,妹妹,能好好听我讲故事不?”   苏和臣见承祜不讲故事了,还以为故事讲完了,便拍着手笑,异常得高兴。   珠锦见承祜这样,倒是怕逗的过头了承祜生气,于是哈哈一笑道:“好吧好吧,咱们不笑了,你接着念,我们好好听你讲故事!”   但是显然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没有办法好生听故事的,珠锦本就存了嬉闹之心,一边偷笑一边听承祜念诵,听到后来,忍不住就打断了承祜的念诵:“这话本子是谁写的?就算是根据史实发散编故事,总得要点儿逻辑吧?这太子分明瘸了腿,怎么能参加马球赛?还跟几个皇子比剑,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就是就是,”保成跟着起哄,“太子妃出席了所谓的菊园菊花宴,怎么一众后妃还不认得她呢?这太子妃的存在感是有多低下啊,连皇上的后妃都不认得她?”   果新也跟着吐槽:“对呀,太子夜里发梦,吓得乱叫,太子妃醒过来安慰他,怎么称心也跟着进来了呢?称心要不是太子的男宠,出现在太子河太子妃的卧房也太诡异了吧?称心视太子妃为什么啊?一点尊卑都不讲!当然了,如果后面说明了称心是太子的男宠,这话就当我没说咯!”   “是呀,还有那万国来朝的大唐盛世,写得倒是波澜壮阔的,可为何要以马球赛来定下是否与北漠之流打仗呢?输了就要被打,赢了就可保天下太平,那还要将军做什么?难道唐太宗是用钱买来的天可汗之位吗?”   珠锦跟着吐槽,一时之间,三个人之间热闹非凡,都在说这话本的匪夷所思之处。   承祜没说话,他念了半日,这会儿正口渴得很,喝了热热的茶水之后,正好趁着额娘她们吐槽的时候休息一下,他望着吐槽吐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心里想笑,嘴上便带了出来,他想起自个儿数度出入书房拿话本子看,被皇阿玛发现时,皇阿玛所说的话来了。   皇阿玛当时说:“你额娘爱看话本,朕这些年也让人写了不少话本子给她看,但不管怎么写,你额娘总能找出其中的不妥之处,然后说与朕听,朕心里也明白,她这是以此为乐。你想必也看见了,有些话本子上,她的批语比话本子上原有的字还多。朕本来是不许你看话本子的,但如今你额娘有孕,你又种了痘,朕就许你看看,看过之后给你额娘讲一讲,朕没有时间陪她,让她据此解解闷也好。”   于是,他才有了这么一个念诵话本子的任务的。   这也不是额娘她们群嘲的头一个话本子了。   不过,承祜心里感叹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皇阿玛许额娘随意出入他书房的旨意。   他是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旨意的,额娘爱看书他知道,额娘看过许多的书他也知道,但是在进了皇阿玛的书房之后,他看到了那么多额娘写过批语的书,他才知晓皇阿玛对额娘的宠爱有多么深厚。   孤本之书,若额娘喜欢,皇阿玛便命人抄录下来,将抄本放在书房中,将孤本送与额娘,并许她可随意书写,甚至,还令翰林院的那些编修侍读学士和内阁之中的侍读学士抽空给额娘写戏本子和话本子,书房之中,甚至专门辟出一地来存放额娘有过批语的话本子和戏本子,前朝的许多话本也都存放在这里,且每月都会进呈新的话本子和戏本子上来且不说有无重样的故事,但就这份心来说,额娘就是后宫之中头一个的了。   不过,想起额娘在那些孤本书籍或是话本上所写的批语,皆是爽利泼辣之语,想到什么便写什么,承祜时常看的笑出声来,有时候甚至觉得,额娘所写之语甚至要比话本所写之故事好看百倍。   他也是这时候才理解为何皇阿玛就算再忙,也要抽空把额娘看过的书再看一遍的习惯了。额娘所写的批语,总有能让人心情放松尽情一笑的魔力。这大概也是皇阿玛对额娘深沉爱意的一种表达了。   承祜想到此处,忍不住又笑起来,将手中的话本放下,当即起身准备出去,他此举被苏和臣看见了,奶声奶气的叫了他一声:“二哥!”   这一叫,众人的注意力就到了承祜身上,俱都齐齐望向承祜,珠锦挑眉道:“怎么啦,你生气啦?”   “额娘想到哪里去了?”承祜笑起来,“儿子是打算出去拿笔墨来,把额娘二弟还有妹妹说的话写在这话本子上头。”   珠锦眼睛一亮:“这个好,你去拿吧,拿了之后就过来,我说,你写。”   吐槽之事极能解闷,她现在不能看书不能写字,正好有承祜代劳,极好极好啊。   承祜依言去拿了笔墨过来,让个小宫女在一旁磨墨,这就写了起来。   珠锦、保成、果新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承祜一句句的写着,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就把这话本子给写满了,上头尽皆是吐槽之语。   倒是七阿哥苏和臣年纪还小,见这热火朝天的吐槽之乐他加入不进去,又觉得困得不行,不过强撑了小半个时辰,就歪在珠锦怀里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酣睡了整个下午。   珠锦和果新也困了,遂在嬉闹之后也睡了,倒是保成精神头足,他睡不着,便静悄悄的到了承祜跟前,看承祜写字,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扯着承祜的衣袖低声问道:“二哥,等我好了,是不是也要入上书房读书了?三哥说,等过了年之后,他就要入上书房了,等他去了,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保成自觉目前日子十分惬意,每日逍遥,就是觉得玩不够,因此并不愿意去上书房念书,他又不敢去问玄烨,这是到承祜这里讨个准话来了。   承祜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保成一眼,轻声笑道:“你这么想去上书房念书啊?”   “不是不是!”保成连忙摆手否认,“我才不想呢,我这是担心,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被关进去罢了!”   承祜噗的一声笑起来,而后才温声道:“承庆比你大了两岁,他年后确实该进上书房了,可你却没有到年岁,这么算起来,最早你也得两年后才会进去,这两年啊,够你玩的了!”   承祜自然知道保成的心思,给了他准话。   “还有两年啊,那就好那就好!”保成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两年时间,足够他想出个好法子不出上书房念书了。   因着珠锦有孕的喜事,十月份怀孕的庶妃李氏生了九阿哥倒是平平淡淡的就这么过去了,跟八阿哥一样,玄烨去瞧过,而后赐名为长生。   十月时,为着平定三藩,军中所需钱粮颇多,朝廷下了谕旨,恢复捐纳例和招民垦田酌量录用制,并且做出承诺,待三藩平定之后,即行停止捐纳事例。   抚蛮将军孙延龄叛清后,其檄文内有三藩之语;不久,耿精忠也起兵叛清。四月初十日,平南王尚可喜疏言,他虽与耿有姻娅之亲,然其年逾七旬,唯知捐驱矢志,力保岭南,以尽始终如一之诚。玄烨曾下旨,深嘉其志,命尚可喜与总督金光祖同心协力,共掌两广一应军机调遣及固守地方事宜,务酌万全而行事。   十月,玄烨以尚可喜为国尽忠,功劳卓著,予以更大权力,谕广东督抚等全体官员,听其节制;应补授的文武诸官,由其任选,然后奏闻;凡属军队调动及招抚等事由其酌定而行。十二月,玄烨深感尚可喜在吴、耿叛后,益励忠纯,克抒伟略,遂晋封其为平南亲王,并以亲王品级顶戴支俸,仍旧管理广东诸事。其子尚之孝袭封该爵,并授予大将军印。但是,尚可喜长子尚之信却叛依吴三桂,并派兵围困尚可喜住所。时尚可喜正卧病,恨己不能制此逆子,愤而自杀,幸被众人所救。十一月初八日,抱憾而死。死前,他仍穿清太宗皇太极所赐朝服,遗命葬海城。   尚可喜死后,三藩局势自然又为之一变了。      ☆、第175章      康熙十三年年底,吴三桂未灭,王辅臣又叛,陕甘危机。玄烨认为这都是因为勒尔锦等前线将帅,不遵指令,相互观望,迁延不进,致使吴三桂等得以盘据大江以南。为此,他严斥勒尔锦:领兵于荆、岳将近二年,劳师靡饷,未得尺寸之地,坐失事机,罪不胜数。康熙十四年正月,勒尔锦请求增兵,以利渡江作战。玄烨不准,责其屯兵不前,今又请兵,并斥其不过冀免逗留之罪尔。   康熙十四年初,吴三桂欲乘陕西提督王辅臣叛附之机,取道四川、陕西,谋取京都。为此,他遣将布防,派兵七万、苗兵等三千守澧陵、岳州,以拒江北荆州方面的清军。在澧陵,筑木城以守;在岳州,则于城外掘壕三重,环立竹木,设下陷井;在洞庭洞峡口,植丛木为桩,阻挡清军水师。复派兵七万坚守长沙、萍乡等处,以挡安亲王岳乐所率的江西清军。命湖北诸叛将王会、杨来嘉、洪福等攻陷谷城,取郧阳等处,与兴安、汉中叛军会合。吴三桂则亲自从常德移师松滋,驻虎渡口,截击勒尔锦、尚善两支清军,使其相互不能接应,扬言将率军渡江,进犯荆州,决堤灌城。   吴三桂叛清后,西藏达赖喇嘛表示,吴三桂背主负国,人皆厌恶。不来则已,来则缚之以献。及至王辅臣叛,陕、甘人心动摇,边外蒙古诸部入边劫掠,清军损兵折将。玄烨敕谕达赖严加约束,不准生事扰民,复谕他进兵云南、四川。达赖以松潘路险为由,不遵谕旨,并说:蒙古兵加虽强,但难以进军入边。纵得城池,恐其贪据。况且以西南气候论,军队也难服水土。若吴三桂势穷,乞免其死罪。万一呜张,莫若裂土罢兵!   玄烨闻知大怒,严斥达赖:吴三桂负殊恩,构衅残民,天人共愤。朕乃天下主,岂容裂土罢兵!如其真心悔罪来归,可准以不死。   在这样的时刻,玄烨深深的觉得,立储而稳定人心的时刻到了。   三藩之乱,恐怕一二年内无法扫平,他想要在扫平三藩之后再立皇太子的心愿恐怕无法达成,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刻,更宜明立皇太子来稳定人心,以示大清后继有人之意。   珠锦对于玄烨的到来倒是显得有些讶异:“皇上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可用过午膳了?”   自吴三桂反了之后,玄烨的午膳都是在乾清宫里用的,他没有时间来后宫与后妃共用午膳,自然也很少来坤宁宫与珠锦一道用膳了。   玄烨不打一声招呼就到了坤宁宫,倒是让珠锦挺惊讶的。   “朕用过了,”玄烨笑笑,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这两日还吐吗?”   这次怀孕,珠锦还是有些孕期反应的,虽不像怀着承祜时那样剧烈,但是也不甚轻松。   珠锦笑了一笑:“吐倒是吐,但吃得清淡些也无妨,已经是好了许多的了。”   瞧着玄烨越来越瘦削的脸和紧缩的眉头,珠锦看出了他的疲惫,道:“皇上政务繁忙,但也要注意保重身子才好。”   “恩,朕知道的,朕今日是抽空过来的,明珠和陈廷敬还在乾清宫等着朕商议户部筹粮的事,”玄烨道,“朕来见你之后,还要回乾清宫去的。”   “皇上想对臣妾说什么?”明明是议政的时候,有什么事重要到玄烨需要丢下内阁大臣跑到她坤宁宫来与她商议?   玄烨望着珠锦道:“朕早先与你说过的,朕会立承祜为皇太子,朕还说是在扫平三藩之后,但就眼下的局势来看,三藩之乱恐怕不是一二年内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朕想在今年立承祜为皇太子,朕这样做也有几点考虑,但最重要的是,朕要稳定民心,以及将未来的继承人选给定下来,省得日后这些阿哥们长大了又会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朕将要给礼部下旨,定于今年八月承祜生辰时,将他立为皇太子,朕会命礼部于现在开始筹备皇太子册封大典之时,”   玄烨道,“如此一来,承祜便要早些晨起去上书房读书了,他将为皇太子,自然与那些阿哥是不同的,朕的意思是,阿锦,你不会因为心疼承祜而阻拦朕吧?”   珠锦一笑:“这是大事,臣妾自然是不会阻拦的。皇上做决定就好,臣妾没有意见。”   看来局势果然是十分严峻了,否则玄烨也不会像上上辈子立胤礽为皇太子那样立承祜为太子了。   玄烨听了这话,很是满意,对着珠锦一笑,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好好养胎,便回乾清宫去了。   玄烨走后不久,珠锦就得到了玄烨下旨于今年八月册封二皇子承祜为皇太子的旨意,并着礼部从即日起开始筹备册封大典,得到这个旨意之后,坤宁宫自是一片欢腾,珠锦让隆嬷嬷从私库里拿了银子出来赏了坤宁宫上下伺候的人,宫中后妃得了消息也纷纷赶来恭贺她。   珠锦以有孕为由,一个都不见,只让隆嬷嬷受了各人的礼,她也赏赐了东西出去。   这样出风头的时候,她有孕在身,还是不要那般高调张扬得好。   承祜结束上书房的课来坤宁宫给珠锦请安时,天已黑透了。   承祜、保成和果新身体好了之后,就于十天之前搬回了南西所去住着,这其中自然也有对于珠锦身体的考量,如今她的月份渐渐大起来,是万万疏忽不得的,他们若在这里住着,坤宁宫出入的人太多,反而不利于珠锦养胎,还是搬回南西所去得好。   即便还未行册封之礼,也还未有册封大典,但众人已然开始称呼称呼为太子爷了,并且非常自觉的行跪安礼,给太子爷请安。   承祜也不推脱,笑嘻嘻的应了,而后又笑嘻嘻的来给珠锦行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珠锦叫了起,说了几句闲话后,看承祜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即便在她看来,那笑容已是很浅淡了,但是她仍旧能从承祜的眉梢眼角处感觉到他的欢喜,当下屏退众人,才挑眉道,“如今,你高兴了?”   承祜嘻嘻一笑:“额娘不高兴吗?皇阿玛已经下了明旨,儿子已是皇太子了,如今尘埃落定,额娘也该高兴才是。”   知悉皇阿玛旨意的时候,他正在上书房中读书,即便李光地并没有因为这个旨意而停下讲课的进度,但承祜仍旧能从几个人脸上看出一些些端倪来,三阿哥年纪还小,又是刚进上书房的,生母位分也不高,自不必说。   剩下的也就是大阿哥和大格格了,大格格倒还好,大阿哥脸上倒是隐有不忿之色,不过并不明白,被大格格不着痕迹的拽了拽衣袖之后,大阿哥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承祜即便知道承瑞心有不甘,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担心,原因也很是简单,他是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论身份地位,皇阿玛的哪一个阿哥能与他并肩呢?   何况,他额娘深受皇阿玛的宠爱,他自己也是皇阿玛喜爱的儿子,这两年皇阿玛所表现出来对他的器重,朝野上下的人应当早有默契,知道他定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如今这一道明旨,不过是将大家的猜测落到了实处而已。   “我自然是高兴的,皇上看重你,我怎么会不高兴?”   珠锦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额娘再嘱咐你一句,你千万不可再起那些心思了,你的那些心思若是被你皇阿玛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别忘了,你的太子之位是你皇阿玛给的,他可以给你,自然也可以废你。”   承祜不答,只认真的盯着珠锦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反问道:“额娘,你真的不想跟皇阿玛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儿子也不愿意瞒着额娘,额娘上回叫儿子放弃儿子那个心思,儿子并没有照做,儿子还是想做到这件事情,儿子还是想提前登基,皇阿玛那么喜爱额娘,为什么不能为了额娘提早禅位给儿子呢?儿子虽然年纪小,却有大臣们辅佐,儿子努力学习,绝不会让皇阿玛的江山在儿子手里毁掉的!皇阿玛未尽之梦想,儿子也可以替皇阿玛完成的,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额娘为什么不肯同意呢?”   承祜道,“儿子去皇阿玛的书房也有些日子了,也看了不少额娘从前看过的书,有一本《乐府诗集》,在皇阿玛的书房里是单独放在一起的,里头每一首诗额娘都写有批语,唯独那首白头吟没有,儿子曾问过皇阿玛,皇阿玛答说,那是因为额娘的心愿藏在这首诗里,额娘无话可说,因为这首诗已将额娘要说的话都说尽了。”   “因为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皇阿玛是定不会这样做的!”   珠锦压下心中翻腾的情感,抿唇道,“我也不允许你这样做!你的想法未必就是好的,你还是太小了,竟如此不明事理!在我看来,你都还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太子,又怎么能做好一个皇帝!你说的这些话,简直荒诞又幼稚!日后,你不许再说了!”   她不求别的,只求承祜安安稳稳的做个太子就好,等熬到玄烨驾崩,再登基为帝就是了,又何必搞出那么多事来呢?   何况,玄烨明白她的心愿又如何?玄烨是帝王,帝王这样的身份是注定不可能满足她的心愿的。   承祜是在痴人说梦,她却不能跟着犯糊涂。   承祜虽有心这样,可这已是额娘第二次拒绝他了,第一次的态度平稳暖和些,可这第二次却是厉声喝止,在承祜看来,额娘是坚决不同意他这样做的,承祜不免有些为难,他想如此做都是为了成全额娘,若是额娘不同意他这样做,他却硬要一意孤行的话,恐怕结局绝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的。   承祜不由得熄了心头的热望,冷静下来细细的想了一想,他本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又被珠锦当头棒喝一通,虽然想的并不是很透彻,但也知道此事眼下是断不可违了,当下便道:“额娘,我知道了,我不起这个心思就是了。”   珠锦却犹自不信:“真的吗?”   “真的真的!”承祜道,“额娘放心,我不做就是了!这样做本就是为了额娘高兴,如今额娘不高兴,儿子就如额娘所说,往后再也不起这个心思了!”   珠锦盯着承祜看了许久,才信了他的话:“你知道就好,你好好做你的分内之事,莫要再胡思乱想,这才是正道!”   承祜点头应了,珠锦有些累了,见承祜眉宇之间也是掩饰不住的倦色,便缓和了语气,让承祜回南西所去休息了。   承祜闻言,当下便从东暖阁中退了出来,哪知刚退出来,却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在他惊叫出口之前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那人就一把扣住他的腰身,将他捂着嘴扛在肩膀上,就这么出了坤宁宫。   他看不见扛着他的人是谁,但他知道,整个皇宫里,只有皇阿玛是穿着明黄龙袍的。   承祜的心就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凉得彻底,方才他与额娘说话时,隆嬷嬷等人都不在门口,皇阿玛进来又无人通报,照着这样的情形来看,只怕他与额娘的对话,皇阿玛是全听了去的……      ☆、第176章      玄烨一路扛着承祜回了乾清宫,这一路虽然不长,遇上的人也不多,但只要瞧见这一幕的人,都把嘴巴张得老大,这场景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然而,却无人敢多嘴说一句,即便是看到了,也装作没有看到一般。   一直跟着玄烨的梁九功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好似皇上扛着准太子走的情形每天都能发生一般,待皇上扛着二阿哥进了乾清宫书房,他便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还将殿中当值的小太监全都遣了下去,他瞧皇上的样子,肯定是不想让今夜之事外传的。   直到进了书房,将门关上之后,玄烨才将承祜放下来,他走到御案前坐下,抬眼定定的看着承祜,半晌后,才沉声道:“你额娘说的没有错,你的太子之位是朕给的,朕自然也可以废了你的太子。”   这话一出,承祜暗暗咬唇,他和额娘的谈话,皇阿玛分明都听到了,看来,他方才的猜测是没错的。   正因为皇阿玛听到了他和额娘的谈话,才会这样生气,甚至不顾仪态的将他扛回了乾清宫。   承祜心跳如擂鼓一般,他再早熟,也还只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在摸不透玄烨心思的时候,他觉得很害怕,皇阿玛会不会一气之下,真的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就好像当初废掉保成的太子之位一样?   到了这个时候,承祜就有些后悔没有听额娘的教诲了,看来,是他太着急太冒进了!   但是这样的时刻,沉默远比辩解要来的有用,所以尽管他心中情绪翻涌,却仍旧死死咬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玄烨却不许他一言不发,见他不说话,又沉声问道:“你这样的心思,是从何时开始的?”   承祜咬唇良久,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去的,一横心,咬牙道:“回皇阿玛,自七阿哥出生之后,儿臣便有了这个心思。”   “哦?那也就是说,自一年多前你就有了这个心思?”   玄烨眯眼,“那时朕还未下旨册封你为太子,只不过是告诉过你朕打算立你为皇太子,你额娘也知道朕的这个打算,原来你母子二人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夺取朕的皇位了吗?看来倒是朕小看你了,承祜啊,朕还以为你费尽心思让孟贺兰娶了皇后身边的人是为了拉拢孟贺兰,却没想到你是为了更大的筹谋!你就不怕朕改变心思吗?”   “若是朕改变了主意,立了旁人为太子,你还要陷害兄弟谋害朕,再把皇位弄到手吗?倘或朕改变主意,立保成为太子,你是不是也要撺掇着他谋夺朕的江山,提前逼朕退位啊!?”   “儿子不敢!”   承祜扑通一声跪下道,“儿子这个心思只是儿臣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皇额娘并没有这样的心思,还请皇阿玛明鉴!方才的话皇阿玛也听到了,皇额娘并不同意儿子这样做的,儿子不敢欺瞒皇阿玛,之前儿子亦提过一次,但皇额娘始终不肯,斥责儿子,叫儿子放弃这种想法,是儿子自己一意孤行,与皇额娘无关!”   “朕如何知道你同皇后不是在做戏?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同皇后联手诓骗于朕?”   只这一句话,就让承祜瞬间脸色苍白,皇阿玛不信他!也不信皇额娘!   他从来都觉得,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皇阿玛都不会疑他的,只要他有合理的解释,皇阿玛就会理解他尊重他并且支持他,因为在这么多年来,皇阿玛一直待他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承祜忽然意识到,皇阿玛不仅仅是个慈父,还是个帝王,他不只是他的父亲,而是君父!   就因为他的一时莽撞,皇阿玛不止疑了他,还疑了他的皇额娘!   承祜颓唐道:“儿子……儿子无法自证清白。”   他忽而觉得,想要成为一个帝王,他真的还不够格,就像额娘所言,他现在甚至都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太子,又怎么能替皇阿玛去治理国家呢?他的这个想法,果然是荒唐至极的!   玄烨听了这话,嗤笑一声,又问道:“你何以会有这样的心思?朕早就说过,会立你为皇太子,何况朕今日已经下旨,你如今已是我大清的皇太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不能满足你?朕百年之后,江山就是你的,何以要如此着急,又逼朕提前禅位于你?”   “朕素日观你性情,并不似此等莽撞冒失的性子,怎么会有这等大不敬的想法?”   承祜还沉浸在沮丧颓唐之中,压根没有注意到玄烨语气上的缓和,只垂头丧气语气低落的答道:“儿子自然明白皇阿玛的意思,儿子也知道自立为太子之后,儿子迟早是会做皇帝的,根本无需如此着急,所以儿子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额娘和皇阿玛,儿子想的是,皇阿玛禅位之后,就只与皇额娘在一起,不必顾及后宫诸人,两个人能不受牵绊的好好过日子,只有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但是显然儿子的想法太荒诞幼稚了,这都是儿子的错。”   “皇额娘并不希望儿子这样,皇阿玛想必也不想儿子这样,这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儿子惹皇阿玛生气了,儿子任凭皇阿玛处置。”   其实额娘说的没有错,这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额娘并不想这样,皇阿玛也不想这样,而他又不能把额娘是重生而来的事情告诉皇阿玛,就更无法解释他希望皇阿玛补偿额娘的想法了,所以在这解释不清的时刻,他只能讲错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只要不连累到额娘就好。   玄烨瞧着承祜垂头丧气的小模样,忽而觉得很好笑,他想笑自然就笑了起来,紧接着对上承祜不解的眼神,他依旧勾唇轻笑道:“朕有说过朕生气了吗?”   承祜愕然,这一路皇阿玛一言不发的将他扛过来,又大骂了他一顿,难道不是生气吗?   “你的这个心是好的,只不过你这个心起的太早了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玄烨微微一笑,道,“你皇额娘不同意是对的,若是换了朕,朕现在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你这心思就不该与你额娘说,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额娘都不会支持你,但朕不一样,你应当与朕说。”   承祜听玄烨这话,似是话中有话,可他参不透其中的玄机:“皇阿玛的意思,儿臣不是很明白。”   这心思不该与额娘说,应当与皇阿玛说,也就是说,皇阿玛是支持他这个心思的?但为何在得知他的这个心思之后,又将他大骂了一顿呢?承祜想不通,仍旧觉得,皇阿玛的心思可真难猜。   玄烨不答承祜的话,只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又道:“你与你额娘说,待朕禅位于你之后,你便可替朕治理国家,还说只要有大臣辅佐你,你努力学习治理国家就可以了,承祜啊,你以为治理一个国家就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你想得太过简单了!”   “官场之中派系林立,党争倾轧,贪腐之风盛行,吏治不清,你又怎能全然相信这些大臣?这样的人在官场中不在少数,这样的人又怎会全心辅佐你治理国家?你不该想着让他们辅佐你,而是你要学会用他们治理国家;再者,我大清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民族更是种类繁多,天灾*层出不穷,你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你光靠读书学习是肯定不行的,你必须清楚所有的事情,才能够明白该如何去治理,这治国里头的学问大着呢,没个十几年的功夫在里头,朕如何敢放手让你去治理?你又如何能确定就一定治理的好呢?”   玄烨心想,当时他听见承祜这话时,就觉得承祜这话幼稚以极,还远远达不到他对于太子的要求。   “何况,禅位本是大事,就算朕愿意禅位于你,朝中重臣,八旗旗主,满洲贵族,后宫嫔妃,甚至于太皇太后,他们就会同意吗?你凭借一人之力,如何与他们抗衡?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万难,若无周全的准备,根本无法实现!倘或有什么风声传了出去,不只是你,就连你额娘,及至保成、果新、苏和臣他们都会被你所连累!”   承祜远远没有思虑如此之多,听了玄烨的话,他小脸紧绷,不得不承认皇阿玛所言句句在理,这样一想来,这些都是问题所在,他之前确实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承祜不由得沉下了心,静下来后,他才抿唇道:“儿子知错了,皇阿玛一番话叫儿子醍醐灌顶明白了许多,之前是儿子太过莽撞了,没能思虑周全,还差点连累了额娘他们。”   “儿子还要谢皇阿玛不罚儿子,还与儿子说这些道理。之前,是儿子对皇阿玛不敬的,儿子愿受责罚!”   “责罚?朕怎么责罚你?以什么理由责罚你呢?”   玄烨道,“朕已下明旨,你已是太子了,朝野上下,后宫内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看,朕若是责罚你,谁会不猜测原因呢?朕之所以将你扛回来并与你说这些话,就是不希望有人在后宫之中议论纷纷,朕既然与你说了这些话,自然是不会责罚你的。作为太子,不是不可以犯错,而是错后必须改正,最重要的是,朕不会责罚自己一手立下来的太子!”   “朕若是真要责罚你,也就不会与你说这么多的话了。”   “那皇阿玛的意思是……”承祜抿唇又问道。   “朕说过了,你不是不该起这个心思,而是起太早了,如今时机不好,你年纪又小,朕是绝对不可能将帝位禅让给你的,”   玄烨沉声道,“朕若不是今日凑巧听见你的这些话,朕也不会与你说这么多,朕真正的心思,是打算在扫平三藩之后再与说的,那时你年纪也大些了,太子地位也稳固了,朕也可腾出手来教你了,自然可与你共同谋划。朕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却没有想到你自己却起了这个心思,所以朕万不得已,只能将朕的打算告知于你,也免得你将来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反而节外生枝徒惹是非。”   承祜听出玄烨的话音,忙问道:“皇阿玛有什么样的打算?”   玄烨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承祜的话,垂眸想了许久,才撩起眼皮看向承祜道:“朕的心思,说来也简单,朕同你也有一样的想法,朕确实是想禅位与你,然后与你额娘过一过只属于朕和她两个人的日子。朕记得朕与你说过的,你额娘早年间的心愿就是这个,她想找个只爱她一人也只有她一人的男子做她的丈夫,偏偏是朕这个无法一心的帝王做了她的夫君,朕想满足她的这个愿望。”   “但是,朕是皇帝,朕不能随意丢弃天下不理,更无法将祖宗留下的家业不管,朕有责任,朕现在还放不下这些,更无法抽身去完成你额娘的心愿。所以朕就想了一个办法,朕要用十年的时间培养你成为合格的帝王,你将替朕去完成朕未尽之梦想,将替朕去治理这个国家,等朕觉得你合乎朕的要求之后,朕自会禅位于你,让你来做皇帝,朕会在你身后帮着你的,直到你能独掌整个天下!到了那时,朕大概就可以完成你额娘的心愿了!”   承祜听了这话喜出望外,他万万没想到皇阿玛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了:“皇阿玛,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玄烨微微一笑:“朕自然是这样想的。这个想法已在朕心中盘桓数年之久了,朕想过许多,这事唯一能两全其美的法子,但是还需要你与朕的配合方可实现。这也是朕为何如此急于培养你又对你严格要求的最根本原因。朕希望你成为另一个朕,也只有这样,朕才能抽身去完成你和朕共同的心愿。”   当珠锦拒绝他的那一天,他就起了这个心思了。   如果他继续做这个皇帝,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到珠锦的真心,永远没有办法听见她真心实意的说一句我爱你。   这个天下,不缺少皇帝,他不做这个皇帝,他儿子自然可以接着做这个皇帝,只要承祜继续像他一样治理大清,这样就足够了,老百姓可不会管皇帝是谁,只要皇帝是个好皇帝,这样就足够了。   等到他将承祜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完美的继承人,那些抗衡他的势力自然也无话可说,这就是他盘桓在心中几年的大计划了。   玄烨温柔的目光落在承祜身上:“只是这样的话,你大概会很辛苦,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你的。”   “儿子怎么会不愿意呢?皇阿玛,儿子是很愿意的!”   承祜眼眶红红的,只有他最了解额娘心里有着怎样的期望,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何况,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多么渴望做一个帝王!只有他登基即位,才是对额娘、对保成最好的保护!   玄烨也很是动情,他将承祜揽在怀中,沉着声音一字一字的道:“好,那就好。”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约定了。承祜,你要记住,今日朕与你说的这些话,你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也不能让你额娘知道,因为你额娘是绝不会同意朕这样做的,她是个合格的皇后,却不能牵连到这件事里来,如若不然的话,她的处境也就危险了!这件事,只能咱们父子两个知道!在事情实现之前,万不可对你额娘透露一字半语!你记住了吗?”   承祜用力点头:“儿子记住了!儿子发誓,绝不会与任何人透漏一字半语的!”   “好,”   玄烨又道,“朕所说之十年,只是一个大概的估计,时间只会比十年长,绝不会少于十年,你要有耐心,要学会忍,更要学会等,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不要着急,知道吗?朕都会慢慢教给你的,朕也不会把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山交给你,待朕将一切都料理好了之后,自会公诸于众禅位于你,到了那时,你便可放手为帝了!”   承祜一抹眼泪,坚定道:“儿子明白,儿子一切都听皇阿玛的安排!”   “那就好。”   玄烨将自己的心思与承祜说穿,倒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他从前只在自己心中筹谋,从未与任何人提过一字半句,如今与承祜说了,仿佛找到了一个同盟一样,心里又多了几分踏实。   他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既然早已做下了选择,再怎么难也要坚持的走下去,何况,他连天花艰险都可以闯过,如今这件事,又能艰难到哪里去呢?   倒是从这一日起,父子二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和共同的奋斗目标了,而这一切的一切,珠锦皆被蒙在鼓里。      ☆、第177章      十四年二月,兰妃乌兰其其格有孕。   三月,蒙古察哈尔部布尔尼兴兵叛清。   布尔尼属下人到京,见京师兵力空虚,城门卫兵皆少年,布尔尼闻知,便预谋劫其父叛清。从嫁公主长史辛柱遣弟阿济根向朝廷密报,玄烨认为叛情尚未暴露,应先免其生疑而察其虚实,遂命侍卫塞棱遍召巴林、翁牛特部王公与布尔尼。诸王公均到,独布尔尼不至。三月十七日,布尔尼逮捕塞棱,并煽惑奈曼等部在二十五日共同叛清,随即率兵直逼张家口。   玄烨于二十七日命信郡王鄂札为抚远大将军,以图海为副将军。挑选八旗家仆中的健勇者组成一军,定于四月初五日出师征讨。布尔尼赶忙求助于土默特部,该部拒绝。但奈曼部首领札木山于初五日附布尔尼叛,在察汉郭尔河合兵,致书喀喇沁部杜楞郡王札什同叛,并谎称科尔沁等五部均统兵响应。当时,科尔沁、土默特、喀喇沁等部都已经遵照理藩院命令,调兵围歼布尔尼。同时,玄烨命谕布尔尼兄弟及察哈尔部众,严斥他们负国恩背叛行为,希望主动前来请罪。   四月二十二日,清军在达禄与叛军激战,大获全胜,布尔尼兄弟仅领三十骑逃去,科尔沁部额驸沙律统兵急追,斩布尔尼等于阵前。玄烨命将察哈尔叛军人等安置在义州、锦州等地。四月,察哈尔兵又在鄂西奚抢劫马厂及妇女。玄烨即命内大臣佟国纲为安北将军,统兵往剿;逾月,哗变的察哈尔兵受抚归清。   五月,奈曼部札木山势穷乞罪,谕免死,革去郡王衔,留其家眷牲畜。   六月,鄂札、图海班师还朝,玄烨亲率诸臣在南苑大红门迎接。   十月,以功授鄂札黄金百两、银五千两,图海封三等公爵。   外头战乱不断,后宫里却在五月的一天迎来了珠锦的足月发动,经过十个月的怀胎,珠锦就要在五月生下她与玄烨的第四个孩子了。   这个还未出生就受到了朝野上下注目的孩子就这样来到了世上,不少人都在猜测珠锦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而此时产房中的珠锦因为生产而有些虚弱,在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之后,她又一次昏睡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时,便又看见了玄烨一眼的温柔笑意。   这回二人几乎是驾轻就熟了,根本不用珠锦发问,玄烨便轻声笑道:“这回不是阿哥,阿锦,你替朕生了个很漂亮的小格格呢!”   “格格?真的吗?”   珠锦努力扭头去看孩子,安睡在她身边的孩子果然如玄烨所说的那样,是个漂亮的小格格。   珠锦很是心满意足,当初怀着七阿哥的时候就想要个小闺女,如今总算是满足心愿,得了个小闺女养着,那么这样也好,如今儿女双全,她也正好可以休养身子,不再频繁生养了。   玄烨也很高兴,笑道:“自然是真的。朕和你可是一直盼着能得个小格格呢,这回可好了,咱们两个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朕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多西珲。”   “多西珲?”   珠锦跟着念了一遍,才笑道,“这个名字好,臣妾很喜欢。”   玄烨给她的小女儿取的仍是满语的名字,多西珲的意思是宠爱,这样看来,玄烨当真是很喜欢这位排行第五的小格格了。   七阿哥苏和臣已有两岁了,他的话不多,平日里很是安静乖巧,最喜欢抿着嘴儿冲人笑,很得宫中上下人等的喜欢,因为珠锦有孕,又生下了五格格多西珲,他便也搬到南西所去了,好让五格格住进偏殿,又让珠锦能够安心的照顾她。   因此坤宁宫中现如今就只有五格格多西珲与珠锦住在一起了,多西珲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压根不似苏和臣那样好养,比保成小时候还要闹腾,保成小时候最多因为占有欲作祟而喜欢咬人而已,多西珲是精力旺盛到每天可以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是各种哭闹乱抓什么的,把一宫的人都闹起来之后,她自己倒是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珠锦睡眠不足,每天都脑仁疼,偶尔玄烨忙完了过来,她就会跟玄烨抱怨几句,每当这个时候,玄烨就一脸温柔的看着抱在怀里的多西珲,眼中的怜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没事儿,她还小呢,闹点儿是正常的,朕喜欢就好了。”   偏偏每回玄烨来的时候,多西珲乖的像只小狗狗一样,从来不闹,所以珠锦怨念的想,玄烨是没办法体会她的苦痛了。   要说起宠爱来,现在后宫中任何一个人的宠爱都比不上多西珲,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现在除了战事,在玄烨心中最要紧就是五格格多西珲,那可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小公主啊。   抱怨无效,珠锦对这个闹腾的小格格也没有办法,她自然也是疼惜自己小女儿的,只有痛并快乐着,继续忍受着多西珲的折腾,有时候实在是气得狠了,叫奶娘将多西珲抱来时,这孩子一瞧见她,又会对着她流口水,晶亮的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就在看见多西珲像极了玄烨的那双眼睛时,珠锦就又心软了。   不只是玄烨,活泼可爱还只会流口水的五格格还博得了哥哥姐姐们的一众喜欢,保成带着果新一天几趟的来坤宁宫看妹妹,苏和臣年纪还小,承祜不放心保成带着他出来,所以每天都是承祜从上书房下学之后,去南西所把苏和臣接出来,兄弟两个再一道来看多西珲,苏和臣一见了多西珲就笑呵呵的,他明白得很,他现在可不是额娘最小的孩子了,他也有一个小妹妹了。   兰妃有孕后,也不怎么爱在自己的宫中待着,时常就跑到珠锦这里来串门,她自康熙十一年生了五阿哥保清后再无生养,如今时隔三年再次有孕,也是大喜事一桩,她已是心满意足了。   仲春时节,还是两个孕妇在一块儿聊天,自珠锦于五月诞下多西珲后,就只有乌兰其其格一人还大着肚子了。   这日,乌兰其其格挺着肚子一进门,就瞧见珠锦皱着眉头喝了一碗汤药,正使劲漱口,又抓了一把蜜饯丢入口中,过了片刻之后,才舒展了眉头。   乌兰其其格闻着屋子里的一股苦味,不禁问道:“姐姐的身子素来是很好的,每回有孕虽需要调理,但也不至于喝这么苦的药啊,怎么自从生了五格格之后,姐姐每回都喝这么苦的药?”   她在后妃中来坤宁宫来得是最勤的,珠锦又不防备她,两个人感情也很好,所以她每回来总是能遇见珠锦在喝药,而且每回都是这种闻起来很苦很苦的药,她之前还以为是为了调养产后身子之用的,但如今珠锦都已喝了两个月了,她总觉得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这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珠锦咽下蜜饯,等口中的苦味驱散了些,才笑道:“你忍到如今才问,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只不要与人说起就好。”   “这是抑制我有孕的药,生了多西珲之后,我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不想再继续生下去,如今我儿女双全,已是很不错了,所以我与皇上商量过了,他说只要药性温和不伤身子,我可以喝一些来抑制有孕。”   满人崇尚多子多福,她本不欲与玄烨商量此事,但又觉得瞒着玄烨喝药不好,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一个人擅自做主好像不好,便选了一日斟酌词句与玄烨提了,玄烨自然是不肯的,在他看来,珠锦能生是好事,最好生个十个八个的,那他就更欢喜了。   珠锦也不肯妥协,便只能跟玄烨慢慢的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跟玄烨表明孩子不是越多越好以及她不想要太多孩子的心情,要精养而并非多养,她说了许多,自然是希望玄烨能够理解她的。   而真正让玄烨松口的,倒是他自己私下宣召孟贺兰问及此事时,孟贺兰的一句说辞。   孟贺兰是这样跟玄烨说的:“皇后娘娘早年生二阿哥难产,那时就有些亏了身子,后来虽然补回来了,但难免是伤了元气的;再则那时皇后娘娘年纪尚小,身量未足时就生产,对身体损害很大,因此即便现在是娘娘最适应生养的年纪,基于此还是不宜多多生养,如今应该注重保养,而非再度有孕。”   也就是孟贺兰这样的话,才让玄烨打消了让珠锦多生的念头,他也就同意了珠锦服用抑制有孕的药,但不许她大肆声张,只要她暗地里服用就好,也不必使人知道,更不能让太皇太后知道。   “姐姐已有三子两女,我真是羡慕姐姐的福气,”   乌兰其其格由衷的道,“想我都没有喝过这种药,偏偏肚子却不争气,这几年也只有保清一个孩子,如今过了三年,才又怀上第二个,还不知道这一个是男是女呢!”   “没有的时候盼着能有,有了之后又盼着更多,多了之后反倒嫌太多了,我额娘当初与我说的这些话,也只有我自己做了母亲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珠锦笑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从前你身子弱得很,哪能想到如今还能给皇上生儿育女呢?保清是个好的,你肚子里这个也是个好的,我估摸着,这回你肯定怀的又是个阿哥!”   “我倒是无所谓,阿哥格格都是一样的,我都很喜欢!”   乌兰其其格嘻嘻笑道,“曲嬷嬷以前就跟我说过的,像我这样的身子,即使好了也是不宜生养的,如今蒙姐姐照顾,我能有两个孩子,我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姐姐说的很对,我也是个有福气的,哈哈!”   乌兰其其格沾沾自喜,她虽已为人母,却仍是未改掉从前的性子,越发的活泼爽利。   珠锦瞧着乌兰其其格笑嘻嘻的模样,心中一动,有句话就忍不住问了出来:“乌兰,你心里还很喜欢皇上么?”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乌兰其其格怔了半刻,脸上才又恢复了明丽的笑容:“我想,应该是不喜欢了吧?”   珠锦盯着乌兰其其格明丽笑容中掩饰不住的落寞,启唇问道:“什么叫应该不喜欢了?”   “就是不喜欢了呗!”   乌兰其其格眯着眼睛笑道,“姐姐也知道的,我原先是很喜欢皇上的,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为皇上的一句话而开心或者难过了,也不会因为皇上和别人生儿育女就伤心,我自己后来琢磨了一下,也可能是因为保清吧,自生了他之后,我的心就分了多半在他身上,再然后,我就对皇上没有了期待,不期待的话,大概也就没有什么开心和难过了,渐渐地,我就感受不到那种喜欢的感觉了,我想,我现在对皇上,大概还是崇敬多一些。他是皇上,而我是他的兰妃,仅此而已。”   乌兰其其格望着珠锦笑道,“姐姐,你看,我现在都跟你一样了。从前我还不理解你,现在我觉得我理解你了,你这样淡定从容的只做他的皇后,是最聪明的了。就像是汉人常说的宠辱不惊,才是在后宫里适用的生存之道!”   乌兰其其格的眼中,确实看不到曾经谈起玄烨就会涌现的那股明亮的爱慕之情了,现在谈起玄烨的语气更多了些淡然,而谈起自己的孩子时,她的眼中才会有温柔的爱意涌动。   在她说不喜欢玄烨的时候,她的眼中只有平静淡然,再无从前的诸多情绪了。   珠锦假装没有看见她眼底藏得很深的寂寞,点头微微笑道:“对啊,你这样很好。毕竟你喜欢皇上,他也永远不可能只喜欢你一个,既然没有结果,不如放手的好。”   从喜欢到不喜欢,乌兰其其格不过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而已,玄烨永远无法给她的爱情以回应,她再是守着,也无丝毫意义。   及时抽身,大概才是给了自己最好的退路。   珠锦这话,不只是对乌兰其其格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爱情犹如心上开的花儿,寂然凋谢后,是否还能回到从前的淡然?      ☆、第178章      八月,礼部遵照玄烨之前的旨意,办册封皇太子大典,玄烨谕礼部强调惟建储以重国本。就在承祜生辰的那一日,御太和殿,遣辅国公叶伯舒等为正、副使,册立七岁的皇二子承祜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当日,又明旨颁诏全国。   一切典礼结束之后,承祜穿着太子衣冠去给玄烨请安,后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之后又去坤宁宫给珠锦请安,做完这一切,他在回南西所之前又亲自去太医院把保成给拎回了南西所。   保成等人还没有成年,是没资格去殿上观礼的,所以几个孩子都没看见册封大典,见承祜回来,个个都表现的很新奇,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承祜。   保成也不介意承祜把他从太医院拎回来,笑嘻嘻的摸着承祜身上的太子衣冠道:“二哥,你穿这身真好看!可惜我都不能去看你,大典上好玩么?”   言罢,又嘟嘟嘴道:“明明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偏偏却让你出了风头,额娘和皇阿玛真偏心!”   保成转念一想,却又笑道,“不过你我兄弟一体,你出风头也是弟弟我出风头!你是没瞧见,大阿哥三阿哥他们今日瞧见我,比往日还要小心翼翼呢,哈哈哈!”   保成在皇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没规矩,肆意妄为得很,他性子太张扬,不似承祜谨慎沉稳,一众阿哥里面他虽排行第四,但承瑞和承庆也不敢在他面前强硬,生怕他耍横因此伤了兄弟感情,反而会惹了玄烨的不快。   因此,保成没有承祜在兄弟姐妹里的好人缘,他也不喜与那些兄弟姐妹在一处玩闹,他只喜欢往太医院跑,所以也就不得兄弟姐妹们的喜欢了,反而得了一众太医们的喜欢,时常就赞他聪慧,若非为皇子,将来必定学医大成云云。   保成的性子,也就只有自家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能容忍,他也不在意,平日里除了逛太医院,就只跟自家兄姐在一处玩。   “他们敬的可不是你,是额娘和皇阿玛!”   果新比承祜小了两岁,却在承祜的影响之下,也成了个稳重的小姑娘,一语道破了保成狐假虎威的小心思,“他们怕的也不是你,二哥如今成了太子,他们自然是要哄着你的,若是惹了你不高兴,二哥肯定也会不高兴,那样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说起来,三格格和四格格还小,还不懂这些,大格格和二格格却是已懂了人事的,自从皇阿玛下明旨立承祜为皇太子后,大格格和二格格对她的态度也渐趋恭敬,与保成所说的情形一般无二。   但果新不觉得这是好事,反而有点隐隐的担忧,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   苏和臣不懂哥哥姐姐在说什么,只是围着承祜转圈,在欣赏够了承祜好看的衣裳之后,才扯着承祜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道:“二哥,你好腻害哦!你现在是太纸了,额涅说,太纸是除了皇阿玛之外,天底下第二腻害的银!”   苏和臣不怎么爱说话,他最喜欢抿着嘴冲人笑,因为说话少,所以吐词就不是很清晰,但玄烨就喜欢听他这么说话,每次都逗的苏和臣开口,却不纠正他的发音,任由他不清不楚的说话,珠锦费尽心思纠正也不见成效,久而久之,苏和臣就养成了这样的说话习惯。   在玄烨和承祜几个人眼里,小小的七阿哥这样说话萌死了,但在珠锦眼里,只觉得自己的三儿子这样说话傻死了。   承祜弯腰亲亲苏和臣的额头,笑着牵着他去坐好,又哄了他一会儿,才遣退屋内众人,对着果新和保成严肃道:“果新说的没错,保成,你不要对大哥和三弟这样傲慢,若是招致他们心生怨恨,将来会生乱子的。我们虽不与他们同母,但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兄弟,又不是奴才,你不能这样,兄弟之间,理当友爱和谐相处才是。”   果新在一旁努力点头,表示自己很赞同承祜的话。   保成却仍是撇撇嘴道:“我又没说他们是奴才,只是我不耐烦应付他们嘛!再说了,我又没有那么傲慢,是他们自己害怕额娘和皇阿玛的嘛!”   承祜见保成虽聪慧,却仍是这样不晓事,心里着实有些担忧,看了保成半晌,才转头对着果新道:“你把小七带到你屋子里去玩会儿,我和四弟单独说说话。”   果新点头乖巧应了,她也知道承祜这是要亲自教导保成了,她确实不便在此,便笑着哄着苏和臣走了。   待二人走后,承祜才望着保成道:“你明年正月后,就要入上书房读书了,你以为你往后的日子还能这么逍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理谁就不理谁吗?我早就与你说过,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如今这逍遥日子,是我从皇阿玛和额娘那里替你争取过来的,但也告诉过你,你不可能永远过这样的日子,你迟早是要收心的!”   “二哥?”对于承祜突如其来的严肃,保成表示完全不能适应,“你、你这是怎么啦?”   承祜见他这样,又道:“保成啊,我是答应过你让你可以随心度日,但你不能没有体统不顾规矩,眼下你已不小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不能再放任你这样下去了。你也知道,当初我把你从皇阿玛身边带到南西所来,对皇阿玛是有过承诺的,我向他保证能把你教导好,他才允我带你过来的,按照皇阿玛的标准,你如今这样,还远远达不到一个皇子的标准。”   保成听了,却敏锐的发现这其中的问题,当即开口问道:“既然二哥答应皇阿玛要好好教导我,那又为何放任我去太医院呢?这几年,你也没有逼我苦读啊!而且,皇阿玛也没有因此责罚我呢!二哥,这是为什么啊?怎么你的话,我完全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来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承祜微微一笑,眼底却有冷意,“皇阿玛不责罚你,是因为他信任我,愿意给我时间,看我最终将你教导成什么样子。倘或你到去上书房的年纪还是这般顽劣,他就会亲自出面教导你,而到了那时,他也就会对我彻底的失望了。这也是皇阿玛对你我兄弟的考验。而这几年,我刻意不拘束你的性子,却教你为人处事之道,让你读医书抄写医书练字,却又不拘束你苦读四书五经,是我自己不愿让你成为我这样的人,我怕你受苦,我明明也知道你迟早是要如我一般的,心里却很矛盾,舍不得你如此辛苦,就想着这几年我若能护着你,就让你多疯玩几年。待时日到了,我也自有办法让你收心。”   “额娘是知道我的这个心思的,她也知道我对皇阿玛的承诺,她之所以不干预,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她也是相信你并且相信我,认为我们一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认为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子的。”   承祜这话,保成仍旧听得一知半解:“二哥的意思,是要我开始像你那样天天关在屋子里读书背书?就为了让皇阿玛和额娘满意吗?”   承祜定定的瞧着保成,眸中暗光闪动,沉声道:“不是我要你如何,而是你自己得选择到底要如何。你先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待听完我说的这些,你要如何我都随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的。”   当初他就与额娘坦言过,他要将额娘的故事告诉保成,额娘尚且有些担心,他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和保成都是额娘的儿子,应该担负的责任,他能担着,保成为什么不可以?   保成如今大了,玩了这几年也足够了,何况他自己已被封为太子,将来的路不会平坦,他需要保成的帮助,需要保成和他一起保护额娘他们,所以,他决定将所有的事情说给保成听。   承祜慢慢的将珠锦所写册子上的事说给保成听,开始时他隐去了人名,并未明说这是发生在珠锦前生的事情,而确是当做一个故事说给保成听,说完之后,他便沉沉的看着保成:“这故事如何?”   保成早已红了眼眶,吸吸鼻子道:“二哥,这太子好惨,你可千万不要像这个太子这样啊!”   唏嘘之余,保成忽而想起一事来,忙道,“哦,对了,二哥,这故事跟我们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二哥绝不会随随便便给他讲一个故事听的!   而且,这故事与他素日里听的故事根本不是一个风格,话本子上也不会有这样的故事,最重要的是,保成有一种感觉,就觉得这个故事很真实,不像是话本子里所写的故事。   这话一出,承祜的表情忽而奇怪了起来,眸光中有哀戚还有许多保成看不懂的情绪闪过,就在保成狐疑之际,承祜才道:“这故事与你我有很大的关系,若是无关,我又怎会说与你听呢?保成,你听好了,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但是,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承祜沉声道:“这故事里的太子,其实就是你。准确来说,这应是额娘上上辈子的事情,额娘有一个很奇妙的身世,额娘是从异世重生而来的。”   承祜慢慢的与保成说明了,将珠锦重生的事情和珠锦在现代生活过一世的事情都细细的跟保成解释了一遍,还怕保成不懂,他说的很慢,也解释的很清楚,并把珠锦所写的册子也拿了出来,一一翻给保成看,保成这几年抄医书抄得很勤,认识的字不下三千个,珠锦所写的册子里的字他都多半认得。   承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之后,就把册子给了保成,让他自己看。   承祜也知道,事情说完了,是需要给保成一个缓和时间让他慢慢接受的。   保成简直觉得承祜的这些话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他虽顽劣,却并不是不通世故,待他怀着满心的惊奇看完了珠锦所写的册子之后,已经震惊的无法思考了,抱着册子傻乎乎的问承祜:“二哥,这是你和额娘合伙写来诓骗我的吗?”   他只是爱玩一点,也不是不爱学习啊,额娘和二哥需要这么卖力的来吓唬他吗?   若册子里所写的是真的,他在额娘的世界里是个那样的太子,那他也太惨了!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承祜不怒反笑,笑了一下后,才红着眼睛反问保成:“你觉得额娘是这样的人吗?若是她真的诓骗你,又为何能将这些事情写的分毫不差呢?你以为我私底下没有怀疑过吗?我拿了册子这几年,许多事情虽然因为额娘活下来而改变了,但更多额娘触及不到的事情,但凡册子上有所记载的,皆是一样的。额娘并没有诓骗我们,她所说之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确是事实。”   “额娘当初把这些事告诉我,正是因为担心我在宫中的处境,她怕我如前一般夭折,所以才要与我说明白这些,好叫我引以为戒,而我与你说这些,却是为了告诉你,你有今日,皆因额娘的努力,你能肆意活这一生,也是因为额娘,既然额娘能为了我们而努力,为何我们不能为了保护额娘而努力呢?”   “何况你在额娘的世界里是那样的处境,我很怕你重蹈覆辙,额娘也有此担忧,她本不愿将此事告知于你,不愿你得知此事后与我一样苦读,但我觉得,你是额娘的儿子,就必须知道这件事,眼瞧着你明年正月就要入上书房读书了,眼下不告诉你,又该何时告诉你呢?”   “这也是我之所以这样纵着你,却又在皇阿玛面前承诺的原因,是因为我心疼你,想让你自由自在的玩几年,顺着你的心意高兴几年,这也算是哥哥补偿给你的,而你总是要长大的,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是我的好弟弟,我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你,你必会好好努力,奋发向上,做一个合格的皇子阿哥的!”   承祜这几年所用在保成身上的苦心,今日算是都说透了,他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便要看保成如何抉择了。      ☆、第179章      承祜这一番话说的保成心乱如麻,他抱着册子呆坐许久,才红着眼睛问承祜:“果新知道这些吗?”   承祜摇头道:“她不是额娘的亲生女儿,我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只想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这是额娘的秘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保成点点头,觉得他二哥的说法没错,他自己捧着册子又看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这个太子真可怜……额娘也好可怜……唉,怪不得额娘和二哥都对我这么好,原来我那个时候那么可怜……”   册子上后面写的内容,保成因为年纪还小,尚且无法理解,只是觉得跟他同名的太子很可怜,一出生就失去了额娘,之后又刻苦攻读,还没有二哥这样的人来疼爱他,保成将自己代入这样的人生,越想越是伤心,也终于能够明白额娘和二哥这几年的苦心了。   保成吸吸鼻子,红着眼睛道:“二哥,我好想见见额娘啊……”   言罢,也不等承祜回答,抱着手里的册子蹭的一下站起来,直接开了门,就往坤宁宫奔去。   从南三所到坤宁宫的之间所经过的宫道,宫道之上碰巧遇见的宫女太监,全都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往日里最是沉稳持重的且刚参加完册封大典的太子爷,竟然追着飞奔的二阿哥跑,二阿哥仿佛还在一行哭一行跑着,这一幕不少人都看见了,各个私底下里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这一幕的发生。   珠锦刚刚将多西珲哄睡了,正出了多西珲的屋子,刚往榻上一坐,保成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还未等珠锦反应过来,保成就一头扎进珠锦怀里大哭起来,保成这一哭倒把珠锦哭懵了:“保成啊,你这是怎么啦?”   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了,承祜的太子册封大典也办了,还是他兄弟两个的生辰,好端端的,保成哭什么啊?   珠锦完全不理解保成的脑回路,正要遣人去问时,承祜紧跟着就来了,见额娘屋中有人,保成这一头扑进珠锦怀里痛哭的模样显然让众人不解,他有些尴尬,却仍是挥了挥手让额娘屋内众人退出去,他这才带着歉意跟珠锦解释道:“额娘,我已把那事告诉保成了。”   “什么事?”   珠锦一开始没听明白承祜的话,半刻之后自己却已明白过来了,不等承祜回答,她就看见了保成手里紧紧抓着的册子,那册子是她写的,她自然知道保成拿在手里是什么意思了,眼下屋里的人都被承祜遣了出来,说话也不必有什么忌讳了,她直接就冲着承祜瞪眼道:“保成还这么小,你怎么现在就告诉他这事?我不是要你等几年再说的吗?”   当初她将事情告诉承祜也是情势所迫,如今保成还小,承祜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说了呢?保成这样小,这种事情,他现在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额娘,四弟已不小了,明年二月份他就要入上书房念书了,怎能还这般胡闹呢?他也该知事了,额娘,我是答应过你的,就是再难,我也得把这事儿告诉保成,”   承祜抿唇道,“何况,我也在皇阿玛跟前有过承诺的,要在四弟读书之前将他教导的好好的,我想,从今往后,四弟定会好好的了,这件事,儿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承祜做这件事也是得到了珠锦的默许了的,可是看着怀里大哭的保成,珠锦又很是心疼,心里头还有些愧疚,诸般情绪混杂在一起,又看着一旁淡定从容的大儿子,忍不住还是把承祜大骂了一顿。   承祜也不说话,珠锦骂他,他就听着,实际上,这也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别说是珠锦看了保成这样大哭心疼,就连他看了都觉得心疼,也有一种想把自己大骂一顿的冲动。   保成哭够了,又维护起承祜来,扯着珠锦的衣袖一边擦泪一边哽噎道:“……额娘别骂二哥了,二哥也是为我好……我以前确实是胡闹了些,从今往后,我也要像二哥这样,努力勤奋的学习,要好好的保护额娘,不让额娘再跟从前一样!”   保成的小脑袋瓜子转得很快,哭够了也想通了,这几年承祜教他许多,这大概算是他这几年来遇到的最糟心的一件事儿了,但承祜教他这几年的成效极好,他也能够把承祜所教的东西融会贯通,因此他很能理解自己额娘和自己二哥的心思。   “额娘,你放心,我日后肯定不胡闹的,我不学医了,也不做什么大清第一御医了,我好好的做个皇子,将来做个辅佐二哥的贤王,到时候成就一番事业给额娘看!”   他一抹眼泪,跟承祜宣誓般的道:“二哥,你也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往后我会对大阿哥他们很好的,我知道你的太子将来做得不易,额娘那册子上都写了的,虽然做太子的人成了你,但是那些事儿还是存在的,我现在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但是等我好好努力之后,肯定能帮上你的!”   对于保成的这一番话,珠锦和承祜倒是又惊又喜的,母子两个都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就在此时,如情却轻轻在外头叩门道:“主子,梁总管派了人来传话,皇上问四阿哥是怎么了,为什么从南三所哭着跑来坤宁宫,还问是否是太子爷欺负了二阿哥。皇上还说一会儿要过来的,请四阿哥和太子爷就留在坤宁宫,不必回南三所去了。”   承祜一听,便知道了原委:“四弟惊惶之下一路往坤宁宫跑来,路上遇到的人不少,想来看见四弟大哭样子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事儿自然会惹人议论纷纷的,这话肯定也有人告诉了皇阿玛,皇阿玛既要来问,必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二阿哥和四阿哥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阿哥,二阿哥在生辰当日大哭着往坤宁宫跑,太子爷却跟着在后头追,这皇上知道了,能没有反应么?   “额娘这事儿是不能让皇阿玛知道的!”   保成哭是哭,脑子却不糊涂,他心里明白得很,二哥与他说的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皇阿玛知晓的。   珠锦还在思考的时候,承祜已想出了说辞:“额娘可派人去回皇阿玛,就说儿子今日得以册封为太子,自感责任重大,就去太医院将四弟找了回来,狠狠的教育了他一番,希望四弟改过从前的顽劣行为,从此好好读书,因言辞激烈语气重了些,四弟就哭了,所以才跑来坤宁宫找额娘求安慰。儿子一看情形不对,就忙着赶到额娘宫里来安慰四弟了,经过额娘的调解,这会儿儿子和四弟已经和好如初了,请皇阿玛放心就好。”   保成听了撇撇嘴道:“这样说皇阿玛能信么?”   珠锦却觉得承祜所说的还不错,当下将如情叫进来,按照承祜方才说的说给如情听了一遍,便叫如情代发人去玄烨那里回话,待如情去了,珠锦才望着保成道:“你皇阿玛信也好,不信也好,咱们就只能这样说。毕竟当时大家瞧见的情形就是这样的,这回也只好委屈你二哥了。你皇阿玛知道了这事儿,大概也会训斥他一顿的。”   珠锦又嘱咐道:“但若你皇阿玛起了疑心,不肯信这说辞,不管他当面如何问你,你都要一口咬死了是你二哥训斥了你一顿,你觉得委屈才哭的,绝不能说是因为看了额娘所写的册子的事儿。关于册子的事儿是一个字都不能提的,明白么?”   “明白明白!”   保成眯着眼睛笑道,“儿子知道的!儿子在皇阿玛面前,还要表现的被二哥一番话说动了的姿态,儿子要表示从今儿开始要努力学习的决心,不然皇阿玛日后看到我潜心向学肯定是要起疑心的!额娘,二哥,你们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去说!”   保成在太医院里混了几年,承祜又教了他不少的东西,各色人等他都见过不少,承祜倒是不担心保成说话的能力,当下对着珠锦笑道:“是啊,有儿子和四弟在,额娘不用担心的。”   正如珠锦所料的那样,玄烨听了这说辞,来坤宁宫之后,就把承祜给骂了一顿,说承祜平日里看着是极懂事的,怎么今日倒昏了头把保成给说哭了?   比起二儿子,玄烨显然更疼小儿子,虽然他也很想把这个小儿子结结实实的骂一顿,但是终究舍不得,承祜把他想做的事情做了,他心疼之余却觉得挺爽快的,在看到小儿子的改观和自己二儿子的请罪之后,他心里的气倒也一点一点的消了下去。   再加上珠锦的曲意逢迎,玄烨也就不生气了,心里对承祜反倒多了几分计较,承祜倒确实是把当初跟他的承诺放在心里了,虽然他对这个说辞还有几分不理解,但是他也不想去深究了,不管承祜用了什么法子,最终的结果就是保成变好了,变得锐意向上了,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别的,于玄烨来说也不甚重要了。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国储已定,他就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扫平三藩了。   康熙十四年九月,王辅臣致书表示,请遣有威望大臣,方肯受降。玄烨帝认为这是王缓兵之计,命急攻平凉。逾月,王辅臣请求再颁赦书。玄烨帝以清军对平凉围而不攻,看出了王是在“诱我援兵”,命贝勒董额从速攻城。   十月,兰妃乌兰其其格生子,称十阿哥,玄烨给其取名为萨哈达。      ☆、第180章      康熙十五年二月,平南王尚可喜之子尚之信叛于广州。   四月,郡王勒尔锦同吴三桂军在太平街一战又败,退守荆州,具疏请罪。玄烨虽然斥其守土三年,未获寸功,却仍旧希望他立功自赎。   七月,耿精忠部中都尉徐光武看到郑经军威日盛,耿军人心惶惶,于是,他秘密派人携书,驰赴衢州守将马九玉,令速请清军入闽。逾月,马九玉遣心腹向奉命大将军、康亲王杰书纳款。十六日,马九玉率军绕道常山、玉山,由河口分水关进入福建。杰书命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统赖塔等将士尾随其后。二十日,清军进入福建关隘仙霞关,耿部守将献城迎降。二十一日,清军收复浦城。   八月,清军进入了福建关隘仙霞关,连克浦城、建阳、建宁等府县。郑经也在夺得漳、泉、汀府府后,复取兴化,兵锋直指耿精忠所据省城福州。是时,耿部守潮州、海澄等地官兵纷纷降郑,而白显忠一部在江西又被清军大败,连失建昌、饶州、广信等府县,曾养性部则在浙江被清军所阻。福州势危。   九月,赖塔等部清军克建阳、建宁等府城。同月,杰书统兵至延平,耿部守将耿继美等开城降清。同时,耿精忠遣子献印请降。   奉命大将军、康亲王杰书以军帖形式劝耿精忠归降,其书称:“郑经与尔有仇,尔当助大兵进剿立功,何久事仇人为叛逆?”许以为他保题,仍为王爵,镇守福建。耿精忠知势不可为,乃生降意。同月十九日,耿精忠剃发易服,遣子耿显祚等向杰书献印请降,兼迎清军入城。逾月,杰书率师至福州,耿精忠领文武官员出城迎降,献上所属官兵印册。清军入城安民,传檄所属郡县。耿精忠向杰书请求立功赎罪。玄烨命耿精忠保留靖南王爵,统所部征讨郑经以自赎。耿部兵丁照额留用,余者另行安排。复命其弟耿昭忠为镇平将军,驻福州,统辖靖南王藩下留守官兵、家口。   十月,杰书率师至福州,耿精忠出城迎接,清军入城安民,传檄各府县。复连取郑经所据兴化、泉州、漳州等府。   次年二月,除郑经尚据厦门外,清军收复了福建全省。   次年三月,耿精忠会同其他清军,率部攻潮州,郑部刘进忠降。   八月,玄烨命耿精忠仍驻潮州。十八年十月,因福州满洲兵即将撤离,玄烨虑耿精忠又生他变,谕杰书促其来京陛见。二十一年正月,玄烨待耿精忠旗下人员全部由福建撤至京城后,传旨:革去耿精忠王爵,即凌迟处死,其子耿显祚革职处斩,党羽白显忠、曾养性、刘进忠等八人凌迟处死,黄国瑞等十五人处斩,耿精忠、刘进忠首级悬挂示众。   康熙十五年九月,耿精忠降清,尚之信势益孤。耿仍留靖南王爵,证实了玄烨曾有所言,“如输诚悔罪,仍许自新。”   十二月,尚之信命人携密疏来到扬威大将军、简亲王喇布军前,请予准降。喇布立即代奏。   九月,玄烨谕尚之信,将其已往之罪并其属下官兵全部赦免,准立功自赎。十六年五月,尚之信率广东省城文武官兵民等剃发归降,并派其弟尚之瑛往韶州,迎接镇南将军莽依图所统清军。六月初三日,玄烨命尚之信袭其父尚可喜平南亲王爵,出兵往征湖南。然而,自此之后,尚之信以各种借口,拒绝出兵,驻兵不离省城。   十七年正月,清军接连败与吴三桂军,广西危机。玄烨即命尚之信火速进兵广西。尚之信则已沿海有警,兵力有限,难以分兵回奏。复以高、雷、廉三州府初定,人心不稳,仍请留驻广州。十八年七月,尚之信疏称所患痢疾加重,擅自将横州等地前线兵撤至广州。其间,永兴危机,他坐视不救;从征之师,又密嘱勿进。尚之信本性残暴,酗酒伤人,视为常事。对藩下投清官员,他非辱即杀,引起极大民愤。十九年三月,尚之信偶赴广西武宣。护卫张永祥等赶至京城,首告尚之信诸多罪状。玄烨即命刑部侍郎宜昌阿、郎中宋俄托等以巡视海疆为名赴广东查实,如罪证确凿,可令都统王国栋将他逮捕。五月二日,宜昌阿与王国栋传檄正在武昌的总督金光祖。金随即兵围武昌,逮捕尚之信并将其押回广州处死。两广局势渐趋稳定。   战事连续两年间纷杂反复,玄烨无暇顾及后宫,康熙十五年十六年间,只在康熙十五年六月,诊出庶妃章佳氏有孕,章佳氏又与康熙十六年二月,生下十一阿哥胤祉。   康熙十六年正月,玄烨调陕西和河南兵,进取汉中兵增补荆州,令勒尔锦乘机渡江,收复湖南,不准延误战机。   二月,叛军官兵相继投诚。三月,朝廷下旨抚恤殉难官员及家属。   七月二十九日,玄烨召大学士噶布喇、李蔚等大臣,论及朋党之害,谕示:人臣服官,惟当一意奉公。如若分立门户,私植党羽,始则蠹国害政,终必祸及身家。历观前代,莫不皆然。他明确指出:那些暗结党羽者,形迹诡密,然其背公营私,人必知之。因为他们凡论人议事之间,必以异同为是非,爱憎为毁誉,公论难容,国法莫逭。百尔臣工,理宜痛戒!若夫汲引善类,不矜己长,同寅协恭,共襄国家。诚如宋代欧阳修所云,君子同道为朋者,是又不可以朋党论之。   前朝如此繁忙,后宫也并未闲着,玄烨于百忙之中制定了后宫嫔妃的等级,完善了自顺治朝以来后宫嫔妃制度的不完整,而后,就下了一道册封后宫诸人的明旨,之后的册封大典就全权交由皇后操办了。   谕旨册封博尔济吉特氏为兰贵妃,册庶妃张氏为荣嫔,册庶妃董氏为端嫔,册庶妃纳喇氏为惠嫔,册庶妃赫舍里氏为僖嫔,册庶妃李氏为安嫔,册庶妃郭络罗氏为宜嫔,册庶妃章佳氏为敬嫔。   这道大封后宫的旨意,将后宫中所有有生育的后妃皆封了主位,除却身份尊贵的兰贵妃之外,皆是嫔位,这些人俱可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女,其实抚养也并非能一直养在身边,而是在阿哥格格们满六岁之前,嫔位以上的后妃皆可自行前往兆祥所或南三所探望,满六岁后,阿哥和格格们都要读书习字,便不能自行探望了,而是必须等阿哥格格们下学后去各宫中请安时才可相见。   并且,嫔位以上后妃生下阿哥或格格后,皆可在身边养至两岁,方才送入兆祥所或南三所去居住。   这些规矩都是珠锦告诉玄烨后,玄烨斟酌可行,就在谕旨中加了,但是这些话都是以珠锦的名义说的,如此一来,珠锦为后妃争取了这样贴心的事情,后妃诸人自然都是感念珠锦的,就只这一条,珠锦在后宫是越发的得人心了。   这道大封后宫的旨意之中,唯有一人是破例晋封的。   这便是僖嫔赫舍里氏,她做庶妃时,不得玄烨的宠爱,也不曾替玄烨生育子女,本该是不能晋封的,可她又是侍奉玄烨的老人儿了,珠锦到底还是可怜她在宫中日子孤寂,想着她个性老实,又怕新进的嫔妃会欺负她,念着当年是一起走过来的情谊,还是跟玄烨进言了,玄烨也是可怜她,最终到底给了她一个跟上上辈子一样的嫔位。   这日,已成了贵妃的乌兰其其格又与珠锦来闲聊,说起玄烨最近宠幸一个宫女的事儿来,直呼玄烨不像话。   “这后宫的嫔妃难道还不够多么?居然去宠幸一个端茶递水的宫女,皇上这是怎么了?”   乌兰其其格除了身怀有孕之时不能操劳外,一直都在帮珠锦协理后宫庶务的,在珠锦怀孕和生产之时,也是独自代领过后宫之事的,是以她久居上位,除了那几分泼辣之气外,越发添了几分上位者的贵气,在珠锦跟前,她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一个宫女能上位的鄙夷和厌恶的,“她是康熙十二年入的宫,还不是自选秀选进来的,是从内务府的宫女小选选进来的!这乌雅氏是正黄旗出身,内务府包衣,其祖父也不过是膳房的总管罢了,姐姐,你说这样的人,身份如此微贱,怎么配伺候皇上呢?”   “皇上喜欢,咱们又能说什么?”   对乌兰其其格口中的乌雅氏,珠锦是一点儿也不陌生的,她只微微笑道,“你说的乌雅氏我也知道,是皇上新近才宠幸上的,本来是乾清宫奉茶宫女,做的是细活,又是在御前伺候的,做的全是眼见的事儿,能被皇上看上,也是她的机缘,只不知这乌雅氏长得如何?若是貌美,那也就不能解释皇上为什么这般喜欢她了。”   珠锦如今已有二十五岁了,她心里明白得很,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十几岁的鲜嫩小姑娘像乌雅氏这样得玄烨所青睐的。   “貌美什么啊!姐姐没瞧过不知道,那乌雅氏的模样平淡无奇,也就比僖嫔好看一点儿,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倾国倾城,连美人儿都算不上!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   乌兰其其格冷哼一声,道,“听说啊,昨天皇上已吩咐了,叫乌雅氏在常在居处住下,她还没有册封呢,不过是个庶妃罢了,连个答应都不是,正经连个小主都没争上,就能住在常在堆里头,真是得圣宠了!若是她有孕了,皇上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乌兰其其格望着珠锦道,“姐姐,你就不能劝劝皇上吗?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过皇上这样呢!”      ☆、第181章      “劝?”   听了乌兰其其格这话,珠锦忍不住好笑起来,“你想要我怎么劝?要皇上不要去接近乌雅氏?皇上这么做虽然不合规矩,但是他如今已经去宠幸乌雅氏了,乌雅氏现今是个庶妃,将来也必定是有册封的,咱们又何必去扫了皇上的兴致?你看那钮祜禄妃和佟妃,虽没个正经的封号,但皇上近两年还不是时常去二人宫中坐一坐么?这也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又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关心爱护,你慌什么!”   珠锦微微眯眼,有她在,乌雅氏却还是来了,她倒是要看看,如今皇后之位是她的,这乌雅氏还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姐姐说的是,不过是个低贱的人,原也不值什么!我只是看不过眼罢了!姐姐你不知道,外头人都说——”   乌兰其其格说到此处,到底还是忍住没有说下头的话了,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也怕刺激了珠锦。   “怎么?外头人说什么了?你素来是心直口快的,跟我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怎么如今反倒这样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言了?”   珠锦闻言笑起来,也不等乌兰其其格再说话,才抿唇笑着接下去道,“外头的人是不是都在传说,说瞧着皇上宠爱乌雅氏的这个样子,仿佛是比对我的宠爱还要多些?还说乌雅氏将来的造化必定很大,说她性子温和,皇上就是喜欢她这一点,说皇上如今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她如今的风头是一众新人里最盛的?而我已经渐渐年华逝去,不复往日,所以她将来必定会胜过我去?”   “姐姐?你也知道这些?”   乌兰其其格听了忙道,“外头的人都不懂,说的都是混账话,姐姐莫要往心里去啊!皇上对乌雅氏肯定是一时新鲜,她那样低贱的人,怎么能跟姐姐相提并论呢?”   “我没往心里去,倒是你有些不忿,其实乌兰,你也该体谅体谅皇上的心思,他循规蹈矩的了这么多年,偶然出格一次也是可以原谅的,你想想,当初佟妃那个样子,皇上还不是说撒开手就撒开手了!如今佟妃又能怎么样呢?乌雅氏也算是有些心机的,她知道皇上习惯温婉乖巧的女子,她能入了皇上的眼,是她的造化,但她能在后宫中走多久,却有待商榷,再看看吧,我都不急,你也莫急。”   珠锦微微笑道,“她如今只是个庶妃,你可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贵妃,你还怕斗不过她吗?乌兰,听我的话,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毕竟她还没有怀上皇上的子嗣,若是她当真有孕了,那时再说吧。”   珠锦倒是未把乌雅氏当做劲敌,她只是想看看乌雅氏往后的命运究竟会如何,胤祉都已出生了,胤禛还会远吗?   乌兰其其格只是瞧见了乌雅氏的崛起,可是她并不知道那些前事因果,珠锦却是知道的,珠锦心里尚且还有几分好奇,乌雅氏既然不貌美,那她是凭着什么得到了玄烨的青睐呢?   当初佟妃学她行事,都被玄烨看穿了,还不止一次的与她议论过佟妃的事,可这乌雅氏都崛起这么久了,玄烨从未在她面前议论过乌雅氏的为人,未说过她好,也未说过她不好,外人也没有传说过乌雅氏是学她的为人处事的,阖宫上下不过是说乌雅氏的圣宠盖过了所有的人,而乌雅氏的温和性子也为她赢得了极好的人缘,据说,那些答应常在都是挺喜欢她的,如此一来,珠锦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她想知道,这乌雅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说的也是,”乌兰其其格听了珠锦的话,倒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下点点头道,“那我听姐姐的,就先瞧瞧再说。”   珠锦笑着点点头:“这就是了。”   展眼便到了康熙十七年正月年节下,隆嬷嬷的一句话倒是冲散了珠锦对乌雅氏的关注,隆嬷嬷感叹正月过后,七阿哥也到了该进上书房念书的时候了,珠锦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便想起三年前承祜册封太子时,因为年后保成要入上书房读书,承祜便将她之事告诉了保成,弄得保成大哭了一场,若非她母子三人在玄烨面前一力周旋,只怕玄烨早就将事情了解清楚了。   如今眼瞧着苏和臣也长大了,到了可以入上书房的年纪,承祜会不会故技重施又把她的事情告诉苏和臣呢?   想到这里,珠锦就心中不安,苏和臣那孩子温柔善良,至今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默默的坐在一边看书,见了谁都会高兴的抿嘴一笑,她实在是不想让这孩子知道那些事情,保成是个外向的性格,知道了也就罢了,他是懂得派遣的,而承祜年纪也大些,更懂事些,兄弟两个都不是会自己闷着的个性。   而苏和臣却不一样,他是个内向少言的孩子,若是当真知道了这件事,他自己想不开又该如何呢?   一念及此,珠锦就越发担心了,她决定严防死守,阻止一切能让承祜将此事告知给苏和臣知道的机会。   她将承祜和保成叫来,明确嘱咐他们不要将此事告知给苏和臣知道,兄弟两个当面答应的好好的,珠锦却又怕他们离开之后阳奉阴违,便每日都会把苏和臣留在坤宁宫里,直到每日就寝时才把苏和臣放回去,但日子久了难免也有松懈的时候,兄弟三个都是住在一起的,到了日子后,苏和臣与承祜保成便开始一同上学一同下学,珠锦觉得这样还真是防不住,但看苏和臣每日如常,并没有像保成那样,珠锦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何况她也相信承祜和保成的话,相信他们不会将此事告诉苏和臣的。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珠锦见无事发生,也就彻底的放下了这桩心事,不再成日里拘着苏和臣了。   但珠锦不知道的是,承祜和保成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刻,等珠锦不再拘着苏和臣之后,承祜和保成才在一日下学之后,直接带着苏和臣回了南西所。   兄弟两个进门之后,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承祜轻咳一声,带着苏和臣走到了屋里,保成就负责将闲杂人等全都赶了出来,勒令承祜的太监张禄和他自己的心腹太监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之后他才关上房门,抱臂笑嘻嘻的站在门边围观,摆明了一副不许苏和臣跑出来的架势。   苏和臣完全搞不懂两个哥哥在搞什么,他看了承祜一眼,又看了保成一眼,才问道:“二哥,四哥,你们做什么啊?”   承祜轻咳一声,先瞪了笑嘻嘻的保成一眼:“笑什么,严肃点儿!”   “是是!”保成忙整肃了神色,不敢再笑了。   承祜这才缓和了神色,转而望向苏和臣时,眼中不自觉的带了一抹温柔,他温和望着苏和臣道:“小七啊,有件事儿二哥要告诉你,你好好的听二哥说,好不好啊?”   保成撇撇嘴,当初二哥与他说额娘那件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二哥这么温柔啊?   苏和臣不知承祜想说什么,睁着那双肖似玄烨的眼睛很是乖巧的抿唇笑道:“好啊。”   承祜抿唇一笑,坐下之后,将苏和臣也拉到自己跟前坐下,讲故事之前,他微笑着夸了苏和臣几句:“小七啊,二哥一向看你很好,二哥也知道你是个内秀的孩子,这几年你虽未上学,但自你三岁记事起就跟着我念书习字,皇阿玛也说你聪颖早慧,只是不爱说话罢了。我与你说的这件事,额娘是嘱咐我们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我和你四哥都觉得这件事你是应该知道的,你也是额娘的儿子,这件事你理当知道,只不过——”   保成到底不耐承祜这样细声细语的跟苏和臣说话,他眼热承祜对苏和臣的温柔,心里郁闷当初承祜对他的态度,当初承祜跟他说的时候,哪说了这许多的话做铺垫啊?   因此保成玩心一起,恶意打断了承祜的话,抢着道:“只不过你听完之后不能去找额娘,也不能告诉额娘这事儿是我和二哥告诉你的,你听了这事儿就只能埋在你自个儿心里,绝不能去问额娘,知道吗?从此之后,你可不能在额娘跟前露馅,不然你就把我和你二哥害死了,知道吗!而且就算额娘知道了,你也得一口咬定不是我和二哥告诉你的,就说是你自己知道的,明白不?”   承祜在一旁听着,听到后来,忍不住凉声道:“若是小七露馅给额娘知道了,就算他不承认这事儿是你我说的,难不成额娘就猜不到吗?这事儿只你我二人知道,不是你我说的,还能是谁说的?”   保成拧眉道:“那我不管!总之……总之小七你打死都不能露馅就是了!”   “恩恩,行,”   对承祜和保成的嘱咐,苏和臣没有丝毫异议,一口就答应了,旋即才好奇问道,“二哥,四哥,你们究竟要跟我说什么呀?”   哥哥们弄得这么神秘,还不许他在额娘面前露出丝毫的形迹来,真是让他好奇死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小七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承祜开始了叙说。   在承祜开始说起那事的时候,保成早已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于他来说,再听一遍这故事,他的心情早已于当初第一次听时大不相同了,那时心情情绪起伏太大,再加上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尚且不能领悟,这三年他长大了许多,三年间每回看那些册子都有不同的领悟和想法,这几年他自觉长大了许多,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他成了上书房里除了承祜之外功课最好的皇子阿哥了。   前生之事他和承祜都未曾亲历过,无法更深刻的了解额娘的感受,对于他和承祜来说,最重要的是今生,所以他和承祜要在今生好好的保护额娘,不要让他和承祜还有额娘的命运再次重蹈覆辙就好。   就在保成追忆往昔畅想未来预备立足当下的时候,承祜已经慢慢的将那事说完了,而后,他才将册子拿了出来,让苏和臣自己看,苏和臣是识字的,他认得的字不少了,珠锦所写的册子上的字他全都认得。   苏和臣看完之后,沉默了半日,才泪光闪闪的望着承祜和保成唏嘘道:“额娘好可怜哦……”   他是珠锦今世所生之子,上上辈子的里并没有他的出现,因此他听这故事和看这册子的感想与承祜还有保成就大不相同了,他并没有两个哥哥那时的愤懑,只是唏嘘可怜额娘和两个哥哥可怜的身世。   苏和臣还伤心于两个哥哥的遭遇,可他年纪小,遇见这样的事反倒是词穷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两个哥哥,只能抱着册子低声哭,一行哭还一行哽咽道:“……二哥……四哥……你们要好好的哦,还有,额娘也要好好的哦……呜呜,不要你们死……”   保成一看苏和臣哭成这样,顿觉头疼,他倒是宁愿苏和臣跟他一样大哭着跑去找额娘,那样他还有法子对付苏和臣,偏偏苏和臣不跑也不闹,只是坐在那里抱着册子低声哭,这样一来,保成看得心里头难受极了,虽还堵着门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去安慰苏和臣了。   保成求救的眼神一落到承祜身上,承祜会意,是他要说的,如今苏和臣哭了,这安慰人的差事自然是落在他身上了,他当即揽着苏和臣温柔劝道:“小七啊,告诉你这些,可不是为了惹你哭一场的。我们告诉你,是希望你明白我们兄弟之间是不存秘密的,你四哥和我,还有额娘如今都好好的,所以你无需伤心,只要还向原来那样过日子就好了。快别哭了,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好了,无需挂怀,这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最重要的还是现如今的日子。乖,小七听话,别哭了啊……”   苏和臣是最听承祜的话的,慢慢的止了眼泪,自己也觉得哭的有些不好意思,便抿唇道:“二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在额娘跟前说的,这些都是伤心事,我不会主动提起再去惹额娘伤心的。”   承祜点点头,温柔笑道:“好。”   他就知道,他的七弟最是个乖巧懂事的。      ☆、第182章      珠锦和乌兰其其格达成一致后,皇后一党的人自然是不会去为难乌雅氏的,其余的几个嫔位上的后妃也没有对乌雅氏抱以太大的关注,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庶妃,也不过是得了圣宠而已,还没有子嗣,对于乌雅氏突然在后宫的崛起,后宫诸人都一致的在静默中围观。   诸多人的想法也很简单,皇上哪能没有新宠呢?除了皇后娘娘,这宫里又有谁能花开不败呢?   玄烨的后宫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平衡,从没有谁过分得宠,也没有谁过分被冷落,除非自身条件太差而不得玄烨欢心,其余的人,都是有那么些时日得宠风光的,因此这乌雅氏如今的得宠在诸多人眼中也不算什么,她们最是愤愤不平的,不过是因为乌雅氏的出身太低了,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女,又不是正经八旗选秀里选出来的,凭什么能得这样的圣宠?   但就是这样暗地里的不满,因为一件事情而引发了阖宫上下的流言蜚语,二月份的时候,乌雅氏被诊出有孕了。   如果这包衣出身的乌雅氏只是有圣宠也就罢了,如今还怀了身孕,这性质自然就不一样了,看在别人这样,只会觉得这乌雅氏太扎眼了。   但是,众人却不觉得皇后会因此对乌雅氏动手,毕竟对于皇后来说,乌雅氏根本构不成威胁,即使乌雅氏生了儿子,也不会对皇后和太子的地位构成什么影响的。   不只是阖宫嫔妃这样想,就连珠锦身边侍奉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在珠锦给隆嬷嬷传话,叫隆嬷嬷将有孕的乌雅氏传来坤宁宫时,隆嬷嬷几乎没有忍住而露出一脸的讶异来:“主子要见乌雅氏?”   珠锦尚未说话,隆嬷嬷便劝道:“乌雅氏不过是个庶妃罢了,纵使得些恩宠,也不过是暂时的,主子又何苦将她放在心上呢?如今即便有孕,也是比不上主子的,主子很可以不必去管她。何况,素蕊一直都在盯着乌雅氏,据她所说,乌雅氏自承宠以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主子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反而在皇上那里落了不是呢?”   在隆嬷嬷看来,这些年珠锦从未干涉过皇上宠幸后妃之事,也并不怎么在意皇上宠爱谁,怎么突然就这么关心起乌雅氏来了,隆嬷嬷觉得珠锦简直是转了性子似的。   听隆嬷嬷劝她的这些话,珠锦一时好笑起来:“嬷嬷难不成以为我是妒忌乌雅氏得宠么?还是觉得我也如她们一样看乌雅氏有孕而觉得扎眼?”   隆嬷嬷抿唇低声道:“主子,其实想要乌雅氏不扎眼也有的是法子,如今不过是身怀有孕罢了,想要这孩子与无形中消失的法子有的是,且根本无需主子动手,只要主子一声吩咐,奴婢们就能——”   “住口!”   珠锦低声喝止隆嬷嬷的话,拧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害她腹中之子的性命了?你们不要胡乱猜测,没有我的话,你们不许擅自对乌雅氏动手,她腹中所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怎么能让这孩子消失呢!”   上上辈子她在世时,玄烨失去过很多孩子,夭折过的皇子阿哥就有好几个,她知道那种失子之痛的,她不愿意让玄烨再体味那种失子之痛了,所以这辈子只要后妃有孕者,她皆要保其将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哪怕是乌雅氏,她再不喜乌雅氏,这孩子却是一定要生的。   隆嬷嬷倒是没有料到珠锦定要力保乌雅氏腹中之子,明明她能感觉得到珠锦是很不喜那个乌雅氏的,且自得知乌雅氏有孕之后,那种不喜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但不知为何她提出的这种提议竟被珠锦给否决了,不懂,隆嬷嬷表示完全搞不懂。   珠锦见到乌雅氏时,也不禁感叹乌兰其其格确实说的很对,这女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不出一丝美人儿的迹象,至多是眉目清秀,举止文雅,不过,大约是做宫女做得久了,又是在御前伺候的人,见到珠锦之后,乌雅氏那小心谨慎的态度和谦卑的姿态都保持的很好,绝没有一点持宠而娇的意象。   珠锦盯着乌雅氏有些显怀的肚子,并没有免了她的行礼,等乌雅氏规规矩矩的跪安之后,她才抬手让乌雅氏起来,而后才微微笑道:“你现在不是宫女了,如今是皇上的庶妃,皇上又待你这样好,你又有孕在身,在本宫面前不必拘束,本宫就是想看看你罢了,叫你过来,也是想要嘱咐你几句话。”   乌雅氏又是蹲身一礼,眉眼低垂,温顺道:“奴婢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珠锦微微眯眼,果然是宫女出身的就是有所不同,当年董氏和张氏也都是庶妃,也从未在她跟前自称过奴婢,这乌雅氏是太过小心了,殊不知谨慎过了头,倒是有些遭人厌恶了。   珠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更谈不上什么吩咐了,素来后宫嫔妃有孕,本宫都是见一见的,这些话也不止嘱咐过你,照样有孕的嫔妃都是知道的。你要听太医的话,安心养胎,将来替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再者,本宫多一句话嘱咐你,你虽出身不好,但如今已是皇上的嫔妃了,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生了小阿哥后,自有你的前程,所以无需在意旁人说了些什么,你只管安心过你的日子即可。将来熬到嫔位,你也能自己抚养小阿哥了。”   那句英雄不问出处,是她故意说给乌雅氏听的,她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点私心,非要说说这样的话刺激乌雅氏一下,不过,旁的话却都是好话,要是乌雅氏能听进去,也是不错的。   乌雅氏仍是眉眼低垂,温顺笑道:“是,奴婢听娘娘的话。叩谢娘娘教诲奴婢。”   珠锦仍是不喜乌雅氏这个样子,又始终觉得看不透乌雅氏的性子,便随意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人送乌雅氏回去了。   乌雅氏走后,珠锦自己倒发了一怔,乌雅氏做宫女已有三四年了,这样的人早已磨平了自己的棱角,被打磨成了最温顺的奴才,她根本看不出乌雅氏的真实性格,也无从琢磨乌雅氏的心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   珠锦召见乌雅氏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后宫,上书房下学之后,承祜来跟珠锦请安,待支开保成和苏和臣之后,他寻了个机会单独跟珠锦在一起时,直接就问道:“额娘,儿子听说额娘今日召见乌雅氏了?”   珠锦闻言笑道:“你的消息倒是挺快的。”   承祜却没笑,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他已十岁了,面容已似少年,身量又长的很快,如今都快赶上珠锦的身高了,小孩子的稚气模样在这几年的打磨中早已消失:“额娘,皇阿玛宠幸乌雅氏的事情儿子是知道的,但儿子请额娘不必放在心上,乌雅氏她再如何,终究也是越不过额娘的,只是,儿子在想,她腹中之子,是不是应该除掉?儿子的担心额娘是知道的,但儿子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要来问一问额娘的意思,想知道额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珠锦明白承祜的意思,沉默片刻,才盯着承祜问道:“你觉得,乌雅氏就算生下胤禛,他对你的皇位可有威胁?”   “自然是没有的!”   承祜坚定答道,“儿子已被册封为太子,也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皇阿玛悉心教导儿子,儿子努力勤奋,即便胤禛出世,他也比不过儿子,何况他年岁尚小,能成什么气候呢!此番的后宫,早已不是额娘那时的后宫了!”   何况,皇阿玛已经与他交底,至多十年后他就会登基做皇帝,到了那时,胤禛也才十岁而已,一个十岁的孩子,无根基无地位,拿什么和他争呢?   他之所以会提出要除掉乌雅氏腹中之子的建议,也只是怕额娘心里不适,毕竟额娘是不知道皇阿玛的打算的,而皇阿玛此举也是让他摸不透其中的用意,承祜只明白一点,也只相信一点,他的皇阿玛是绝不会伤害额娘的,也绝不会让乌雅氏对额娘做出僭越之举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些事儿已是过去的事情了,既然如今你和额娘的地位都是稳固的,就没必要除掉她腹中之子,只需着人盯着她就好,不要做节外生枝的事,”   珠锦说到此处,弯眉笑道,“何况如今你都不怕,额娘还怕什么呢?今夕已非往昔情形了,额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太子就好。乌雅氏纵是再有心机,我想有你和额娘一起盯着,她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的!”   珠锦既然如此说了,承祜自然是要听额娘的话的,当即应了是,便不打算对乌雅氏腹中之子动手,只暗地里吩咐张禄派人盯着乌雅氏就够了。   纵然乌雅氏真的有什么动作,后宫里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子,难道还能制不住她么?   后宫无甚大的波澜,而外头已经在与三藩作战。   康熙十六年,吴三桂仍坚守衡州。然而,朝廷的包围圈已逐渐紧缩。吴三桂于穷迫之时萌生称帝的念头。于是,他授意文武官员接连劝进。   康熙十七年三月初一日,吴三桂在衡州称帝,建元昭武,国号周,以衡州为定天府,册封妻张氏为皇后、吴应熊庶子吴世璠为太孙。设六部,置百官,大封诸将为国公、郡公、候、伯,颁造新历,并在云南、贵州、四川、湖南举行乡试。殿瓦来不及易黄,便用黄漆涂饰。搭盖芦舍数百间,权做朝房。筑坛衡山,为祭告天地之处。   当日原本晴天,忽然狂风陡起,暴雨骤降,吴三桂称帝礼不得不草草结束。时朝廷已收复永兴,而永兴乃衡州门户,相距仅百余里。为此,吴三桂倾剿而动,攻打永兴。战斗异常激烈,清军拼死坚守。其间,吴三桂初患中风,又病噎膈,未久,又因饮食不善,染急性赤痢。八月十七日,他在衡州病死,年六十七岁。吴世璠奔丧至贵阳,夏国相、马宝等拥他继帝位,改元洪化,以昆明五华山平西亲王府为宫城。吴世璠以大学士方光琛、国公郭壮图为心腹,封夏国相为上柱国左丞相、马宝为元帅。   康熙十七年六月,贵人纳喇氏有孕,九月,庶妃郭络罗氏有孕。   这位郭络罗氏虽是庶妃,却也是个值得一提的人物,她便是宜嫔的亲妹妹,比宜嫔晚了一年入宫。   而十月,在后宫诸人的关注之中,庶妃乌雅氏生下了十二阿哥,玄烨为其取名为胤禛。      ☆、第183章      玄烨对后妃好,对她们如何厚赐,珠锦从未有过异议,尽管近年来,她越来越没有办法压抑自己心中的痛意和伤心,但她也从来没有在玄烨跟前表现过什么,因为她知道,玄烨待她始终是不一样的,她是皇后,如果不涉及情爱之事的话,她完胜后宫诸人,就像是承祜曾经说过的,后宫诸人,谁也越不过她去。   可是如今,她忍不了乌雅氏之事了。   乌雅氏身份地位甚至是容貌,样样都比不上她,为何能如此得玄烨的欢心?竟还被破例封为德嫔?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只能是玄烨太喜欢她了,只有喜欢,才会这样对她好,就像当初玄烨对她好一样。   她了解玄烨,玄烨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对这人极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偏宠此人的。   一念及此,珠锦心口甚疼,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记着伊尔根觉罗氏和噶布喇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帝王是无情之人,绝不是她可以放心爱慕的人,他们都劝她放弃这种爱意,叫她不要爱玄烨,可惜她做不到,这么多年以来,她的爱意在心里放着,有增无减,也决定此生都不会告诉玄烨这些。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忍不下去了。   一想到乌雅氏如今占据了玄烨的心,珠锦的心里就是一阵冷一阵疼,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进宫十四年了,头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进退两难,她不是没有法子改变这种状况,只是顾虑良多,进退维谷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做了,这一腔心事又不知该对谁倾诉,偏生她已极能克制自身的情绪,这一回,就连贴身服侍她的隆嬷嬷都没有瞧出异样来,更不要说玄烨了。   乌雅氏极其规矩,从不做僭越之事,生活低调安静,珠锦也不愿意对乌雅氏下手,乌雅氏没有招惹她,她也不想随便取其性命。   十一月,庶妃戴佳氏有孕;十二月,宜嫔郭络罗氏生十四阿哥胤祺。   康熙十九年二月,德嫔乌雅氏生十五阿哥,玄烨观之大喜,当即赐名为胤祚。   当玄烨为十五阿哥取名为胤祚的消息传到坤宁宫时,珠锦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几乎咬破下唇,胤祚、胤祚!   玄烨难道不知祚是何意吗?   如今太子已定,玄烨替乌雅氏第二子取名为胤祚,这是暗示他要易储吗?国祚社稷,他这是要交给乌雅氏的儿子?!   珠锦又气又怒又伤心,这样的境况之下,她是坐不住了,当即秘密召孟贺兰之妻曲氏入宫。   曲氏这些年也替孟贺兰生了一儿一女,与孟贺兰的感情也很好,将孟贺兰前头妻子留下的儿女也都照顾的很好,长子已成家,次女已嫁人,只剩下当年那幼子还在家中,听说那幼子待曲氏极为敬重,也是直接唤曲氏为娘的,这样看来,曲氏嫁去孟家还是很好的,至少她的日子过得很自在,比在宫里好。   孟贺兰也没有姬妾,家中只有曲氏一人,两个人这样过日子,也是挺好的。   珠锦望着将满四十的曲氏,她保养的很好,根本看不出已有四十,且这些年的气质也好了许多,不似在宫里那样了,珠锦盯着曲氏微微一笑,将屋内之人都屏退后,才开门见山的道:“不瞒嬷嬷,召你进宫来,是有事想问你,希望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曲氏忙道:“主子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弄得这么悲壮,我也不是叫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珠锦笑了一笑,才道,“我已将抑制有孕的汤药停了数日,没有再服。当初我要你夫妻二人替我配置这样的汤药,皇上是准了的,你们夫妻二人医术了得,给我的药药性都很温和,并没有损伤我的身子,这些年我也确实未有身孕,但是我现在却决定停掉这药,原因你也不必知道,我只要问你,这药停掉之后,这药是否会影响我的生育能力?我还会再有孕吗?”   她年纪也不小了,周岁二十八岁,在现代这样的年纪结婚也算正常,有孕就是高龄产妇了,在古代,那就更不必说了,她已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一岁了,若再有孕,大概也可以看做是高龄产妇了吧?   何况,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二十八岁高龄再生子,身体还能不能承受,都是一个未知数。   还能不能怀上,更是一个未知数。   这也是她召曲氏进宫的原因。   她不想再为了玄烨去喝那些药了,她这样为了他做这些事情,玄烨却已经喜欢了别人,她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不若顺其自然得好,那药太苦了,她不想喝,她心里已经够苦的了,又何必在口舌之上再难为自己?   若是不会有孕,也无妨;若是能有孕,那就生下来好了。   她是皇后,又不是养不起,再说她离色衰也是不久的事情了,帝王也总是喜新厌旧的,玄烨想来也逃不出此定律,玄烨总有一天会和她只有亲情不再有激情的,等到玄烨厌烦和她滚床单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生孩子了。   想想这些可真是悲哀,她心里的愿望明明是好好活着好好养孩子的,却没想到临了把自己的心给丢了,才把自己逼到了这样的境地,不过还好,还没有似前生那样悲剧就好。   曲氏先是一惊,心思一转猜到估摸着是跟乌雅氏有关,却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多问,想了一想后,才抿唇答道:“回主子,这得要把脉才能知道。”   珠锦点点头,不再多言,将手腕露出来给曲氏把脉。   半晌后,曲氏将手收回来,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对珠锦道:“主子正值盛年,主子的身子还是调养的很好的,奴婢把脉之后发现主子的身子并未被那汤药所伤,主子仍是适合孕育之身,但是主子刚刚停药不久,一部分药力还在主子体内残存没有散掉,因此短时间内主子不会有孕。但日子长久之后,有无身孕也很难说了。但奴婢可以肯定的是,主子还是能够有孕的,主子若不强求,顺其自然的话,或许会有的。”   曲氏这话说的很活泛,但珠锦已听到了她想要听到的回答,当即便打发曲氏出宫了,她自停药不提。   康熙十九年初,郑经水师集中于海坛。   二月,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率官兵二万八千余名、战舰二百四十艘主攻海坛,福建巡抚吴兴祚、总督姚启圣、陆路提督杨捷分别负责声援、策应。二月二十三日,万正色等击沉郑军船舰十六只,歼其三千余人,海坛遂克。郑经知海坛既失,厦门难保。而郑部总兵吴桂、罗士铃等纷纷致书杨捷,详述厦门支援之势,愿为前导,投放报效。杨捷遂兵分三路,直取厦门。郑经本想调兵反攻,但是军中久已无粮,而朱天贵又败于崇武,陈昌献海澄降清,刘国轩退回厦门。于是,郑经知势不可为,焚演武厅行营,率余众登舟返回澎湖。厦门总兵黄瑞面对清军强大攻势,率部投降。厦门遂于二月二十八日为清军所复,万正色率师入城。杨捷遂与姚启圣等合兵一处,乘胜克取金门、铜山。   三月十四日,奉命大将军、康亲王杰书等疏报,福建沿海诸岛均为清军收复。   康熙十九年六月,庶妃卫氏有孕;七月,庶妃戴佳氏生十六阿哥胤祐。   七月时,后宫里又添了一件喜事,七年未有身孕的皇后娘娘在暑热天里诊出了身孕,皇上闻知大喜,又一次下旨大封后宫。   谕旨册封荣嫔张氏为荣妃,册封端嫔董氏为端妃,册封惠嫔纳喇氏为惠妃,册封德嫔乌雅氏为德妃,册封庶妃郭络罗氏为温嫔,册庶妃戴佳氏为成嫔,册封卫氏为良贵人。   谕旨之中的庶妃郭络罗氏乃宜嫔的妹妹,此次大封后宫,她也得以封嫔。   基本上后宫有子女之嫔妃皆有册封,但几个资格老的嫔妃得以封妃也就罢了,偏偏才刚刚晋封为德嫔不久的乌雅氏竟又得到晋封,竟直接位列四妃之一,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气闷了。   最为气闷之人,就要数珠锦了,她实在是不明白玄烨究竟是何意,她有孕是喜事这没错,皇后有孕要普天同庆也没错,但是为何要晋封德妃来给她添堵呢?   德妃生的两个儿子,十二阿哥胤禛如今住在南三所里,她如今是德妃了,倒是可以天天去见的,不过胤禛已有两岁了,乌雅氏并未将胤禛养在自己宫中,而是把身子较弱的十五阿哥胤祚养在她自己的宫里。   胤祚生的很弱,生下来后就常病,要说这乌雅氏也确实是极有心机之人,胤祚只要是病了,但凡要请太医去她宫中,她总是能想方设法的把消息送到玄烨跟前去,玄烨得知后,心疼自己儿子,便总去她那里瞧胤祚,这花招耍起来后,乌雅氏从别人宫里截人就不是一回两回的了。   甚至还有两次,乌雅氏还从坤宁宫把玄烨截走了,珠锦还不能发火,因为这事关十五阿哥的‘安危’。   乌雅氏这般挑衅她,她要还是这么生受着,还做什么统领后宫的皇后呢?   折腾一个妃子,她的手段多得是,正大光明的折腾,乌雅氏也只能受着。   孟贺兰是她的人,整个太医院都在孟贺兰的掌控之下,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与保成有师生之谊,是绝不会背叛坤宁宫的。   因此,珠锦宣了曲氏进宫,要曲氏住在乌雅氏的宫里给胤祚瞧病,却不让太医院再去乌雅氏那里了,美名其曰是怕太医来回奔波耽误了十五阿哥的病,曲氏的医术是皇上都赞许过的,又是女子,可以在十五阿哥身边日夜照顾,极为方便。   有了曲氏和孟贺兰的安排,乌雅氏就再没有成功把胤祚的消息递到玄烨跟前去了,每日都由孟贺兰亲自向玄烨通报胤祚的病,玄烨也再没有被乌雅氏截走过,乌雅氏老实了下来,珠锦也就跟着没有再折腾她了。   大封后宫后的某一日,玄烨忙完政事,便来坤宁宫看珠锦。   他来的时辰有些晚,孩子们已经给珠锦请安完了,全都回南三所睡觉去了,多西珲早就在两个月之前搬到南西所住着去了,她就是听了承祜的话,说是要给即将到来的小弟弟小妹妹腾地方才搬走的,小姑娘在别的地方都霸道蛮横得很,却很听承祜的话,叫她搬走她便搬走了。   如今坤宁宫里都是在安安静静的等着珠锦腹中之子降临人世。   玄烨一进屋子就看见珠锦眉眼温柔的靠在床沿上轻轻抚着她的小腹,他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笑道:“也不知道这回是阿哥还是格格,朕倒是还想再要一个像多西珲那样的格格,朕的女儿太少了些,偏偏舒宜尔哈、乌尔衮还有果新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雅尔甘和伊图倒是活泼些的性子,偏偏在朕跟前又很怕朕,并不怎样的活泼有趣,还是你和朕的女儿好,又懂事又活泼,就像朕的开心果似的。”   玄烨一靠近,珠锦便闻到了他身上传过来的抑制不住的胭脂香味,她自有孕后是已不用胭脂香粉的了,身上清清淡淡的绝没有这种香气,她也闻不得这样的香味,皱着眉头只觉心里微微有些闷和不适,当下便挪动了一下位置离玄烨远了些,脸上挂着清淡的笑看向玄烨:“皇上这是从哪个妃子宫里来的?身上这么浓的香气,不像是贵妃或荣妃等人的风格啊!”   不等玄烨回答,又自顾自的道:“臣妾如今有孕,不能伺候皇上,皇上其实可以不必勉强自己过来的,皇上可以留在那位美人宫里的!”   这样倾略性强的香气定是乌雅氏所有的,她心生厌恶,是以语气也不大好。   玄烨自己倒是不自知的,自己闻了闻衣袖,才闻出香味来,当下皱眉唤了梁九功进来跟他更衣,而后才对着珠锦歉意笑道:“朕忘了你孕中不爱这等香气的胭脂,这回是朕疏忽了。”   旋即又道,“朕听孟贺兰说胤祚有些不好,朕就去瞧了瞧他,德妃也在旁边陪着朕,大概是那时候沾上的。朕去时就跟德妃说了是去看胤祚的,不会在她那里歇息,她也是知道的。”   珠锦听了这话在心里冷笑,想必乌雅氏也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才会把胭脂香气沾染在玄烨身上的吧?   这个德妃从前是在乾清宫当值的,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当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如今竟用到这里来了。   这些女人琐碎的功夫珠锦并非不知道,也并非不懂,只是不屑而已。   这些年里,旁人也没有乌雅氏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挑衅她,看来,是玄烨给了乌雅氏太大太多的恩宠,导致乌雅氏有些有恃无恐了,这乌雅氏大概以为她生了两个阿哥和已位列四妃之一就离贵妃也不远了吧?   心机如此深沉又如此阴险的女子,真是叫人讨厌!   珠锦的沉默不语看在玄烨眼中,他不由得勾唇似笑非笑道:“怎么,阿锦这是吃醋了吗?”   珠锦没有像从前那样否认,然后再与玄烨温柔调笑一番,她心里头不高兴,当下声音便有些冷:“皇上可以一眼看透臣妾心中所想,臣妾却看不透皇上的心思。”   “你承认你是吃醋?”   听了前半句,玄烨倒是极高兴的,还笑了两声,而后看珠锦没有笑,那后半句话飘入耳中,他也收了笑意,定定的瞧着珠锦道,“阿锦这后半句话又是何意呢?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心思,你还能不知?”   他这话,说的是当初要做知心人的话,可听在珠锦心里,却像是讽刺一般。   她心里有气,盘桓在心中许久的疑问,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皇上不说,臣妾如何知道皇上的心思?”   “朕不说,你就不会自己来问朕?”   两个人倒是争锋相对了,对视半晌,珠锦心一横,这是你叫我问的,那我就问好了。   “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如此恩宠乌雅氏?”   珠锦道,“皇上您是知道后宫要雨露均分的,可为何这几年间要对乌雅氏如此特殊,如今后宫成了怨气所钟之地,皇上可知道么?臣妾不是说皇上不能宠爱乌雅氏,臣妾觉得皇上应缓一缓,她才册封嫔位不过一年,就又晋封妃位,这是不是太快了些?后宫诸人都心有不忿,皇上不是那等冒进之人,为何不能顾虑一二呢?”   玄烨盯着珠锦,眸光沉沉:“朕想知道,你这话是替旁人问的,还是替你自己问的,还是你如今是以皇后的口吻在与朕说话?”   珠锦沉默半晌,垂了眼眸道:“我……我是替我自己问的。”   她没有自称臣妾,而是用了‘我’字,这表明她是代表她自己说的,不是为了后宫诸人,也不是作为皇后问的,而是作为她自己,作为珠锦这个人问的。   听了珠锦这话,玄烨盯了她半晌,反倒朗朗笑起来:“朕等了你好久,总算是等到你问这些了!朕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珠锦被玄烨这一笑给笑懵了,抬眼不解的看向玄烨,她那样说话,那样大胆的质问他,他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怎么听了这些话反而还笑起来了?珠锦真心搞不懂了。   看着珠锦眼中的不解,玄烨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凑近她跟前去,轻声低笑着问道:“阿锦,朕想知道你的心思,你老实告诉朕,朕这样待乌雅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有,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朕待乌雅氏好,你做皇后的不该是乐见其成的吗,为何也要吃醋?”   “为什么要乐见其成?乌雅氏她心机深沉,才不是后宫好嫔妃呢!皇上宠别人都可以,就是她不行!我不喜欢她!”   珠锦心下一叹,既然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自然是只能将自己的心思都说出来了,旋即又垂了眼眸道,“看皇上这样,我就是心里不高兴,撇开我自己的身份,撇开我对乌雅氏的成见,我想,我这样不高兴也只有一个原因,我喜欢皇上,喜欢到没办法接受皇上再对别人这么好了!”   她抬眸,定定的瞧着玄烨,一字字的道:“皇上从前对我说的种种情话,我都当真了,你说过的,在你心里,我与她们都是不一样的,谁也越不过我去,所以你宠幸谁恩宠谁我都不担心,唯独乌雅氏,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你对她的不寻常,所以我心里不高兴,我也才发现,我不想要你这样待她。我是相信了皇上对我的爱,然后,我也爱上了皇上,因此,我不能接受皇上如此。”   她从乌雅氏身上看到了威胁,才会生发如此焦虑的心情和那患得患失的心疼。   她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后,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不管结果如何,她说出来也好,原本那些话,她也是想说给玄烨听的,说过之后,心中也就无憾了。   玄烨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隐去,盯着她的眼眸道:“你当初跟朕说,你不愿意接受朕的真心,你只愿意做朕的皇后。你还给朕讲了你的梦,你为了拒绝朕还说了一个朕没办法达成的愿望。”   “那么,你现在说这些,是要告诉朕,你改变主意了吗?”   “不,我没有改变主意,我心里仍旧是那样想的,我只是——”   珠锦望向玄烨的眸光哀伤而又清澈透亮,“我只是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感情,我理智上知道我不能够有这样的感情,但是我控制不住,皇上待我太好,而我也渐渐明白我自己的心,它分明是爱着皇上的。”   “我只是那时候还没有看明白我自己的心罢了。不瞒皇上,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我那时候拒绝皇上是对的。皇上和我,是永远没有办法达成一致的,我想要的东西,皇上不能给,而皇上想要的,今日已经得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明明可以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因为观念上的差异,注定没有办法好好的在一起。   当初是玄烨退了一步,二人才好好相处了这些年,现在,是她决意要退一步了,表明心迹后,她还会好好做个称职的皇后的。   玄烨静静的听着这些话,听她说完之后,才把她的手捏在自己的大掌里,眸中明亮还带着笑意:“不枉朕做了这许多的事,总算是逼出你的真心话来了!不过朕却没想到你竟这么沉得住气,憋了这两年都不肯跟朕说真心话!”   “啊?”   珠锦傻住,眨着湿润的眼睛看着玄烨。   玄烨揽她入怀,低声给她解释:“你以为朕被你拒绝后就放弃了这个心思吗?朕才没有。”   “朕不是那等说话不算数的人,朕既然表明了心意,除非上天入地,否则是不能让朕改变主意的。虽然你与朕的事情有些复杂,但并非全无希望,朕要实现你的心愿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朕要去做一番布置,但是也必须知道你的心思才行,所以朕才用乌雅氏试探了一下你的心思。如今知道你心中是有朕的,你爱慕朕,朕这下就放心了,可以继续布置手头上的事情了。”   “试探我?”   珠锦在玄烨怀里问道,“皇上瞒着我做了什么?”   “是啊,试探你,朕想知道你对朕的心思,朕选来选去就选中了乌雅氏。她有些心机,模样不甚好,身份又不高,最适合做这样的事了,朕若是抬举她,势必会引起后宫诸人的嫉妒吃醋,你若是因此也这样,那朕也就知道你的心思了。朕之所以这么快的晋封她的位分,也是为了这个,只不过没想到她运气如此之好,朕也没有宠幸她几次,她居然就接连有了身孕,还给朕生了两个小阿哥,朕便顺势晋了她的位分,你果然就说了你的真心话,只不过朕到底还是等了两年啊!”   珠锦听了这话反倒是哭笑不得了,有用这种方法试探人的吗?   “皇上何必这么麻烦,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   “直接问你?朕若是直接问你,以你的性子,你会告诉朕吗?”   珠锦听了这话不禁暗自点头,确实是这样的,若玄烨当真直接来问她,肯定是得不到她方才那样的回答的。   “那这事儿乌雅氏自己知道么?”   “她?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朕怎么可能告诉她?”   玄烨道,“朕只有在确定你的心思之后,才能布置后头的事情,朕不过是利用乌雅氏罢了,朕对她可是半点真心都没有的。其实她也不算可怜,如今已是妃位了,又有两个儿子傍身,朕利用她一下也无妨,朕给她的已是足够多了的。何况,她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朕并非不知道,朕虽不喜这样有心机的女人,但只要她将来安安分分的,朕也不会为难她的。”   听说还要布置后头的事,珠锦旋即心念一动,利用乌雅氏让她说出真心话,确定了她的心思还不是玄烨最终的目的,那么玄烨最终是想要——   方才玄烨口口声声说过的,他并没有放弃完成她的心愿,那么他的意思,是说她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是可以完成的?   这怎么可能?!   珠锦领悟到了玄烨的意思,不可置信的看向玄烨,只见玄烨对她微笑道:“你想的没有错,朕在确定你的心意之后,就决意不会再碰后宫那些嫔妃了,朕已有了十六个阿哥,你和卫氏还都有身孕,或是阿哥或是格格都好,朕的子嗣远比先帝爷要多。于太皇太后那里,也可以交差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这一二年间,择一个吉日,将帝位传给承祜就好,朕做太上皇,只与你一个人在一起。”      ☆、第184章      玄烨说的这些话,听在珠锦耳中,简直不敢相信是他能够说出来的。   如今玄烨正值盛年,哪是说传位就能传位的?   “难道皇上当初那么早册立承祜为太子也是为了此事?”   珠锦在震惊之后,心里一点也不赞同玄烨的做法和想法,“皇上如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怎能轻易就传位给承祜?何况现在承祜还小,他如何能够治理好大清?他如今的处境跟皇上当年可不一样,皇上自小有太皇太后教养,是不得不幼龄登上皇位的,承祜如今虽有皇上和师傅们教养,但是他并不需要提早登基啊!”   “再者,皇上想要提早传位给太子,这事不要说臣妾,只怕连太皇太后和大臣们都不会答应的!皇上若说此举是为了臣妾,只怕天下人和大臣们的唾沫能把臣妾给淹死!臣妾担当不起这样大的罪名。”   珠锦说到此处,心里又想起承祜是想要提前登基的心思,她那时觉得承祜这个心思简直大逆不道,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玄烨跟前提起,如今听玄烨这话的意思,像是根本不反对承祜提前登基似的,珠锦心思忽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玄烨的这个心思,有没有对承祜说起呢?   她一想到这里,当即就开口问道:“皇上这样的想法,可曾告诉过承祜?”   想着承祜这几年再未在她跟前提起这个话,而且自乌雅氏那次有孕,承祜提过一句之后,往后这几年,不管乌雅氏再如何得宠晋封,承祜好似都没有觉得如何,也没有在她跟前进言过,承祜这样的态度她越想越觉得有异,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极有可能。   如今话已挑明,玄烨自觉没有什么好瞒着珠锦的,当即笑道:“朕五年前撞见过承祜对你吐露他的心思,他想要提前登基,这话叫朕听见了,朕那时就把朕的心思告诉他了,也免得他自己再动些歪心思,反倒节外生枝了。不过,乌雅氏这件事,朕没有与他说起,倒是他自个儿忍不住跑来问朕的,那还是胤祚出生之后的事儿,朕也就告诉他了,不过朕严令他不许告诉你,因此阿锦你就不知道了。这件事儿,除了我们父子,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珠锦听了禁不住咬牙,好个贴心懂事的儿子!竟伙同玄烨瞒了她这么久!   玄烨看了珠锦的神情,又笑道:“你也不必怪他,是朕不许他说的。事情未定之前,朕不能让承祜走漏了风声。阿锦,朕知道你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这些年你也做得很好。朕就是担心这一点,朕实在是怕你压抑自己的感情不肯跟朕说实话,朕才出此下策的。何况,朕也已经想好了,既然你问到了这里,朕自然是要告诉你的。”   玄烨明亮的眸中含着一缕浅笑和自信,道:“你所顾虑的这些,朕都想过,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朕幼时又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虽然现在朕和太皇太后政见不同,又因为一些事情疏远了些,但是太皇太后于朕的恩情,朕是不能忘的。因此,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朕不会传位给承祜,等太皇太后薨逝之后,朕会再来着手此事。”   珠锦听了暗自点头,孝庄近些年身子不好了,时常肯病,对宫内诸事都看淡了许多,也不再插手许多事情了,何况这些年玄烨添了不少阿哥,对后宫嫔妃也是雨露均沾的,孝庄所担心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再加上苏麻喇姑在跟前的精心侍奉和劝说,孝庄已不像前些年那样耿耿于怀了,她知道玄烨不会走世祖皇帝那样的老路子,也就与玄烨的关系渐渐恢复了。   又因着这些年珠锦待孝庄一如既往,她好时珠锦仍旧如往常一样前去请安,她病时只要肯见珠锦,珠锦皆是在她跟前侍疾服侍的,两个人又都是聪明人,一个心淡了,一个原本就无芥蒂,渐渐地也就当几年前的那一场风波从未发生了。   玄烨此心思在珠锦看来,纯粹是异想天开,但好歹他还未失去理智,知道在孝庄薨后再行此事,否则若是孝庄在世时玄烨就敢如此的话,孝庄非得气死不可。   正值盛年却因这样的心思而退位,这简直比世祖当年独宠孝献皇后还要荒诞放肆。   珠锦虽如此想,却并未说话,玄烨见她不语沉思,当下又道,“至于大臣们,他们一定会对朕传位给承祜的举动有所想法的。朕如今正值盛年,便如你所说,朕若要提早传位,就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无理由让众人信服,众人横加猜测的话,定会致使朝纲动乱的;而倘或朕明说朕的心思,众臣势必也会反对,那朝野上下的非议,不要说你,就是朕都是承受不起的。”   “朕自幼年登基,先帝爷在时,朕便立下宏愿,愿效法先帝爷,好好的治理大清。朕自登基之时就想好了朕要做的这些事,除鳌拜、撤三藩、整顿河工,朕如今只完成了一半儿还不到,朕自然是想要完成的。可是,朕又怕朕完成了这些心愿之后,却已经蹉跎了一生,竟不能与你好好的享受过只属于你我二人的日子。阿锦,你知道吗?自从你拒绝朕之后,朕就在想你的那些话,经过这些年,朕想明白了,你所希望的那种日子,也正好是朕所希望的。朕怕朕将来会后悔,所以朕现在就要这样去做!”   珠锦握着玄烨的手,摸着他手上极其熟悉的纹理,她轻叹一声:“皇上这是要女人不要江山了?”   玄烨这样,她自觉压力极大。   她只是想改变自己及儿子们的命运而已,从未想过要改变玄烨的命运啊!   她可不想后世之人看史料文献之时,指摘她这个皇后误了一代明君!   玄烨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很好,玄烨有这份心,她心里是极高兴的;可是,若玄烨真的将这些事付诸于实践,她便觉得这是不好的,她这是在改变历史大方向,这跟她原本的期望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压根也没想过,玄烨竟允了她的这个心思……   直到现今,玄烨说的这些,她仍然觉得不可能,不可信。   听闻她这话,玄烨噗了一声笑起来,反手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食指,失笑道:“才与你说了,朕若真是这样,只怕好不容易才安稳的江山,就又要动乱了!”   他温柔地笑,慢慢地与她解释:“这件事不能急,必得缓缓图之。朕这几年会让承祜慢慢的接手朝堂上的事情,等他十六岁的时候便可大婚,朕已为他看好了一门婚事。大学士伊桑阿家的嫡长女,与他可堪相配。等朝中众臣习惯了他代管和处理朝政后,朕会慢慢的将权柄下移,而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传位于承祜。但传位的头些年可能要委屈他一些,朕还是要做几年太上皇的,让大臣们瞧瞧朕还是在的,等朝政稳定之后,朕把想做的事儿都做完了,朕自会让承祜自个儿去做这个皇帝的。只不过,要委屈你几年了。”   “那皇上又何必急着传位给承祜呢?就算太皇太后没了,皇上也可以继续做这个皇帝呀,几年也罢,十几年也罢,只要皇上有这份心,臣妾并不觉得委屈的。”   玄烨摇摇头道:“阿锦,朕不是这个意思。”   “阿锦,只有朕这样做了,朕才能只和你在一起。只有朕不是皇帝了,朕才没有义务要去临幸后宫中的嫔妃,朕也不必去亲近那些朕不喜欢的女人了,朕只有这样做了,朕才能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朕做了太上皇,那些嫔妃朕皆可以不碰,跟朕的皇后在一起,却是没有人可以置喙的。阿锦,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珠锦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玄烨所描绘的画面,她心中觉得甚好,可如今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知道多年以后,究竟是不是如此呢?   而且,玄烨所说的每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她对于这样尚未实现的事情,仍是持有保留态度的。   倘或玄烨的心思走漏了半点风声,这宫内宫外,可就要闹翻天了。更不要说,太皇太后知道以后会如何了。珠锦对于玄烨能不能悄无声息的完成这件大事,根本没有多少信心的。   玄烨是做惯了帝王的,骤然让他做太上皇,只守着她过日子,他真的会习惯吗?   就冲着玄烨利用乌雅氏获取她的真心话这一件事儿,珠锦就觉得,要玄烨一对一的与她相守一辈子,是不容易的。   思量再三,珠锦才望着玄烨一字一字地道:“皇上的心思,臣妾已是明白了的。但皇上问臣妾这样好不好,臣妾却说不上。于臣妾私心来说,自然觉得此事是好的;但倘或不涉及臣妾私心的话,臣妾觉得皇上这样是不好的。况皇上与臣妾说的那些皆是设想,尚未成真的事情,臣妾不愿想,也不敢想。不过臣妾可以对皇上直言的是,臣妾等着皇上践诺,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臣妾肯定是跟着皇上的。”   玄烨得了此话,已是极高兴了,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的。   不过,玄烨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倒是从这日开始,玄烨就有意识的在冷落乌雅氏的,虽不至于太过冷落,但他待乌雅氏也就跟后宫诸多嫔妃是一样的了,再无之前那样的盛宠,对于胤祚时不时的病,他也不再每次必去了,而是吩咐孟贺兰尽心医治,他若是政务繁忙,也就是两三日才去瞧一次。   玄烨对于乌雅氏利用胤祚争宠之事心中是有数的,胤祚生下来就身子很弱,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给他取名祚字时根本没有多想,不过是觉得祚字寓意极好,就给十五阿哥做了名字,这一点,玄烨也跟珠锦做了说明,也是怕她误会。   原本因为胤祚体弱,遂没有将他迁去南三所住着,玄烨与珠锦一番长谈之后,他又不再对乌雅氏盛宠,也怕乌雅氏再起什么不好的心思或是利用胤祚来争宠,又不愿胤祚在她身边长大以至于耳濡目染学了亲额娘不好的品性而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遂将胤祚移到了南三所去住着,又说胤祚体弱,让在南三所静养,一日只许乌雅氏探视一次。   宫内宫外本来因为玄烨给十五阿哥取名为胤祚而私底下传了许多的谣言出来,说这个祚字是别有深意的,甚至还有传言说玄烨是想要易储,玄烨喜欢乌雅氏,原本立了皇后的嫡长子为太子,可现在后悔了,就想着先给十五阿哥一个好名字,等他将来长大了再改立太子,这些匪夷所思的谣言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传谣言的人也不仔细的想一想,噶布喇是朝中重臣,玄烨极倚重他,皇后娘家的鼎盛权势又岂是乌雅氏的娘家可以比的?   太子地位稳固,根本不是一个乌雅氏和一个十五阿哥就可以撼动的,即使玄烨当真移情别恋了,他也不可能把还不满一岁的十五阿哥立为太子。   就连玄烨听到这样的谣言都觉得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懒得去费心澄清,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他令移十五阿哥胤祚去南三所居住的举动,直接就让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了。   承祜得消息也快,玄烨在与珠锦摊牌后的第二日就将事情告知了承祜,承祜心里着实高兴,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替皇阿玛瞒着额娘这些事情了。   承祜照例上书房下学后来给珠锦请安,珠锦支开身边伺候之人,又命保成将弟弟妹妹给带出去,内室之中只独留她和承祜两个人。   承祜见珠锦面色不愉,抿唇道:“额娘不高兴么?”   不等珠锦回答,承祜又道,“不管皇阿玛做了什么,皇阿玛都是为了完成额娘的心愿,儿臣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很是感动。额娘,皇阿玛对额娘是真心相待,许多事情纵使一开始对额娘有所隐瞒,那也是迫不得已,后来也都对额娘坦白了。儿臣觉得,额娘其实也可以把旧事告诉皇阿玛,免得额娘自己想着心里难受。儿臣想着,有了皇阿玛跟额娘一起承担,额娘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了。”   “高兴?你让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你父子俩瞒了我这么多年,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还想让我高兴?”   珠锦瞧着俨然一个稳重少年郎模样的承祜道,“你皇阿玛的用心,着实是让人感动的。额娘与你说实话,额娘是万万没想到你皇阿玛会这样去做的。但这并不表示额娘就赞同他做这件事情的方式方法是对的,额娘只是不忍苛责,怕坏了你皇阿玛的热情。但是他利用乌雅氏来刺激我,激我说出真心话的这一举动,着实叫我不高兴,也很不喜欢。所以,额娘不会把那些事告诉你皇阿玛的,一则是因为你皇阿玛如今还是皇上,告诉他,不管他信不信,都不是好事,为免多生事端,索性不说;二则,额娘当初把事情告知你,是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你告诉保成也是一样的心思,其实额娘也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得明白,你皇阿玛跟苏和臣多西珲他们可不一样,我默许你告诉他们,却不能默许你告诉你的皇阿玛,因为我并没有耿耿于怀了,那件事已过,就无须再计较了,何况我们现在这么好,又何必再提那些事?”   “三则,你皇阿玛已不是那个人了,人不一样,自然心情也不一样了,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承祜听了点头:“额娘的话,儿臣记住了。额娘放心,儿臣不会插手额娘与皇阿玛之间的事情的。只是——”   承祜顿了顿,觑眼看了看珠锦神情,才问道,“只是额娘为了德妃不高兴,怎么不告诉皇阿玛知道呢?其实……其实儿臣觉得皇阿玛也没做错什么事啊,若是换了儿臣,儿臣多半也会用这个法子的。德妃如今位列妃位,又有两个儿子,相比起从前做宫女的日子,她并没有什么损失的。儿臣想不出额娘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珠锦轻叹,她若不在现代活一世,恐怕也跟承祜一样,不觉得玄烨做错了什么,实质上,她就是心理膈应,玄烨为了得到她的真心话,却要利用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乌雅氏来激她,她做不到与他们一般的漠然视之。   这不仅仅是损害乌雅氏的问题,珠锦还觉得自己的真心似乎也有些被伤到了,只是,她的这种感觉,无法与玄烨说清,也无法与承祜说明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时间冲淡一切。   她本就是活了两世性子清淡的人,等过了几年,再想起这些事,也就无谓对与错了,或者她能看开一些。   倘或那时玄烨真能做到对她承诺过的那些,那么这件事比起两个人相守来说,就只能算是一件小事了。   “你既想不出,就不必再想了,额娘的心思,你是不懂得的。”   珠锦微笑道:“若你皇阿玛所说为真的话,你往后的责任就越发重了,你还是要多花心思在自个儿的身上。我也听你皇阿玛说了,他给你定了伊桑阿家的大闺女,将来你大婚后,要好好对待人家。为君、为父、为子,你都要做到比人强。”   ——   康熙二十年二月,良贵人卫氏生下十七阿哥胤禩,珠锦当时听见说玄烨给十七阿哥取名为胤禩时,嘴角抽了抽,心里只想着,今生胤禛、胤禩还是都来了,只不过这皇子之局势已与那一世大不相同了,太子之位早定,玄烨心思转变,承祜即位是即定了的,再也不会有什么九龙夺嫡、兄弟相残的惨剧了。   三月,珠锦生下十八阿哥胤懿。   这名字是她取的,她不喜玄烨所取的胤禟之名,她的儿子,为什么要叫别人叫过的名字!   她不喜欢,玄烨也就依了她,让她自己择一字再取,她便取了这个字,胤懿,她希望十八阿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她要十八阿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绝不会夭折或者是重复别人的人生了。   康熙二十年十月,清军各路将帅以重兵围困昆明,吴世璠据而死守。   玄烨谕迅速攻城。十八日,攻取昆明的战役开始。是时,征南大将军赖塔进军银锭山,绥远将军蔡毓荣领兵夺取重关和太平桥,勇略将军赵良栋、征南将军穆占等挥军夺至皇阁,并克取东、西二寺。二十二日,清军再次集结兵力,猛攻昆明,赵良栋、蔡毓荣、建义将军林兴珠、征南大将军赖塔分别率部攻取得胜桥、大东门、草海和华浦。吴军将领余从龙等出城投降而又受命入城招抚吴部余众。   这期间,吴部将军线緎等密谋,要生擒吴世璠及其心腹郭壮图降清。二十八日,吴世璠闻变自杀,郭壮图及其子也自刎而亡。二十九日,线緎、吴国柱等一些吴部将领开城迎降。清军入昆明城,立擒吴部大学士方光琛及其子侄,并于军前处以磔刑。戮吴世璠尸,传首京师。是役,吴部投降文武官员一千五百八十余人,士卒五千一百三十余名。至此,云南大捷,三藩乱平。   玄烨赋诗曰:“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回思几载焦劳意,此日方同万国欢!”   康熙二十一年正月,玄烨命将吴三桂骸骨分发各省,吴世璠首级由刑部悬挂示众,其死党夏国相凌迟处死,巴养元等五人立斩枭示。余者视参加三藩之乱的情节分别处分。   吴三桂起兵反叛初期在军事上占有优势,但他并未乘胜前进,反而贻误战机,给了清政府组织反击力量的机会。这几年中,在玄烨的指挥下,图海、赖塔、杰书、岳乐、赵良栋、蔡毓荣等满汉将帅,统领四十余万官兵,历勇厮杀,连败敌军,收复失地。康熙十五年十月耿精忠率部投降,十六年四月尚之信降,十七年八月,称帝半年的吴三桂忧病而死,十九年正月,除云贵外、川、陕、湘、赣、粤、桂、闽、浙已全部平定。   后玄烨命贝子彰泰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统军取贵州,入云南,赖塔为征南大将军,由广西进滇,赵良栋以勇略将军兼云贵总督统率川军,自蜀入滇,满汉大军40余万,兵分三路,直抵昆明城下,清军猛攻,于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克城,吴三桂发动的“三藩之乱”,至此彻底平定,结束了滇、黔、闽、粤严重割据分裂的局面。   然就在扫平三藩后不久,十五阿哥胤祚因病夭折于南三所,玄烨痛失幼子,下令厚葬十五阿哥。   这还是玄烨即位之后头一个夭折的阿哥,珠锦做皇后这么多年以来,她的贤惠大度固然为人所称赞,但最让人钦佩的便是,这么多年以来,皇上的每一位阿哥和格格生下来后都不曾夭折,全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这是最让朝野上下所称颂的。   须知非但皇家,便是一般的八旗世家,家中的孩子自小夭折的也不少,若说暗地里,死在嫡妻手里的孩子也是有的,偏偏到了玄烨这里,一个阿哥格格都未夭折,全都平安长大了,这就是最奇之处。   可如今这最奇之处被十五阿哥的夭折给打破了。   按说十五阿哥只是有些病弱,并不是养不活,这一点孟贺兰早就对玄烨和珠锦说明过了,因此二人对十五阿哥活下来并不担心,因此才命孟贺兰尽心医治的,但十五阿哥还是夭折了,就上述两点都足以让玄烨和珠锦起疑了,十五阿哥本来是不该夭折的,那他为什么会夭折,又真的是因病而夭折的吗?   帝后起疑,自然是暗暗命人排查,这一查,还真是查出来证据了,原本十五阿哥并非夭折,而是被乌雅氏拐着弯儿给害死的。   乌雅氏做的极其隐秘,珠锦派去的人并未查到什么,而是玄烨派去的人查出来的,若非梁九功细心,可能那么一条隐秘的线索也就被放过去了。   珠锦得知真相后简直不敢置信,乌雅氏好端端的,害死自己的儿子做什么?   去审问乌雅氏的人回来,乌雅氏是因为怨愤,因为妒忌,因为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被皇上冷落,失去她的恩宠,因此才起了这个心思的。   原先胤祚病时,皇上时常就去探望,乌雅氏起了心思,便利用胤祚的病来争宠,以期皇上能多去她宫中瞧她,皇上一开始是如她所愿的,但后来不知为何,皇上竟不怎么来了。即使乌雅氏故技重施也无用。   又兼与胤祚搬去南三所,她不怎么能见到皇上了。这心里的一腔怨愤就全迁怒到了病弱的十五阿哥身上,便想着反正是个病恹恹的皇子,要之无用,就起了坏心将十五阿哥的药给换了,让十五阿哥的病情恶化,使得十五阿哥最终夭折。   而乌雅氏的打算便是,借由丧子之痛让皇上怜悯她,爱惜她,重新得到皇上的恩宠,然后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阿哥出来,借此固宠。只可惜她还未接下来行动,她的此事就败露了。   珠锦听了这些话,只瞧了玄烨一眼,见玄烨不语,她也长久的没有出声,心里只想着,乌雅氏是宫女出身,她做惯了宫女,突然得到这样的恩宠和机遇,就算她再是谨慎小心,又哪能不生别的心思呢?   她知道玄烨选择乌雅氏是因为乌雅氏的出身低,将来利用完了冷落之后不至于生事,但是也恰恰是因为乌雅氏的出身太低了,在骤然冷落之下,乌雅氏的心思走偏了,她受不了这样的局面,一门心思只想着要争宠,就干出了这等恶事来了。   若非当初玄烨非要如此,又怎么会有这失子之事呢?这都是玄烨自己所酿的恶果。   珠锦轻叹一声,她虽心疼玄烨,也知他心里的痛苦,但是这恶果,他仍是要自己承担的。   玄烨沉默良久,才道:“将乌雅氏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关入冷宫。将十二阿哥胤禛改入僖嫔膝下,将来修玉蝶时,记为僖嫔子嗣。从此之后,十二阿哥生母为僖嫔,不再是庶人乌雅氏了。”   就这一道旨意,为胤禛改了生母,而乌雅氏的处境,也表明了胤禛将来只能做个王爷,不可能再有能力争储了。   珠锦伸手握住玄烨的手,温声道:“皇上不要太过伤心了。僖嫔是个老实人,她会好好教养十二阿哥的。”   胤禛给僖嫔抚养也好,僖嫔没有子嗣,纵使有个嫔位也无趣,如今有了胤禛,将来百年之后,也有个子嗣荣养了。大概乌雅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把自己作死了,连活着的儿子也给了别人当儿子。   玄烨眸光沉沉的,紧了紧她的手:“恩,但愿是这样。”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孝庄旧病复发。   这一回孝庄的病不似前几回那样险险避过,这一回的病情很是沉重,病情反复不见起色反而愈见沉意之时,孟贺兰下了断论,孝庄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便是这个七月,只怕都是熬不过去的。   七月底,孝庄临终之时,扯着玄烨的衣袖只问他:“我去后,皇上是否会一如往昔般做这个皇帝?”   玄烨含泪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自当将大清基业传承亿万斯年!绝不负皇祖母对孙儿的期望!”   孝庄临到去时,心里依旧是不放心的,没有她在,天知道已于数年前与她离心的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要一句准确的承诺:“皇上可否应我,不会提前将皇位传于太子?不会走你父皇的老路?”   玄烨一丝迟疑也没有,含泪咬牙道:“皇祖母放心,朕不会提前将皇位传于太子,不会走皇阿玛的老路!若有违背,一切罪责都由孙儿一人承当!”   一旁侍立的珠锦闻言倏然看向玄烨,四目相对后,却在下一刻明晰玄烨的心思,他这是宁肯骗孝庄,也要让她安心离去!   孝庄得了这话,终究是放了心,气力一泄,呵呵笑道:“皇帝若是违了自己的话,你到死了也难来见我啊!”   孝庄去后,有话留下,她不愿与皇太极合葬,不愿轻易惊动世宗,要与自己的儿子和孙儿待在一起,玄烨依了她的意思,可珠锦心里明白,孝庄这是至死也不放心玄烨,甚至是死后,还要在陵寝里看着孙儿是否给她践诺了。   就是应了那句话,若是违背了他的话,便是玄烨到了死,也难去陵寝见孝庄。   出乎珠锦意料的是,康熙二十三年四月,玄烨就下了旨意,将帝位传于承祜,新帝即位,改元天佑,明年称天佑元年。   封大阿哥承瑞为直贝勒,三阿哥承庆为成贝勒,入议政王大臣会议,协助新帝入朝理事。   六月,玄烨往南苑,只携皇太后一人;又令皇四子领除大阿哥三阿哥外年满六岁的阿哥格格往热河避暑,宫中若有想要跟随的太妃太嫔皆可前往,一时之间,宫中倒是有一多半人都去了。   南苑内,玄烨领着珠锦在行营外看星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情意弥漫。   玄烨揽着珠锦低笑道:“阿锦,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大婚后头次来南苑的情形吗?”   他自退位后,再不称朕了,对着珠锦时,从来以我自称。   珠锦自然是记得的,用手一指远处:“就在那片林子里,我和你还遇到刺客了!那回南苑之行不过短短数日,却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忽而想起一事,转头就问道,“对了,玄烨,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不做皇帝了,她如今在他面前只是他的妻子,她喜欢唤他的名字,这样显得很亲密,每次唤他的名字,珠锦都觉得,在舌尖和心里都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儿一样。   明明说好的,退位之后,先带她游遍塞北江南,却没想到塞北江南还未去,倒是先来了这里。   玄烨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遇刺前一夜,我出来寻你,你在夜色里站着,周围无一丝灯色,你整个人几乎要融于夜色之中了,我一步步走向你,宫人执灯就一步步靠近你,你也一点一点的在我面前清晰起来。你不知道,我那时看你,就觉得你好像是在梦里一般,裙裾飞扬在夜风中的样子就好像要羽化成仙似的。我那时瞧见那一幕,心里极不舒服,极不喜欢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叹道:“那种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才想要带你先故地重游。此番再看你,终究没有了那种心慌的感觉了。”   这番话说得珠锦心头又酸又疼,却觉得很暖很幸福,她也轻笑,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那一刻在玄烨心里也是刻骨铭心的。   她还以为,只她一人记得她转身时,看见身处在华灯摧残之中却觉得务必遥远的玄烨……   她抿唇,很认真的道:“玄烨,你我相伴十九年。从少年到如今已过而立,我自认信你、懂你,纵使许多事,我不能赞同你,但是我很确定我爱你,既然我爱你,那我就与你在一起。你为我做了许多事,往后的日子,我定当不会叫你后悔的。”   玄烨微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好。”   他们两个之间横亘了太多,幸好经历种种,他能与她在一起,也只与她在一起。   两情相悦的人总会有想要靠近的欲望,倘若跨越种种障碍、经历种种波折、包容与付出后,不吝啬为对方付出后还能在一起,实乃人生之一大幸事。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